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練得幾式,三人又停下了手。
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聽似一人還刻意加重聲音,但三人武功均有根底,耳目直覺較常人靈便許多,自聽得出隱隱約約間有一人隨姬夢盈一起進來。
知道來人若是方便與自己等人見面,姬夢盈不必刻意加重腳步聲以為通知,警告之意昭然若揭。
韓彩蝶與簡若芸互望一眼,忙不迭地躲了起來,只余吳羽在場中擺開架勢一招一式地練了起來,一套江湖常見的五行拳法使來中規中矩,不像在練功,反倒像是熱身一般。
見吳羽正自練武,隨在姬夢盈身後那人本要回避,畢竟無論身屬門派或是獨行江湖之人,想要行走江湖自有不便外流的武學訣竅,窺視此事乃武林大忌,但眼見這套拳法人盡皆知,動作之間又不帶異樣,顯然只是暖身拉筋,甚至稱不上練武,也不知方才的兵刃交擊聲從何而來?
來人心下清楚,隨著姬夢盈緩緩走來,待走到吳羽身前,一套拳法恰恰使完。
“呼……”
吐出一口長氣,吳羽收了式子向來人一揖。
“許久不見,大護法依然清健。”
“不敢。”
回了吳羽一禮,衛纖如目中湛然生光,即便隔著面紗仍難掩原本清亮中夾雜的幾分愁緒。
“為了纖如身上之傷,倒讓吳兄與吳夫人費心,纖如才真的過意不去。”
見場中只有吳羽,姬夢盈暗舒一口氣。
她沒想到自己的腳步已經夠快,從信使回到威天盟、她詢得消息接過藥引,立時馬不停蹄地跑回棲蘭山莊,差點沒岔了氣,可才跟吳羽說過幾句話正打算出去幫他找藥,剛離開棲蘭山莊的門,竟見到依舊一襲黑衣蒙面的衛纖如緩步而來,也不知以身法瞞過守在山下的岳敏宸,還是阻止了後者的通報。
本來對女子而言,相貌受損之嚴重只比性命差上一點,有時甚至過於性命,以衛纖如的腳程,心急之下加速來此也不難想像。
但她身為雲深閣護法,是閣主之下的頭一人,即便雲深閣算不上大派,門里事務沒那麼多,以她的身份算不上日理萬機也好不到哪兒去,離門他往得交代的事情也不知多少,衛纖如竟來得這般迅速,真嚇了姬夢盈好大一跳。
若只如此也還罷了,但現下的棲蘭山莊里除了前頭大興土木的建設之外,後頭便是吳羽和二女的練武之處,三人練武為的是對付雲深閣的武功,若讓衛纖如撞見還得了?
偏偏邵雪芊躲在內進不出,衛纖如又不先去找辛婉怡求醫,而是直接進到里頭尋吳羽。
光靠自己要阻止她的腳步,無論講文動武都沒什麼機會,搞得姬夢盈除了加重腳步以為警告之外,想不出其他辦法;幸好吳羽等人足夠警醒,否則若被衛纖如發現,只怕先要拿她來試招了。
想到此處,姬夢盈心下一動。
比之祝語涵,衛纖如的實力更接近武裳盈幾分,更適合拿來試探武裳盈的真正實力。
何況祝語涵在戒備森嚴的威天盟,衛纖如就在這兒,還一個仆從也沒有!
想的更悲哀一點,若吳羽等三人聯手還拾奪不下衛纖如,更不用提對付武裳盈之事。
她美目輕凝吳羽,卻不見後者有一星半點動手的想法。
“此事內人已有眉目,不若先尋內人商討一番……”
“在此之前還有緊要之事得先辦了……”
望向簡韓二女藏身之處,衛纖如柳眉微蹙,姬夢盈不由得暗叫不妙。
她這才想到,衛纖如武功高明比自己可厲害太多,何況她與簡韓二女分屬同門,彼此武功路子相近,簡韓二女雖隱了身形,如何能瞞得過她?
不過這不算壞事,反正遲早要翻臉,與其擔心衛纖如的立場,不知她要幫誰,不若在這兒就先解決變數。
偏偏吳羽仍自言笑盈盈,還退開半步,擺明不想阻擋衛纖如找人,真不知這人腦袋里頭打的是什麼算盤?
“簡師姐,還……嗯……還請露面一談。”
話才出口,不知為何頓了一頓,衛纖如才接了下去。
聽衛纖如直接叫出簡若芸的名字,姬夢盈美目一轉,心下暗叫不妙。
她原以為簡韓二女的身份都掩飾好了,沒想到就算沒有與黑道聯盟那場會戰,光先前翔風堡與汙衣幫之戰,簡若芸已出過手,在場人多口雜,消息要掩住難上加難,恐怕簡若芸的身份早就不是秘密。
何況就算那時在場之人沒有雲深閣的探子,汙衣幫之人回到黑道聯盟對擅自出戰、大敗而歸的慘況,不可能不對馬軒交代。
汙衣幫里不是沒有當年出征雲深閣的老手,恐怕沒幾招就看穿簡若芸身份,此事必然瞞不過馬軒。
之後衛纖如代表雲深閣參與黑道會盟,為了穩固新加入的強援,馬軒絕無理由隱瞞此事。
想必衛纖如來此之前便知會遇上同門……如今看來,衛纖如之所以來得如此快,一半是為了尋本門師姐妹而來。
難不成……這女人又是來清理門戶的?
心想:自己怎麼老碰到這女人要清理門戶的時候?
姬夢盈沒那麼多時間感嘆,纖手暗自按上劍柄。
她雖對簡若芸沒什麼認識,卻知此人已擺明立場,是吳羽對付武裳盈的一大幫手。
若衛纖如要在此與她動手,自己要幫誰倒是一目了然,想來吳羽也不會忍著不動手。
“哼!”
聽衛纖如一上場就叫破自己名字,簡若芸哼聲,身影一閃已從藏身處出來。
雖說從以前就與衛纖如不睦,但十余年不見,那點怨氣早就散了。
何況以簡若芸的耳目,早感覺得出此時衛纖如的武功已比自己高了許多,遠非當年可比;以衛纖如耳目之靈哪聽不出來除了自己以外,還有韓彩蝶躲在暗中?
她既沒叫出韓彩蝶的名字顯是留有余地,沒打算把自己逼到死地,簡若芸不能不知好歹。
“我是出來了,衛大護法有何見教?”
許久不見,沒想到簡若芸還活在世間,連對自己冷眉冷目的模樣都宛若當年。
衛纖如雙目一顫,勉力忍住激動的聲音。
“纖如此來只為求醫,簡師姐若對纖如還有成見,纖如只怕也難安心就醫。若吳兄真有心助纖如,乾脆請簡師姐回歸翔風堡。只要簡師姐不再露面,纖如也不再追究叛離本閣之事,吳兄意下如何?”
沒想到衛纖如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趕人,若換了知道真正的陰謀者身份之前,姬夢盈或許以為衛纖如氣量忒也狹小,即使以前與簡若芸不睦,她現在隱姓埋名被迫離開雲深閣,躲在翔風堡里連真名都不敢透露,遠不若你雲深閣大護法的聲名在外,何必再向她使威風?
但想到此處很快是吳羽面對武裳盈的戰場,又見衛纖如一來就趕人,雙目不住在簡若芸與原來藏身處間來回,顯然這句話不只對簡若芸,還是對韓彩蝶說的,姬夢盈不由得芳心一震。
看來吳羽這次引誘武裳盈來此的計策甚至沒瞞過衛纖如,她之所以想逼走簡韓兩女便是為了讓兩女置身事外,不受戰火波及,甚至還提示兩女行蹤沒被武裳盈知曉;只要不再露面,武裳盈便沒機會追殺二女。
雖說黑巾蒙面看不出衛纖如是否面惡,但這心善卻是瞞不住人。
“既已做下決定,就不會再行逃避。”
纖手按劍冷冷面向衛纖如,簡若芸微微咬牙,顯然被衛纖如的言語激起性子。
“當年之事……無論如何要有個解決,若芸此回不解當年事,誓不生還。棲蘭山莊若不是若芸的重生之處,便是若芸的死地。師妹你無須多言。”
“哎……”
輕嘆一口氣,韓彩蝶緩緩從藏身之處立起身,走到簡若芸身邊。
簡若芸都已做出決定,自己還畏畏縮縮哪對得起被自己拖下水的她?
何況此時此刻韓彩蝶也知衛纖如是為自己著想,但這回的事確如簡若芸所言,若不能讓當年陰謀水落石出,難不成自己還要躲躲藏藏地過一輩子?
即便知道自己現身只是逼衛纖如做出決定,她還是不想再躲。
“你們……”
聲音微顫,身子動也不動,衛纖如恨恨地瞪了吳羽一眼,後者卻嘴泛微笑,一點回避懼意都沒有,反倒姬夢盈差點吃不消衛纖如突如其來的殺意一衝,險些被嚇得退開兩步。
芳心震蕩之間,姬夢盈恍然大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先她只想到吳羽在棲蘭山莊設下機關等待武裳盈,想到衛纖如來此療治身上傷痕,武裳盈此來或許除了對付吳羽之外,也想解決掉對自己所有可能的威脅,不知是否會連衛纖如一起除掉?
到時候恐怕可讓兩人聯手對付武裳盈,再加上簡若芸和韓彩蝶,對付武裳盈便多了幾分把握,卻沒想到以衛纖如的作風,若看穿棲蘭山莊之會實是對付武裳盈的一個局,她會如何應對此事,好保得簡若芸等人周全?
先前以媚毒暗算祝語涵,顯然了解當年淫蠱的是吳羽;站在姬平意身後為他出謀劃策的人也是吳羽;這回躲到棲蘭山莊來打算設局對付武裳盈的仍是吳羽!
是以衛纖如疾速而來為的不是治療傷患,而是盡速擊斃吳羽,讓武裳盈再沒來此動手的理由!
這樣也保全了其他人。
若能就此讓武裳盈回雲深閣不出山,或許連祝語涵那邊都不用擔心了呢!
本來以衛纖如的性子,既做下決定便沒遲疑的理由,恐怕原先打算一進來就對吳羽出手,旁邊不過多個自己,只怕根本不令她稍有顧忌;只是衛纖如沒想到簡若芸竟躲在一邊,甚至連韓彩蝶也在!
此處乃是預計的戰地,除了吳羽親近之人外,會留在此處的十有八九都是同盟對付武裳盈的人。
知道若沒有吳羽幫襯,以簡韓二女的武功只怕連對武裳盈動手的膽子都沒有,所以衛纖如才先聲奪人,想用言語迫二女退縮,哪里想到卻把簡若芸逼到極處!
簡若芸既已表明立場,韓彩蝶又已現身,就算沒說什麼話也已告訴她,此戰絕不退縮!
知道就算突然發難殺了吳羽,簡韓二女也不會就此罷手,殺他的效果已然消失,衛纖如雖是怨怒難抑,卻不會就此動手。
只不知吳羽是否知道有如此後果才呆呆地站著,仿佛只要衛纖如一動手,隨時可能人頭落地的模樣。
這人頭腦雖好,有時未免太膽大妄為了些。
心知是否動手只在衛纖如一念之間,以她武功,若待她發難之後再出手便晚了,畢竟衛纖如不如武裳盈,也已是武林難得的高手,否則當年縱有地勢之利,也不可能一人一劍便守得登天階不失。
姬夢盈忙不迭地護在吳羽身前,凝眸只在衛纖如手上,絲毫不想掩飾敵意。
沒想到自己與衛纖如正言語僵持,這小姑娘竟這麼快有所動作!
雖覺她未免有些自不量力,以姬夢盈武功別說衛纖如,怕自己或韓彩蝶都在她之上,更不用說吳羽。
但簡若芸也是明白人,自知姬夢盈所為何來,心想:若衛纖如當真出手,雷霆霹靂般一擊之下,說不定吳羽未必擋得住;簡若芸纖手按劍,微微屈膝只待出擊,殺意堪堪抵住衛纖如的進迫之心。
表面上只是殺氣對衝,看來平分秋色,但簡若芸卻知自己確實差了衛纖如一大截。
對方身不動氣自發,殺氣便迫人眉睫,自己卻得擺出動手架勢,還加上姬夢盈在前抵住才堪堪能與對方相提並論。
她心中一沮,現下的武裳盈還在衛纖如之上,自己這一戰恐怕還冒了點險;但輸人不輸陣,何況當年之事她萬萬不能放過,即便拚上性命也無退避之理。
簡若芸咬了咬牙,緩緩踏前一步,只覺殺氣撲面而來,壓得胸口說不出的窒悶,險些連呼吸都亂了,卻不肯稍有退縮。
沒想到兩邊這麼快劍拔弩張,只差動手。
晚了半步戒備的韓彩蝶給殺氣一衝,差點被逼出圈外。
心中著慌的她欲解勸卻是連口都張不開,一時間場中氣息凜然,仿佛隨時都要動手。
“衛大護法若有動手之心,在下才剛熱身過,請衛大護法不吝指教,在下單人接著,如何?”
見眾女劍已在手,場中情勢緊繃,只稍有動作便是一陣刀光劍影,吳羽竟還保持神色如常,仿佛全然感覺不到殺氣凜凜,淡然開口,飄向韓彩蝶的目光中微帶一絲哀意。
“罷了。”
聽吳羽也開了口,衛纖如微微一嘆。
雖說面容仍被蒙面巾遮掩,卻聽得出聲音幾是從咬緊的牙關迸出。
“簡師姐、韓師姐,難道說……真的沒有退步的空間?一定得……”
“沒錯!此戰勢所必然,你若想要阻止只能踏若芸的屍首過去。”
陡覺衛纖如殺氣一收,簡若芸氣息一亂,險些站不穩身子。
她武功雖也高明,但十余年來隱在翔風堡,全然缺乏實戰經驗,武功進度自然難敵當年連場大戰、雖是傷痕累累卻也受益頗多的衛纖如。
光看對方氣勢收放自如,簡若芸便看出彼此差距,嘴上雖還硬著,心下卻不由得凜然。
這一戰……遠非自己所想輕松!
“你若不肯動手,不如袖手旁觀;若你仍打算……打算助紂為虐,現在乾脆出手吧!”
“助紂為虐”四字一出口,簡若芸雖覺淒苦,心下卻不由得有絲意外的痛快,緩緩拔劍在手,竟主動向衛纖如邀戰。
此時此刻她已豁出去了。
武林人便是如此,與其嘴上東拉西扯、比拚戰略心機,不若當真動手來得痛快;何況吳羽也已決定出手,不若來個乾淨俐落。
“哼。”
見兩人先後向自己邀戰,衛纖如輕聲一哼,輕吐一口氣,臉上面巾無風自落,令眾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原先吳羽面上傷痕累累已稱得上奇丑無比,除了姬夢盈早已習慣、韓彩蝶身心早被征服,簡若芸若不是要與他練劍以應對強敵,只怕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若不是他面上傷得如此,令人禁不住退避三舍,恐怕姬平意也不至於強敵方退,便起心將吳羽逐去棲蘭山莊。
怕他權大欺主雖是一因,不想看到丑陋臉孔大概也是原因之一吧!
但衛纖如此刻面容卻比吳羽更加驚心動魄!
吳羽面上傷痕只在額上頰間,多是磨擦出來的傷痕;衛纖如臉上卻是兵刃之傷,甚至連眼皮、唇上都有傷勢。
姬夢盈、韓彩蝶與簡若芸雖未曾眼見當日之戰,可即便衛纖如神色平淡,仿佛不把面上傷痕放在心上,但那般平靜神情配上處處傷痕,三女不由得心驚。
面上都已如此,身上只怕更恐怖。
一場血戰能打到如此地步,當日登天階一戰之慘烈幾可心領神會,連簡若芸都不得不服,衛纖如此刻聲名確實不是幸致。
尤其吳羽身為男子也還罷了,行走江湖的男人身上哪沒幾道傷痕?
吳羽面上傷痕雖多也只丑怪些,卻算不得什麼;身為女人,容顏勝過性命,背上許多傷痕卻苦了衛纖如。
“既是如此,還請吳兄指教。”
真面目已然示人,也不見衛纖如怎麼動作,連點聲音都沒發出,長劍已然在手,直指吳羽;神情平淡自然,一點沒有暴露真面目的驚懼。
“你……”
原見衛纖如殺意已收,還以為今日打不成了,姬夢盈雖可惜吳羽鑽研出來的手段少了個強敵鍛鏈,卻也稍覺放心。
畢竟她親眼見過當日衛纖如與吳羽那一戰,就算當時吳羽沒有全力以赴,至少沒使這手專門對付雲深閣劍法的絕技。
但衛纖如武功高絕,勝敗著實難料。
沒想到衛纖如連真面目都暴露出來,卻冷靜平淡地向吳羽邀戰,甚至連點殺氣都不露,其中反差不由得令姬夢盈為之錯愕,甚至不知該繼續守在吳羽身前,還是從兩人間退開。
眼角余光飄過,見韓彩蝶也是一臉愕然,反倒是簡若芸微眯美目,似有三分了然。
姬夢盈還來不及開口,簡若芸已輕輕伸手推開她,讓吳羽直接面對衛纖如;嚇了一跳的姬夢盈還以為簡若芸臨陣反悔,想想這又和她方才的決絕大不相同,望向她的目光不由得滿是疑問。
見不只姬夢盈,連韓彩蝶都疑惑地望向自己,簡若芸搖了搖頭,引著二女離開正自對峙的兩人之間,才輕聲開口。
“這是衛師妹給吳兄的考校。畢竟衛師妹的武功比起她……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若吳兄連這一關都闖不過,即便他與我們聯手,對上她……恐怕也是敗多勝少。衛師妹還真不肯放棄,直到此時此刻……還希望靠著打敗吳兄迫我們讓步,真是夠硬的性子……”
聽簡若芸這般分析,姬夢盈才恍然大悟,卻不由得暗暗啐了一口。
自己直到此時才從簡若芸口中聽出衛纖如真正的打算,而吳羽剛剛在二女現身之後便即主動邀戰,想必那時已算好衛纖如可能的反應。
難不成自己與他真差得那麼多?
反倒是該比姬夢盈更清楚衛纖如個性的韓彩蝶仍滿面疑惑,可那模樣卻不似對衛纖如,而是對簡若芸,仿佛第一次從簡若芸口中聽到對衛纖如這般不帶火氣的評價。
不管韓彩蝶反應如何,姬夢盈心中不住思索。
雖說簡若芸已打定立場要與陰謀家一決死戰,但衛纖如仍不放棄希望;難不成她以為只要打敗吳羽便可以讓簡若芸改變心意?
還是說……這女人打定主意要以一己之力打敗吳羽,再打敗簡韓二女加上自己,續而向武裳盈回報,棲蘭山莊這邊已經沒有武裳盈要殺之人,讓失去目標的武裳盈回轉雲深閣?
她之所以取下蒙面巾以傷痕累累的真面目示人,就是與簡若芸一般表明立場,正說明衛纖如的決斷已無可逆轉!
不管三女心思如何,場中兩人已動起手來。
雖感不到方才對峙時的殺氣,但招式轉換之間卻添幾分凶險。
衛纖如掌中劍精招盡出,一招一式雖不脫簡韓二女與吳羽對練時的范圍,又不見殺氣外放,連面上表情都沒什麼變動,但不知怎地,姬夢盈就是感覺到此戰之險比當日塌雲道一戰更為恐怖。
當時她還敢拔劍加入,現在卻是嬌軀微顫,怎麼也提不起勇氣。
只是衛纖如雖精招盡出,但一來這些招式先前簡韓二女都與吳羽演練過,既有認識,吳羽拆解間便多三分平穩;二來吳羽手中鐵鏈本就為了對付雲深閣劍法而生,時而似鞭點、抽、打、纏,時而似劍削、刺、挑、回,衛纖如一柄長劍難脫鐵鏈糾纏,一時間竟是迫不近吳羽身畔數尺之地。
長劍既遞不到吳羽身前,劍上威力便少了幾分。
若非衛纖如招式精奇,即便攻招無功,守仍守得鐵桶一般,吳羽手中鐵鏈縱然神妙對她也是無可奈何,兩人一時斗了個旗鼓相當。
全沒想到當日塌雲道一戰,吳羽竟還有所保留,今日之戰表面上看來吳羽沒有當日威風,鐵鏈層層迭迭如蛛網般將自己困得寸步難行,可只有身在其中的衛纖如方知,吳羽鐵鏈看似沒那般飛舞連綿,實則鏈鏈力道十足,內力透鏈而出,仿佛蛛絲一般糾纏劍上,每過一招,劍上便似加了些許重量。
偏是這般使勁,鐵鏈仍使得靈活至極,全無半點澀滯,大得道門太極玄功三昧,令衛纖如甚至不敢以為穩操勝券。
光以這路武功只怕黑道聯盟里都沒幾個是他敵手!
雖然以衛纖如臨敵經驗之豐,交手數招之後便察覺吳羽一些破綻,道門借力使力的打法令吳羽較能持久,但這般以力困敵,消耗非一般戰斗可比,借力使力的手段終有限度,否則修道之人的武功早就無敵天下了;何況若她把心一橫,以力破力,強行攻進,要敗他其實也算不得難事。
但此時兩邊相爭看似公平對決,但衛纖如若不能保留戰力,在擊敗吳羽後再戰簡韓兩位師姐,這一戰即使她殺了吳羽也難回簡若芸拚命之心,對她而言,平手就等於敗了,更不用說脫離戰圈。
吳羽之所以不像塌雲道上用鐵鏈困住自己,令她欲走無從,擺明了“你要走隨時可走”;也是因為看准這點,衛纖如不由得暗怒“此人真好心機”,在開打之前已占盡上風。
雖說愈想愈覺得手上、身上疲累漸起,仿佛手足間都纏上了线,衛纖如也知疲累是從心里起來。
倒不是吳羽手上功夫真有這麼厲害,但想到自己若放棄的後果,仍是死命支撐。
場場血戰之中磨練出來的劍藝豈是易與?
吳羽掌中鐵鏈雖克了衛纖如一頭,對雲深閣劍法又知之甚詳,一時間兩邊仍是難解難分,令吳羽手中鐵鏈也再難有所保留;旁觀的簡韓二女不由得為之傻眼。
雖說這路鐵鏈她們這段時日早看得慣了,卻是直到今日才知其中竟有如斯變化,如斯威力!
只是吳羽手中鐵鏈威力再強終是拿衛纖如沒辦法。
姬夢盈眼見兩人斗到酣處,心知若換了自己下場,任一人要敗自己都非難事,可想得更多的卻是風水輪流轉的感嘆。
當日在塌雲道是吳羽逼出衛纖如的真本領,今兒個卻全換過來了。
這也真是可惜,若衛纖如肯相助,吳羽和她對練之下只怕比跟簡韓二女對練的效果要好上太多,畢竟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這種好機會可遇不可求。
偏偏連沒見過幾次面的姬夢盈也知道,要勸服固執如衛纖如,就連吳羽都得舉手投降,否則就算衛纖如不跟他對練,只要肯在對上武裳盈時出手相助己方,就算武裳盈當真藝蓋當代,在眾人聯手下該也會惡貫滿盈。
又過得數十招,眼見兩邊仍打得難解難分,吳羽突地鏈勢一斂,此消彼長,衛纖如劍勢一張,劍尖直抵吳羽胸前,還差得半寸才恰恰好停手。
只見前者一臉輕松,仿佛根本感覺不到已逼在胸前的長劍。
“打了這麼久,若再拚下去,在下可真要沒力了,就此停手如何?內人還等著衛護法入內,好察看衛護法的情況。衛護法放心,以內人的醫術要療治大護法身上傷痕該非難事,衛護法就等著看自己的臉回到當年的貌美如花,如何?”
“罷了。”
知道自己始終拾奪此人不下,衛纖如心下暗嘆。
吳羽選在此時收場雖是最好的選擇,卻也是最差的僵持。
若自己勝了或可勸服簡韓二女打消戰意;若他勝了,自己至少趁勢而退,眼不見為淨,只等著此戰後果。
現在這樣卻迫得自己進不進、退不退,想來……吳羽還打著等自己出手相助的主意!
“此戰便此了結,接下來……就等令夫人的醫國之手……”
“你……認為如何?”
衛纖如已進了內房,辛婉怡正自忙個不休。
畢竟衛纖如臉上、身上都是陳年傷痕,與新傷相較雖說已不流血,但痕跡既成,要恢復原狀卻是不易,甚至連韓彩蝶都被拉進去幫忙。
留在外頭的簡若芸和姬夢盈等著等著,百般無聊之下,簡若芸還是忍不住開口。
“夫人所言為何?”
“自然是……”
簡若芸輕吐口氣。
“自然是衛師妹的事了……你看她最後……會選擇那一方?”
“這……只有天曉得了。”
搖了搖頭,吳羽雙手一攤。
“若非衛大護法心志如此堅凝,難以撼動,也修不成這麼高的武功,這也注定她難以勸服。若要衛大護法主動相助……恐怕極不容易,但若那人真笨到除了對付我外,連衛大護法也打算一起解決,為求自保說不定還有幾分機會……只是此事難以預測,何況……當年之事,你是否認為……衛護法也是參與者之一?”
“這……”
聽吳羽提到這一點,旁邊的姬夢盈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見衛纖如面上傷痕若此,想必身上傷痕也不少,雖說丑怪無比,但那平靜神態卻讓人極難將她與陰謀算計扯上邊。
但若衛纖如也是當年陰謀的參與者之一,連這般機密的事都讓她參與,想必衛纖如該是武裳盈的死忠追隨者。
吳羽留她在此豈不等於在自己身邊埋下危機?
內有奸細、外有強敵,兩面受敵已是兵家大忌,何況這回的對手是實力強悍到難以預計的武裳盈,即使己方全力應敵,勝算也未必有多高;若在身後還有人暗算,連姬夢盈也猜得到必敗無疑。
這死吳羽怎麼到這時才想到這麼致命的危險性?
姬夢盈幾乎要勒著他的脖子,問問這人究竟打些什麼主意!
“不可能。”
搖了搖頭,簡若芸直截了當地否定吳羽的猜測,臉上卻不由得微微紅了紅。
“衛師妹當時確實不受人待見,但她……卻不是會這般陰謀算計旁人之人,吳兄該是杞人憂天。”
“那……就最好了。”
沒想到提了個這麼恐怖的可能性,卻在簡若芸提高聲音的反駁之下,這話題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還平平淡淡得像是連提都沒提過,姬夢盈差點罵出口。
若只是瞎猜,吳羽你何必提出來嚇唬人?
難道還嫌武裳盈即將來襲的壓力不夠讓人難受,非要再把人嚇得心驚肉跳不可?
只是看看旁邊簡若芸的神情卻似全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姬夢盈不由得微覺奇怪;又向房門望了望,突地福至心靈,想到吳羽和簡若芸的用意。
從先前種種跡象來看,對當年簡韓二女受陰謀所害因而退出雲深閣閣主繼位之爭,此中關鍵衛纖如並非全無所覺;她新來乍到,就算有心幫忙,但她既不是當年陰謀的受害人,這些年又一直與武裳盈一起,就算不管她與簡若芸的不睦,光只這猜疑就令雙方絕難衷誠合作。
但吳羽和簡若芸刻意提高聲音,擺明告訴里頭的衛纖如,即便雙方立場不同,至少有基礎的互信存在,先安衛纖如的心,不求她相助,只要不至疑心生暗鬼,造成敵對就很好了。
正自沉思之間,卻見吳羽和簡若芸不約而同地向外走了幾步,連聲音都壓低了,姬夢盈好奇心起,跟了過去,卻聽得吳羽開口。
“范夫人,你也認為……韓姑娘她……不適合參與此戰?”
“還叫韓姑娘啊?”
冷瞪吳羽一眼,簡若芸似也想到不該在這枝節上糾纏,換過話題。
“不錯,我確實是這麼覺得。方才應對衛師妹時便可看出,韓師妹她……應敵之心還不篤定,明明衛師妹已在眼前還沒全心戒備,衛師妹沒打算對她動手,若換了那人……以她算計之狠、出手之快,韓師妹若還是這等猶豫不定,上戰場只會害了她……這方面她甚至連小夢盈都比不上。”
聽兩人提到自己,還是贊賞之詞,姬夢盈不由得欣喜。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勝過的韓彩蝶武功雖高,若論江湖經驗跟自己比只是半斤八兩,若說的是臨敵決絕之心,自己或許勝她一籌,可在這兩人面前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雖說難免有些氣沮,但能得稱贊總是好事,心情大佳的姬夢盈也不管這麼多了。
“小夢盈……”
見姬夢盈面上浮起一絲微笑,吳羽打鐵趁熱。
“幫我去取藥好嗎?從山下繞過去有一點遠,要不要……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啦!”
想到自己能幫上忙,姬夢盈自然高興。
雖說被支使去取藥,感覺好像小廝一般,卻沒什麼反感。
只不過吳羽落崖之處距這兒不過里許,但要從山底繞過去得一、兩天的路。
強敵已迫在眉睫,哪里有這麼多時間?
若真從那兒走,恐怕她回來時,此間戰事已經解決了。
“山莊里有繩索,夢盈乾脆從崖上垂吊下去,取到藥之後再攀回來,省了多少時間!現在分秒必爭,沒有好整以暇的空閒。何況繩索堅固,不會有事的……”
“這個……”
聽姬夢盈這麼說,吳羽反倒不好阻止,畢竟時間急迫也是事實。
何況繩索他曾見過,確實粗壯耐磨,以姬夢盈的輕盈,只要不出狀況,垂吊下去取藥再緣繩而上,雖是看來危險,實際上該沒什麼問題。
只是此事不能讓邵雪芊知道,否則姬夢盈能成行才有鬼。
更何況姬夢盈不說,但此刻在棲蘭山莊的人除了衛纖如這外來者,甚至連簡若芸和韓彩蝶都感覺得出,姬夢盈一點不想跟駐守山下的岳敏宸扯上半點關系,恐怕光從岳敏宸那邊取得前往雲深閣使者的情報就到了她的底限。
偏偏衛纖如可以絕世輕功避過山下人的偵査,姬夢盈卻沒有這等本領,若要從山下過去絕不可能不引起岳敏宸的注意,她不希望如此。
“不如……我陪姬姑娘一起去吧!”
見吳羽沉吟不決,簡若芸暗中輕嘆一口氣,開口打斷吳羽的沉思。
“姬姑娘說的是,現下分秒必爭,確實耽擱不得,此事我自會照應。”
“不了,還是我陪她去的好。”
眼見姬夢盈攀繩而下,吳羽伸手握住粗繩,只覺繩索隨姬夢盈身形向下繃得緊緊的;直到手頭一松,繩索受力劇減,知道姬夢盈已到了自己十余年來幽居之處。
吳羽輕輕地嘆口氣,不知從哪兒取出一柄小刀,刀芒一閃,粗壯的繩索頓時斷開,整個落下崖去。
一回頭卻見簡若芸不知何時已到了身後,眼中寒氣微閃,更多的卻是堅定。
“你……已做下了決定?”
“當然……”
吳羽提腳便走,一點沒回頭望向懸崖,便連簡若芸的耳目之靈也只稍稍見到他緊握的雙手有一絲顫抖。
“這回敵勢太強,本不該讓小夢盈參與,借這理由把她支開也是好事一椿。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事,衛護法既已來此,武裳盈隨時會到,我們得小心點。”
叮叮連響,數招過去,吳羽只覺背心滿是冷汗。
即便面對衛纖如時仍是如臂使指、輕靈翔動猶勝長劍一籌的鐵鏈,此刻竟已有些澀滯;立在他身旁的簡若芸還好一些,韓彩蝶已是纖手微顫,甚至手中長劍都已有些不穩。
對面的武裳盈卻是氣定神閒、嘴角微笑,長劍好整以暇地作勢相對,仿佛一點沒有趁勢進取的打算。
可三人或多或少都感覺得出這不是武裳盈有意相讓,而是雙方實力相差太遠。
武裳盈根本不懼他們的圍攻,樂得故作大方,同時也能打擊他們的氣勢。
實力確實有差,也怪不得武裳盈傲氣四射。
明明是一柄普通長劍、明明同樣是雲深閣劍法,在武裳盈手中使出來看似平淡溫和,甚至不若簡韓二女的英氣逼人,乍看之下跟舞劍差不多,身在其中才知那劍法著實迫人心胸,有一種令天地萬物都要俯首的氣魄。
交手不過數招,吳羽已知此戰遠比自己先前所想還要凶險,若非先將姬夢盈遣開,有她在旁,自己還真未必照顧得來。
見吳羽嘴角竟泛起一絲笑意,武裳盈柳眉微不可見地一蹙。
表面上她應對得輕松簡單,但這套鐵鏈是吳羽專門練來應對雲深閣精巧纖細的劍法,鐵鏈纏字訣一出,甚至連武裳盈都覺長劍使來頗為辛苦,更不用說三人為這套武功演練已久、默契早生,雖不成陣卻有戰陣彼此呼應之能,互相彌補缺陷,否則以她吟松訣之精,足可壓得簡韓二女十成功力使不出一半,實力又遠在吳羽之上,即便以一敵三也該在數招之內分了勝負,哪像現在還得先努力打壓敵人氣勢?
相較於簡韓二女,她更顧忌的卻是吳羽,甚至就算換了衛纖如與二女聯手也沒像現在謹慎。
畢竟以她現下武功,就算三個師妹聯手對付自己,要勝也不過三十來招之事。
但吳羽那鐵鏈卻著實難搞,既有著長兵器克制短兵器的距離優勢,靈動詭異之處更不在長劍之下,糾纏間更令長劍難以發揮,加上他運力於鏈,不懼與她一拚功力高低,這鐵鏈還真是針對她而來的!
由方才動手數合便可知此人對自己恨意之深,尤其令武裳盈謹慎的是,交手數招之間她已探出吳羽便是當年的段翎!
那時她為了算計韓彩蝶,不僅暗施淫蠱,以此突破韓彩蝶內功防线,更順手擒了段翎將淫蠱施於其身,兩蠱相加威力倍增,一交合便令韓彩蝶再無抗力。
武裳盈本以為事後韓彩蝶不殺段翎滅口,原與他相善的武林正道也容不下淫賊的欺瞞,哪里想得到段翎竟能苦撐數年,才在棲蘭山莊之外被威天盟眾人聯手迫下山崖,生死不明。
當聽到這消息之時,她才剛用同等手法令簡若芸也失去與自己競爭的資格。
用來對付簡若芸的江湖俠少可沒有段翎的本領,事後沒多久就被武林同道誅妖滅邪;剩下的衛纖如,一來沒有爭奪閣主之心,二來武功資質亦不如自己,再加上若同門都出了意外,難免啓人疑竇,是以沒有對她下手。
兩人一死一失蹤後,武裳盈原以為此事辦得乾手淨腳,豈想得到還有後續?
當聽說祝語涵因媚毒而失身於姬平意,雲深閣的弟子們有些為祝語涵感嘆,有些難免幸災樂禍,更有人磨拳擦掌打算爭逐下一任閣主,武裳盈卻多了幾分驚訝。
閣內這些弟子不入江湖,不知本閣內功的特點。
一般媚毒觸之輒散,根本不可能發生效力,除了當年自己開發出來的淫蠱之外,武裳盈還沒聽說有其他淫毒媚藥可以擊潰本閣內功防御。
事既關己,哪由得她不為之驚心?
偏偏無論姬平意又或曹焉跟淫蠱都一點扯不上關系,縱有疑惑也無從下手調査。
之後武裳盈雖是下意識地不打算與威天盟扯上關系,卻在事後發覺自己失策。
若兩邊始終發展不出關系,雖說免了麻煩,更免了東窗事發之險,可想要調査卻無從下手。
因此當馬軒打算會盟黑道諸派的消息傳出,武裳盈便知機會失之不再,立刻派出衛纖如參與此事。
人才派出沒多久就聽說吳羽身份曝光的消息,雖說立時被榮華大師壓制下去,但流言一出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何況她心中早有定見,知道大敵當前,為了團結合作,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對吳羽的身份已信了七、八成。
是以她不惜親身犯險,親自前往戰場,卻沒想到如此大戰之時,吳羽身為威天盟要人,竟然不在戰場上,而跑去應付間道進襲的衛纖如!
在戰場上沒發現自己的目標,更發現兩邊激戰竟似作戲,只在馬軒駐扎的當地才真真正正地打了一場。
武裳盈自知撲了個空,一肚子怒火只好發作在落荒而逃的馬軒身上,直到事後方知衛纖如做事仔細,竟沒暴露自家身份;她這泄憤舉止反倒成了為本閣聲名而為的善舉。
知道一擊不中,萬不能隨便再出手;當年段翎武功雖然不弱卻不在她眼內,修了吟松訣後武裳盈更是目空天下。
吳羽再厲害還有個威天盟支援,她也不當一回事;但這一仗撲了個空她卻不能不擔心。
若吳羽真有此見識,知道自己會前來殺人滅口才另換戰場,這人才智卻不能小看;自己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非得致命,否則人海茫茫,要再覓敵蹤也是個麻煩。
沒想到自己還沒去找他,這人反倒自己找上門來。
當在雲深閣聽到此人高聲呼喝要自己出面的當兒,武裳盈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人到了登天階,卻發現不只吳羽、姬家兄妹和祝語盈,衛纖如還有自家二徒葉語纖也在。
她若要殺前面四人雖是容易,卻瞞不過衛纖如和葉語纖耳目;若通通殺了,要交代可不容易。
知道又輸一局的她咬牙下令停戰,雖說口頭交鋒之後迫得衛纖如答允不再干涉自己對祝語涵的處置,卻難擺脫又被吳羽贏了一局的難堪。
咬牙苦忍,武裳盈沒想到上天這般眷顧自己。
吳羽這人竟不知死活,三番兩次地撩撥自己,這回以療治面上傷痕為名邀衛纖如前往棲蘭山莊。
若換了威天盟,或許武裳盈還有一點顧忌,畢竟那兒有幾個少林寺的高僧坐鎮,以她的自信也不敢輕犯;若在棲蘭山莊……她一點都不怕了,否則武裳盈可一點都不想犧牲兩滴血,好讓衛纖如有機會恢復容顏。
這一次武裳盈下定決心絕對不讓吳羽有機會再逃出生天,與當年淫蠱有關的人事物萬萬不能留存世上!
吳羽既然以此引誘衛纖如前往,十有八九是想以此為交換,與衛纖如聯手對付自己,她甚至連事後派在衛纖如頭上的罪名都准備好了。
如若不是閣內事務不少,衛纖如走前還刻意留了不少日常事情下來拖延自己的腳步,以武裳盈的輕功,說不定還能比衛纖如早一步上棲蘭山莊呢!
只是武裳盈縱再自負也非不知天高地厚之輩。
吳羽是威天盟的首要智囊,智囊嘛!
自然是靠腦子吃飯,他的頭腦恐怕比他的武功還要高明幾分,何況先前雖未面對交手,他卻讓自己小小吃虧兩回;這次不過帶著幾個女人留在棲蘭山莊,還把衛纖如也找過去,怎麼看都覺刻意。
若只如此也還罷了,畢竟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或許他也會偶爾出錯。
聽說翔風堡的堡主夫人簡氏也一起到了棲蘭山莊,要說不是針對自己的陷阱,武裳盈一點都不相信。
雖然從參與黑道會盟到回雲深閣,衛纖如對此事全沒多說,只准備對付隨時可能上雲深閣的威天盟中人,但武裳盈此次親赴戰局自然不是只找吳羽、殺馬軒便算。
簡若芸雖刻意遮掩容貌,但同為雲深閣高手,武裳盈一望便知;范榮音的夫人劍法高絕,與本閣劍路相類,那身形武裳盈難以錯認。
隨著吳羽等人回棲蘭山莊重建家園,理由選的不錯,但跟來的人不是姬平意的其他夫人,甚至不是跟邵雪芊私交甚篤的解明嫣,而是新近歸入威天盟的翔風堡堡主夫人,這事怎麼看怎麼假。
何況吳羽還刻意招了衛纖如來,兩個舊雲深閣的老人相會,加上與自己怨恨頗深的吳羽在,如果還看不出其中有陰謀存在,這等天真之人也無法在當年以陰謀暗算、解決兩個與自己爭奪閣主之位最力的對手。
武裳盈雖親身犯險,一路上卻小心謹慎,絲毫不給對手任何暗算之機。
不過現在看看這回冒險真是收獲不少,不只吳羽和簡若芸兩個余孽,連韓彩蝶都自己跑出來了,准備一起死在自己手下。
武裳盈心下大喜過望。
一勞永逸、一次解決所有麻煩,當年之事從此沉埋,再沒有人能捉自己的小辮子,哪能令她不興奮?
吳羽武功雖不弱,那鐵鏈更針對自己而來,但對她而言還遠遠構不成威脅。
唯一可惜的一點就是衛纖如始終沒有出手。
今日可能在棲蘭山莊出手之人,只有一個衛纖如能讓武裳盈稍有威脅感。
畢竟她身懷從屍山血海殺出來的武功,俗語說譜不如師、師不如戰,即便衛纖如功力不若自己深湛、身手不若自己靈動,但從死戰之中錘鏈出來的殺氣,卻是對以精巧佳妙為重的雲深閣劍法最大的克星。
若不是得花幾分心思戒備隨時可能出手的衛纖如,全力以赴的武裳盈只怕數招間就可以將三人擊倒在地;心有旁騖之下卻沒這麼容易。
“若是技只此矣,這一戰也沒什麼意思了。”
武裳盈淡淡一笑,看似溫和平淡,一點不像正兵戎相見。
“兩位師妹許久不見,怎麼只拿出這點功夫來招呼姐姐?若不多加點油,這點本領如何能行走江湖?若兩位師妹不出新招,做師姐的也只有多用點心,指教指教你們兩個了。”
聽她雖說得雲淡風輕,面上含笑,手上長劍也微微垂下,一點不像正打算與人交手,可無論吳羽或簡韓二女都知道接下來才是重點。
先前幾招交手,三人已知武裳盈大名非是幸予;若不是吳羽鐵鏈確有克制武裳盈劍法之效,只怕三人根本連守都守不下來!
方才她故示大方已令三人氣勢或多或少受挫,如今又被她不著意地威脅,韓彩蝶不由得心沮,手中長劍微垂;簡若芸和吳羽雖未交換目光,卻不約而同地感到不妙。
原本三人之中韓彩蝶便是最脆弱的一環,不只因為她武功較弱,更重要的是她心性天真,實不適合血腥的武林爭戰,在這方面甚至比被吳羽藉故支開,難以參與此戰的姬夢盈還不如;偏生吳羽可以支開姬夢盈,卻不能讓當年的受害者韓彩蝶也離開,否則戰力銳減,這一戰還不如不要打了。
現在一看這弱點已然暴露,尤其麻煩的是現在三人靠著聯手才能對付武裳盈,雖未布陣,實則與戰陣之學亦是異曲同工。
但所謂有法有破,戰陣在戰場上自是威力無窮,但在武林爭競,威力卻是遠弱於戰場。
除了武林高手的打法與戰場兵將的打法差異外,更重要的是舉凡陣形必是攻者恒攻、守者恒守,攻者不虞受襲因有守者相護,守者無心攻勢因為信賴戰友。
若遇上實力相差不遠的人,戰陣或可克得對方縛手縛腳;但若破陣者針對最弱的一環猛攻,純以力破,戰陣便難持續。
因為對方一旦強攻,最弱的那一環必須靠戰友相助才能守住,從而影響整個陣形的運作;一旦被對手利用此點牽著鼻子走,要勝自然艱難。
偏偏武裳盈武功遠在三人之上,若她使出全力突破韓彩蝶這個點,吳羽勢必須以鐵鏈助韓彩蝶防御。
守強則必攻弱,主動權勢必被武裳盈所取,只要她長劍運轉自由,三人陣不成陣,單獨面對更難應付。
想什麼便來什麼,三人心念才動,武裳盈已出手。
韓彩蝶只覺胸口氣息一窒,武裳盈長劍劍氣竟已撲面而來!
心氣已沮的她劍勢頓亂,竟不由得退了兩步。
若非吳羽鐵鏈及時擋下武裳盈長劍進襲,只怕這一下猛襲已是生死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