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凱,快遞那邊打電話說貨已經到了,你去取一下吧。”
“哦,好!徐姐,還是那家快遞是吧?”
“嗯,你直接去吧,我一會兒給他們打電話。”
這里是Z市科技市場附近,以電腦相關批發零售集聚而聞名的數碼港大廈四樓,一家掛著“星辰科技有限公司”嶄新牌子的店面內,我們的主角——邱凱,跑步衝出了店面,輕車熟路的繞過迷宮一般的通道,擠上一趟快要關門的電梯。
半小時後,拎著大大小小足足六個箱子的邱凱從樓梯又爬了回來。
“徐姐,貨,在這兒了……呼……”
這六個箱子雖然看上去體積龐大,但都是些主板和機箱之類的玩意兒,並不算重。
不過再怎麼輕巧,這也是價值幾千塊錢的貨物,邱凱擔心在人多的電梯里會被擠壞,於是回來的時候走了樓梯。
拎著六個箱子一口氣爬四樓,饒是平時經常鍛煉的邱凱,也忍不住有些氣喘。
“哦,好,辛苦你了啊。”
回答邱凱的聲音從店面後部傳來,而且莫名的帶著一絲吃力的感覺。
邱凱感覺有些不對,顧不上擦汗,走向那聲音傳來的地方。
這間大廈中,每家店的空間都不大,再加上二樓以上的商家都是以批發零件為主,所以基本沒家的店里都是既當沒面又是庫房。
為了充分利用空間,這里的貨物有不少都是擺在離地面很高、接近房頂的貨架上的。
雖然電腦的配件沒有特別沉重的,但也不排除一些例外,就比如一些大尺寸的液晶顯示器,個頭大了,分量自然也上去了。
邱凱走進店後面的時候,正好看到留在店里的徐聆——也就是他嘴里的徐姐正站在梯子上,伸長了一只手去夠一台放在架子最上方的IPS顯示器。
那台顯示器是昨天才到貨的,因為訂貨的客人昨天臨時有事才暫且放在了店中。
這台顯示器足足有35英寸,體積實在太大,放在店里哪個地方都顯得礙事,而且這玩意兒屬於真真切切的高價易損品,所以昨天晚上離開的時候邱凱直接把它放到了架子的最上層,也只有那里有足夠的空間能擺開這個長寬都遠超普通顯示器的大家伙。
“徐姐,你爬那麼高干什麼?要拿那東西讓我來啊。”
在邱凱眼中,此刻幾乎是踮著腳尖站在梯子上的徐聆的姿態只有“搖搖欲墜”這四個字可以形容,不過梯子上的徐聆倒是沒有這份自覺,已經把那台顯示器托在了手中的她一邊從梯子上爬下來一邊還大大咧咧的道:“沒事,我這不是已經拿下來了……”
話未說完,徐聆腳上穿著的那雙涼鞋一滑,整個人就向下掉了下來。
臥槽!
邱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托住順著梯子往下滑的徐聆的身體。
而徐聆呢,直到被邱凱抱住為止,她的手還一直托著那台顯示器。
托她如此拼命的福,經歷了這麼大一番動作後,那台顯示器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半空中,沒有出現掉落、摔碎的慘劇。
“哈……好險好險。”
一場意外被化於無形,徐聆和邱凱都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但聽著徐聆那輕松的口氣,邱凱還是有點兒氣不打一處來:“徐姐,我不都說了這種活兒都讓我來嗎?你就不能等我回來啊,自己一個人弄多危險啊。”
“哎呀,這不是客人打電話催了嗎。再說我本來也能拿下來,就是和你說話的時候分心了才踩滑了。”
徐聆一邊說著,一邊講顯示器的箱子扶正,低頭查看這箱子四處有沒有破損。
“唉……我是說不過你,不過你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還是找我吧,徐姐你自己一個人太危險了。”
邱凱說著,活動了一下因為劇烈運動而似乎有些拉傷的腳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這次謝謝你了,晚上請你吃飯哈。”
徐聆一邊說著,一邊又轉到了另一邊,彎下腰查看顯示器外包裝底部噴塗的型號編碼。
她這一彎腰不要緊,因為重力而下垂的領口直接把她胸前的春光一覽無余的展現到正對著她的邱凱眼前。
邱凱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了那一對哈密瓜一般的雙峰,而在一對有著黑色蕾絲花紋的罩杯包裹下,兩個看上去就沉甸甸的乳球擠出了一條無比深邃的溝壑,黑洞般吸引著邱凱的視线。
“好了,沒問題,這就是那客人要的型號,一會兒等他來……哎?邱凱,你愣著干嗎?”檢查完顯示器型號的徐聆突然開口道。
“啊,沒啥沒啥,我看那架子上的貨呢。徐姐,要不要我把那架子最上邊的東西都拿下來,這樣以後萬一我不在這兒,你自己一個人也好拿。”
邱凱自然不能讓徐聆發覺自己剛才偷窺他領口春光的事情,十分迅速的找了一個話題轉移視线。
“全拿下來啊……行倒是行,但拿下來了放哪兒是個事兒啊,還是算了吧,就這樣也挺好。”
徐聆的注意力順利的被邱凱轉移到了貨架上,所以邱凱自然不會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應了一聲便上前一步要幫徐聆拎起那台分量不輕的顯示器。
“哎呀,我都說了不用你幫忙了,這點兒分量我還能搬得動。怎麼,看我個子小就小瞧我啊?”但徐聆並不樂意邱凱處處幫襯自己。
邱凱的身高是186,而徐聆,略顯嬌小的她帶上鞋跟估計才160。
邱凱倒沒有小瞧徐聆什麼,他只是出於“體力活由男人負責”的想法而行動而已,不過徐聆的颯爽性格上來了,她直接從邱凱的手中奪過了顯示器,一只手拎著便去了外面,反而把邱凱孤零零一個人留了下來。
我去……這個學嫂還真是豪爽過了頭……
邱凱看著自己的手,剛才徐聆抱住他的手奪東西的時候,邱凱的整條胳膊都陷進了她胸前那對高聳的山峰之間。
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邱凱甚至能感受到她罩杯上蕾絲花紋的硬度。
實際上,這已經是這短短的幾分鍾內邱凱第二次和徐聆的胸部“零距離”接觸了。
方才托住徐聆的時候,邱凱的手臂直接環住了徐聆的腰,徐聆身體下落的勢頭讓她那對沉甸甸的大奶子結結實實的撞在了邱凱的胳膊上,不過那次的情況實在太緊急,邱凱根本沒心思去想柔軟度之類的問題,但那像裝滿熱水的氣球一般沉甸甸的觸感倒是留在了邱凱的腦海中。
真不知道脫掉了衣服後,那對大奶子會是什麼樣。
三番兩次的親密接觸讓邱凱抑制不住的開始意淫一些與徐聆有關的事情,不過他的綺念也就持續了那麼幾十秒,就馬上消散在了空氣中。
原因無他,徐聆的身份可不只是邱凱的合伙人之一,她還是這個電腦零件批發生意的主導者,邱凱的學長,李斯蕭的老婆!
說白了,她是邱凱的學嫂。
李斯蕭是比邱凱大三屆的Z大畢業生,已過而立之年的他比邱凱的社會經歷要豐富多了。
在決定自己當老板之前,李斯蕭在聯想、戴爾等各大品牌電腦廠商在Z市的直銷店有過工作經歷,最高做到了分區店長的級別。
他是Z市本地人,依靠著本土優勢,以及過去工作時積累的人脈,很快就給自己這家剛成立不到一年的星辰科技有限公司帶來了穩定的貨源和銷路。
最近,更是跑到了深圳,去和神舟總公司商談長期品牌代理的事情。
邱凱雖然算是這家星辰科技的創始人之一,但他投進去的那點家底在總體資金中所占的比例很小,盡管如此,那也是邱凱這些年來所有的積蓄了。
五年的社會經歷讓邱凱知道埋頭苦干的重要性,一直以來,他都沒把自己當老板,抱著一種打工的心態跟著學長跑業務、談貨源。
最近一段時間,李斯蕭去了深圳,邱凱就一直待在店里,和留守的徐聆一起處理各種事務。
“唉,我說邱凱啊,你斯瀟哥不都已經給你放假了嗎,你怎麼不回家看看啊?”
把貨交給了客戶,暫時閒了下來的徐聆就主動找上了邱凱閒聊。
和邱凱與李斯蕭都不同,徐聆是來自外省的吉林,地地道道的東北人,她也是Z大畢業的,只是比李斯蕭要小一屆,與李斯蕭在大二的時候認識,結婚也快四年了。
雖然已經在Z市生活了快十一年,但她普通話的口音中還是帶著一股子東北味,至於大大咧咧的性格據她自己所說也是屬於東北老娘們的普遍特征,這輩子恐怕都改不了。
徐聆口說所說的“放假”,指的是李斯蕭在去深圳之前許給邱凱的七天假期。
去年春節,邱凱也一直守在Z市,照料著當時剛剛起步的生意,作為補償,李斯蕭承諾在適當的時間里給邱凱“休假”。
十一黃金周之前,邱凱和李斯蕭提過想在黃金周期間出去玩玩,早就有過休假許諾的李斯蕭自然是立馬答應,但才到了十月四號,黃金周過了不到一半,邱凱就又回到了店里,而且分外賣力的干活,一連三天都是整天忙於生意,即使是空閒的時候也沒離開。
對於“回家”這個詞,邱凱又一直無法言表的抵觸。
這次他同樣選擇了用沉默來回答徐聆。
徐聆雖然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但也並非看不懂氣氛,見邱凱不願意回答,也就不再追問,將話題又引到了別的地方。
回家……啊。
對於邱凱來說,這個詞所代表的意味真的很遙遠了。
其實算上大學還沒畢業就跑出來的那一年,邱凱在外闖蕩已經差不多五年了。
對於從小到大一直都算是模范生邱凱來說,這五年的選擇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叛逆。
五年前的Z大並不算是一所好學校,其實現在也不算是一流,至少在參加高考前的邱凱心中,Z大是從未出現在志願表上的。
那時候的邱凱,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考上一所外地的大學,然後就此離開家鄉、擺脫父母的影響。
邱凱其實一直都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高中時期出於學業和家庭雙方面的壓力,他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性格,邱凱參加高考就只有一個目的——遠走高飛!
但是,事與願違,邱凱的高考失利了,不打算在復讀中浪費一年青春的他,只得再次向父母妥協,進入了Z大這所從未出現在他心中的志願表上的大學。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一般的告白,邱凱的大學四年很可能也會像絕大對數人一樣過得渾渾噩噩、毫無生氣,但大一軍訓結束後,一個年輕女孩單純到有些天真的勇敢讓邱凱收獲了第一份愛情,也徹底改變了他人生的軌跡。
盡管,這場戀情在持續了三年之後被邱凱自己親手終結了,但這三年已經對邱凱造成了不可磨滅的改變,最後的結果,是邱凱大三結束後便開始了完全獨立的生活,背離了家里安排好的道路的他,也就此和家里斷了聯系。
五年,轉眼間就是五年。
這五年里,邱凱不是沒回過家,但滿打滿算也就兩次,而且這兩次他都只是會家鄉看了看,真正意義上與全部家人見面的回家,一次都沒有。
五年的時間能夠改變很多東西,現在,支撐邱凱在五年前做出決定的那股衝勁早就消耗殆盡了,邱凱能堅持現在,其實更多的是靠著一股慣性,說白了,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脾氣在作怪。
如今,他好歹也算混出了一番名堂,雖然談不上什麼成功人士,但至少他已經靠自己一個人在Z市站穩了腳跟。
回家這事,他也想過,但現在還不到時候。
至於什麼時候才是合適的時機——邱凱自己,是很難說清了。
邱凱和徐聆沒閒下來幾分鍾,就又有一通電話帶著訂單找上了門。
邱凱忙著取貨、配貨,徐聆則負責聯系客戶、查收貨款。
雖然這些工作一個人也完全能負責,但有了分工之後無論是效率還是速度都提高了很多。
到下午6點,數碼港關閉的時間,邱凱已經和徐聆把今天接到的全部生意都處理完了,不用像臨近的其他同行那樣在關門後繼續備貨,邱凱和徐聆都准備回家了。
“邱凱,說吧,今天晚上想吃什麼,姐姐我說話算話,說請客就請客。”
徐聆一邊說著一邊拍著胸脯,引起一陣波濤洶涌。
准備回家的她換下了那件工作時穿的簡單T恤,此時身上穿著的是一件頗具賢淑氣息的印花連衣裙。
這條裙子是什麼材質的邱凱不清楚,但那收腰的設計讓徐聆本就洶涌的雙峰更加凸顯,大開的領口也讓那條深邃的事業线一覽無余。
“徐姐,今天就算了吧,我還有事呢。”
邱凱不是真的有事,出於一些特殊的原因,在工作之外的環境他都盡量不和徐聆深交,對於邱凱的拒絕徐聆也沒有在意,她像男人一樣拍了拍邱凱的背——本來她的目標是肩膀,但那對於和邱凱身高相差近三十公分的她來說太過困難,於是改成了背。
然後,便上了一輛公交車離開了。
呼……終於走了。
目送著徐聆離開,邱凱悄悄松了一口氣。
徐聆的身體就像一只成熟的剛剛好的水蜜桃,已為人婦的她比起那些校園里的女生少了幾分青澀,但又比那些程江川最愛的熟婦多了幾分靚麗。
與這樣一個人間尤物屢屢親密接觸,邱凱沒有反應就不是個男人了。
但邱凱不敢有反應,也不能有反應,一是徐聆身為他學嫂的身份讓他不敢逾越,二是他通過一次意外知道了一個關於徐聆的秘密……
一個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秘密。
徹底打消腦中殘留的對徐聆的邪念,邱凱也准備回家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會在這種時間給他打電話的,一般只有程江川拿家伙,但這次邱凱拿起手機,看到的卻不是那個熟悉的名字和號碼。
“這個號碼,S市的?”
S市是邱凱的老家,生養他的故鄉。
在邱凱的印象中,最有可能用S市的號碼給他打過來的就是家里的人了,但也有可能是他那群數目眾多的高中同學。
不管這個號碼來自這二者中的哪一方,邱凱都沒有掛斷不接的理由,雖然他和這兩群人都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但這個時候顯然不是該拘泥這些的時間。
於是乎,邱凱接通了電話。
“喂,請問你哪位?”
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讓邱凱無比驚訝又無比驚喜的聲音。
“臥槽!居然是你!你什麼時候來Z市了?”
電話那邊,已經很邱凱有多年沒見過面的死黨笑著給出答案。
“你現在在哪兒呢?我去找你,咱們喝一杯吧。”理所當然的,邱凱提出了這樣的提案,而他也馬上得到了答復與地址。
“成,在那附近等著我,我馬上就去。”邱凱講完這最後一句,掛斷電話,抬頭掃了幾眼,直接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半個小時後——
“噗……哈哈哈哈哈!”
“我去,你丫給我笑什麼笑?幸災樂禍啊……我靠,你還笑!”
邱凱看著眼前笑得連嘴里的羊肉都噴出來了的死黨,直接把手里的鐵簽子砸了過去。
“咳咳,抱歉,抱歉,我錯了,我不該笑的……嘿嘿……”
“你丫是真的想挨揍是不是?”邱凱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但眼前這混蛋笑得實在太夸張、太過分,讓他有點兒惱羞成怒。
“不笑了,不笑了。”被邱凱在心里詛咒了無數遍的混蛋抽了張餐巾紙,擦了擦嘴角,然後將一瓶啤酒遞給邱凱,“來來來,我給你拉開。”
“你丫無論過多少年,壞心眼這點兒是一點兒都沒變。”邱凱接過啤酒,對瓶吹了一口。
“所以……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剛才講的故事的後續呢?跳窗之後又怎麼了?別不說了啊!”
邱凱盯著眼前的家伙,總感覺他那張一本正經的面皮後面滿滿的都是看好戲的惡意。
“……我想揍你。”
“唉唉,別啊,我是真的想知道後續啊。你講了這麼半天,到最精彩的部分結束了是怎麼回事?”
“我說你聽到現在一直都以為我是在編故事啊?”
“沒啊,我很相信你啊,所以我對於你如何只穿著一條內褲逃過三個如狼似虎的漢子的追捕而且還順利的回到家里感覺非常的好奇啊!”
“算了,還是直接揍你好了。”
“開玩笑,玩笑啊……臥槽,你真打啊!邱凱你丫,放手!松開……”
鬧成一團的兩個大男人終於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在察覺到老板與老板娘夫婦那有些異樣的視线後,邱凱主動松開了手,但在最後還是補了重重的一拳。
“咳咳,咳咳……你小子下手真重。”
“打你那是輕的……再給我犯渾小心我晚上摸你家去!”
“喂喂,這是開玩笑吧,我可真擔心你小子晚上去摸我家的門啊……”
這是一家很普通的街邊的烤羊肉串攤,烤架,老板和老板娘,再加上三四張油膩膩的桌子便是這個小攤的全部。
現在是下午6點,這個小攤剛剛支開桌子沒多久,坐在緊鄰燒烤架的桌子上的邱凱和另一個男人便是這家燒烤攤今天晚上第一桌也是現在為止唯一一桌的客人。
坐在邱凱對面,現在正呲牙咧嘴的喝啤酒的人是付家豪,邱凱的初中、高中同學,損友兼最鐵的哥們,兩家的老頭年輕時一起當過兵,不過邱凱認識付家豪卻不是因為這層關系,兩個人成為死黨之後才發現彼此的父親之間也有交情。
用邱凱的話說,付家豪是一個富二代,家里資產多到他根本就不用奮斗的那種。
和邱凱不同,這小子早早就接受了家里的安排一步步接受老子的事業,也因此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待在邱凱的家鄉S市里沒有出去。
不過在邱凱看來,這家伙不是膽小或者軟弱,他只是懶,懶得自己獨立、懶得外出闖蕩而已。
付家豪是剛剛到Z市的,給邱凱打電話的時候,他剛剛下火車沒多久。
邱凱的手機上本來是有付家豪的電話號碼的,但付家豪這次來Z市換了新的號碼,沒用舊號碼通知就直接給邱凱打了電話,所以邱凱才沒第一時間想起他的名字。
說起兩人現在坐著的街邊羊肉串攤,也算是邱凱和付家豪見面、敘舊的一個慣例了。
兩個人還在初中一起上黑網吧的時候,一有點閒錢,除了上網,就是跑去街邊攤吃羊肉串,那個時候他們還只能湊錢吃一頓半飽,現在十幾年過去了,兩個人還是在街邊吃羊肉串,只是都不再在意一共要了多少串、每人又分了多少串這些小孩子的問題了。
雖然羊肉串的價格已經翻了幾番,味道也和當年不太一樣,但這個舊習慣就像兩個人的感情一樣,從來都沒有變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肚子里有了點油水,話也就越來越多了。
說起來邱凱和付家豪也有三年沒見過面了。
都說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邱凱和付家豪雖然都不算是“士”,但這三年里的變化還是很多的。
“我說,你不會已經把那最後一步都做了吧?”
邱凱一開始就瞥見付家豪拿著羊肉串簽子的左手上有什麼東西在一閃一閃的發光,現在他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枚鑽戒,而且還是枚戴在無名指上的婚戒。
“你指什麼?”
付家豪一開始沒有明白邱凱的意思,直到他用油膩膩的右手指了指,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道:“沒呢,不過也就差最後一步了,等她今年畢業就准備去領證了。”
“那你怎麼這麼早就把戒指戴上了?”邱凱問道,他還明白只有結婚和訂婚的戒指才能戴到無名指上。
“戒指是上次我專門去找她的時候她給我帶上的,然後我一直都沒摘下來而已。”付家豪解釋道。
“你去找她?你和慧慧兩口子不是天天在一起了,你還' 專門' 去找她?”
“臥槽,我去找我媳婦有什麼問題?再說我那是去求婚了……坐了三個小時的火車,然後拿著戒指和花,站在她們實驗樓的下面,我自己都感覺我是個傻叉。”
付家豪撇了撇嘴,拿起啤酒瓶吹了個底朝天,然後隨手將空瓶子扔到身後。
“求婚?你?”
邱凱有些不相信,他太了解付家豪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他雖然約炮、釣妹子是一把好手,但在這方面遲鈍的很,怎麼可能會主動去做求婚這種事情。
“說吧,這是誰逼你做的?慧慧還是阿姨?”
慧慧是付家豪女朋友的名字,而阿姨則是指付家豪的母親大人。付家豪沒回答,只是一邊打開新的一瓶啤酒一邊開口道:“你猜。”
“我猜是阿姨。”邱凱立馬答道,果不其然,付家豪的臉上立即出現了被命中靶心的表情。
“臥槽你怎麼猜得那麼准?”
“這事情還用猜嗎?慧慧剛畢業沒多久,而且以她的性格不大可能催你這種事情,那能想到的人就只有阿姨了。怎麼?阿姨急著抱孫子了?”
邱凱從付家豪面前的盤子里搶走一串羊肉,一邊啃一邊道。
“你果然比我聰明……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付家豪說著,以其之道還其之身的從邱凱的面前撈走一串羊板筋,“我媽不是想抱孫子了,而是快要抱孫子了。”
“啥?”邱凱舉起啤酒的動作在空中停住了,“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慧慧懷孕了?”
“嗯……”付家豪咽下一口羊肉,呲了呲牙,“老子就TM不小心那一次,結果就中標了……也不知道算是運氣好還是點背。”
“呃,幾個月了?”
“三個月不到,其實發現也沒多久。”
“這……你媽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還能怎麼知道,慧慧告訴她的唄。”
付家豪道,“她其實不怎麼想在還沒工作的時候就生孩子,但是我媽挺高興的,她老人家想抱孫子都快想著魔了……”
“所以你們就決定要把婚事辦了,然後老老實實的生孩子、過日子?”邱凱打斷道。
“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說的很欠扁啊?”
付家豪怎麼會聽不出邱凱話里暗藏的調侃,不過他懶得和邱凱計較,道,“結婚這事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本來在她去讀博的時候就預訂好要在畢業之後領證的,這都算是拖後了一年了。”
“也是……你們倆在一起都快十幾年了吧?我覺得你們除了沒領那個本也不差啥了。”邱凱有些感嘆的道。
邱凱和付家豪是同學,但從初中一年級就認識的二人其實和發小也沒啥區別。
如果說邱凱和付家豪是半個發小,那付家豪和他的女朋友韓慧就是貨真價實的青梅竹馬。
這一對的父輩之間就有交情,所以對於兩個人一開始算是早戀的關系兩家的家長都沒有反對。
本來,這種年輕情侶在邱凱的家鄉都是要麼早早分手各奔東西,要麼早早結婚生孩子過日子的命,但付家豪雖然是個學渣,他女朋友韓慧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學霸。
雖然大學韓慧為了和付家豪在一起選擇了一所二本學校,但大學三年後韓慧就考上了985一流院校的碩博連讀。
那段時間,付家豪一周三次的坐高鐵去找她,邱凱還曾經嘲笑他成了全職的家庭主夫。
“操,從剛才開始一直說我了,你呢?。”付家豪突然盯著邱凱,道。
“說啥啊,我最近又沒啥好說的。”邱凱一邊開始撕扯一只腰子一邊含糊不清的道。
“你丫跑出去這麼多年,居然沒發財?”
“發個毛蛋的財啊,最多不至於餓死而已。再說,我就是再發財能比得過你這富二代?”
“滾你丫的,別老拿那個詞往我身上扯。我和你說正經的,你出去這麼多年,沒搞出點什麼名堂來?”
邱凱放下鐵簽,喝了口啤酒:“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自己跑出去的,一沒關系,二沒本錢,也就最近和一大學里的學長合伙開了家小公司,算是有了點起色。”
“公司?什麼公司啊。”見邱凱話中沒有了玩笑的意思,付家豪也正經起來。
“就是買電腦的,名字叫星辰科技。”邱凱繼續道。
“聽上去也不錯啊,現在發展的怎麼樣?”
“怎麼樣?滿打滿算也就三個人而已,不過最近已經在著手擴大業務了,我那學長說要去融資來著。”
“要不要我……”
“別,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知道我啥意思。當年我和我家老頭子鬧翻後就沒想過靠別人。”
邱凱知道自己這死黨要做什麼,但他的心意是早就決定了的。
“不是要借錢給你,算我入伙怎麼樣?”
邱凱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道:“不了,你對這一行也熟悉,況且你手頭上也沒有多少閒錢吧?”
“我就知道……你丫啊,在這方面頑固的不正常。”付家豪無奈道。
“怎麼不正常了?我自己一個人掙自己一個人的吃喝,有啥不正常的?”邱凱反駁道。
“但你也沒必要別人要幫你的忙都一概不要啊……好了好了,不說了,喝酒喝酒。”
付家豪了解邱凱,他可能比邱凱自己都更明白在這件事上邱凱做得有多堅決。
兩人拿起啤酒瓶,碰了一下。兩人眼前的盤子都已經空了,但兩人俱是有些意猶未盡。
“老板,再加二十串!”
“好嘞。”
或許是這小攤的位置實在太偏僻了,邱凱和付家豪吃喝到快七點,還是只有他們一桌的客人。
看著老板手上不停的翻動羊肉,付家豪突然開口道:“哎,我說。”
“咋了?”
“你今年准備回家嗎?”
“誰知道……前一段時間不是有消息要辦同學會啥的嗎,我……”
“不是回S市,我問你,准備回家見老爺子嗎?”
邱凱愣了一下,微微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怎麼不知道了,別告訴我你還耿耿於懷那件事啊,這都多少年了還放不開。”
“和那件事沒關系,”邱凱道,“其實我也想過,這麼多年了,也不能再鬧啥矯情。家里爸媽的年紀都不小了,還讓他們操心生氣就是我們的不對了,畢竟是做子女的,總得照顧著那邊。”
“你這家伙意外地說了句人話啊!”
“我操你妹!我怎麼不能說人話了啊……呸!我都被你帶進坑里去了。”
“我的意思就是你剛才說的的確挺在理的。不過啊,你現在也不只這些事情要考慮吧?”付家豪道。
“還有啥,我怎麼不知道?”
“我去,裝糊塗!你現在又是單身了吧?”
“噗!”邱凱嗆了一口酒,詫異的抬頭看著付家豪,“誰告訴你的?”
“臥槽,你果然又變成單身屌絲一個人了!哈哈哈哈…”
“你丫詐我啊!”
“沒啊,你剛才也沒承認啊。等等,你現在才是承認了,哈哈,我的邱大軍師啊,在女人這條路上已經是第幾次躺了?”
付家豪得意忘形的笑著,還喊著邱凱高中時期被取的諢名。
“滾!你這和自己干妹妹搞上的人有啥資格說我!”
前面說過付家豪和韓慧兩家是世交,而按照兩邊父輩早年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約定,付家豪的媽也是韓慧的干媽,於是乎……
“臥槽,邱凱你丫再提這事別怪我翻臉啊!”
把這件事告訴了邱凱,是付家豪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
“咱們彼此彼此,說起來這也是你先開始的吧?”
“好,好!算我的成了吧?你丫打住,我也打住,咱們都點到為止吧。”
邱凱和付家豪十幾年的交情了,兩個嘴上都不饒人的家伙這樣互黑早就不是一次兩次了。
見面損對方兩句,這幾乎是兩人慣用的打招呼了。
說起來,會被邱凱這樣損的也就付家豪一個人,而會毫不留情揭邱凱短的也就付家豪一個。
兄弟這種關系,有時候是不能用平常的思維來衡量的。
新烤好的羊肉串上桌了,付家豪先搶了兩串在手,然後又打開了話匣子。
“不是我說,軍師,你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問題了吧。”
邱凱斜了他一眼:“你還沒結婚呢就想用過來人的口氣來教訓我?”
“臥槽,我是正經和你說話呢,你丫也給我認真點兒!”
付家豪罵了一句,然後繼續道:“過了年咱倆都要三十了吧?我現在是不用考慮了,你呢?”
“我怎麼了?怎麼,難道你還在炫耀你老婆孩子都齊全了啊?”邱凱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操,你丫滾吧!”付家豪炸毛了,但啃了一口羊肉他還是開口了,“你不會真的打算三十歲之後再考慮吧?”
三十歲之後再結婚,是上學的時候邱凱和付家豪之間的一個玩笑一般的約定。
不過付家豪從一開始就是叛徒,和韓慧雙宿雙飛的,倒是曾經的邱凱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來著。
見眼前的好兄弟提到了這茬,邱凱也不好意思再裝傻充愣了。不過對於付家豪提出的這個問題,邱凱卻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邱凱的老爸老媽算是相應國家號召晚婚晚育的第一代夫妻,身為老大的邱凱出生的時候邱凱的媽媽都25歲了,這在當年絕對算是一個晚育的年齡。
或許是因為這茬,邱凱的父母在結婚成家的問題上從來都沒有催促過邱凱,邱凱也就一直都沒認真考慮過這些問題。
不過現在想想,也有可能是邱凱最近幾年一次家都沒回過,讓來人沒法嘮叨。
看付家豪因為老媽急著抱孫子而被拼命的模樣,邱凱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回家的話,下場也不會比他好哪去。
算起來,邱凱這輩子唯一一次認真對待的感情,還是在大學時候的初戀,但那場戀愛在開花結果的前一步急刹車了,產生的影響,從邱凱對李原的態度上就知道有多深遠了,邱凱現在對於感情問題一直避而不談,也算是那影響的後果之一。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還能怎麼辦?”邱凱拿起啤酒瓶,才發現已經是空的了,“反正我家還有個弟弟在,傳宗接代的任務就交給他吧。”
“然後你就甘願古老一生,當一輩子屌絲?”
“我去,老子哪里像屌絲了?”
“你要是真就這麼一直孤家寡人的過著,那就是屌絲,”付家豪說著,向下摸了摸,卻發現腳邊的啤酒箱也是已經空空如也了,“話說你勾搭女人的本領也不比我差多少啊?怎麼到現在都沒個能看上眼的?”
“別拿我和你比,你是有婦之夫,赤裸裸的出軌,我才是正了八經的和那些寂寞美女交流感情。”
無視付家豪投過來的鄙夷的目光,邱凱繼續道:“再說那些女人,你覺得會被輕易勾搭到床上的女人是能帶回家過日子的?而且我現在對那些都無感了,投資大回報低,我還不如去找那些兼職的白領和女大學生。”
“喝,不愧是軍師,人渣的程度也不是我們這些人能比的。”
歪頭躲開邱凱扔過來的鐵簽子,付家豪突然感嘆了一句,“你丫也變了,以前你可說不出這麼實際的話來。”
“難道我在你腦子里的印象一直是個只會空想的熱血騷年?”
“你說的,我可沒說出來。”
“操!”
“但我說你變了可不是假話,這幾年,你的確和以前不一樣了。”
“只是被現實打擊了幾回而已,不再做白日夢了而已。”
邱凱自嘲地笑笑,然後將話題的矛頭對准付家豪:“你呢?你家伙不也變了,我記憶中的付家豪付大少可不是一個會老老實實結婚的主,那些酒吧的飢渴少婦會哭的。”
“別誣陷我,我才不是你這樣的混蛋!”
“當年是誰號稱' 夜店王' 的?”
“臥槽,我說過嗎?”
玩笑歸玩笑,兩人彼此話中的道理,互相都是心知肚明的。
人啊,其實就是一種活在謊言中的動物,因為現實不可能事事如意,就用謊言來蒙蔽自己。
什麼遠大的目標也好,堅定的信念也好,本質上都是自己騙自己的謊言,但如果不這樣“騙”自己,人就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邱凱和付家豪都知道,他們回不到過去了。雖然現在還能像以前一樣在一起互相攻擊、吹牛打屁,但背後所背負的東西早就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變化——人最不能阻止的,就是變化。
時間是不會為任何一個人而駐足的,即使那些表面上凝滯了時間的事物,時間的流逝也滲透在它們的骨子里。
邱凱曾經不信“歲月無情”這個邪,但他下火車的時候,時間老大就開始教他做人了。
邱凱再也找不到自己離開時的那個老家了,更何況,他自己本身就早已不是多年之前離開家鄉時的那個邱凱了。
吃吃喝喝鬧騰了快一個小時,到7點多,邱凱和付家豪才離開。
付家豪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已經開始接受家里生意的他可比邱凱這實質上的閒人要忙得多,能來和邱凱碰面,是因為他本來就要去火車站坐車去外地。
臨走前,付家豪還是塞給了邱凱一張名片,說是他一個在Z市的朋友的。
邱凱這次沒有拒絕,他知道這張名片不僅僅是付家豪對他的幫助,還有兩人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變的情誼。
喝一場酒,醉一場夢,明天,仍要繼續。
半箱啤酒,還不足以讓邱凱醉生夢死。當酒不醉人人自醉,晃晃悠悠的邱凱勉強攔下一輛出租車,他現在除了睡上一覺什麼都不想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邱凱這次看都沒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直接拿到耳邊;“喂,誰啊?”
“哥,是我。”
電波傳來的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邱凱的醉意一下子去了大半,他拿開手機看了一眼號碼,然後用不敢相信的語氣道;“邱波?是你?”
“對啊,是我啊。很奇怪嗎?”
“不,不是。”邱凱道,“你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因為我到Z市了。就在火車站呢,你要是方便就來接我吧。”
“啥?”
片刻後,啟動了不到五分鍾的出租車猛地掉過了頭,向著它出發的方向——火車站,筆直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