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霓裳子去的遠了,窗外的邵雪芊不由想著:歸離原的戒備雖說在姬平意和夫明軒等人的努力下稱得上森嚴,不是隨便人物都可輕捋虎須,但遇上霓裳子這等程度的頂尖高手,仍是不知不覺任對方來去自如。
這樣算來若馬軒真有意,要溜進來探消息也是易如反掌,偏偏無論如何戒備,能防的也只是與放哨者大約同等級的人物,總不可能為了防備馬軒前來,讓夫明軒這等人物當哨兵吧?
那純粹只是浪費人力。
可看霓裳子來這就像串門子,不浪費人力似乎也不行了。
“夫人不用擔心。”
把疲累地癱在自己懷中,也不知是醒是睡的辛婉怡放到床上,將那纖細窈窕的胴體埋入被內不讓她受涼,吳羽這才揚聲。
“在下原先也只是稍做提醒,畢竟少林派諸位大師的威名擺在這兒,就算商月玄膽子再大、胃口再好,在黑道聯盟內部未定的情況下,挑上本盟還有可能,卻萬萬沒有惹翻少林的膽量,此戰之中該不用擔心過河拆橋的可能性……”
“誰在想這些?”
心知以自己與解明嫣的功力,便是小心謹慎怕也逃不過吳羽和霓裳子的耳目,何況躲在外頭窺視的二女早被房里的春光明媚撩得心癢癢,芳心蕩漾下肉體也受到影響,裙下那酥癢微潤的感覺,讓她連站起身都覺得難堪,只怕不如平日三分沉穩。
這對奸夫淫婦後頭的言行不知是否就是表演給自己看的?
邵雪芊嘴上微瞋卻不敢太大聲。
別的不管,辛婉怡嬌羞纖細,比之自己女兒也不輸多少,讓她知道那春宮被自己盡收眼底,只怕她會羞得無地自容。
偏偏才一探頭進屋便發覺辛婉怡纖手緊抓被沿,把整個人埋在被褥里,一點縫隙都不留,那纖手微微顫抖,想來已然清醒,邵雪芊暗里吐了吐舌,心想明兒個可得好好跟她道歉才行。
但人都探進來了,要拔腿就走也未免太過矯情。
她咬了咬牙,跟解明嫣一起走了進來。
“好你個吳羽,大伙兒臨戰前個個枕戈待旦,人人緊張得要命,哪有你這般好命?有妻妾相陪,還加個淫婦在旁助興,來個夜夜風流,若這檔子事傳了出去,看你如何平復悠悠眾口?”
嘴上恨鐵不成鋼般地這麼說,坐到椅上的邵雪芊卻是坦然。
畢竟這般風流罪過她也與吳羽一起犯過,自然知道以這人的好色已令自己難以抵抗,再加上霓裳子的花樣百出,再貞烈的女子怕都逃不過這對奸夫淫婦的手,何況房內三女哪個不是被吳羽占有得徹徹底底,每寸胴體都被他侵略過?
想到被他占有、被推上高潮時身心俱陷的快美,就算給她們機會逃離,只怕也不會逃吧?
最多是半推半就地裝逃,讓他在占有自己的過程里多費點力氣,也算是多點調情的機會。
“你……可確定有把握?”
一坐定,邵雪芊忙不迭地問出口。
雖說方才聽吳羽的話意,無論衛纖如怎麼進逼都絕不會讓她輕取防线,但若衛纖如真鐵了心要闖關,這血衣觀音未必容易擋,更不用說若馬軒原就與武裳盈有所通聯,雲深閣來的不只衛纖如一人,就算塌雲道地形險要,吳羽要一夫當關也未必擋得住衛纖如領頭的大軍,“若衛纖如不是一個人來的話……”
“哦。”
聽完邵雪芊與解明嫣的考慮,吳羽沉默半晌才搖了搖頭,“此事……
或許是夫人多慮了。先不說武……武閣主是否會因少夫人之事便一改雲深閣不涉紅塵俗事的方針,光看衛纖如此來如此低調,便可證明雲深閣並不想把事鬧大,衛纖如此來不過清理門戶而已。否則以馬軒之智豈會不知把雲深閣參戰之事鬧得沸沸湯湯,可以在戰前令本盟軍心大亂,說不定還會內部分裂,如此豈不大利黑道聯盟的攻勢?”
“或許……你說的對……”
聽吳羽的分析,邵雪芊吁了一口氣,畢竟自己想到的可能性太過危險,最重要的是自己全然想不到解法。
若吳羽能解當然是最好,更好的就是此事根本不會發生!
何況吳羽所言也非全無道理,雖說武裳盈已是閣主之尊,在雲深閣內說一不二,但若說要挑戰雲深閣歷代閣主堅守的原則,那風波她也未必承受得起。
如果武林風波已經染及雲深閣還好說,但若只是祝語涵脫離雲深閣,派人前來清理門戶也就夠了,做得再出格些,雲深閣里未必不會有所抵觸。但邵雪芊仍不放心,追加了一句:“你確定?衛纖如此來真的只是……只為如此?己“便不確定,最多把命賠上,這樣夫人可放心了?”
感覺床被內辛婉怡嬌軀微顫,吳羽伸手撫在被上,輕輕撫住她的緊張。
“這一戰勢在必行,若夫人擔心,不若派人監督塌雲道如何?”
“罷了。”
聽吳羽把話說到這個分上了,邵雪芊哪里還能堅持?
雖然她想象不到為何吳羽對獨戰衛纖如一事如此堅持,但無論武功身分,能對上衛纖如的人還真是不多,既然自己不能去,讓吳羽上陣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只是吳羽的堅持異乎尋常,邵雪芊遲疑片刻還是說了出口:“吳兄量力而為,那衛纖如當年單打獨戰硬是迫得黑道聯盟群凶難進寸步,必有真實藝業,若是不敵……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她提出的條件沒太過急迫,讓她個幾步也就算了……”
話才出口,邵雪芊只覺心中愀然,甚至不知自己為何說出這些話來。
以現在威天盟里的局勢,姬平意的盟主之位雖還不夠穩當,但在夫明軒和自己的鼎力相助下,再加上少林派對這新鹽主也還支持,待得此戰獲勝,他的聲勢也就穩了。
唯一的危險性就在吳羽身上。
先不說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最有機會威脅姬平意權威之人,光只他身分未明就是一個隱而不顯的危機。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問題,私底下的狀況卻更難解。
解明嫣也還罷了,畢竟石漸死時汙名,解明嫣便被吳羽蹂躪得死去活來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自己卻是姬平意生母,又是姬園遺孀,一日一這丑事曝光,對姬平意聲勢的打擊絕不在小,更不用說還有金賢宇虎視耽耽。
威天盟里眾人皆知,這遠雄堡主對盟主之位可眼紅得緊呢!
若這一戰威天盟獲勝,卻只吳羽戰死在衛纖如手下,一大燃眉之急便可無疾而終,雲深閣便有威脅,對威天盟而言也不像馬軒那般嚴重。
只要姬平意盟主之位已穩該可慢慢排解。
只是這等手段,邵雪芊卻怎麼也不想采用,難不成……自己真的已經離不開他了嗎?
邵雪芊咬著牙將這念頭掐熄。
這等事別說曝光,就連想都不要想啊!
“雲深閣之事雖重要,卻也沒重要到對平意傷筋動骨的地步,雲深閣怎麼也不比黑道聯盟危險,只要別太過分,些許讓步也算不得什麼……”
“多謝夫人關心。”
吳羽微微一笑,似全沒發現邵雪芊心中的候算與掙扎,他向著旁邊一言不發的解明嫣點了點頭,“在下自有處置,總歸不會讓敵酋得逞。倒是正面戰場上雖有少林派諸位大師相助,但兵凶戰危,夫人還請小心,也請解夫人多加照應,畢竟馬軒那廝智勇雙全,雖有商月玄扯後腿,但這一戰仍未必勝券在握……”
“嗯……”
點了點頭,卻見吳羽絲毫沒有留自己下來的打算,邵雪芊與解明嫣互望一眼,都看見對方眼里的驚詫,只是這等事教她如何開口詢問?
邵雪芊微微咬牙,緩步走到床邊,纖手輕輕撫著床被,只覺被里辛婉怡嬌軀輕顫不已,那柔嫩的動作令她不由微酥。
當自己在吳羽懷中婉轉逢迎,被送上快樂巔峰之後,似乎也是這等模樣啊!
她瞟了吳羽銷魂的一眼,聲音幽幽顫顫:“好婉怡……妳可真被欺負慘了,哎……前幾天……雪芋也被那淫婦這樣欺負著……弄得夠慘……”
聽出邵雪芊言外之意,吳羽嘿嘿一笑,身子一轉,手臂已環上邵雪芊纖腰,把她整個人摟到懷里,輕輕咬住她纖細的小耳。
魔手一環、熱氣一董祄,那男人的氣息登時令邵雪芊整個人都酥軟了,耳邊傳來他的聲音:“夫人放心……若此戰順利,待大戰結束,在下要把夫人奸得神魂顛倒、死去活來,讓夫人丟精丟得痛痛快快……讓夫人里面整個吃到飽吃到撐,一整天都下不了床……”
“你……壞蛋……”
雖聽吳羽這樣說,表明今夜不會動自己,邵雪芊心下難免淒涼,但這廝向來只在動作上搞鬼,言語里卻溫文儒雅,就算在床上也極少有這般淫蕩入骨的直接言語。
聽他這麼挑逗,邵雪芊差點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咿唔間應了出口,“那……命曰芋就……就等著了……唔……”
回應的話語才一出口,櫻唇便被吳羽封個嚴嚴實實,那滿富侵略性的口舌直截了當地探進,誘得邵雪芊香舌全無抗力,只能隨之起舞。
口唾相傳之間,邵雪芊只覺整個人都癱茫了,就算知道今夜不會真個銷魂,但先前偷窺時體內的渴望卻在這一吻里浮了出來。
被他吻得芳心蕩漾、舒服到無法自拔,即便等到吳羽松了口,她也只軟綿綿地偎在他懷里,一時間舒服得好像被奸到泄身一般:“你……你這壞蛋……到時候……嗯……雪芋自會……乖乖等你臨幸疼愛……嗯……”
“對,而且……就只夫人一個……”
嘴上嘻嘻壞笑,環在邵雪芊腰上的手絲毫不放,彷佛打算就這麼晾著,只等邵雪芊自己瘋掉,“在下要把夫人脫得一干二淨,把夫人的小穴干穿干破……不只把夫人身心徹底占有,還要拿夫人來練采補淫功……保證夫人泄到再也忘不了這美好滋味……”
聽到這般露骨的話語,換了平日只怕邵雪芊早要塞耳休聞,可現在那聲音卻如此令人心動。
邵雪芊咿晤一聲差點忍不住要主動去纏他,美目輕瞟間,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解明嫣已逃得不知人影。
想到唯一的援軍已然消失,自己又已失去護守的本能,只要他稍稍有意,立時自己就會變得跟床上的辛婉怡一般……那美妙的想象讓邵雪芊差點難以自已,反手輕摟住吳羽身體:“你……哎……討厭……偏偏……嗯……到時候……唔……
雪芋……一切都……都給你了……”
峽道口處亭中,吳羽一邊望著遠處,一邊輕品茶水,看似沉靜如常,但手指在桌案上輕輕地叩動;節奏雖仍分明,卻隱隱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激動。
隱在暗中的姬夢盈不覺有些奇怪,從認識他開始,即便是傷勢極重,得靠自己相助拔除金龍刺時,也不見他稍有激動,可現在要面對的不過是祝語涵家門長輩,無論現在吳羽或當年段翎,幾可說是風馬牛不相及,他為何心情激動?
她怎麼也看不出個門道來。
本來以姬夢盈的武功,雖說在威天盟里也稱不上數一數二,但在吳羽和邵雪芋的努力訓練下彷佛是開了竅一般,武功突飛猛進,試招之時連祝語涵要勝她也得拖到百招開外,此等進境連夫明軒等人也是前所未見,雖仍缺乏經驗,卻該是正面戰場不可或缺的奇兵之一可即便在武林里,重男輕女仍是難以抹滅的刻板印象,尤其她身分特殊,姬平意、夫明軒等人幾乎是眾口同聲要留她守在歸離原,表面上是要她守護老弱,實際上便是不讓她參與戰事,氣得姬夢盈一肚子火卻又發泄不出。
這等名為關心實則令人怒火高燃的擺布輕視,最是讓小輩人物心情不喜,如果不是姬夢盈一心只想跟著吳羽到塌雲道觀察情況,只怕早要爆發出來。
雖然心里不情願讓姬夢盈跟吳羽混得那麼近,可塌雲道一路面對的敵人雖只一人,若論武功在黑道聯盟內怕也是足列三甲,要讓吳羽單獨面對,別說邵雪芊,連姬平意都不甚放心,姬夢盈來此至少也有個照應,甚至連祝語涵聽到此事都一副放下心中大石的模樣。
心中有疑,但看吳羽那個模樣,姬夢盈卻不敢問出口來,只在心中隱隱約約覺得這或許跟吳羽和祝語涵間不睦有點關系。
畢竟祝語涵不喜吳羽還算小事,可無論對威天盟里的哪個人,至少都還能保著表面上親睦,吳羽卻只有面對祝語涵時,那彬彬有禮的模樣頗有些做作之感,就連姬夢盈都看得出來,偏偏祝語涵無論態度舉止都沒什麼可異議的,比起夫碧瑤又或楊柔依都令人歡迎得多,這兩人間的問題她連起因為何都不知道,就算有心想要排解也無從排解起。
突地,吳羽輕叩桌面的節奏微微一頓。
雖說馬上就恢復正常,但一直在注意他的姬夢盈卻已發覺不對,連忙將目光望向吳羽正看的遠處,只見一條黑影緩步而來,正逐漸接近吳羽這邊。
雖說隔得遠了,根本看不清面目,就算看得清身影,情報里那女子黑衣蒙面,多半也看不得什麼。
但上戰場前先看清地形、確認狀況,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這等經驗姬夢盈至少跟吳羽學到了。
那黑衣身影愈是不疾不徐,恍若庭園閒步,足下一片平坦,她心下愈是著慌。
既然有心待敵,就算沒布下什麼陷阱,以吳羽的心機自然也不會讓這戰況有多麼公平。
那黑影走來的路,吳羽和姬夢盈都已探勘過,即便沒布陷阱卻也是崎嶇處處、亂石四散,別說平常人了,就算是習練武功的江湖人,要從這路上過也非易事。
親眼見識過的姬夢盈自知,若換了自己,只怕從這條塌雲道上來走到亭前已是氣喘吁吁,不用打體力精神已去了一半,哪里想得到來人竟如履平地,連點縱躍時的動作都不曾有。
這等輕功前所未見,怪不得母親如此忌憚。
如若來人練的是別樣武功還好,偏偏雲深閣以劍聞名,衛纖如未練吟松訣,一身武功全在劍上,而劍法一道最重身形輕靈、靈動飄逸,便是少林這等以硬功著稱的門派,劍法雖走厚重一路,使發起來卻也輕巧流動。
對練劍之人而言,身法與劍法的配合正是能否更上一層樓的主因,這衛纖如身法如此高妙,劍法絕不會差,想到吳羽要和此女交戰,姬夢盈不由手心發汗。
那女子動作看似不疾不徐,腳下卻快,從身影映入吳羽和姬夢盈眼簾,到人出現在亭前也不過片刻時分。
即便在平坦路上這等輕功也已算不凡,更何況她走的是什麼路!
能在這條路上走得如此輕松,表面上看來甚至不像有使出輕功,這等返璞歸真的境界只怕連邵雪芊都沒觸及過,這世上還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想到接下來要和此女過招,姬夢盈不由悚然,纖手不由按劍按得更緊,目光一點不敢從來人身上移開,似是必須如此才能將心中的震驚壓抑下來。
來人走到此處,姬夢盈除了驚異之外,更多的卻是了然。
武林路雖沒走多少,但蒙面人卻也看得多了,光只蒙個面算不上什麼神秘,直到看到此女,姬夢盈才知道什麼叫做保持神秘感。
這黑衣女一身勁裝,甚至手上都是一層黑布手套,連發絲都被緊緊困在頭套之內,唯一暴露出來的只一雙眼睛和目間寸許之地。
即便如此仍能看得到粉紅色的傷痕,只怕在那蒙面巾之下比之吳羽還要來得懾人,由此可見當年雲深閣之戰究竟到了多麼慘烈的地步!
“在下吳羽,威天盟中人,奉盟主之命,特來此一阻姑娘腳步。”
人仍坐在亭中,表面上似毫無動作,但在一直盯著他看的姬夢盈眼里,卻覺吳羽身形已是隱隱欲動,像是隨時都可以動手。
難不成這就是高手武痴對能與自己匹敵對手的躍躍欲試?
姬夢盈怎麼也體會不到這點。
“還請姑娘停步,暫息今日之戰,日後敝盟盟主必帶同夫人齊上雲深閣,與武閣主一商此事。”
搖了搖頭,一雙目光平淡地從姬夢盈隱身之處掃過,令姬夢盈嬌軀一震。
她雖知以衛纖如功力,自己隱伏在此多半瞞不過她,卻沒想到這般快便露餡,只得在樹叢中坐起身子。
“吾……只為清理門戶而來,旁事不在吾此行之內。”
聲音清淡平和,別說一點不像武林人的聲音,甚至也不如祝語涵口中那冷漠嚴厲的執法者,光聽聲音便和溫柔平和的鄰家姐姐一般,只是話語里的內容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還請先生稍退,容吾完成使命,他事之後再說。”
“甚至也不管雲深閣與當日黑道大軍的種種恩怨,武閣主清理門戶之心可真是堅定。”
嘴上冷冷一笑,陡地吳羽身形一晃已從亭中衝出,只見他右手五指箕張,鐵鏈如蛇竄出,直襲衛纖如周身。
那煉來得詭異莫名,姬夢盈雖也看過他出手,卻未見如此險惡詭異家數,吳羽竟是一出手便已盡全力。
“既是如此,便只能手下見真章了,在下職責在身,不能讓姑娘過去,請。”
雖知要以弱敵強只有搶得先手才能占得上風,可嘴上還在說話,下一瞬間便已斗在一處,全沒想到吳羽出手這麼快、這麼全無征兆。
姬夢盈看呆了眼,根本忘了要出手配合。
她雖呆掉,但衛纖如可沒呆。
雖說雲深閣少涉江湖,但當日與黑道聯鹽一戰慘烈已極,親身參與的衛纖如一身是傷,卻也換得身經百戰的經驗,比之姬夢盈可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才一感覺氣息不對,手中長劍便已出鞘,腳下退步、長劍輕遞,轉眼間或卸或格、或擋或閃,已避過吳羽五下殺招,同時還不忘將吳羽隔在自己與姬夢盈之間,讓姬夢盈要出手也得避開正面的吳羽。
避免群毆,只做單打獨斗,這等身法幾已是自然而然,果然不愧身經百戰之名。
昭一說攻守之間自有節奏,既避開吳羽殺招,接下來便是衛纖如進招了,只是吳羽這一進招卻是早有所算,腳步輕滑間步步前進,右手在前,鐵鏈著著搶攻,絲毫不留退步。
左手握拳置在胸前,身形半側,便如通臂拳一般的打法,擺明欺衛纖如長劍不若他鐵鏈長度,竟是只攻不守,攻得恍若疾風驟雨,即便武功高如衛纖如,一時間竟只有挨打的分兒。
若換了與吳羽武功相若之人,一上來便失了先機,又在兵刃長度上吃虧,要扳平局勢可說是難上加難。
但衛纖如果然不愧是雲深閣里數一數二的高手,即便在這等劣勢仍是緊守不失,長劍回旋之間便如狂風之下一株小草、潮浪之間一葉扁舟,雖似被吹得亂七八糟卻不顯慌亂,緊守之間甚至還偶出重招,將鐵鏈之勢抵開,吳羽雖似占了上風,卻一直難以攻入她的守勢。
轉瞬間已是數十招經過,衛纖如雖是有守有攻,幾下進招卻對吳羽絲毫不構成威脅,最多只把他的攻勢壓下幾分。
目中微顯驚詫卻非為了此人進招凶猛,而是他招式之間的奇特之處。
江湖中奇形兵刃本來不少,各門各派都有其壓箱秘招,但愈是奇招秘式愈是難練,是以名門正派的武功所用多半都不是什麼奇特兵刃,而是江湖上處處可見的武器,只在內功、招式或身法上下功夫。
吳羽手里鐵鏈自手套而出,由手指而非手掌控制,以靈巧彌補力道不足之憾,昭一說絕對不是名門正派功夫,雖說一時攻勢連綿,但狂風不終朝、暴雨不保夕,照理而言待風頭銳氣一過,等衛纖如轉守為攻之時就是吳羽倒霉的時刻,是以衛纖如緊守不失便為等待時機。
這道理莫說衛纖如,姬夢盈也了如指掌,是以吳羽雖占盡上風,旁觀的她卻只有愈發緊張。
偏偏吳羽的打法鐵鏈亂飛,看似毫無頭緒卻是亂中有序,彼此呼應撞擊之間,不只叮當作響、擾人心魄,更不住改變軌道,往往近身時變招,收出其不意之效。
雖說威力無窮,迫得衛纖如似無還手之能,可她的防守卻十有七八是打掉鐵煉進襲,讓被擋開的鐵鏈擊飛另一方向的鐵鏈攻勢,顯然吳羽的打法計算精微,極忌旁人亂插一腳,卻讓她絲毫沒有援手余地,只怕一近身進招,非但傷不到衛纖如,反而打亂吳羽的招式,混亂間讓敵方有機可趁,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不像姬夢盈那般緊張,場中的衛纖如表面沉穩如常,心下卻也微動。
吳羽的進招方式看似亂無章法,可鐵鏈彼此呼應間卻毫無破綻。
但她身經百戰,更詭異、更高明的手段看過不知凡幾,吳羽武功雖高明,比之當年黑道聯軍里的高手所勝也是有限,是以她一開始並沒放在心上。
本還想等吳羽銳氣一過便發動反攻,但接得十來招,衛纖如便發覺不對。
吳羽的鐵鏈看似奇門兵刃,力道不似一般長兵器強烈,反以靈巧為功,這等想面面俱到的攻守戰術,往往只得兩失、難成兩全。
畢竟腳踏兩條船,勢必成落水狗;但十余招過去,吳羽的鐵鏈卻是愈戰愈旺,絲毫沒有弱下來的傾向,在旁的姬夢盈看得似明似蒙,衛纖如卻清楚得很:表面上用的是奇門手段,但吳羽的使煉手法卻與劍法頗為相近,所修內功更是道門正宗功夫,根深柢固、沉穩異常。
兵刃里有“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之說,長兵器威猛霸道卻是極耗元功,短兵器較不耗力,可若不以險絕手段近身強攻便難構成威脅。
吳羽的鐵鏈怎麼看都算長兵器,照說是最耗功力的,可他所修卻是道門正宗,最重陰陽循環之理,每一煉使出若非借用她擋格之力,便借長煉飛舞之勢順勢使出下一招,看似力重千鈞,其實甚是省力,竟是長戰格局。
道門正宗功夫本就最重循環往復、借力施力,吳羽鐵鏈顯已得其中三昧,功力雖遠不若自己,可先手既成,自己要扳回局勢卻也不易,更糟的是這人一開始便猛招出擊,看似要在數招之內決勝負定生死,實際上卻已做好消耗戰的准備,讓衛纖如打定拖延對方銳氣的戰術,反而正中對方下懷。
如果不是衛纖如武功勝他一籌,又是身經百戰,劍招變化隨心,造詣已臻化境,即便吳羽連出險招仍是應付裕如、毫不動搖,換了旁人在連番失策之下,只怕早要敗下陣來。
心知此戰難以輕解,衛纖如心下既定,手中長劍愈發得心應手。
善攻者氣旺,善守者心定,有了當日死守黑道大軍進襲的經驗,衛纖如早磨練出旁人難及的耐性,守得一絲不苟,偶爾還了幾下攻招。
雖難改攻守之勢,旁觀的姬夢盈難以參與其中,只有愈發提心吊膽。
只是吳羽攻守連綿的手段不是輕易可以對付的,衛纖如愈打愈是痛快。
本門劍法里許多精微招式,平日或有難解之處,在這攻守搏命之間竟是步步參透,若非吳羽攻招之間殺氣凌厲,絕無取巧之處,即便以衛纖如的武功竟也時遇生死關頭之險,她可真想就這麼拚搏下去,將自己平日難以索解的招中精妙處分析開來,這般愈打愈進步的滋味不是平時修練可得的。
但一邊接戰,衛纖如卻難免心中生疑。
這人招式奇詭,內功卻是玄門正宗,這等怪異配合也還罷了,畢竟武林中奇功異法所在多有,也算不得什麼。
但身為威天盟中人,他原為祝語涵勸和而來,照說與其負一時之氣不如委屈求全,說不定還得到授權,可以答應自己一些不太過分的條件,畢竟只要把自己這一路退去,說不定還能及時回援主戰場。
然而他一上場便威勢凌人,殺氣絲毫沒得偽裝,出手間精招盡出,也不知是想探自己武功深淺,還是真的對自己下了殺心。
這人之所以殺招盡出是為了身為威天盟一分子的責任心,還是為了祝語涵……
難不成他也對祝語涵有心?
想到此處衛纖如心中微動。
這人武功奇詭,看似處處求全卻是處處偏鋒,有道是所修功法影響心理,心理其實也影響武功。
若他的心理也像武功這般難以索解,像是一直在掙扎里,這般日子也真不易敖一……
衛纖如心下輕嘆,招式卻愈發巧妙無方、大展威儀。
她這一定心,吳羽可就不妙。
若論武功他本就輸衛纖如一截,若非一開始便搶了先手,加上主動出擊大出衛纖如意料之外,以兩人武功之差本來難撐百招,現在都已經一百五十招過去,光看他能磨得衛纖如精招盡出,完全展現雲深閣大護法的高妙本領,換了任何人來看都算雖敗猶榮。
可在武林里頭,要動手容易,要收招卻難,衛纖如看似只守不攻,但雲深閣的高妙劍法豈是易與?
守中隱攻,彷佛只要稍稍攻勢轉弱便即一招斃命,現在他也已是騎虎難下,這樣下去除非分出生死,否則可很難了了。
愈看愈覺不妙,吳羽鐵鏈雖仍縱橫飛舞,彷若蛛網般把衛纖如困在核心,但衛纖如乍看之下只守不攻,招式卻仍運轉圓融,絲毫不顯破綻,甚至連旁觀的姬夢盈都已感受到吳羽的壓力。
她微一咬牙,緩步走到衛纖如身後,雖未使劍作勢,但以衛纖如的修為,又早習慣了受人圍攻,姬夢盈才一動作便感覺出其中的危險性。
方才她還可迫開吳羽攻勢避免腹背受敵,現在被鐵鏈困在核心,腳步要動難能,若姬夢盈也與吳羽一般難測,自己恐怕難以討好。
一聲輕叱,衛纖如身形疾閃讓過吳羽進襲,拚得長劍硬接鐵鏈一招,退開了幾步,長劍退入身後,純以身形幻動避開鐵鏈。
長劍輕抹之間迫得姬夢盈想進招卻無隙可趁,只得任她退開,看似危險卻正好避過吳羽接下來的殺招,三人登時成了個三角形,吳羽也不得不停了手。
“先生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行家一出手便知高下,衛纖如何等眼光?
一見姬夢盈動作便知她經驗火候還差得遠,但吳羽方才奇招迭出,迫得自己不得不全力相對,若他還有後招,自己腹背受敵,未必能夠討好。
何況衛纖如自己也如吳羽先前所言,對於與黑道聯盟連手,心中難免有所扞格,否則若她全力以赴,吳羽只怕也撐不了這麼多招。
來此之前早已從圖像中知道幾個威天盟為首者的長相,一眼便知眼前人的身分。
這吳羽相貌雖丑卻是威天豐智囊,乃姬平意最為倚重的臂助,旁邊那女子雖說還年輕,武功眼光在江湖的後輩之中都算是不錯了,在她看來姬夢盈的實力,在黑道聯盟那里可是大大的被低估。
不惜將這兩人擺在此處,專門為了對付自己,可見姬平意對自己此來目的的重視。
可惜自己職責在身,便有愛才之心也絕無留手余地,若非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連這句話她都不太想問呢!
但就算不論江湖上聲名,光方才交手百多招戰得好生痛快,衛纖如已是精招盡出。
在她眼中吳羽的武功只怕已在祝語涵之上,即便在雲深閣里也只自己和閣主足可穩勝,旁人都不行;這等事她都看得出來,吳羽若全無所覺也真對不起這智囊之名。
照說以吳羽身分立場,無論如何都不該選擇與自己硬碰硬,可方才交手之中他的殺氣卻全無虛假,難不成自己真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成?
細細尋思過往,衛纖如暗地里搖了搖頭。
吳羽面容雖毀,鐵鏈招式又詭異莫名,從外表上全然看不出來歷,可那正宗道門內功卻瞞不過明眼人。
此人便非名門弟子,其師傳也必非無名之輩,若他真和自己交手過,自己絕不可能一點印象也沒有。
更何況衛纖如少涉江湖,最出名的一戰只黑道大軍強攻雲深閣之役,那仗的交手對象也沒有跟吳羽的出手相似之人,無論怎麼看,這人與自己都是初識,一點恩怨也無,怎地他出手之狠、下手之厲,便如遇上仇怨之人一般?
若說無仇無怨,這人對付自己純只為了幫祝語涵解決問題,那就更難以解釋那高昂的戰意;尤其怪異的是,表面上為了祝語涵出手,但在她看來吳羽所為跟無一理取鬧之徒沒有兩樣,根本只是為了打這一仗而向自己挑釁,怎麼看都與他身分有違。
“吾話先說在前頭,本閣之事由本閣中人處理,旁人若強行干預,吾也只能全力一搏,絕不令本門規令蒙羞,還請讓路。”
原本在開始動作隔開交戰中的兩人時,姬夢盈心中還有幾分猶豫。
雖說以她的年紀難免年輕氣盛,但衛纖如威名太甚,足以震懾像她這般的小輩,何況方才吳羽招式中的搏命之狠,旁觀的姬夢盈也看得出來。
難得見吳羽這般舉措,要說姬夢盈不怕是絕不可能的,即便是已迫得兩人停手,她仍不知自己的行動是對是錯,更不知道是否打亂吳羽的布局。
畢竟身為智者,對自己的布局中出現了不聽命的棋子又或預料外的狀況,無論結果如何,總歸不會是很高興的。
可聽衛纖如話說得硬繃繃的,毫無商量余地,吳羽還能不動聲色,姬夢盈就忍不住了。
雖說祝語涵與吳羽不睦,但與她姑嫂之間倒還處得不錯,不然一邊是大哥、一邊是他,兩難間的姬夢盈還未必會決定與吳羽同路應敵哩!
沒想到衛纖如身為長輩卻一開始便把話說死,好像光只讓祝語涵活著就令雲深閣為之蒙羞一般。
自家哥哥好歹是武林中的少年英俠,任雲深閣再自以為高明,這般看不起人也實在太過分了。
踏前一步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吳羽一把拉開。
姬夢盈一轉頭卻見吳羽嘴角含笑,神情冷靜平和、一如往常,方才那不惜與敵偕亡的狠命模樣彷佛已不翼而飛,可方才種種仍歷歷在目,姬夢盈真不知道是自己看錯,還是這人真有那自己全然不知的一面。
“在下想請問衛姑娘一句,這清理門戶之言,要從何說起?”
面上微微笑著,不著痕跡地伸手理了理方才激戰中微亂的衣著,吳羽神情平和,一點不像剛剛才經過一場大戰,彷佛剛剛那一戰只是衛纖如的錯覺罷了。
“各門各派雖有門規,但再怎麼嚴厲的門規總蓋不過道理去,少夫人與敝盟盟主情投意合,這才結為連理,便在貴閣眼中算不得天作之合,要說令貴閣規令蒙羞也未免太過。若非強敵當前,敝盟盟主早會親上貴閣解釋,何苦令姑娘親移玉步來此問罪?”
話說得雖平靜溫和,好像一點敵意也無,可就算衛纖如看不出情緒,姬夢盈也難免腹誹幾句:現在說得這麼溫和,方才卻打得那麼激烈,好像把對手當做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迫得衛纖如絕招盡出,大顯勝祝語涵一籌的高妙身手,怎麼看也不像想與對方好生商談的模樣。
就算是想先壓服對手氣勢才好開言下說辭,這等反差也太離譜了些,怎麼看都像難以成事。
“本閣閣規自有定論,違規者自有本閣中人處置,無論先生如何解說,此事吾都不能輕放。”
長劍輕指地面,表面不動聲色,姬夢盈卻聽得出她正逐步調勻氣息。
雖說這代表吳羽至少迫出她的全力才讓她得花時間調勻氣息,但聽衛纖如不過幾句話閰氣息已回復悠遠綿長,顯見功力精深,也不由為之悚然。
若衛纖如當真還想動手,自己與吳羽連手,勝敗之數也真無法確定。
“至於上雲深閣請罪之舉,請恕本閣不願沾染江湖風煙,這請罪之行……還請貴盟盟主止步。”
“妳……”
聽衛纖如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封的這般硬,姬夢盈不由胸中火起。
不講理的女人見多了,這衛纖如也未免太過火了吧!
連夫碧瑤那個不講理的嫂子都不會這麼難說話!
怪不得祝語涵一聽到是衛纖如要過來,臉色就已經白了;當聽到吳羽說要獨自面對衛纖如之時,那表情簡直是感激到要哭出來。
當時她還想這嫂子膽子未免太小,衛纖如再怎麼說也是同門長輩,無論如何也有情分在,說理不成至少還可求情;現在一見,這女人簡直硬得像塊石頭一樣,怎麼說都說不通,光在旁邊聽都要氣死,她到現在才知道祝語涵為何會是那般表情!
“吳某護盟有責,便如衛姑娘對貴閣閣規的堅持。”
與姬夢盈怒火燒心不同,吳羽言語問聽來竟沒半絲火氣,“衛姑娘若要由此而去,首先必須踏過吳某之屍;何況就算衛姑娘親臨敝鹽也沒有用,當前黑道聯盟大軍壓境,此時此刻想來本鹽已與黑道聯盟開戰,此戰關乎本盟生死存亡,若敗則黑道聯盟氣勢愈囂;少夫人身為本盟要人,豈能後人?現在少夫人該與黑道強徒大戰未休,如若衛姑娘真想清理門戶,與其從此經過,還不如另外找路尋回戰場上去,也好讓所有人知道貴閣的態度……”
聽吳羽這麼說,姬夢盈原本的怒氣有一大半登時變成狐疑。
前面說的確實豪氣縱橫,身處江湖之中,類似的話姬夢盈也不是沒有聽說過;但後面那幾句話是怎麼回事?
他既親身來此擋住衛纖如,照說便是要她不能參與當前戰局,怎麼會讓衛纖如有機會返回戰場上去?
就算此處與主戰場已有一大段距離,但以衛纖如的身手要在戰斗結束之前進入戰場未必不能,假若到時候兩邊還未分勝負,膠著之間敵人加個衛纖如這般高手,必將徹底扭轉戰局,威天盟豈有幸理?
只是吳羽此話一出,衛纖如雖未收劍,動作卻微微一窒,一時間竟似無話可說,連動作都沒有,也不知在考慮些什麼,與方才不惜一戰的模樣直若天壤之別。
難不成她雖主張清理門戶,甚至不惜親身前來,卻還是怕這一舉動的後果會與武林正道為敵?
若真擔心這一點,那干脆別來不是更好?
祝語涵終是雲深閣弟子,這點小事絕非不能解決,這衛纖如究竟在想什麼?
一開始只是念頭浮起,但細細一想卻不由覺得這可能性還很大,畢竟黑白正邪之分深入人心,即便雲深閣不染江湖紅塵也絕計不能將這等大事置若罔聞。
怪不得衛纖如上黑道聯盟會盟會弄得如此神秘,甚至連個從人也不帶,顯然不只是因為她在雲深閣內只受敬畏,絲毫不受歡迎,平日根本沒什麼親信想跟隨她,而是為了避免泄密,更忌門內人因著情分不願對祝語涵下手。
這等不受歡迎的作法也真是可憐透了。
這麼做也真是矛盾,既要清理門戶又不願與正道為敵,衛纖如的舉動好像她蒙頭蓋面的頭巾一般,雖把自己掩得徹底,卻難掩心中首鼠兩端。
姬夢盈愈看她那一身黑衣愈是討厭,若非明知多十個自己也不是此女對手,吳羽既化武為文,多半是不想再戰,否則早就動手了。
事已至此,姬夢盈這才發現吳羽之所以不采先禮後兵之策,十有八九是針對衛纖如的性格。
畢竟對方態度如此強硬,若吳羽先禮後兵,口中言語多半也難動搖衛纖如的決定,反倒是先展現出不惜一戰的決心,待對方知道這戰未必易勝之後再開言下說辭,挑起衛纖如強硬外表下的猶疑,這才讓她有了此刻的難以抉擇。
不過也因為是吳羽才會等著她下決定,若只有自己在此,見衛纖如似想得出神,只怕早要動手;強弱如此懸殊,不下點陰手,如何能夠敗敵?
“語涵她……也已上了戰場啊……”
口中輕聲念著,隔著一層面巾,那聲一首顯得如此微弱,若非姬夢盈功力大進,只怕連這點嗡嗡聲都聽不到哩!
卻見衛纖如長劍回鞘,竟轉身就走,彷佛再不想打這一仗,只低低地拋下一句:“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將來若有機會相對,還請先生小心。”
“內人頗精歧黃之術,若姑娘有心,此間事了之後,或許內人可為姑娘看看,處理一下傷痕,多半能還姑娘原有之貌。”
見衛纖如已無戰心,吳羽暗吁口氣,提聲輕叫出來。
畢竟對女人而言,容貌之類直如第二生命,何況衛纖如自當日大戰之後便一直蒙頭蓋臉,不以真面目示人,想來就算沉穩如她,對此也不是毫無芥蒂;何況吳羽也非無的放矢,辛婉怡醫術過人,在武林中聲名早已鵲起,身為女性對這方面的研究更勝尋常醫者多矣,區區刀劍兵刃造成的傷痕看似嚴重,但對辛婉怡而言,只要她願意動手,多半只是舉手之勞。
聽到吳羽此言,衛纖如腳下微微一窒,卻窒得如此輕微。
若非姬夢盈一直戒備她來招回馬槍,只怕根本看不出來她的動搖,心下不由暗想:‘吳羽這一招攻得真是突然,更是攻敵不可不救,對女人而言便明知是餌仍要上勾,想來這一示恩,便不能讓衛纖如放棄清理門戶,好歹也好說話了些。’沒想到衛纖如腳下不停,遠遠地只丟過來一句話。
“待令夫人為先生處理面上傷痕,纖如或會考慮一番,請了。”
“走就走了,還嗆什麼話?”
沒想到衛纖如盛氣而來竟走得如此輕巧,彷佛根本不當身後的自己和吳羽會出手攻她一般,或者是說……她根本認為自己和吳羽在她背後出手仍然不夠資格傷她?
姬夢盈忍不住一句話便吐了出來,卻是不敢放聲。
畢竟方才之戰歷歷在目,若她與吳羽連手還好,如果只有自己單打獨斗,恐怕沒法在衛纖如手下撐得十招。
當年能以一人之力迫得黑道聯盟大軍難以寸進,一直守到武裳盈出關退敵,衛纖如的赫赫威名確實不是假的。
“呼……”
與姬夢盈的憤憤不平不同,吳羽吁出一口長氣,身子竟微微一晃,唬得姬夢盈忙不迭地伸手扶住他。
就算心中對衛纖如再多火氣,現在也不是衝上去找場子的時候;方才與衛纖如一場大戰,吳羽表面上打了個平手,恐怕實際上也受了點內傷。
“前輩你怎麼了?別……別嚇人啊……”
“沒什麼事。”
搖了搖手,從姬夢盈手中強撐著站起,吳羽拭了拭汗,只覺背心微寒。
盛名之下無虛士,這衛纖如武功之高確是他生平僅見,榮華大師的內力或許勝她一籌,還是占了衛纖如未獲傳吟松訣的便宜。
至於先前姬園、劉濠、石漸等輩比起她差得可不只一兩籌而已,幸好衛纖如沒選擇加入兩邊激戰的主戰場,否則威天盟有少林派相助,能勝也只會是慘勝。
“只是難得打了這麼痛快的一場,有一點兒脫力罷了,不妨事……只要調息一會兒就平復了。”
“哼。”
既然吳羽無事,姬夢盈也就放下心來,只是對衛纖如仍難免成見,“既然怕開罪正道,又干嘛堅持要來清理門戶?打打便退只敢丟話,虎頭蛇尾的……
這女人究竟在想什麼?”
頗覺有趣地看了姬夢盈一眼,想想自己跟她一般年輕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愛求表現吧?
只可惜江湖上勾心斗角之事每日必有,即便再天真清純之人,混跡江湖久了也都成老辣成精之輩。
這等人心中的想法豈是旁人可以輕易揣度?
就算自己都未必敢斷言原先的猜測是正確的,只能從不斷的刺探中觀察修正,像姬夢盈這樣妄下斷語絕不是件好事。
說是這麼說,但對吳羽而言卻不希望看到姬夢盈和自己一般,變得老練成精、精於計算。
“說來……衛纖如此來雖是為了清理門戶,但看現在這樣,或許她對少夫人的殺心並不若我們原以為的那般堅定,否則以她當日一女當關、萬夫莫敵之概,豈會這般容易罷手?”
搖了搖頭,否定姬夢盈的推斷,吳羽輕輕吐了一口氣。
若事情真如他所想象,接下來狀況未必好處理。
“今日之事雖是揭過了,但如果不能對症下藥,徹底解決雲深閣與少夫人之間的事情,以後鹽主總是要面對的……也不知道以婉怡的醫術能不能真正解決衛纖如的傷?畢竟都有些時間了……”
“哼!”
一來自己的推斷全被否定,心中難免不喜;二來她對衛纖如本就沒好氣,加上衛纖如臨行前那一句話聽似溫吞平和,實則譏諷之意甚為濃厚,擺明說辛婉怡既然沒辦理處理吳羽面上的傷痕累累,多半也治療不了她的傷處。
姬夢盈更氣的是,自己竟到她走遠了才推敲出這女人的話意。
“說到這點我就有氣,這女人嘴上一點不留德……最好辛姨就別……就別……”
本想說就別治她,一譏衛纖如傷一輩子,但姬夢盈雖不知衛纖如原貌如何,可雲深閣既產祝語涵這等美女,其它弟子想必差不到哪兒去,衛纖如該也有與同門爭競美貌的時候,現在卻變成這個樣子。
想到此處,她這句狠話就說不出來,一時憋得小臉都紅了,好不容易深呼吸幾口氣才硬是轉移話題。
“……那個……前輩你說,衛纖如雖為清理門戶而來,殺心卻不重,可她在雲深閣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她不願意,誰能迫得了她?武閣主不會下這種命令吧?”
“自然不會。”
吳羽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不知怎麼著,姬夢盈在這笑意里卻不見溫柔,反比扳起臉時愈發肅殺,“夫大俠也有人在雲深閣里,據他所說,武裳盈一句也未說要殺少夫人的話,只是感嘆而已,甚至衛姑娘要離閣時,她還曾為少夫人開脫,要衛姑娘別下重手。”
“咦?”
聽話里意思,武裳盈該當是個極愛徒兒的師父,可不知怎麼姬夢盈總覺得吳羽話里有股難言的味道,怎麼聽怎麼覺得別扭,偏偏她卻聽不出來。
加上這又跟吳羽剛剛說的背道而馳,看吳羽不像在敷衍自己,這其中究竟有什麼地方是自己沒想到的?
姬夢盈絞盡腦汁地想卻想不出關鍵,又不願意問,一時間腦子里彷若全混到一處,再弄不清脈絡。
“我們……該回去了。”
見姬夢盈還在埋頭苦思,吳羽微微一笑。
雖說若讓姬夢盈想清楚了,在用智方面會進步很多,現在卻不是讓她琢磨的時候,主戰場那邊的姬平意,恐怕還在苦戰中呢!
“先回盟主身邊退了眼前的黑道聯盟再說。商月玄老奸巨猾不在馬軒之下,雖說有少林派參與,該可殺殺他們的氣焰,但戰場情況瞬息萬變,若他利令智昏,也不知會否搞出什麼鬼來?至於雲深閣的事,等此間事了之後,我們再來考慮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