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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十景緞 方寸光 5624 2024-03-02 05:13

  卻說當日韓虛清敗走,向揚、蕭承月、韓鳳三人緊追在後,直追出城。

  出城之後,漸入曠野,不似城中有屋舍胡同利於藏匿,但是韓虛清功力深厚,向揚、蕭承月雖然極力追趕,一時也只能維持個不及不離的 局面。卻聽韓鳳怒叱一聲:“韓近仁,站住!”金翅刀斗篷迎風揚起,使盡雲霄派輕功絕技,身影忽失實形,倏地化成一道離弦金箭,轉眼間 甩開向、蕭二人,急速逼近韓虛清。

  三人之中,韓虛清便只顧慮向揚一人,此時韓鳳追近,韓虛清反而一喜,計上心頭,忽然轉身笑道:“好,好,呼延掌門又想來認韓某為 父了嗎?”

  韓虛清腳下稍緩,韓鳳立時追到他身前,聽他這麼一說,一時心中既慟且怒,尖聲叫道:“老賊,住口!”招數隨話使出,金翅刀芒橫掃 韓虛清。

  韓虛清的太乙劍遺在白府之外,倉促中不及重拾,此時雙掌一擺,忽爾隱泛燦黃真氣,欲空手拆解金翅刀招數。韓鳳咬牙含怒,正待兩翼 刀招齊施,卻聽向揚遠遠叫道:“呼延姑娘,當心!”

  卻見韓虛清右掌拍出,掌力異常雄渾,正是以“九轉玄功”發出的一招“皇璽掌”絕技。這第一掌的氣勁逼開了金翅刀刀刃的威脅,左手第二掌旋即攻向韓鳳。

  喪母之痛、身遭親兄奸汙之恥,全因眼前之人所致,韓鳳萬萬不能壓抑心中的悲憤殺意,面對皇璽掌重招,竟是不欲回避,拼死甩出左翼 金翅刀,一片片冷銳寒鋒交迭而出,融成一彎金色月牙,誓奪韓虛清之命。

  向揚睹狀一驚:“太衝動了,韓虛清豈肯跟你兩敗俱傷?”急衝上前,卻已晚了一步,韓虛清掌力變幻莫測,忽將左掌七成威力轉至右掌 ,順勢卸開金翅刀殺招,右掌余留的三分功力已隔空震向韓鳳。韓鳳胸口驀然一緊,身子砰然飛出,仰摔在地。

  韓虛清心中大喜:“成了!”忽覺左臂一痛,一看之下,已多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畢竟是給金翅刀余勁劃傷了。雖只皮肉之傷,但這 傷口卻拖得很長,正如韓鳳心中的恨意,決難磨滅……

  韓虛清按臂皺眉,低聲道:“且不與你計較……”眼見向、蕭二人趕近,又即拔足急奔。

  眼見韓鳳中掌,向揚自然不能不顧,轉頭向蕭承月叫道:“你顧著呼延姑娘……”卻見蕭承月逕自衝過韓鳳身邊,直追韓虛清而去,顯然 他因受韓虛清欺瞞,正是盛怒難當,如何能顧到關照韓鳳傷勢?

  向揚瞪著他的背影,暗罵一聲:“好個蕭神刀!”不得不停下腳步,俯身去看韓鳳傷得如何。韓鳳苦哼一聲,撥開他伸來攙扶的手,低聲道:“別碰我!我……我沒事。”

  縱使她這麼說,向揚卻聽得出她咬緊牙關的呻吟,內傷決計不輕,便道:“在下先替姑娘運氣療傷。”韓鳳強行坐起身來,手按胸口傷處 ,搖著頭道:“我不用你幫,我……我定要親手殺了那老賊……”向揚道:“要跟韓虛清斗,也得先調理傷勢!姑娘受了內傷,可逞強不得。 ”說著掌貼韓鳳背心,正欲催動真氣助她順理經脈,韓鳳忽然身子一顫,發狂似地尖叫:“走開!”

  “刹”地一聲銳響,向揚驟覺金光耀目,急忙抽身飛退,卻見韓鳳展開金翅刀回掃背後,連斬數刀,若他反應稍慢,幾有喪命之虞。向揚 不覺動怒,喝道:“呼延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韓鳳強撐著身子站起來,神貌憔悴,目光卻是悲憤欲絕。這種深懷恨意的眼神,向揚見之亦不免怔然。韓鳳緩緩轉身,逕自離去,孤單的 背影彷彿飄在虛無之境,拖著金翅刀的殘光遠遠消失。

  向揚知道她對韓虛清的恨已無法磨滅,她自有一條復仇之路可走,自己武功再高、能擊敗韓虛清,也難以助韓鳳擺脫心頭夢魘。待得韓鳳 離去,韓虛清、蕭承月亦早已不知去向。向揚遙望兩人去路,心道:“今日若給韓虛清走脫,後患無窮。無論如何也要追下去!”

  他循著韓虛清奔逃方向追去,見得地上斑斑血點,想是韓虛清為金翅刀所傷,當下聚精會神,一路上的風吹草動盡入眼底,過得荒野、竹 塘、麥田、漸漸地林木由疏而密,來到一片荒林,血跡固然沒有,韓虛清的身影也仍不知所蹤。

  追到這里,韓虛清已然逃逸無蹤,向揚暗自惱怒,心道:“這下卻往哪找去?

  依師弟所言,韓虛清已經集全十景緞,要是給他爭取到了時間,慢慢破解其中秘密……萬一這十景緞中藏的是什麼奇妙武功,可難保他不 會逆轉局面。“

  思及此處,向揚更不能放過一點追蹤韓虛清的蛛絲馬跡,在山中四下游繞,忽見樹影之間參有黑瓦,穿過樹叢一看,一座寺院依山而建, 抬頭望去,匾上書著“埋業寺”三字;一低頭,門前土地赫然映著點點殷紅,血跡未乾。

  向揚精神一振:“好!韓虛清莫非正藏在這里?”正待進寺追索,忽然寺門自行打開,一個小沙彌拿著竹帚出來,一見向揚,臉上似有畏 縮之態,低著頭逕去掃那血跡。

  向揚心道:“韓虛清沒找著,可不能讓他就這樣湮滅了憑藉。”當下低頭一瞥那血跡,問道:“小師父,地上這血跡是怎麼回事?”

  那小沙彌望了他一眼,更是趕著掃去血跡,閃閃躲躲地道:“這個?這……是我師父他老人家身子不好,剛剛咳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說著急急地把地上掃了個乾淨,言行之間,顯然透著心虛。

  這等言語,向揚自然不信,心道:“小和尚說話不盡不實,還是得進寺里瞧個究竟。”便道:“這也罷了。小師父,在下趕路久了,錯過 了旅店,可方便進寺里討碗茶水?”那小沙彌面有難色,囁嚅一陣:“我我……我去請示師父。”

  慌忙轉身進寺,不及掩門,向揚早已大步邁入。那小沙彌手足無措,拿著竹帚直快步走進殿里。

  向揚心道:“看這小沙彌確實心里有鬼。”在院落中悄悄掃視一周,見這埋業寺前後三進,房舍建構朴實,細處卻頗見精美,簷底礎影多 有奇巧雕琢。走到殿上,向揚不覺一怔:卻見那殿中供奉一尊金色佛像,足有兩人之高,金佛結跏趺坐,雙手卻抱頭低垂,似有萬種苦惱,極 欲搖頭嘆息。

  放眼天下千萬佛像姿態,縱然刻劃佛陀悲憫眾生,也從不見如此煩惱的佛像。

  向揚見那小沙彌立在一旁,忍不住問道:“小師父,貴寺何以供奉一尊抱頭佛像?

  這可真是稀奇?“

  卻聽一個清逸蒼老的聲音說道:“人間多罪惡,解之不盡。佛陀若在西方極樂世界,自然無所煩惱;既是金鐵所鑄形象,笨重而滯於形, 留在這罪孽深重之地,卻如何能不煩惱?罪過,罪過!”

  向揚循聲望去,只見內殿走出一位老僧,臉上皺紋繁雜而淺,雪白長髯直垂到胸,神情溫和,氣度飄逸,年可八旬,儼然得道高僧的風范 .向揚雖疑韓虛清藏於寺中,但見這老僧如此氣度,也不禁先生了幾分好感,拱手問道:“這位大師想是此間住持了,敢問大師的法號?”那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衲法號應賢,並非本寺住持。這埋業寺只是我與兩位師兄弟偶居之地,沒有住持。”

  向揚道:“原來如此。”又看了看那尊抱頭佛像,忽然又覺有些異狀,走到佛前細看,不禁睜大了眼。這尊佛像遠看只是姿態奇異,那也 罷了,此時向揚走近一看,卻是看得分明:那佛像抱著頭往下看,看的卻是雕在佛像兩腿之間的一根陽具,雕工異常精巧,連暴漲的青筋也隱 然可見,高昂而起,栩栩如生。

  這種佛像分明是褻瀆佛陀,哪有出家人供奉這種東西?向揚差愕之際,猛然一想:“這寺廟果真大有問題!”心想無論如何也得勘查個究竟,轉身便往內殿搶去。應賢禪師卻挪步擋住去路,微笑道:“師弟正在內里替人治傷,向施主不宜入內驚擾,。”

  向揚心中一凜,喝道:“你知道我是誰?”應賢說道:“阿彌陀佛!我知道你是華玄清首徒向揚,追蹤你師伯韓虛清至此。老衲也不瞞你 ,韓虛清此刻便在寺中,正在消解”太陰刀“余勁,片刻便好。”向揚哼了一聲,說道:“如此倒好!讓他療傷沒關系,等他傷勢無礙,我便 在此與他一決勝負。”

  應賢笑道:“聽說向施主的九通雷掌已練至”天雷無妄“境界,威力驚人,韓虛清豈敢再與施主交鋒?此君受我師兄培植良久,大功未成 ,今日可不能毀在向施主的手上。施主若要取他性命,我師兄弟三人卻不能坐視不管。”說著雙掌合十,口宣佛號:“阿彌陀佛!”

  他這雙掌一合,僧袍為之飄然浮動,一口長鬚卻聞風不動。向揚知道這是內家高手運轉功力,真氣足以鼓蕩衣袍,鬚發較之更為輕盈,卻 因為連體而生,同在真氣貼裹之下,反而沉垂不動。若是尋常高手,真氣一鼓衣衫,必然長鬚飄揚,蓋因不受內功所護。應賢如此造詣,護體 真氣已達極高境界,飛塵飄絮難以沾身。

  面臨意料之外的強敵,向揚毫不輕忽,略一凝神,“天雷無妄”功力發動,雙拳一握,骨骼隱發鏗然輕響,大喝一聲,全身震開一層無形 真氣,忽聽那小沙彌驚叫一聲,遠遠地往外連跌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應賢朗聲說道:“向施主,當心了!”雙掌驟然一分,便如兩堵氣浪 左右排開,地板石磚劈啪翻裂,一道突如其來的凌厲功勁貼地衝來。向揚一掌朝天一掌向地,卻是分擊天地,正是“雷驚天地龍蛇蟄”,一舉 粉碎應賢所發氣勁,更回勁三分,滿地碎磚被雷掌威力逼得倒卷而回,飛撲應賢。

  應賢讚道:“好功夫!”左袖一卷,卷起一道雄猛旋風,隨意一揮,箭叢似的飛來碎石悉數潰散。右袖再卷,風勢更猛,向揚陡覺身子一 輕,幾乎被這狂風掀得離地而起,心底一驚:“老和尚內功如此深厚!這是什麼功夫?”自他練成“天雷無妄”以來,從來未曾遇此厲害對手 ,不覺好勝心起,順著風勢騰空一躍,飛身一掌劈出。

  應賢見他雙足離地,心中一喜:“好,你這是自掘墳墓。”他練的這門武功,稱為“扶搖大風”,最擅以雄厚真氣動搖敵人架勢,功力練 到顛峰之時,威力真如暴風肆虐,舉手投足俱有碎裂山石之力。此時向揚身在半空,對應賢來說是正中下懷,雙掌翻旋,立時激得虛空之中氣流打轉,勁風阻得向揚無法前逼,反而稍退。殿上點點香燭霎時滅為殘煙,被這旋風也似的威力急速吸扯過去,順著應賢功力精聚的軌跡,倏 然凝成數十道細細的飛煙游絲,繞著這旋風連綿不絕朝向揚縈繞過去。

  這些煙絲是應賢真氣所聚,看似細小,卻是無堅不摧,一被纏上便會被絞碎皮肉。向揚昂然不懼,就在空中凝起“寰宇神通”天字訣功力 ,一聲斷喝,掌力遽增三倍,襲來的飛煙為雷掌所逼,崩潰四散,一片迷茫,旋風中心同時被這一掌擊得真氣亂竄,無法再牽制向揚身形。向 揚腳下重踏實地,立即閃身上前,厲聲大喝:“接招!”

  應賢驟覺風勁被破,心頭正自暗驚,如雷猛勁已迎面而來,當下單掌拍出,應聲爆出轟然巨響。這一比掌真如風雷相搏,兩人腳下的石磚 同時迸碎,碎石喀啦亂飛。這一掌向揚使上了“夔龍勁”,後勁潮涌,絕無止盡,力敵“扶搖大風”

  的深厚功力,步步進逼。應賢臉色沉重,掌力隨之遞增,如天邊陰霾忽至,勢將掩沒萬物,與雷掌掌力僵持不下。

  刹那之間,原本翻騰大殿之上的陣陣氣浪趨於凝緩,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兩人已展開生死一线的內功拼搏,凶險異常。“天雷 無妄”與“扶搖大風”的真氣盤旋於兩人掌心之間,猶如雙龍虬蟠纏斗,互不相讓。

  向揚凝神以對,但覺應賢掌力如順風之帆,層層破浪而來,心道:“從未聽得有這麼一位佛門高手,內功造詣竟如此高強!但憑我”天雷 無妄“的功力,這還應付得來,何況老和尚年事已高,長力有所不及,我定能取勝!”

  不出一盞茶,應賢果然眉頭一緊,掌力略緩,先一步呈露疲態。向揚精神一振,丹田之中真氣騰涌,又生一道“夔龍勁”,舊力蛻新,威 力更是銳不可當,猛然擊潰“扶搖大風”內勁,僵局終於被破。“砰”地一聲,應賢身子飛震而退,急將左掌一拍身後板壁,牆上倏然多了一 道深逾寸余的手印,雷掌威力卸去,退勢亦止。

  向揚乘勝追擊,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喝道:“讓路罷!”連環掌力應手而出,恍若連番驚雷,正是“雷鼓動山川”,數十道沉猛掌勁籠罩 應賢方圓丈許之地,應賢無處回避,起手招架,“扶搖大風”倉促催發,威力明顯遜於之前,轉眼雙方連對四十多掌,應賢一個招架不來,胸 口正中一掌,當場嘔血,搖晃著身子跌退幾步,雖未倒地,臉上卻已無血色,臉上皺紋深陷,可見苦楚。待要重起功力迎敵,忽覺眼前一花, 向揚已然逼近身前,右掌一拍,虛按他胸口“紫宮穴”之前。

  應賢見他凝招不發,不覺苦笑點頭,說道:“佩服,佩服,向施主武功卓絕,老衲自愧弗如。”向揚道:“承讓!我只為那韓虛清而來, 無意得罪大師,但是為防萬一,此刻卻要大師在此休息休息了。”翻掌為指,轉眼間連點應賢幾處重穴,令他真氣窒礙,無力動彈。應賢身子 一搖,已是無法立足,當下就地盤坐,笑道:“向施主不下殺手,老衲已然萬分承情。但那韓虛清所作所為,卻與我師兄弟三人關聯不小,你 難道不欲盤問清楚?”

  向揚心道:“捉拿韓虛清要緊,可不能讓你拖延時間。”便道:“待我收拾了韓虛清,自會來向大師問個究竟。”說罷舉步走向內殿。才 不過走得幾步,突然腳下一空,竟是翻板。向揚立時警覺,一個縱躍拔身而起,甫一落腳,赫然又是翻板。向揚再一個拔身,半空中眼望四下 ,內殿擺設空空如也,地上竟連一個蒲團也沒有,正狐疑間,腳又踏地,再次踏中翻板。

  向揚逼不得已,又一次高高躍起,心道:“這房中難道竟無實地?怎地都是翻板!”他這一躍近了牆壁,當下往牆上一蹬,借力再次斜昇 ,左手攀到了殿頂橫樑,正想趁勢翻到樑上,突然手背一寒,樑上竟然翻出一排七柄的月牙彎鈎,向揚猝不及防,其中兩鈎已將他左掌釘在樑 上,鮮血亂濺。

  向揚駭然大驚:“樑上也有機關!”原本要跟著攀上橫樑的右掌急忙收回,當機立斷,反而發勁重擊橫樑。樑底幸無機關,這一擊之下, 向揚身子急墜而下,顧不得左手劇痛,雙掌齊向他借力一蹬的那道牆發勁重擊,“砰”地震開一個大洞,牆中許多木軸、鐵片亂飛,向揚藉著 這一擊破牆而出,翻落地面。

  牆外這一邊卻沒有翻板,向揚安然落地。向揚暗叫:“好險!”急忙翻身站起,一看所在之處,是間空曠寂靜的禪房,空無一人。

  向揚略一定神,低頭一看左掌掌背,已被鈎尖劃出了兩道極深的創口,當先中鈎處更似兩個血窟窿。若是他稍一遲疑,不立刻離開橫樑, 手掌定會給鐵鈎釘穿,整個人鐵鈎穿掌地吊在樑下,片刻之間左掌便廢,照樣跌落翻板之下。向揚一拭額頭冷汗,心中暗罵:“這機關好生毒 辣!”正待勘查四周,忽覺禪房之中氣氛丕變,彷彿已多了一人氣息。向揚心念一動,低頭一看,陽光從身後窗子投進來,在他腳邊多印了一 個疏淡蒼茫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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