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還沒有近黃昏,天就暗了起來,一朵朵厚厚的烏雲象是衝鋒的戰車一般,排得密密麻麻地從西邊壓過來。
在大自然這只魔手的策劃下,風化是他的凶器,毫不留情地衝擊破壞著阻擋在它面前的任何生靈;烏雲是它得力的助手,遮住了朗朗的晴空,將大地變成黑暗的溫床;砂塵是它的小嘍羅,洗滌著大地上的一草一木。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所有的生物都只能痛苦地扭曲著身子,今晚的風暴將會很猛烈。
根據夜襲的特點,我們從部隊中精心挑選出了一千人。
今晚的夜戰將發生在一個睜眼如盲的環境下,所以這次准備夜襲魔族的部隊都是極擅長夜戰的新人類戰士,比如說擁有大地精靈變身力量的半精靈,貓人變身力量的半獸人,或者就是極擅長潛蹤之術的擁有獸人中“地鼠精”之魄的新人類戰士。
這一千人現在就集中在村子里的空地上,每個人端著碗牛肉,吃著他們“最後的晚餐”。
牛當然是從當地的居民那兒“借”來的,雖然條件惡劣,但按照過去給敢死隊的待遇要求,負責打理後勤的白蘭度還是努力地為今晚即將奔赴險境的勇士們做了頓味道最好的餞行宴。
羅蘭德和虎特各有各的任務,暫時不在這里,娜依秀這次將和我一起參加這次夜襲戰,他們倆現在正在下面為部隊分配任務。
我只能找到奧維馬斯和已升為龍騎兵團團長的拉茲,一起商議今晚行動的事項。
事實上在我手下的這幾個將領之中,我最信任的人就是奧維馬斯。
不知從何時起,在做出任何決定之前,我都習慣性地想要聽聽他的意見。
“魔族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我問奧維馬斯道。
“據偵察兵報告,他們在離我們約有四里遠的地方扎下了營,由於風太大,現在已停止了行軍。”拉茲向我報告說,這十天來他的任務就是負責臨視身後的追兵。
“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暴風雨會在午夜來臨,或者更早。”奧維馬斯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說道。
“你對今晚的行動有什麼建議?”我問奧維馬斯道。
“一個字,亂!”奧維馬斯沉聲說道。
“對,我們今晚這一戰,將在亂中取勝。”我說。
轟!
就在這時,天上落下一個驚雷,炸在村莊附近,放出耀眼的閃光。
震耳的雷聲登時將引起戰馬的一片嘶鳴,有幾匹受驚的馬掙脫了韁繩在大風中沒有目標地亂闖著,給本就被大風吹得東倒西歪的部隊添加了更多的混亂。
“現在才是開始,今晚的風暴會更猛烈的。”奧維馬斯盯著前方說道。
不遠處有兩個士兵捉住了一匹跑失了的戰馬,正抓著韁繩向回拖,受了驚的馬象發脾氣的倔牛一般死命地想要向前跑,而人則拼命地向後扯著不讓馬逃走,兩人一馬,形成一個相互較勁的奇異情景。
“你的亂字讓我有個想法,拉茲,今晚的行動,以傷人為主。”我望著人馬對峙的場面,轉頭對站在我們身邊的拉茲說道。
“傷人?”拉茲不解地問道。
“試想一下,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一個被砍掉腿的士兵不斷發出痛苦的慘叫聲和一個被一劍洞穿要害的死人發出來的厲嚎,哪一樣對人的心理影響來得更大?”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跑上前去拖住了那匹馬,幾個人合力之下,受驚的戰馬終於被乖乖地制服了。
“死人只會叫一聲,傷者會叫很久,我們今晚的目的就是要讓魔族在黑暗中自相殘殺。”奧維馬斯幽幽地解釋道,壁虎的腦袋轉得比誰都快,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明白了,我馬上把這個命令傳達下去。”經奧維馬斯一解釋,拉茲馬上明白過來。
“告訴下面的人,今晚夜襲的時候,盡量砍敵人的腿。看不見東西沒關系,只要閉著眼睛把刀在地上亂抹就行了。”奧維馬斯補充道,遠處那匹受驚的馬現在已被戴上了眼罩,堵住了耳朵,由人牽著進到風較小的林子里去了。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會有那麼一段令人窒息的平靜。
臨近傍晚的時候,風象被截斷的流水般突然停止了,樹木不再搖晃,塵土不再飛揚,一切又歸於安寧。
該是我們出發的時候了。
風雖然暫時不刮了,但我們駐扎的這片營地現在卻人聲涌動,在軍隊中偷偷戀愛的少男少女,曾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就在這時一一揮淚告別。
因為誰都知道今晚這一戰是孤注一擲的亡命攻擊,能否活著回來還是未知之數。
身為最高指揮官的我,情況也和他們一樣。
我呆在屬於我的那間小屋內,靜靜地享受著風暴前最後的溫馨。
安達和希拉一前一後地站在我身旁,細心地為我整理身上的行裝,而梅兒則彎腰蹲在地上,為我穿好靴子。
今晚的行動是奇襲,輕快靈巧最重要,所以我們這支夜襲的部隊身上只穿了輕便的皮甲。
本來我有神龍不死身護體,並不需要穿戴盔甲,可是我現在只能使用墮落天使變身的力量,無法用上這一招。
“保重,我們在這兒等你回來。”安達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道。
“你放心好了。”我摸著安達滑嫩的臉蛋說道,“因為家里有我最愛的女人在等我,為了她們,我一定會回來的。”我看了看正躺在屋內的榻上大睡的朵拉,剛才她被我干得手軟腳軟,現在正做著香甜的美夢。
“色狼,整天就想著做這種事。”希拉醋勁大發,正在為我整理衣領的雙手向上一抬,抓住我的耳朵使勁地向下一扯。
“嗚……”我在呼痛中把希拉摟進懷里,一雙賊手立刻亂摸起來。
“嘿嘿,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好象我們也快三個月沒有行房了。你要知道,男人要是在某些地方得不到發泄,到時候谷精上腦,會落得個半身不遂的……”我的手一只摸著她的小屁股,另一只卻隔著衣服揉著她胸前的雙峰,眼睛卻盯著蹲在地上的梅兒。
梅兒彎著腰,衣領下垂,胸前的雙峰若隱若現,幾個月沒有干過了,這個小妮子好象又豐滿了不少。
“你這個壞蛋!朵拉才剛剛被你……現在又想……”整個身體和我貼在一起的希拉感覺到了我下身的男性反應,觸電般地用力推開了我,臉漲得通紅。
“安達……”我轉過身子,用甜得令人發毛的聲音向安達發出暗示。
“別把你的壞東西對著我!”安達板著臉,硬是裝出一副惡狠狠的面目對著我。
也難怪她會這樣,我下身突起的那一大塊實在是有損形象。
“老大,部隊要出發了!”就在我們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該死的波爾多在外面猛敲著門壞我的好事。
“我知道了,別叫了!”我不滿地朝屋外吼了一起,外面立刻鴉雀無聲。
“安達,希拉,還有梅兒,我要走了,你們等我回來。”我收起剛才玩世不恭的姿態,正容對三女說道。
“這個你帶上吧。”安達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遞給我,那是一個三角形狀的小荷包,上面系著一根紅頭繩。
“是護身符嗎?”我用手捏了捏荷包,有種沙沙的感覺。
“是的,里面裝的是姐姐的頭發。”希拉解釋道。
“安達……”我的心中涌起一股熱流,感激的說道。
“別說了。”安達伸出右手按在我的嘴唇上,“要回來,我們等你。”
安達溫和的微笑讓我不禁想起了那個小村莊,那個春意綿綿的雨夜。
“為了你們,我會回來的。”我發誓道。
風變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怪風代替了原先狂吹不止的大風。
有一陣,沒一陣的暴雨也夾在風中當頭澆向我們,豆大的水滴打在臉上,落入脖子里,涼颼颼的。
烏雲遮住了陽光,百步之外已看不清人臉。
前路一片黑暗,但並非沒有光明。
在西邊盡頭,天空白茫茫的一片,時不時地可以看見從天上擊下的雷電,白色的閃光撕破了黑暗,將天與地連接在一起。
突襲部隊在風雨默默地行走著,每個人都身著黑衣,用布包住了口鼻,只有兩只眼睛露在外頭。
風雨用泥水在我們的身體上抹上了一層黑色的偽裝,濕漉漉,粘乎乎的。
當西邊的天空也被黑暗吞噬的時候,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近八萬人的追兵現在就擠在一個緊挨著高山的小盆地里,在平坦得沒有多少起伏的帕爾斯平原上,這里是這方圓幾十里地內最適合大兵團避風的地方。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我們定下夜襲這個計劃的時候,這里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魔族將會駐扎的假想地,而情況也正是如此,他們的合作讓我們省去了許多煩心的事。
趕了一天路的魔族部隊正忙著鋪設營帳,生火做飯,安頓好坐騎,為即將到來的暴風做好准備,絲毫沒有發覺到殺星已經接近。
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連行走都變成了極為困難和痛苦的事情,更不要說騎著馬四處亂逛了。
一路過來我們都非常地順利,居然沒有遇上過半個敵人的警戒部隊。
風暴將在深夜從西面登陸,自然而然的,我們也就選擇了魔族營地的西面作為突破口。
一千人的突擊部隊拉成一條長長的單列縱隊,趴在潮濕的草原上,與地上的泥水融為一體。
浸在泥水里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大家都默默地忍受著,等待著,等待著風暴為我們吹響行動的號角。
等待是煩人的,時間在等待中總是過得特別的慢。
風暴就是怕了什麼似的,遲遲不肯到來。
趴在我身邊的波爾多開始不耐煩起來,一根一根地拔著地上的青草。
“這樣要等多久啊?老大?”波爾多抱怨道。
“慢慢熬吧!”我心不在焉對波爾多說道,對付這種煩人的等待最好的方法就是胡思亂想,我的思緒早已飛到了安達她們的身邊,飛到了那個平靜祥和的小山村里。
“安達她們現在一定是正在為我祈禱吧,等這場戰爭結束,我們回到風都之後,我就向皇帝要求辭去一切官職爵位,帶上她們回到那個小村莊里,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我開始構築起未來山村生活的美景:我為安達畫眉,為希拉梳頭,看羅莎為我一人表演的艷舞,與雪芝一起賞月觀花,順便再教她一些床上格斗的技巧,和幾女一起在床上胡鬧,把安達她們的肚子全都搞大,生下一打的孩子……時間就在我編織美夢的時候飛快從身邊流過,不知過了多久,格魯巴的叫聲和耳膜的刺痛驚醒了我的美夢,來自西海岸的颶風終於到達了。
“轟!轟!轟”
狂風帶來的聲響就象是攻城錘撞擊著城門般震耳,壓得我的耳膜都欲碎裂,風擠壓著我後頸上的肉,將它們堆成一層迭一層的皺紋。
在風中人根本就直不起身子來,因為只要一直起身子,背後傳來的巨大壓力就將我們的身體向前猛推。
在狂怒的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顯得那麼的脆弱。
“該行動了!”我從泥水爬起來,半跪著身子,發出總攻擊的命令。
在大風中順著風向前跑,有種飛起來的感覺,一千人貓著腰,借著風力,滑翔般地潛入了魔族的營地中。
對於防范夜襲,魔族並不是沒有絲毫准備的。
他們在營地附近布下了好幾個結界,可是在惡劣的環境下,結界早已被大自然的力量破壞無遺,起不了半點的作用。
我們順風而來,黑暗是我們的掩護,遮住了我們的身影;風沙是我們的盟友,掩蓋了我們的腳步聲。
營地里亂槽槽的,風把所有較輕的物品全都卷上了天,軍營里的魔族雖然沒有睡著,卻都在忙著保護帳篷行李不被大風吹走,根本就沒有發現敵人已經潛入了他們的營地中。
趴下,拔刀,揮刀,砍!
單調的風鳴聲中添加了新的音節,在短短的數息的時間里,這個世界一下子多了成百上千個殘疾青年。
刀再揮,再砍,熱血飛濺,殘疾青年的數量又翻了一番。
我們這一千人成為跑到別人家里四處作怪的壞小孩,到處破壞,制造混亂。
為了最大限度地將混亂擴散到整個軍營,幾乎所有人用的都是“地趟刀”法:趴在地上,見到腳就砍。
壞孩子們的手腳動個不停,嘴巴也沒有閒著,一千張大嘴一邊砍殺一邊怪叫著制造謠言惑亂軍心。
“我們中埋伏了!”
“我們被包圍了!
“周圍全是敵人啊,快逃啊!”
在帝國建立之前,人類和魔族雜居在一起,雙方共用同一語言,所以人類和魔族之間的語言溝通不成問題。
斷了腳掌,少了大腿的魔族痛得在地上嚎叫著,打滾著,整個軍營立刻成了炸開的馬蜂窩,人們互相碰撞著,踐踏著,到處都是驚呼與慘叫。
在這種大風的天氣里,對著風頭人根本就睜不開眼睛,更何況是在一片黑漆漆的深夜。
暴風造成的小混亂在人類的催化下很快就變成了大混亂,面對著時不時地從地下冒出來的黑刀子,魔族根本就無從抵抗也無法抵抗,因為他們現在全成了瞎子。
敵我雙方其實都看不見東西,但人數不過一千人的人類部隊在這個時候反而占了人少的便宜,只要閉上眼,趴在地上,握著刀子的右臂反復地做鍾擺運動,總能砍到幾個“木樁”。
偶爾遇到敵人的抵抗招架時,早有准備的人類士兵立刻就聰明地大叫起來:“不要打!是自己人!”然後趁著對方發呆的一刹那就是一刀。
這次追擊我們的敵人中也不乏會閃光球,光明術之類照明魔法的魔法師。
不過當他們的手上凝聚起一個照明閃光球的時候,這些“黑暗中最醒目的人”立刻就成了大地精靈弓箭手裂風弓下最好的獵物。
縱使在大風的環境,大地精靈弓箭手的准星仍然是高得嚇人。
在這種敵我難辨的情況下,一些聰明的魔族認識到只有先下手為強才是讓自己活命的硬道理,他們開始不分敵我地攻擊著身邊的人。
可惜這種沒有目標的攻擊准星實在太差了,誤傷率幾乎達到了百分之一百——因為我們這一千人的夜襲部隊全都是象蛇一樣地貼在地上專攻下三路,只是必要時才抬起半個身子。
站著的人亂舞大刀所能砍中的也只有自己人而已,當晚魔族近三萬陣亡人員中,超過一半的人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下。
在黑暗中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殺到哪兒,反正見人就砍准沒錯,趴在地上作戰樣子雖然難看了點,卻基本上沒有什麼危險。
那晚我也不知道砍了多少條人腿,我只知道我的身邊慘叫聲一直持續不斷。
砍人雖然過癮,但是也要付出一點代價的:因為趴在地上,在黑燈瞎火中我也不知讓敵人踩在腳下多少次了,藍魔和美杜莎也就罷了,最慘的就是遇上那些蠢笨的牛頭怪。
在混亂中被幾百斤重的牛頭怪一腳踏在背上,骨頭都會碎掉的,恐怕我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讓別人“踩”在腳下的龍戰士了吧!
幸好不是惟一的,和我一起參戰的波爾多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有他做伴,就算是被老爸罵沒出息也有一個陪罵的。
颶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只刮了半夜風就過去了。
風吹走了所有可以吹走的東西,留給魔族的卻是無盡的噩夢。
而且在天亮之前,這個噩夢還將持續不斷地做下去。
久違的太陽在無數魔族的千呼萬喚中終於慢慢吞吞地從東邊探出了一點頭皮,微弱的光线總算讓人可以勉強看見自己的手指。
但對於魔族來說,光明並沒有帶給他們希望,而是更多的陰影,更多的恐怖——暴風過後就做好突擊准備的人類騎兵,在天明前的那一刻朝魔族軍營發動了衝鋒。
面對著洶涌撲來的鐵流,被夜戰折磨了一整個晚上的魔族士兵立刻就作鳥獸散,朝各個不同的方向逃亡。
但這正中人類騎兵的下懷,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條腿,戰馬的鐵蹄毫不留情地將他們再次踐踏在逃跑與追擊的過程中。
虎特的騎兵是從北面發動攻擊的,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陰謀。
他象趕鴨子似地將殘余的魔族部隊向南趕,將他們送入另一個陷阱中:趁著風停的契機,羅蘭德率領著精銳步兵早就在魔族營地南面二里的地方設下了一個大大的口袋陣。
南北夾擊,以逸待勞,一下子就將往南逃竄的魔族吞了下去,只有向東西方向逃竄的部隊才算幸運地躲了這一劫。
這一戰黑龍騎士團大獲全勝,斃敵四萬余人,俘虜四千人,徹底解決了後顧之憂,我們回家的路已經走完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