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雨眼睛閉了下,身子幾乎僵住。
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都沒逃得過江霖的眼睛,剛剛她和汪夙的眼神交流,全都落在他眼里。
所以此刻他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內容能讓方若雨呆住,所以他湊過頭來,可只瞄到一眼屏幕上的欄頭,她就反應過來,按了關機鍵,把屏幕關掉了。
他眼神好,看到那是校園論壇。
公開的內容,誰都能看。
他拿出手打開,論壇第一頁呵呵,校花的帖子後面多了個“爆”的標簽。
點開,帖子很簡單,兩張圖片,一句話。
上面一張是監控拍攝,女孩子是奔跑的姿勢,身穿白色上衣,齊整的學生頭隨著跑動蕩到耳後,擺動的手臂上,松松垮垮戴著一截黑色的袖箍。
他的心猛一跳。
圖片上的時間,正是他們遇見的那一天。
那年暑假,因為外界傳父親私生活混亂,他和母親被父親硬捉了陪他四處去走訪扮五好家庭,走了兩家他就江岩對外裝出來好人做派弄得想吐,一摸口袋煙也沒了,找了個借口要買煙,終於能擺脫那種虛情假意。
小城並不嘈雜,便利店也幾乎沒有,他終於找到一個小超市,人還挺多,他排了一會兒隊前面結賬的卻遲遲沒見好。
“你這個小姑娘,幾塊錢的東西,你找人借一下不就行了。”結賬的大姐嗓門也大極了。
如果不是江霖急著結賬,他斷然不會關注別人的事,他嗤一聲往前看了眼,排他前面的女孩子要了一盒創可貼,一瓶碘伏還有一包口罩,看樣子是錢不太夠。
他討厭別人耽誤他時間,更討厭擁有一點小權利就作威作福的人。
他拿出20塊錢拍在桌子上:“我幫她付了,能不能快點。”
女孩子拿了東西,低著頭擦著他走了出去。
“謝謝。”她聲音很輕,帶著點哽咽。
江霖走出便利店,站在門口把煙點上吸了口,煙霧繚繞中,他看到女孩子站在路邊,看到他走出來身子動了下。
應該是在等他。
“錢…”她抬頭看他:“你能不能等我半個小時,我還你。”
她已經戴上了口罩,可江霖還是看到她眼角有淤青,漂亮的眼睛哭的紅腫,掛著淚珠襯的那淤青更觸目驚心。
是被人打的。
他體會過,所以一眼就看的出來。
碘伏,棉簽,創可貼,口罩都是為了遮住這些痕跡吧。
“走,去那邊。”
江霖又抽了口煙,示意她跟上,拐了個街角,他在長凳上坐下,身子靠著椅背,腳很隨意地搭在膝蓋上,拍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女孩子沒坐,她把口罩和創可貼放在凳子上。走到路邊用以提示車輛的凹凸鏡那里,對著鏡子手在淤青的地方摸了一把,又要扭碘伏的蓋子。
手忙腳亂的。
他看不下去,走上前一把奪過她手里的碘伏和棉簽,把她拉回長凳。
駕輕就熟,扭開瓶蓋把棉簽沾濕,舉到她眼前,還沒碰上,小姑娘淚就流了出來。
“你哭什麼,我這還沒碰上呢。”他不喜歡看女人哭,他每次看到都心煩意亂。
可眼前的小姑娘聽到他的話,委屈極了,本來還是抽噎,這下竟直接哭出聲,淚珠成串往下掉。
這下他沒轍了,平時他母親總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小聲地哭,還真沒人在他面前大哭過。
“我輕點,你別哭了。”他手上動作輕了不少。
一處青紫,很快就處理好了,他把瓶蓋擰上,心里一動:“還有嗎?”
女孩按了下臉側,搖了搖頭:“不用了。”
是“不用了”不是“沒有了”。
江霖握住她的手腕,她掙了下,沒用。
他強勢地拉開她的手,把掛在耳後的橡皮繩摘下來。
“操。”他低罵一聲。
那麼漂亮的臉蛋,卻被打的青紅一片,他憋著氣,把碘伏的蓋子又擰開,壓住她後頸,繼續給她上藥。
女孩睜大雙眼盯著他,倒是不哭了。
那雙眼睛明亮又赤裸裸,像能看到他心底,他看不下去,把煙叼到嘴里,抬手擋住她的雙眼:“別看了。”
掌心下的睫毛撲撲閃閃,撓的他心癢。
棉簽沾上受傷的地方,他知道,越慢越疼。
他飛快的處理,煙霧從唇縫溢出去,小姑娘鼻子皺了下,沒忍住,開始劇烈咳嗽。
她避開他的手,咳嗽到幾乎彎下腰。
“嬌氣。”他把煙扔在地上,踩滅。
好像也不嬌氣,擦藥不可能不疼的,他知道,可她一動也沒動,等她終於停下來不再咳嗽,他才又把余下的位置幫她塗好。
“先別動,晾一會兒再貼創可貼。”他把瓶蓋擰上,靠回長凳的椅背。
兩個人沉默著,她不說話,他也不問。
過了很久,女孩子把口罩戴好,拿起買的東西:“你能不能等我半個小時,我去給你拿錢。”
“有人打你,你可以打回去的。”他抬頭,看著站在身前的女孩子:“哭和逃避其實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可能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嗯,謝謝。”她聲音很輕:“你在這里等我下。”
然後她就離開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又點上一根煙。
什麼時候,連他都能扮演人生導師了?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教訓別人,自己是沒哭,可現實就好了嗎,他的生活還不是爛泥一樣。
他當然沒等到女孩子,沒過十分鍾,他那個暴躁的父親就派了警衛把他帶走了。
只是他看到這張照片才知道,原來在他和她相遇沒過幾個小時,她就戴了孝。
那時候,她一定是真的痛苦。
就像那個夏夜的他,收到她的一杯奶茶時,一樣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