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7章 再見虹彩龍
濃密的黑暗死死籠罩著,瓊恩壓根看不見情形,他只能聽見一連串的兵刃撞擊聲和叱喝,有兩個人在交手,其中之一是梅菲斯,她的對手則還不知道是誰。
巫師快速給自己施加了一道隱形術,這是他今天所准備的法術中最後一招有效的保命手段。
他的身形迅速湮沒,除非經過魔法強化或者特別訓練的眼睛,或者某些天生就能看破隱形的生物,否則便難以察覺到他的存在。
當然,隱形畢竟只是遮掩形體,不是完全抹去一個人的存在。
經驗豐富的老手,只要留心觀察,依舊能很容易地從腳步丶呼吸丶心跳甚至衣服的摩擦聲丶空氣中氣流的移動中判斷出隱形者的位置。
但這需要時間和場合去從容判斷,而目前並不具備。
所以瓊恩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在隱形魔法生效的同時,他悄悄地離開了原本所站立的位置,脊背貼上冰冷的牆壁,這讓他稍稍安心一些。
兵刃撞擊聲依舊在繼續,而且更加劇烈,但瓊恩看不見具體的戰況,他只能憑借梅菲斯銀劍上的光芒,勉強判斷出女聖武士的形跡,而她的對手則完全隱沒在黑暗中,至今還沒有露面。
這片黑暗顯然是人為創造的。
瓊恩還准備了一個光亮術,或許可以創造出一個光球來,驅退黑暗,看見敵人,但他只要這麼做,隱形術就會立刻自動消失,自己肯定就會成為被攻擊的目標。
也有法術能夠讓巫師在黑暗中視物如白晝,但瓊恩沒學過,就算學了,他也不會閒著沒事准備這種法術。
又沒打算地下探險,要看穿黑暗做甚麼。
所以他如今只能干站著,幫不上忙。
他准備的法術已經用了小半,雖然還有幾個能用來牽制影響敵人,幫助梅菲斯取勝;或者他身上的長袍,只要一個口令激發,也立刻可以發射出寒冰箭來——但一切問題的關鍵是如今連對方的影子都看不見,法術朝誰釋放?
難道無差別亂砸麼。
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在身邊地上響起,是那個少年艾格蘭特,他走在最前面,結果第一個被襲擊,不過看起來還沒死,至少還能躺在地上喘氣。
瓊恩看不清楚情形,也不敢去扶他,他貼著牆壁向外緩慢移動著,想要先走出這片黑暗再說。
這是人為制造的魔法黑暗,那麼范圍必定不會太大,如今身處其中束手束腳,只要走出去,自然就有辦法應付。
但他還沒走出黑暗,兵刃撞擊聲陡然消失了。
梅菲斯的銀劍和銀甲上泛著微光,讓瓊恩能清楚地看到她的位置,女聖武士腳步移錯,緩緩轉動身體,察看四周,她顯然也失去了對手的行蹤。
四周安靜下來。
瓊恩停住腳步,不敢再移動。
剛才敵人在和梅菲斯激戰,不會注意到自己這個隱形人;如今安靜下來,自己再發出甚麼響動,就很容易暴露形跡了。
他看著梅菲斯,少女正雙手握著銀劍,警惕地觀察著,她的胸口劇烈起伏,喘息聲清楚可聞。
剛才在和銀龍幽靈交手的時候,梅菲斯已經受傷不輕,體力也消耗很大,雖然憑著一股堅毅強撐著,終究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再被突然襲擊,一輪快速交手後,體力已經快要瀕臨極限了。
瓊恩准備了一個法術,可以讓梅菲斯暫時恢復一些力氣,但他不敢使用。
敵人正在黑暗中窺伺,等待著破綻,發出致命一擊,自己只要一施法,立刻就會成為被攻擊的目標。
所以他不敢動彈。
梅菲斯同樣也不敢輕舉妄動,那會露出破綻,被狡猾的對手抓住機會擊殺。
她慢慢挪動腳步,保持著守御姿勢,緊緊盯著面前的黑暗虛空,想從中找出敵人來,但沒有任何蹤跡。
緊張會消耗掉人的全部精力,對手依舊在黑暗中窺伺著,沒有任何動作,但這就是無形的壓力,逼迫得瓊恩和梅菲斯都不敢動彈,唯有那個少年艾格蘭特還在斷斷續續地發出痛苦呻吟。
瓊恩的背上已經被冷汗浸透,他感覺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快要從胸口撞出來,這樣下去就算不被殺死,肯定也會因為緊張和疲憊而自己垮掉。
他開始小心地移動腳步,准備往洞口方向挪,但還沒走出一步,陡然間眼前明亮,黑暗自行又突地散去。
瓊恩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距離洞口很近,借著外面透進來的晨光,他現在清楚地看見那個受傷的少年,正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壁,胳膊上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血從里面流出,卻是黑色的,他痛苦地呻吟著,全身輕微抽搐,幾次想用力站起來卻都無法辦到。
梅菲斯依舊保持著戒備姿勢,但視线所及范圍內,卻沒有看見任何敵人。
奇怪,難道就這樣放棄退走了?
事出突然,又在黑暗中,瓊恩也沒看見到底是誰在這里伏擊自己三人,但略略轉念也就能猜測出來。
這里是燭堡,還能有誰?
只可能是那個女殺手莎珞克。
找了她半天,原來倒是躲在這里,只是她到底來燭堡做甚麼?
她對瓊恩說是來偷書,但現在看起來又不太像;梅菲斯說她要來殺人,但到底是要殺誰?
如果要殺瓊恩,那她其實早有機會可以下手;如果要殺梅菲斯,又沒看她有半點動作——而且此時此刻,瓊恩和梅菲斯其實都還沒事,真正受傷挨了一刀的反而是那個少年艾格蘭特。
這到底是在搞甚麼?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絲動靜,低頭看去,卻是梅菲斯的影子正微微顫動。
這里已經靠近洞口,外面天色大亮,晨光透進來,梅菲斯的影子淡淡地投在地上,有些扭曲,但如今似乎正在微微顫動,就像蜿蜒爬行的蛇一樣。
他一驚之下,正要提醒梅菲斯,就見那道影子驟然暴起,從中幻出一個人來,褐發鏈甲,豐乳翹臀,正是女殺手莎珞克,她雙手持短劍,疾如閃電般朝梅菲斯背後刺去。
這一刺猝出不意,快若閃電,又是在背後發難,梅菲斯理當根本來不及反應,但她卻彷佛預先知道一般,毫不猶豫地扭腰反手就是一劍,朝殺手直直劈下,又快又狠,凌厲無比,彷佛壓根就是蓄勢已久,就為等待這一擊。
但同時她卻沒有閃避,也就是說如此一來,即使她的銀劍劈中,殺手的短劍也會刺中她的身體,這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殺手的工作是殺人,不想自殺,兩敗俱傷的局面顯然無法被接受。莎珞克匆忙中雙臂回繞一圈,兩柄短劍交叉,格住了梅菲斯的銀劍。
巨大的力量涌來,殺手被撞退了兩步,她的雙臂隱隱酸麻,虎口綻裂出血,幾乎要握不住短劍,心中著實驚駭無比。
但緊接著,她發現女聖武士依舊站在原地,並沒有乘機追擊。
梅菲斯已經精疲力竭。
實際上,女聖武士原本就已是勉強支撐,劈出這一劍,已經是強弩之末,再無再戰之力。
殺手見狀,心頭一陣狂喜,膝蓋微曲,身體再度如離弦之箭一般彈出,刺向梅菲斯。
“珊嘉!”
千鈞一發之際,瓊恩將龍鱗小盾擲出,叫出口令。
龍鱗盾浮空飛旋,朝殺手猛力撞去,它已經來不及擋住短劍,只能指望逼迫殺手自己閃避,放棄攻擊。
但殺手手中有兩柄短劍。
她左手揮出,短劍擊出,劍尖抵在盾面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撞擊聲,將龍鱗盾重重推開,身形絲毫不停,右臂依舊直刺,短劍上寒光閃爍,鋒刃似乎還帶著一絲殷殷綠光。
梅菲斯無法閃避,也無力舉劍格擋,瓊恩更加來不及救援,眼看這一擊就要得手。
梅菲斯的雖然穿著銀甲,卻也未必能擋得住。
正千鈞一發間,陡地眼前虹彩閃爍,一面弧形光壁自虛空中生成,擋在梅菲斯身前。
短劍刺在虹彩光弧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陷入半分,卻再也刺不進去。
殺手一擊不中,急速收手,縱身後退,幾個起落就躍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瓊恩驚魂初定,正不知怎麼那弧形虹光自何而來,就聽見洞口外面有人在輕輕鼓掌,“早上好,三位,”一個清朗俊雅的聲音說,“一大早,在洞里做甚麼呢?”
說話聲中,一個金發青年走了進來,他的臉上笑容溫和,彷佛春天的燦爛陽光似的,一身白袍纖塵不染,永遠光潔如新。
瓊恩不太記得他的相貌,但眼光一觸到他那虹彩閃爍的奇怪雙眼,頓時想了起來。
就是在陰魂城里曾經遇上過的那只虹彩龍。
當日在陰魂城里,這只虹彩龍也是變成人形,遇上瓊恩,向他詢問路徑。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跑去偷陰魂城主的浮空艦,弄得全城戒備,一場大戰之後,副城主霍傑哈納一擊大裂解術轟開了虹彩龍的虹光護罩,把他打得落荒而逃。
對了,他當時還有個小胖子跟班,據說穿著厚厚的三層皮甲,真是怕死到家了,結果還被打得最慘。
雖然似乎很狼狽,但瓊恩在心中壓根就不敢絲毫輕視這只虹彩龍。
能輕松潛入陰魂城,能在大范圍迷鎖的壓制下力敵全城巫師,最後還脫困而出,無論再怎麼不利,那也稱得上是雖敗猶勝了。
陰魂城雖然僅僅是一座城市,人口不過兩萬五千人,但卻是古魔法帝國“耐瑟瑞爾”輝煌文明的唯一延續和傳承,在幽影界積蓄力量近兩千年,擁有一千名以上的正式巫師,其中有兩百名左右都稱得上是高階精英,至於頂尖的“大奧術師”的數量,則是秘密,無人知曉。
而且陰魂城的整體水准,遠遠在物質界之上。
如瓊恩這種剛剛才畢業的巫師,在陰魂城的巫師階層中只能算是底層,但放在物質界,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人才了。
很多巫師受資質丶條件丶財力所限,苦修到幾十歲甚至老死,也未必能觸摸到魔網的第三層呢。
這還僅僅是指巫師,事實上在陰魂城,由於莎爾女神的威勢所及,首席大牧師瑞瓦蘭的努力,城中牧師一系完全足以和巫師分庭抗禮,實力相當。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陰魂城一回到物質界,立刻便引起各方關注。
如今傳出陰魂城創造出遮天蔽日的魔法,要一舉融化志高冰川的消息,這更讓所有人都惴惴心驚。
一方面是憤怒於陰魂城的這種行為,另一方面,卻也是震驚於陰魂城的實力。
萬年積雪的千里大冰川,能被一舉融化,這是尋常人壓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陰魂城居然都能做得出來,這已經近乎傳奇和神話了。
如此強大的陰魂城,依舊沒能把這只虹彩龍當場擊斃,也確實算不上甚麼光彩的事情。
大約正因為如此,這麼轟動的事情發生之後,居然沒有半點下文,彷佛官方打算早早遺忘,就當沒發生過似的。
當然,這僅僅是猜測。
這只倒霉的虹彩龍當時被擊傷,血被拿來制成了虹彩戒指,作為五年級畢業的獎品,可惜瓊恩沒能拿到手。
它的鱗片被制成了活化盾,倒是由布雷納斯王子交給了瓊恩,現在就懸浮在空中……
等等……這盾牌是用他的鱗片做的……
瓊恩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剛才為了救梅菲斯,他擲出了龍鱗盾,此時還懸浮在空中未曾收回,這個變成金發青年的虹彩龍肯定已經看見了……
他是會火冒三丈直接發飆還是把瓊恩吊起來打……
瓊恩絲毫不指望自己能從一只虹彩龍面前逃脫,甚至他腦子里甚麼念頭都沒轉——絕對懸殊的實力差距到這種程度,根本就沒有任何盤算思考的餘地。
他只能怔怔地站著,看著金發青年走進來,從身邊走過,伸手虛空一抓,將那面龍鱗盾取在手中。
“唔,”他端詳著,“這是你的盾牌?”他問瓊恩。
瓊恩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