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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回 優伶奉承貪生一念,小婢密語春思幾分

後宮·大觀園記 hmhjhc 10946 2024-03-02 04:34

  卻說第二日,馮紫英起來,雲兒伺候著洗漱,用過早點,他便整冠束帶,喚家人常隨跟了,離了雲兒處,去詹事府點卯。

  一時讀了日常稟帖,又見了幾個小吏,便叫下頭“取了昔日里罪余的嬪妃家書來檢閱,要查案子”,到了午間,見是個縫兒,便要出門去順天府勾當。

  才到門上,可巧見是敬事房采辦內宮文墨用度的小蘇拉太監來取對牌,想起一事,叫住那小蘇拉太監,只問道:“現如今瞧著你們內里辦差,越來越不經心了,頭回在園子外看到你們送到五爺園子里的內用書卷,都不用書格,只用個箱籠摞著,這成什麼體統?可有另具形錄名冊?回頭大內也要備著原本,弄混弄丟了,你們幾個剝了皮也擔罪不起。好好一座紫禁城,給你們這群沒體統的奴才,弄得東拉一件西拉一件的。等爺空了,定要好好回了五爺和軍機,整治你們一番。”

  這小蘇拉太監是伺候慣這些朝臣門奴的,俯仰之間,已是揣摩其意。

  原來其時天下文字筆墨皆有朝廷管制,一為管束人心、二為愚蒙子民、三為昌化聖教。

  如有一等淫詞艷賦、春宮圖鑒、風月古記、小本傳奇,乃至教養女兒家古怪淫行、別樣妖嬈、嬌風奴德的傳世書籍,本就為士大夫所不齒,更是斷斷不可流於外間。

  偏偏那大內太監雖不能人道,卻最能揣摩其主人性情,知道憑是那天子宗室、親王阿哥、六部執宰、公侯大臣,明面上越是正經人家,其越有不肖子弟偏最好此道。

  更有那一等士大夫,最愛府中妻妾性奴,用盡了風月小意頭來伺候,卻偏偏道貌岸然、自持端正說不出口的,如此便更愛用此等書卷,教養宮中府上女兒奴婢。

  更不要說一些王侯子孫,不過是承著祖上功業,手不能提肩不能擔,除了“風月雲雨”一概不知……

  故此大內歷來有慣例,收藏此類書卷,分門別類,造冊入庫,謄寫抄本,卻也不好明說,不過是睜眼說瞎話,只當是“收天下文卷”

  “查驗典籍”的名頭入庫罷了。

  除了供奉天子內宮用途,太監們也夾三帶四的,給些侯門望族送去抄本當是孝敬。

  只是如今,偏有個和親王五阿哥弘晝,卻是個荒唐不羈的,竟絲毫也不忌諱,三天兩頭下條子,明目張膽的就叫內務府呈貢此類書卷入大觀園中,給他的性奴“小主”薛氏寶釵檢閱分發,竟是一副擺明了“本王就是要調教女奴”的模樣兒。

  內務府咋舌之下,自然更只有小心巴結,四方搜羅……

  只這小蘇拉太監尋思著:這等事情,無論如何好說不好聽,這當官的個個好色,卻個個都說自己不好色,才是規矩;這馮大人如今問起,想來也是府上有所需要,借著由頭點撥自己順著這個話題說話罷了。

  這起子太監本就是宮油子,一時又有了主意,立刻轉了巴結笑容道:“回大人,大人只管放心,敬事房管的內用書卷,都是有冊子的……便是貢到五爺園子里,也是尋人抄錄了的印刻本,一本刻五本,原本造冊入庫不得擅啟,是大內的老規矩了。奴才豈敢疏忽……”說著,從靴筒里取出一個小冊子里,打開念到:“歷來送到五爺園子里的書卷,共六十五種,兩百四十二卷……有《太真舊事》、《嬋娟野語》、《羅衫弄玉》等各三卷、《百羞經》、《落珍珠》、《嬋娟錄》等小本各三卷……”

  馮紫英本不過是出門時偶然想起,聽著太監饒舌,一邊跨出門,一邊揮揮手笑罵道:“混賬,難道還一卷卷念來?六十五種你爺我聽到什麼時辰去?回頭送一本名冊到我這里,我要清點的……”

  那太監就腿兒陪走幾步笑道:“是,是,里頭還有幾本孤本的抄本,送過來大人一並查驗,算是個抽查檢驗呢……大人若發覺錯了,只管打折了奴才的腿……”

  馮紫英也是好笑,又啐罵兩聲,拋下那太監,出漏街,看看天色尚早,便叫了一頂小馱轎,去順天府里見府台魯務治,只說是要見見昔日里囚的那個“小顏生”。

  那魯務治連聲恭維之余,也知道是王府秘聞,不好打擾,自然由得馮紫英去。

  說起來,這小顏生亦是個可憐的,他本是京中梨園名班“壽熙班”的小旦,雖是優伶,也是公侯名門進進出出,素常有些臉面的人物。

  陰差陽錯被馮紫英誤捕,還供出柳湘蓮來,惹出和親王行宮大觀園里一場潑天大案;那尤三姐被處置、柳湘蓮私逃乃至最後情妃秦氏可卿自縊天香樓上,說起來都因此而起。

  雖然於他本是個“誤捕”,但是畢竟說到頭,他也的確是個“賊”,偷過大觀園里古董,馮紫英以賊名兒拿了他,也不算冤了去。

  那順天府魯務治卻也聰明油滑,不肯輕判也不重罰,只稀里糊塗罰他個獄中苦役。

  這小顏生亦曾央求原本壽熙班的班主、並幾個昔日里的恩客上下打點,素年積的金銀梯己在順天府里使了個干淨,卻也不過是換來獄中些許善待,並出不得大牢去。

  在獄中七、八個月,他是個優伶出生,又生得俊俏,自然少不得脅迫之間,供獄中營兵奸汙淫樂、消遣男風。

  他也算是昔日里京中名伶,交識得不少京城里男女粉頭,更不得已間,替幾個獄卒、師爺、牢頭拉拉皮條,哄騙些個幼年的男女小伶童來順天府大牢里“出活”。

  說起來,那昔年風光時節,這小顏生也自認是個雅致伶人,不過是偶爾給王公貴族們玩玩身子罷了,如今才是汙穢不堪、日夜煎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里頭的悲苦形容不盡。

  這壽熙班雖是戲班,王公貴族里跑得勤快、六部里人事通達,本來也算是京城梨園行里的一霸,有頭有臉的班子,尋常衙門都不來招惹。

  漫說放賬借貸、強沽幼伶、欺行霸市、逼奸女童,就是倒賣賊贓、關說官司甚或掮賣爵祿也是常有的。

  這一干戲子,攀龍附鳳得意之時,自以為也算是“人上人”了,酒樓茶館里每每耀武揚威、說盡天朝文武大事、戲談王侯閨中秘聞,踢天弄井、吹牛拍馬,一時也是別有一番風光。

  奈何壽熙班得罪當今五阿哥和親王之事,京城上下無人不知,縱使弘晝自持身份尊貴未曾荼毒,又有哪個衙門、哪部府寺、哪方貴人、哪家公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為了個戲班子,冒風險惹這位天字第一號荒唐王爺不高興?

  一時樹倒猢猻散,飛鳥各投林,平日里奉承的那些“恩客”個個好似路人。

  如今班子早就沒了,昔日繁華散盡,一眾略有顏色的伶人都各自投人去了,柳湘蓮下落不明,那壽熙班班主更是南遁兩廣另謀生路,算起來,只這個倒霉蛋小顏生死不死、活不活的困在順天府獄中。

  到了此刻,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正天家貴胄,點滴是非恩怨,也不是他們這等身份的人招惹得起的。

  他獄中每每也只能自嘆,這所謂:貴人一俯仰,黎庶幾年忙;王侯一交錯,貴人皆荒唐;天子一顰笑,王侯也堪傷……

  卻也無可奈何。

  只盼過兩年風聲淡了,再求求魯府,尋個生路出去,離了此處南去,此生不再踏足京城了。

  便是今兒馮紫英,到了牢里提見他。

  眼見這“小顏生”,昔日里也算是個俊俏粉頭,如今被囚了已大半年,形容憔悴、泥垢汙濁不成個體統,哪里還有半分粉頭小生的模樣,七分厭惡之余亦有三分嗟嘆,卻只端坐了,半日默然不言。

  那小顏生更不知這個活閻王來是禍是福,也只好怯生生跪著賠笑……

  好半日,馮紫英倒似乎想透了什麼心思,想想這不過是籠中一鳥,也沒旁得值當的跟他廢話,只呆著臉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官話,又道:“……本官是看你還有三分可用之才,又是個優伶,給你尋條生路。如今天子身子欠安,京中戲班都遣散了,可巧,有個要緊的會作詩的大官……他家里要給夫人辦壽辰,還少一班內帷好戲,卻夸口說熟戲不聽,就要新奇的……本官麾下有幾個不學好的小雜毛,說起有個傳奇本子,你可尋幾個昔日里梨園行的朋友,要好顏色的,來好好殷勤排來,趕明兒去伺候那門貴胄,伺候的好……將功折罪,魯大人也有面子,抬抬手,說不定你能早些出去”。

  那小顏生此刻但能出獄,便是做牛做馬、做雞做鴨也是歡天喜地,何況只是排戲,本來便是輕車熟路;便哭得稀里嘩啦叩頭道謝,又索要本子,又被馮紫英啐一臉罵道:“混賬!若有本子,還用你做什麼……只有一個故事,叫什麼‘楊妃凌香’。也是你們梨園行的古記了,只是你年輕,未必就演習過,回頭……你尋幾個昔日里懂戲的夫子一起斟酌,排出本子來就是了……自然……這戲風流,要有些風月意頭,怕犯了國家法度,外頭找人演了更怕有人說有傷風化……如今你本來就是戴罪,只是試演,那大官本就是管著文字戲理的,給他瞧瞧,算是驗看,若演的好,就罷了,若大人們說還是不妥當的……就只演一回也就是了。”

  小顏生聽得糊塗,也覺著似乎這會演戲別有玄機,只此刻他但能出去便好,心里琢磨也無非是哪家風雅王公,要看個風月戲碼,於他此刻,亦不算什麼。

  又聽著馮紫英口吻,似乎要自己認承原本有這麼本子,想來是這大人不肯擔干系,又不知道是奉承哪家公侯的,自然滿口子答應奉承:“《楊妃凌香》是聽過,自然是本行老戲。不過小的才疏學淺,不曾扮演,總歸還認識幾個俊俏的女孩子,才學戲,口音清亮、條子也順,再尋幾個老夫子來教習,一並叫來排演奉承,供大人……娛樂”

  那馮紫英知他滿口子胡說只是求生,便笑笑也不再說旁的,只說回頭讓小廝送那傳奇腳本草稿來,讓小顏生出去尋人排戲就是了,他也不肯再去見那魯府,只留了個話兒就是了,那魯務治自然更無異議,差公差釋了小顏生回家,只命鄰里保甲好生看管也就是了。

  馮紫英忙完這頭,才又回府,卻正好,有崇文門送來了兩車盛京貢來初春用的柳葉梅花炭餅來,叫詹事府分派諸王公阿哥,崇文門送到他府上便是親近賄賂的意思。

  他知道這定是“先給五王爺”的意思,見天色不早,思量再三,還是決定親自押著炭車,再來大觀園里,只想借機或可再見見弘晝,一則聽聽話頭,探探風色,憑有的沒的和弘晝再說說話,摸摸這主子心思;二則也是尋尋機會,看看能不能就著“要個奴兒”的話由,再和王爺接接話頭;三則就是諸般都不妥,只怕也有機會再見見那晴雯一面也是好的。

  哪知那炭車沉重,只能用馬拉,憑怎麼也不好在京城里一味鞭打吆喝催促快行,一路迤邐到了雀思門上,天色卻也漸漸紅日西沉……

  宮女太監都是他素日里賄賂遍的,自然也通傳到二門上,晴雯也不曾出來,倒是怡紅院里的小丫頭碧痕堪堪來了。

  這碧痕一身碧色掐粉棉襖、一條素色百褶裙也是窈窕有致,卻過來也見過馮紫英,笑著萬福只說:“是馮大人,我們襲人姐姐說了,主子這會子有興,只怕在園子里散步玩兒,我們做奴婢的也不好跟著打聽。大人是要緊客人,若有要緊的事,就在雀思門上用一會子茶,我們就去尋了回主子,只不容易定的時刻;若無太要緊的事,或者留個話,明兒再見也罷了。”

  馮紫英卻知道這叫襲人的姑娘,其實也算是鳳姐心腹,最是妥當的一個人,既然這般說,自然是揣摩著弘晝最近對自己冷淡了,有意勸自己,不要為了些芝麻綠豆的事打擾弘晝雅興。

  他便連聲應道:“送點應用之物來,更沒什麼要緊的事,你們回了你們姑娘、妃子就是了,竟不必再回主子,過兩日我再來請安就是了”,留下炭車,也就帶著隨人自去了。

  碧痕年幼爛漫,哪里知道他這些心結,卻也不放在心上,同幾個小丫鬟、太監一起清點那些個梅花炭餅數額,才回怡紅院來。

  卻見襲人陪著王夫人、薛姨媽,正在前廳里坐著絞絨线,進去回了話,才笑道:“姐姐說那馮大人也是虔心,其實不過是燒爐子的炭餅,倒難為了他親自巴巴的送來……”

  襲人卻和王夫人、薛姨媽只是閒暇絞著幾團絨线。

  聽碧痕進來回話依舊是奴婢口吻禮貌,那王夫人、薛姨媽姊妹二人如今也已經習慣,也就坐著,只是微笑略略欠身算是答禮。

  雖然哪怕碧痕年幼,也未曾侍奉過弘晝還是個處子,但是昔日分封,怡紅院里晴雯、麝月、碧痕、秋紋四人皆有個奴兒身份,她姊妹二人哪怕一個嫡親女兒是小主,一個嫡親女兒是妃子,卻是弘晝親口叫的“無位賤奴”;

  本來是惶恐的,見了怡紅諸婢也要行禮,後來還是鳳姐、襲人反復解說才漸漸安心。

  只是在襲人面前,卻斷然不敢拿大,如今聽了碧痕說話,王夫人便無奈笑著搖頭,看看襲人,薛姨媽更是不得插話。

  襲人便笑道:“你小蹄子懂什麼,那炭餅叫柳葉梅花,是關外用黑松木合著梅花木燒的,然後就著模子里刻成梅花餅、月牙餅、松球餅……個兒也小巧,瞧著也好玩,燒起來有一股子梅香,也算是個精貴東西呢……春日里用最好。你只怕還沒用過呢……我們不好做主的,這還回頭要回了兩位妃子,看怎麼分派才好……”

  碧痕便努嘴道:“即是精貴東西……姐姐怎麼要我勸他回去。主子不過是在園子里散步,尋一尋就得,好歹回主子一聲,主子要不要見他是主子的事……”

  襲人卻臉上略略變了變色,依舊笑道:“主子用過午膳就在枕霞居里沒出來……雲小主身子如今不好,主子也陪著,不定里頭是什麼風光呢。你這會子為點什麼炭餅、煤餅的進去回話,就是我讓你去了,鴛鴦她們就這麼沒眼色,能放你進去?”

  薛姨媽笑道:“還是襲人姑娘想得周全。只是那馮大人來去辛苦了……”

  王夫人卻是心善,嘆口氣道:“其實要我說,雖是小節,還是瞧瞧主子便利不便利。若便利,瞅冷子還是回一句的好,也算是替那馮大人盡了份心了……唉,主子畢竟是皇子,那什麼馮大人也好,馬大人也罷,都好歹是外頭辦事的人,主子……也該多和他們在一處計議些正事,多往外頭走動……男人們,總有正經事要辦的。園子里的風流,又跑不了,倒也不急在一時……”

  襲人聽了忙斂容稱是,心里頭卻知道這王夫人心意。

  論起來,弘晝昨日莫名其妙忽不喇的封了元春做“妃子”。

  園子里如今情妃已逝,只有兩個妃子,一個是王夫人嫡親內侄女鳳姐,昔年便是跟著王夫人打理家務;另一個更是她親生長女,骨肉一體;論這份親厚恩寵,左右得持,她自然也是寬慰安心。

  只是說來也是荒唐,弘晝雖封了元春,實則自元妃入園,大半個月了,卻連面都沒見上一見,更別提去蓼風軒里奸玩元春受用身子了;這元春也是大膽古怪,聽聞了消息,也不去顧恩殿里謝恩,也不去見鳳姐告述,自前日起,就窩在蓼風軒里不出來。

  昨兒夜里,王夫人還特地去蓼風軒瞧過她一次,卻也不知母女兩個說了些什麼。

  襲人雖是安靜性子,只是園子里也有三府太監往來,流言蜚語不斷也有傳到她耳朵里。

  前一陣有說元春進園,犯了皇帝忌諱,外頭御史彈劾,若不是天子有恙,只怕連主子弘晝都要遭訓斥責罰,這元春就有個“紅顏禍水,坑害主子”的名頭,園子里還有人呢胡說弘晝只怕是怕了,要送元春“回去”……

  哪知隔日就封了妃子。

  甚至前幾日還有個小太監,喝醉了胡言亂語,說什麼元春其實想著“為天子守身護貞”,雖然如今被廢,卻是自持昔年是嬪妃,絕不肯屈從弘晝,已經寫下絕命書,待哪日弘晝去奸,就要自盡以謝天子……

  那小太監自然被鳳姐回了內務府,拖到二門外亂棍打死。

  其實,以襲人這份玲瓏心肝聰慧眼色,又眼見元春溫婉端厚,和園中姊妹也有喜泣往來,自然知道這必是流言,這元春便是再驕傲,以如今身份,也只怕是心甘情願為弘晝性奴,以身侍奉更是勿用待言的。

  只是只怕流言一多,三人成虎,旁人也就罷了,王夫人未免心頭焦慮,自然希望弘晝“多往外頭走動,暫擱園中是非”……

  至於元春為妃,少不得遭奸受辱,供弘晝淫玩身體,這份母女一並失身為奴的羞恥,也是題中難言之意,能推脫撇清兩句也是自然的。

  只是襲人向來溫順,聽王夫人這麼說,也就不犟,便依舊恭敬道:“也還太太說的是,我到底年輕了。既太太這麼說,碧痕,你就去枕霞居外頭,小心看看打聽,若主子在,又沒什麼事,抽冷子回一聲鴛鴦金釧兒她們,讓鴛鴦姐姐做主回不回主子就是了。”

  碧痕素常是去慣枕霞居的,卻道:“這麼空口白手的怎麼去?那里畢竟是雲小主的屋子,姐姐好歹說個事兒……翠墨、翠鏤她們問起來,我也白說個話兒……”襲人笑道:“是我疏忽了,這麼著,你取了那外頭那一斤灰煙皮的杏仁去。”

  碧痕無奈,只好答應了,眼見日近西山,便喚了一個小丫頭陪著,取了那包油皮紙包得杏仁,兩個人從怡紅院後門往枕霞居去探看。

  哪知到了枕霞居,門口零落,並無弘晝隨身侍女奴兒守門,她便知道弘晝已然去了。

  碧痕踏門進去,命小丫頭回了,一時翠墨迎出來。

  這翠墨雖然自小隨著湘雲,卻和碧痕是一個老宅子將養的家生丫鬟,本來就要好,出來握著手笑見了。

  碧痕自然也不好先問弘晝去向,只問湘雲的好,說帶下個月杏仁來,好給湘雲熬湯。

  兩個人親親熱熱到奴兒的廂房里坐了,碧痕才道:“雲小主究竟是怎麼了……老說身子不好?嗜睡。難道那麼好的太醫大夫也瞧不出個究竟來?”

  翠墨嘆道:“難為你們都想著……我們姑娘自打去年秋天就這幅模樣,如今過了年,越發沉重了。每日都睡好幾個時辰……”她卻和碧痕要好,四下瞧瞧無人,才羞紅了臉蛋,輕聲道:“每每便是起來,除了吃點東西,看一會子書,旁的也懶懶的……要麼就是……就是……要我們幾個陪她……疏散……”

  碧痕聽了,也自然臉一紅,如今園中,各房女主奉著弘晝之令,又是宮閨寂寞,女女歡好奸玩房中丫鬟也是常事。

  便不說旁人,就是襲人,本來和怡紅諸婢同資同輩,卻封了姑娘身份尊貴,一開始還礙於臉面羞於示意。

  後來卻是鳳姐來訓斥過,說上位者奸辱淫弄下位者,非但是自個兒舒坦得意,也是園中規矩,怡紅園里雖然是舊日同輩姊妹,也該一體遵循;襲人也就隔三差五,命麝月、秋紋、墜兒並自己,等幾個容貌身子好的,到她屋子里陪她同歇,自然也少不得脫衣解懷,呈乳獻陰和襲人“玩兒”。

  這碧痕雖也羞恥,一則年幼好奇,二則規矩所限,三則和襲人本來也要好,也就不過忍辱受著侍奉,其實心頭里,偷偷也自歡愉於那份女兒家要緊處皮肉廝磨蹭弄時的快活。

  如今聽翠墨這麼說,以湘雲本來就是大家小姐身份,如今又是園中小主,翠墨、翠鏤兩個自小跟著她,拿身子取悅她自然是也是本分。

  她也只好臉紅紅,跟著問一句:“那又是什麼不妥麼?我們做奴兒的,給小主玩身子……算的了什麼。園子里模樣兒周正的女孩子這麼多……難道你還只想主子來……賞用你?”

  翠墨聽了一啐,她其實早已經失身於弘晝,不過自己也知道,那不過是主人某日玩弄湘雲時,一時興起,將自己做個“添頭小菜”隨意一奸。

  對自己來說,固然是女兒初紅,此生童貞,委婉淒涼、羞恥苦痛,對主人來說,卻不過是些些小事而已。

  只是相比起來,這碧痕的身子,弘晝都還沒顧得上開苞賞用,也是可嘆。

  只是這等事體,女兒家但是想來,也是可羞可痴,翠墨紅了臉蛋,低了頭,竟也是略略出了出神,才道:“你懂什麼?我不是怕旁的,是怕大夫也診出來不好,只是顧念著是女兒家太‘想要了’,說不出口,倒耽誤了我們姑娘的身子……如今且不說這個……我知道你來,固然是襲人姐姐好意……必然也是瞧瞧主子在不在了?”

  碧痕倒是一愣,才要說笑分辨兩句“哪有?……”,翠墨卻笑擺手道:“襲人那蹄子,慣會作智作張的,只一味撇清。其實園子里誰不知道她是鳳姐姐的耳報神,今天打聽這個,明天打聽那個的……也難為了她四角周全,還要妥處兩位太太。其實在我看來,說透了也是無用功的……鳳姐姐……難道還當是昔日在府里挾制那璉二爺?主子的行蹤好惡,也是輕易拿捏得的?回頭別惹翻了主子,吃虧……”

  碧痕聽了也是點頭嘆道:“你說得很是,想開了就是如此……不過咱們終究都是卑微下人,主子也不在意,故此容易想透些。她們上頭都是小姐奶奶……富貴尊榮久了,主子又疼愛,難免沉迷些個,反而亂了章法……還是我前幾日聽妙玉那古怪丫頭說的好,什麼……一入紅塵五色迷……”

  翠墨倒也跟著念一聲“一入紅塵五色迷……”沉吟片刻,才嘆口氣,笑道:“你別混想了,怎麼著都不干我們事。我們要好,我自然告訴你,讓你交差回話就是了。主子是吃過午飯過來的……你是知道我們這里的,如今我們姑娘午後就是要睡……主子來了,也不許我們叫醒姑娘,就去臥房里瞧……”

  碧痕奇道:“那主子來了,你們小主倒睡著?豈不是失了禮數?”

  翠墨“噗嗤”一笑,倒是羞紅了兩頰,弄了弄衣帶,才道:“你個傻丫頭……到底是年紀小,又沒開臉,不懂。主子跟前,我們這些做性奴侍女的,‘禮數’值幾個錢?主子才不稀罕呢。我們姑娘睡著……給主子瞧見了,就是禮數呢……”

  碧痕略一想,臉也一紅,跟著呢喃了一句,才啐道:“睡著有什麼好瞧的?誰還不睡覺呢?”

  翠墨倒也是聲音越來越輕,臉頰越來越燙,竟是痴痴想了想,才道:“你是沒瞧見我們小主睡覺……一是穿戴得可人意,溫潤細巧的;二是睡覺不老實,不是肩胛膀子露出來,就是腳丫小腿露出來,跟個小孩子似的,平日我服侍著,一晚上掖被也要好幾回呢……今兒也是時候,主子進去,她憨憨的在那里呼吸夢囈的,想來是屋子里暖爐熏的燙了心,一整條白膀子都露出來了……上頭……連兜兒的鎖鏈帶兒都掛斜了……被子里頭自然也有些起伏,我們小主的……那里……本來就好有些意頭的;那會子被子壓著起伏,裸了上頭一半,越發勾魂了……那模樣,便是我們做奴婢的看了也要魂不守舍,何況男人……”

  碧痕啐一口,也悠然一想湘雲酣睡半裸的模樣,腮紅如桃,定了定神才道:“那主子呢?”

  翠墨瞧了瞧她,咯咯一笑,用指頭點了點她額頭道:“你這蹄子,還真是傻了……主子還能怎麼樣,自然是叫我們出去,他……好受用唄……就不知道是先叫醒了,還是直接就……唉……我也說不清……”

  這碧痕和翠墨卻略略不同。

  論年紀,她十六歲,也到了情竇初開之時,於那男女之事,說不想不想,也是偷偷想過三五回。

  論昔日,她是服侍著賈府小一輩里的溫潤公子寶玉的,那寶玉本來便是個痴人,從小就不避諱,摟摟這個,摸摸那個,溫柔體貼,謙恭禮讓,卻不涉淫穢,若說怡紅諸婢沒有想過將身子給了寶玉受用,好做房里人,又有誰信?

  論如今,她此生只能在園中為弘晝之奴,唯一的男人便是弘晝,再也不怕哪個老爺、少爺興致起了來奸,卻偏偏還未曾伺候過弘晝是個冰潔處子。

  只是以她這等身份、顏色,雖在常人堆里也算是出眾的,但在這大觀園中,卻自視也是平庸……

  園子里未曾失身的女孩還有一堆,也不知哪天才輪到自己。

  此刻聽翠墨說著,亦不由描畫想那湘雲嬌憨裸睡,玉體橫陳,眉目羞閉,便是身子不好在迷蒙之間,只怕又要被弘晝就這麼迷奸褻玩、搓弄雲雨,也算是別樣旖旎,各意風流。

  那男女歡合、貼胸交股、雲雨纏綿、呻吟喘息、舉止掙動,她又似懂非懂,不知究竟,想一想,也不知究竟會恥辱到什麼份上?

  又有何種鑽心撓肺的好滋味……

  一時心頭里,竟是一陣陣說不盡的羞愧茫然……

  半日,才吞咽著,勉強說正事道:“那……主子怎麼又走了?既然……倒不叫你們小主陪著晚膳?主子這會兒還去哪里呢?”

  翠墨倒是加了小心,左右瞧瞧無人,才低聲道:“主子說要走,難道我攔著?我是哪牌名上的人,如何敢過問主子去哪里?只是隱約聽玉釧兒說……好像……主子竟是去了蓼風軒了。看這時辰,是怕在那里用晚膳,不定也就在那里歇了。”

  碧痕聽了也是一驚,這幾日若論“園中大事”,唯有弘晝封元春為妃子。

  莫說鳳姐、王夫人、寶釵、襲人等人自然懸心掛懷,便是園中一眾婢女奴兒,也常議論。

  算來算去,自元春入園,弘晝和她連照面都沒打過,卻又特旨封為妃子;

  謠言又多,說什麼的都有。

  偏這元春也是古怪,也不來謝恩,也不走動各房,便是碧痕等小丫頭,也未免疑心“大小姐終究是要被主子送回去”的古怪念想……

  聽到弘晝終究去了蓼風軒,說起來竟總有些“雲雨終來”的滋味,也不知是該松口氣,還是該替元春擔憂一二……

  抑或歡喜一二?

  實在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麼想頭。

  欲知弘晝如何又去了蓼風軒,見元春又當如何,請候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

  宗族理社稷

  冠帶督明堂

  優伶扮歡苦

  差人似虎狼

  門奴多計算

  夫人描晚妝

  偶偶思真意

  切切女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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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更通知,以及彩蛋。

  首先是:咳咳,又一次通知休更。

  其實原本“除夕夜宴”之後,秦可卿過世,就應該努力推進劇情的,一是湘雲臥眠(這一個情節其實我鋪墊的無數小細節,不過不是認真閱讀很難發現),最後是要歸結為“寒塘渡鶴影”;二是元春牽涉到的一些故事,引來的“抄檢大觀園”;但是湘雲總是不忍去寫,抄檢大觀園也寫的不順,感覺不好展開,為了自娛自樂或者說擼一管,干脆將早就想寫的“白雪紅梅”一口氣寫了N章,之後更覺得寫作動力下降,一時有點不知道怎麼續筆了。

  為了防止為了寫而寫,也為了“自己不跟自己過不去”,宣布休更。

  是休更,不是斷更,一定會再復更的,但是無具體期限。

  我休息一個階段,下下A片,看看H小說,聽聽郭德綱,娛樂娛樂,恢復恢復。

  請不要催更,謝謝。

  作為某種補償,送出一個小彩蛋,下面這些文字寫在4年前,是我最早計劃寫《後宮·大觀園記》時,擬的第二稿“回目提綱”(第一稿太潦草,就不說了),這是一個80回的回目,這和今天的成書、未來的展開都“不一定吻合”,畢竟時過境遷是很久前的事了,但是從中,可以依舊有了大體的輪廓,也算是藏了不少“曾經想這麼寫”的劇透了……

  貼出來大家也隨便這麼一看,至少證明這個作者“曾經想寫完這本書”…

  -第1回 寡皇恩查抄榮國府

  -第2回 貪美色議罪賈世族

  -第3回 馮紫英獻策後宮事

  -第4回 月姝婢暫封大觀園

  -第5回 忠平兒慰侍王熙鳳

  -第6回 機襲人用權怡紅院

  -第7回 承恩寵枕霞落初紅

  -第8回 憑雪乳湘雲封小主

  -第9回 誘主上可卿侍弘晝

  -第10回 享玉體情妃賜玉環

  -第11回 宴夜園寵戲王熙鳳

  -第12回 理後宮詞訓眾佳人

  -第13回 薛寶釵侍浴蘅蕪苑

  -第14回 薛寶釵初奉淫王爺

  -第15回 曲徑通幽失色花容

  -第16回 怡紅快綠暫歇倦體

  -第17回 黃金鶯巧織綾羅兜

  -第18回 香菱女細綁金絲結

  -第19回 繁花落地探春裸呈

  -第20回 細雨濕身黛玉迷情

  -第21回 怡紅院王爺戲四美

  -第22回 稻香村李紈訓雙姝

  -第23回 紫菱洲迎春初奉駕

  -第24回 沁芳亭蚰煙野承恩

  -第25回 舞香榭四官魅王爺

  -第26回 唱晶館雙姊見才郎

  -第27回 史湘雲君事薛寶釵

  -第28回 探春女主從情妃子

  -第29回 淫意濃濃姐妹侍夫

  -第30回 夜幕沉沉黛玉窺秘

  -第31回 病瀟湘王爺享佳人

  -第32回 奮威武弘晝用姊妹

  -第33回 俏平兒重理花容色

  -第34回 薛寶琴再舔滿房香

  -第35回 金釧玉釧共奉主妃

  -第36回 四兒五兒裸繡身色

  -第37回 用心計襲人上彈詞

  -第38回 驚巨變情妃歸離恨

  -第39回 奔宮禁探春求恩寵

  -第40回 獻幼體惜春護長姐

  -第41回 薛寶釵慰怨尤二姐

  -第42回 史湘雲獻女弘王爺

  -第43回 櫳翠庵暴虐妙道女

  -第44回 怡紅院逼奸晴雯奴

  -第45回 下淫藥平兒用手段

  -第46回 驚毒行鴛鴦失女貞

  -第47回 貶瀟湘黛玉遭玷汙

  -第48回 斥熙妃晴雯種禍根

  -第49回 雙玉慰藉柔情蜜意

  -第50回 智能用情佛心善緣

  -第51回 薛寶釵夜訪林黛玉

  -第52回 史湘雲失魂夏金桂

  -第53回 慰主王釵黛雙獻乳

  -第54回 遭奸汙晴雯再失貞

  -第55回 稻香村曲演春夏秋

  -第56回 綴錦樓苞開棋書畫

  -第57回 無可奈何寶釵遭辱

  -第58回 難言是非晴雯通奸

  -第59回 獻幼女母女雙女色

  -第60回 慰迎春探春惜春光

  -第61回 臨承德王爺避大暑

  -第62回 觀池魚弘晝幸小紅

  -第63回 烽火驚變承德遭叛

  -第64回 古廟逃亡紫英摞美

  -第65回 白雪紅梅寶琴遭奸

  -第66回 鐵索紫婈玟琦被汙

  -第67回 鐵檻寺奸虐眾佳人

  -第68回 風月井調教四美奴

  -第69回 嫻淑主義言救小妹

  -第70回 聰慧尼柔意慰主王

  -第71回 多姑娘事發莽包勇

  -第72回 尤三姐揭發柳湘蓮

  -第73回 品琴音王爺知雅意

  -第74回 繡絲遮蚰煙漏消息

  -第75回 林黛玉詩題十香詞

  -第76回 黃金鶯戲說婚姻事

  -第77回 訴熙妃晴雯烈撞柱

  -第78回 講奴事寶釵衷情腸

  -第79回 品釵黛重修大觀園

  -第80回 奠眾美終結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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