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雖知衛高辛來犯,必是受了龍馭清指示,但若要向景泰皇帝上奏龍馭清的是非,卻也無實證在手。文淵和於謙商議過後,決定按兵不 動,若是皇陵派再次派人來襲,便要將對方擒下,如此有了憑證,方能對付龍馭清的勢力。
然而從衛高辛、林家兄弟夜襲於府之後,一連幾天,於府再沒有發生任何騷動。小慕容和華瑄輪流陪著趙婉雁,也不曾遇上什麼為難事。 文淵擔心柳氏姐妹安危,在那日天明之後,前往白府探問,知道姐妹兩人擺脫了林家兄弟,已平安無事地回來,也就放下了心。
如此時日匆匆,半個月過去,文淵一如往常,練琴、練劍、練內功,悠然自得。偶爾思及十景緞之事,卻也是全無頭緒,索性拋開不想。 紫緣卻對這兩疋錦緞很是喜歡,不時取出來觀賞凝視,一看就可以看上好半天。
這一日是小慕容陪著趙婉雁,華瑄住在於府。當天文淵和華瑄在院子里練過功夫,回到房里,便見兩疋錦緞在桌上鋪開,紫緣站在桌前, 靜靜端詳。華瑄笑道:“紫緣姐姐,你每天都看這錦緞,看不膩呀?”紫緣嗯了一聲,沒有抬頭,說道:“這錦緞繡得很好,我想學一學這繡 法。”
華瑄一聽,想起首次跟紫緣、趙婉雁學刺繡的經過,登時頭痛不已,道:“刺繡有什麼好玩嘛?紫緣姐,別學了啦!”紫緣微笑道:“我 覺得很有趣呀。瑄妹,等我研究出來這些繡法,要不要我教你?”華瑄嚇了一跳,往旁邊床上一倒,連連揮手,叫道:“不了,不了,紫緣姐 ,你學你的,千萬別再教我。這功夫折騰人得要命,我……我可做不來!”
文淵走到紫緣身邊,笑道:“怎麼樣?看出什麼成果來了麼?”紫緣臉頰微紅,道:“還不成呢,這繡法相當精細,難懂得很。織出這十 景緞的人,實在了不起。”文淵道:“嗯,難不成十景緞的秘密,就是這巧奪天工的刺繡技術麼?”
紫緣嫣然一笑,道:“要是把這個大秘密告訴龍馭清,你想他會怎麼樣?”
文淵笑道:“從此以後,他就成了武林第一的刺繡名匠?”
紫緣笑道:“我說他一定也看不懂。”頓了一頓,忽道:“趙姑娘的刺繡本領,可才真是好呢。要是趙姑娘在這兒,她一定也喜歡看這錦 緞。”
華瑄忽然從床上跳了起來,道:“對啦,文師兄,我們該接趙姐姐過來了罷?
向師兄說一個月後會回來,今天剛好一個月啦!“
文淵這才想起,向揚獨自一人出外練功,至今已是整整一個滿月。他知道師兄最重然諾,尤其趙婉雁是他最心愛的女子,決不會違期不返 ,當下道:“說得是,算算日子,師兄也該要回來了。”華瑄道:“那我今天過去,要是見了向師兄,就可以跟慕容姐姐一起回來囉?”
文淵略一沉思,道:“你順便問問師兄,看他是否要搬過來同住。如今龍馭清的意圖昭然若揭,倘若師兄能來相助,便多了幾分力量。” 華瑄拍一下手,笑道:“好呀,向師兄也過來,更不怕那些惡人了。”
當下華瑄騎了一匹快馬,出了京城,前往趙婉雁在野外住的小屋。一路馬蹄噠噠,到了屋前,她翻身下馬,叫道:“慕容姐姐!趙姐姐! ”
過得一會兒,趙婉雁出來開門,微笑道:“華姑娘,今天來得好早啊。”華瑄嘻嘻地笑,道:“今天不一樣嘛。”說著一看趙婉雁,見她 容光煥發,臉上的笑容似乎收也收不住,顯是心情奇佳,當下問道:“趙姐姐,向師兄回來了沒啊?”
趙婉雁道:“還沒有。”華瑄笑道:“啊,向師兄還沒回來,你就這麼高興,要是回來了……”說著突然半途打住,一時倒想不出如何形 容,便道:“那一定更高興了!”
趙婉雁略感害羞,臉上露出靦腆的微笑,道:“向大哥回來,我當然高興啦。
華姑娘,先進來里面吧。“說罷,帶著華瑄進了屋子。小慕容迎上前來,笑道:”哎呀,只有華家妹子一個人來,沒有向公子麼?“趙婉 雁一聽,臉頰更增羞紅,道:”怎麼啦,你們一個個都來取笑我?我可沒有對不起你們啊。“小慕容笑道:”哪兒的話,怎麼是取笑呢?我們 可是真心真意,幫你盼著你的向大哥回來呀。“
趙婉雁紅著臉走到一旁,不跟她們說話。小慕容笑道:“喂,喂,怎麼跑啦?
妹子,你瞧一下,趙姑娘是不是生氣了?“華瑄歪著身子去看趙婉雁臉色,登時笑道:”哪有生氣啊,趙姐姐偷偷在笑呢!“趙婉雁更加 羞了,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里,關上了門,還聽到小慕容和華瑄愉快的笑聲。
她呼了口氣,坐在床緣,不自禁地微笑起來,轉頭往旁邊的小白虎拍拍手,輕聲道:“寶寶,來。”小白虎原本臥在地上,這時立刻站了 起來,爬上床去。
趙婉雁把牠抱在懷里,柔聲道:“寶寶,向大哥出去這麼久,你想不想他?”
小白虎叫了一聲。趙婉雁微笑道:“向大哥快要回來了哦。”小白虎又叫了一聲。
趙婉雁輕輕撫摸牠的皮毛,心里滿懷期待,心道:“向大哥,早一點……早一點回來吧……”
時辰慢慢過去,湛藍的天空,逐漸變成了一片橘紅,晚霞滿天。
三個姑娘在小屋中等著,都不禁有點茫然起來。華瑄見趙婉雁凝望窗外,神情雖然平靜,卻藏不住焦急期盼的氣氛。她輕輕拉了拉小慕容 的衣袖,低聲道:“慕容姐姐,我看好像不太妙。”小慕容望了望趙婉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聳聳肩膀。
再過了一會兒,天色漸漸朦朧,夕陽也將要落下山頭。趙婉雁忽道:“慕容姑娘,你先回京城好了。”小慕容一怔,道:“我先回去?” 趙婉雁點點頭,道:“本來今天就是華姑娘留下來嘛。天要黑了,你如果不趕快動身,會來不及進城的。”小慕容搔搔臉頰,道:“這是沒錯 ,可……可是……”朝華瑄望了一眼,顯得有些為難。
趙婉雁微笑道:“沒關系的,向大哥今天怕是有事耽擱了,華姑娘可能也回不去啦。慕容姑娘,你先回去好了,我……我不要緊的。”她 口中這麼說,可是聲調中的落寞之意,華瑄和小慕容卻都聽了出來。小慕容雖然聰明,此時也無法可想,只得道:“好罷,那我先走啦。妹子 ,你陪著趙姑娘哦。”
小慕容乘上華瑄騎來的馬,快馬加鞭,趕回京城。華瑄目送小慕容離開,回頭望著趙婉雁,嗯了幾聲,低聲道:“向師兄可能沒弄清日子 啦,這…
…說是說一個月,可是也很難算得剛剛好嘛,就是用手指數,也常常會多一天、少一天的……呃……趙姐姐,你……你就……呃、呃…… “
趙婉雁輕輕舉手,微笑道:“華姑娘,我沒事的。”說著關上窗子,道:“你來幫我一下好不好?該做點菜了。”華瑄連忙道:“啊,好 !”
兩女弄了些簡單的飯菜,自行用了。這時早已入夜,趙婉雁點了燭光,望著那時明時暗的燭火,呆呆地發楞起來。
直至三更半夜,忽聽淅瀝聲響,漸響漸密,下起了雨。過了不久,小雨成了大雨,屋頂上嘩啦嘩啦地響個不停。
趙婉雁坐在桌前,臉上並無倦容,華瑄聽著雨點答答,卻已經眼皮沉重,昏昏欲睡起來。本來華瑄身懷上乘武功,絕不會比趙婉雁容易困 倦,但是處在這尷尬之極的氣氛下,卻是令她疲累不已,忍不住道:“趙姐姐,你還不睡麼?”趙婉雁輕聲道:“你先睡吧,我不累。”
華瑄嘆了口氣,道:“趙姐姐,不要等了啦,也許向師兄算錯日子……”趙婉雁微笑道:“我知道的。華姑娘,你睡吧,我真的不累,也 睡不著。”華瑄見她執意如此,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先進房去。
趙婉雁見華瑄進去睡了,便即站了起來,緩步走到門邊。夜幕低垂,大雨滂沱,黑沉沉的夜色之中,曠野惟聞雨聲,一個人影也沒有。霎 時之間,趙婉雁忽覺雙頰濕涼,只道是雨水灑落,用手一摸,才發覺是自己的淚水,滴滴溜溜地從眼眶滑了下來。她輕輕顫了顫肩,微帶嗚咽 ,輕聲道:“向大哥……你在哪里?”
同樣在傾盆大雨之下,一處荒僻的山崗中,向揚站在十數棵斷裂的樹木間,全身早被雨水打濕,劇烈喘氣,衣襟前一片鮮紅。
在這一個月里,他費盡心思,鑽研寰宇神通,修練九通雷掌,功力究竟有沒有進步,卻連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唯一確定的,卻是內傷又加 劇了。
向揚大口喘氣,竭力平復內息,心里懊喪不已,暗道:“沒有用,這麼修練下去,功力只怕還要退步。今天……已經過了多少天了?”
日復一日的修練中,向揚已經算不清到底離開趙婉雁幾天了。他抬頭望著天空,雨點打在他的臉上,令他覺得有點冷意。向揚長長嘆了口 氣,心道:“師弟的武功,應該又進步了罷。他很聰明,學什麼都快,果然……總有一天,我會比不過他的。”
他想著龍馭清的話,一想再想,只覺腦中一團混亂,忍不住放聲大叫,一掌往旁邊的松樹打去。“喀啦”一聲,又有一株青松倒下,地上 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向揚一掌擊出,頓覺胸口劇痛,不禁按緊心口,沉聲喘氣。忽聽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向兄,你到底在做什麼?”
向揚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女子撐著紙傘,遠遠站在一旁,傘上雨點答啦答啦地響。黑夜大雨之中,向揚看不清她容貌,只憑聲音分辨,說 道:“是石姑娘?”
那女子微笑道:“是。”這持傘的女子,卻是巾幗莊大莊主石娘子。
向揚呼吸略定,道:“石姑娘,你怎麼會來這里?”石娘子道:“這兒離巾幗莊沒多遠,我不能來這走走麼?向兄,你又來這兒做什麼? ”向揚道:“沒什麼,練練功夫。”石娘子微笑道:“連著這麼多日子,練功練到嘔血還不停止,就不能說沒什麼了。”向揚默然不語,逕自 在雨中走開。
石娘子跟在後面,叫道:“向兄,留步!”向揚回過頭來,靜靜地道:“石姑娘有何指教?”石娘子向他凝視一陣,微微一笑,道:“向 兄一個人練功,似乎相當不悅。我可以請教幾招嗎?”
向揚轉身面對石娘子,道:“石姑娘,你盯住我幾天了?”石娘子道:“包括今天,一共六天。”向揚一聽,忽生怒氣,叫道:“你是來 看我的笑話?”石娘子道:“不敢,向兄不是在練功麼,又有什麼笑話可看?”向揚一聽,頓時啞然,過了一會兒,才道:“石姑娘有意討教 ,在下奉陪。”石娘子微笑道:“那麼得罪了,請賜教。”素手一擺,將紙傘收了起來,大雨淋在她身上,很快便將她全身上下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