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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尾聲

香火 流淚的阿難陀 2970 2024-03-02 05:07

  這年的中秋節還差著幾天,天剛蒙蒙亮,牛炳仁家的四合院的上屋里便傳出了一聲嬰兒尖銳的啼哭聲,一個胖乎乎的閨女“呱呱”地墜地了,牛炳仁成天笑得合不攏嘴來,村里人在道上遇見了都說他福氣好,老了老了又生個千金。

  牛楊氏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丈夫微不至的服侍,只有她心里最清楚:懷中的閨女眉眼兒簡直跟金牛一模一樣。

  一個月的月子很快就過去了,下床來的時候養得肉乎乎的,挺著兩只飽滿肥實的乳房,又恢復了一個少婦動人的模樣了。

  因是老來得女,牛炳仁慶賀閨女滿月的儀式格外隆重。

  所有沾親帶故的人家,不論遠的近的都悉數通知到了,就連冷落了許多年的親戚得了音訊,也從大老遠地地方趕來了。

  牛炳仁殺了一頭三百斤的大豬,置辦了豐盛的宴席,滿心歡喜地款待前來赴宴的親朋鄉友。

  眾人不斷地在他耳邊說著千篇一律的恭維套話,一遍遍地聽,磨得耳朵都快起了繭子了他——不過,世上還有比這些嘰嘰呱呱的客套話更叫人快活的事嗎?

  在宴席上,牛炳仁展示了他出色的親和力,無論誰他都一律平等相待,笑呵呵地遞煙讓茶,盡量讓每個人都滿意而歸!

  金牛爹也來了,他更是加倍的親熱,憨笑著殷勤地跟他打招呼:“哥子咧!你那腿腳上的老毛病好些沒?”

  “唉,好不好還不是老樣子!”金牛爹樂呵呵地接過他遞過來的香煙,叼在嘴上湊到主家劃著了的洋火上吸著了。

  “金牛那娃中秋節也不回來過?”牛炳仁關切地問道,喜慶的心情讓他早就不記恨金牛的無禮了。

  金牛爹皺褶眉頭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煙,搖晃著花白的腦袋無奈地說:“誰知道哩!那是野娃子,滿山滿嶺地跑,像個沒家的兔子一樣!”

  牛炳仁拍了拍金牛爹的肩頭,誠摯地告訴他:“要是他哪天回來了,給我說一聲,我家里添了人丁,正缺個像他這樣實誠的孩子咧!”

  “一定一定!”

  金牛爹有些受寵若驚慌,金牛自從離了家就沒有回來過,只是攢下銅錢了托人捎給他買衣服買糧食,“我家金牛呀!是個爛泥糊不上牆的壞胚子,我不能保證他能答應,但是一回來我就告訴你!”

  他這樣答復牛炳仁。

  當天,牛炳仁當著眾人的面,給女兒起了了好聽的乳名——靈靈,這名字沒花他多少心思:他覺得女孩的名字要往好里取,不像男孩,名字取得越難聽粗俗越是吉利。

  好事總是一波接著一波,自從蘭蘭和婆婆到雨灑屯看戲回來後,月事便斷了,肚子一天天地鼓大起來,到了八月十五前後那肚子已經大的像個西瓜了,開始沒日沒夜地在肚里胡亂地踢騰,直踢得蘭蘭“哎喲哎喲”地叫喚。

  雖說是頭一胎,蘭蘭卻表現出超乎常人的堅強,心頭既不恐懼也沒痛苦,挺著大肚子里里外外地忙活,照樣站在灶房里的案板前擀面條,照樣坐在劈柴燒火,照樣從屋檐下的瓦缸里舀水提水……

  十月里的一天中午,蘭蘭正坐在廂房里做小棉鞋,猛乍里覺著肚子往下一墜,疼得她險些兒從椅子上跌下來,趕忙摟了肚子趔趄著退到床上,誰知兩眼一抹黑便倒在棉被上,當她蘇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感覺到褲襠里有團熱烘烘的東西在蠕動,肚子下一陣陣地絞痛,大顆大顆的汗水從額頭上滑落下來。

  “娘!娘……”蘭蘭用盡所有的力氣叫喊起來,一邊驚慌地解褲帶,頭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牛楊氏在上屋里哄靈靈睡午覺,丈夫和兒子都下地干活去了,她聽見了廂房里叫喊聲便抱了娃娃進來,一看兒媳的褲襠里有東西在蠕動,“啊呀”一聲將靈靈放到床頭上,撲到針线籃子里就翻剪刀。

  牛楊氏是個有經驗的人,她麻利地剪開兒媳的褲腿,一團血肉圪塔便顯在了眼前,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扒弄著找到臍帶就是一剪子下去,臍帶濺出一抹鮮血“嚓”地斷開了,是個兒子!

  兒媳婦已經再度昏迷人事不知了,牛楊氏也來不及管她,將指頭伸到孩子的嘴里掏出一灘粘液來,孩子便“哇”地發出一聲嘹亮的哭叫來。

  她趕緊將早備好的小棉被將孩子包裹好,用布條兒在外面捆了三匝塞進被窩里。

  蘭蘭這才又醒過來,有氣無力地問婆婆:“娘,是個啥?”

  “甭動甭動!是個兒子!”

  牛楊氏樂滋滋地告訴她,柔手柔腳地扯掉兒媳的血褲扔到角落里,抓過毛巾來將她身上的血汙擦拭干淨,將她順到被子里去和孩子躺著後,這才回過頭來擦手上的血汙。

  牛高明兩父子從地里回來吃午飯,一踏進院子便看江掛在院子里的血褲,爺兒倆都大吃了一驚。

  牛高明奔向廂房,牛炳仁奔往灶房,牛楊氏正在撅著個尻子往灶坑里添柴禾燒一大鍋熱水,丈夫一躥進來就大喊大叫:“咋的了?咋的了?”

  牛楊氏被他嚇了好大一跳,直起腰來扇了扇籠罩著的青煙,咳嗽著向丈夫報告:“母子平安,好著咧!給你添了孫子!”

  “啊呀呀!這回合到我心上來了,也合你心上去了,稀奇稀奇!”

  牛炳仁高興得繞著灶台團團打轉,牛楊氏用瓷碗從鍋里舀了一碗開水塞給他,罵道:“蘭蘭連口水都沒喝,靈靈哭了也沒人管,你就在這里瞎轉轉干啥?”

  牛炳仁趕緊捧了瓷碗到廂房里,兒子正抱著靈靈坐在床沿和兒媳說話,他喜笑顏開地將瓷碗呈過去:“喝水喝水!少說話,你今兒為牛家立了件大功咧!”

  蘭蘭伸出手來接過瓷碗一氣飲盡,眼眶兒便濕漉漉地翻出淚光來了。

  牛炳仁拿了空碗便在廂房里踱過來踱過去的,皺著眉頭在沉思在念叨——他要給孫子取個好名字。

  這時候牛楊氏端了一大盆熱水進來,將爺兒兩個趕了出去,一邊罵罵咧咧地直嚷嚷:“裝啥文化人?就叫金旺,金銀的金,旺財的旺!”

  金旺是個好名字,保佑著娃娃順順當當地度過了四六大關,保佑著蘭蘭順順當當出了月子,一家人的神經這才暫時松弛下來。

  不過如此順當地躲過四六大關反倒使牛高明的心頭不大踏實,這天晚上,他將一個月來反復琢磨的心事對蘭蘭提了出來:“給金旺兒認個干爹。”

  蘭蘭聽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這事我們女人的做不了主,你看看誰合適就認誰?不要來問我!”

  她曉得認干爹的用意,就是擔心娃娃小,怕一時間有個病病災災三長兩短的,認個干爹就算是找到保護了。

  “可是……認誰好呢?”牛高明心里還沒有合適的人選,他苦惱的其實就是這個。

  蘭蘭心頭倒是有個人選,可是不好親口說出來,便說:“你去問問咱爹,咱爹說誰就是誰,你想也是白想!”

  牛高明又到上房里來,爹和娘正在商量如何休整爺爺的墳。

  在牛炳仁看來,這種人財兩旺的局面完全歸歸功於遷墳及時。

  當時由於時間倉促,僅僅只是箍砌了安置棺柩的暗庭和墓室,明庭卻沒能用上任何材料。

  現在他打算將墳堆整個兒用青磚圍砌起來,再在上面加蓋一座象征性的小屋,據說這樣可以將風水靈氣安駐在里面,現實的好處便是:不但可以為墳墓遮擋風雨的侵蝕,而且也能避免割草挖藥的人到墳頭上產生滋擾。

  他還打算移栽幾棵柏樹在兩邊,那樣就能成就黃牛村最像樣的墳塋了。

  在牛楊氏這邊,就是覺得按丈夫的意思做下來的話開銷太大,她只同意圍磚和種樹這兩項,實施起來也更方便,不用驚擾老人家的魂靈。

  你來我往地爭論了好一會兒,牛炳仁才同意縮減其他項目,悶悶不樂地抽起水煙筒來。

  牛高明拉拉雜雜地說了一些家事,臨出門時才戰戰兢兢地將為兒子認干爹的事情說出口來,誰知爹卻不感興趣,冷言冷語地甩了一句:“要認誰得問你娘!現在我在這家里可做不了主了。”

  牛楊氏自從生下女兒靈靈後,在家里的地位攀升到了至高無上的地步,連人也變得精明能干起來,她問兒子心里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兒子搖了搖頭,她便沉思了一會兒,抬起臉來不容反駁地說:“就認金牛好!”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無論是遷墳也好,吃藥拜神也罷,都是瞎扯淡!

  要不是沒有金牛,牛炳仁這一脈怕就斷了香火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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