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51章 賭博
接下來的一瞬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梅菲斯抱著凜從千丈高塔上摔下,呼嘯的風聲從耳邊凌厲刮過,壓迫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柔軟的淡金色長發抽打在臉上,居然有一絲絲地疼痛,地面正在高速接近丶放大,彷佛下一秒鍾就會摔得粉身碎骨,然而她並不慌張。
瓊恩讓她跳下來,那麼就必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她不假思索地照做了,雖然她也不知道情人到底想做甚麼——這,便是信任了。
當梅菲斯見到凜,等到她醒來,聽她轉述發生的事情時,聖武士就已經明白。
她不知道瓊恩打算做甚麼,但她知道瓊恩是在通過凜對她說一句話。
無論我做甚麼,你只需要信任我。
當梅菲斯從凜的口中聽到這句話時,她微微笑了起來,既是溫暖,又是歡喜,似乎還隱隱有些輕微的遺憾。
“即便你不說,我也會完全信任你的呀,”她在心中低聲說,“又何必多此一舉,反而破壞了這份完美。”
雖然略有缺憾,梅菲斯完全明白了瓊恩的意思,所以盡管當她再次見到對方時,看見薩馬斯特已經大獲全勝,看見欣布已經倒地不起,看見瓊恩不敢和她直面正視,但她依舊半點不曾灰心。
她直接打暈了凜,免得小女巫亂說亂動,然後靜靜等待。
等待瓊恩突然轉過頭,對她說“跳下去”,然後她就跳了下去。
從塔頂墜下,大約十秒鍾會撞上的面,在第一秒鍾的時候,梅菲斯在想可惜自己這次是在房間里休息時被突然抓走,否則平時她是穿著浮空靴的;在第三秒鍾的時候,她在想瓊恩待會要如何脫身;在第五秒鍾的時候。
她在想欣布明顯已經喪失戰斗力,明天的比賽要如何應付;在第七秒鍾的時候,她在想那枚印章到底和瓊恩有甚麼聯系。
然後她感覺下墜之勢陡然緩了下來,自己的身體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終於追上了,”魅魔嘆氣。黑色的蝙蝠巨翼已經完全舒展,奮力鼓蕩,“你們兩個可真重呢。”
“多謝。”梅菲斯輕聲說。
“不客氣,我奉命行事。”
三人都沒再說話,魅魔努力維持著身體平衡,終於在距離地面還有不到十尺的地方止住了下墜勢頭,平緩降落。
她們剛剛落地站穩,陡然頭頂上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劇烈爆炸。
震得整個高塔都微微搖晃。
“快走!”魅魔說,從梅菲斯手中接過凜,朝著來時地方向發足狂奔。梅菲斯稍怔了怔,立刻緊隨其後。
瓊恩一擊解離術發出,正中蛇魔,這是他目前所能運用的最強殺傷法術。
又事先運用“法術增幅”,配合紫水晶法杖和緋紅之淚寶石的強化效果,可以算是全力一擊,重則將目標當場化作粉末。
輕則也會造成重傷。
蛇魔雖然強悍,但此前已經被欣布的雷鳴術震得半死,已經奄奄一息,哪里還經得起這一下,射线擊中。
頓時肉身分崩離析,化作塵埃。
此時薩馬斯特的錮魂術已經完成一大半。
在下一秒鍾,四只巴洛炎魔從空氣中出現。
將巫妖團團包圍。
這是深淵中最強大丶位階最高的惡魔,是所有惡魔們夢寐以求的目標頂峰。
它們奉命而來,全副武裝,鎧甲精良,腰佩黑色巨劍,手持烈焰長鞭,是斷域鎮中最強大的守衛者。
即使是紅色壽衣地近衛軍,也只有十二位炎魔將領。
極少有人能看到它們出面維持秩序,因為不需要,低階的惡魔衛兵足以處理絕大多數糾紛。
如果它們都搞不定,那麼炎魔才會出場;如果炎魔都搞不定,那麼據說紅色壽衣就會親自出面——這種事情在歷史上從沒發生過,所以紅色壽衣最後會親自出面的說法也只是“據說”而已,並無實證。
但是今天,似乎記錄有機會被打破了。
當薩馬斯特看到瓊恩突然殺死六臂蛇魔時,他有些錯愕,但當炎魔從空氣中開始現形時,他就已經恍然明白了瓊恩所有的打算——但一切都太遲了。
他不懼怕炎魔衛兵,因為他也早就有所准備,別說被四個包圍,就算是四十個,巫妖也能隨時脫身。
然而……
他犯了一個錯誤:他不該用錮魂術。
但咒語已經念誦完成,法術只差最後半步,倘若他此時強行撤銷,結果只會被龐大的法術能量反噬,落得灰飛煙滅地下場。
所以他無法撤銷法術,只能繼續。
伴隨著刺耳地淒厲尖嘯,一道看不見的烏黯光线從巫妖左手掌心的黑色寶石中發出,直射前方,正中一只炎魔。
這種惡魔的軀體太過龐大,出現時又是圍在巫妖四周,把空隙基本都堵得嚴嚴實實,避無可避地就被錮魂術擊中。
然後炎魔驟然消失。
然後在下一瞬間,巫妖左手掌心地黑色寶石轟然炸開,熾烈的火焰和氣浪洶涌翻滾,將巫妖的身軀完全吞噬。
在發出解離術殺死蛇魔地下一秒,瓊恩已經衝到欣布身前;在薩馬斯特的錮魂術擊中炎魔時,他已經將風暴女王抱起;然後大爆炸發生了。
因為距離較遠,而且早有防備,瓊恩並沒有受太大傷害,反而趁著氣浪推涌順勢向前一滾,然後便抱著欣布從塔頂摔了下去。
他花了兩秒鍾穩定心神,准確地吐出口令,激活了長袍上的胸針,然後斗篷像羽翼一般獵獵展開。
和梅菲斯一樣,瓊恩懷中也抱著一個女人;但和梅菲斯不同的是,他不是直直墜落,而是斜向滑翔。
瓊恩比梅菲斯沉重,欣布身材高大,比凜更要沉重得多,高處摔下的勢能,一個飛行術已經無法承受這種分量,要悠閒地翱翔天際那是很難。
但斜向滑翔,減緩下墜速度,卻還是可以辦到的。
十八秒鍾後,瓊恩抱著欣布降落地面,順勢一滾消去衝力。站起身來。魅魔抱著凜,和梅菲斯也於此時恰好趕到。
便在此時,遠處高空中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瓊恩抬頭瞥了一眼,見那座高塔已經隱隱有搖搖欲墜之感。
“走!”
瓊恩抱著欣布,莎珞克抱著凜,梅菲斯跟隨,五人一路奔跑。
終於在即將進入集市時撞上了葵露。
她接到欣布的示警就匆忙趕來,然而已經太晚,眼見這副情形,怔了一怔,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瓊恩也沒空多做解釋。
“先回旅館。”他說。
葵露朝他看了一眼,只覺神情語氣似乎和平時不同,一時也無暇細究,從瓊恩懷中接過欣布。轉身引路。
十分鍾後,眾人回到旅館,路上瓊恩已經大致說了事情經過,葵露用銀火替欣布治療,凜此時也已經悠悠醒轉。
梅菲斯低聲向她解釋緣由,把她暈倒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凜被梅菲斯手刀砍暈後,其實瓊恩也只做了三件事:第一件。是讓梅菲斯跳下去;第二件,是殺了蛇魔;第三件,是逃跑。
薩馬斯特行事老到,上來直接扣下梅菲斯,讓瓊恩沒有做選擇地餘地,接著又讓他把凜交給自己,如此一來就算瓊恩想和欣布坦白也沒法說清楚;他暗中監視,也確定瓊恩沒有和兩個選民有過串通勾結——但他終究不可能甚麼時候都掌握局面的。
在薩馬斯特和欣布法術決斗的時候,瓊恩躲在一邊,看上去甚麼都沒做,實際上也確實甚麼都沒做,他只悄悄對魅魔下了一個指示。
“注意艾彌薇和凜,看到她們摔下去,救她們。”
他沒有說太多,也沒有威脅,甚至語氣都不嚴厲,但魅魔已經清楚地知道了他的意思。
這個任務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艾彌薇和凜必須救起來,否則等待她的將是最悲慘地命運。
好在魅魔的一對蝙蝠巨翼終究不是擺設,她又得瓊恩提醒,早有准備,有意無意地就預先往梅菲斯靠近。
終於搶在她們落地之前,千鈞一發之際,把她們救了起來。
“那你殺那只蛇魔是為甚麼。”凜問。
“讓巴洛炎魔出現。”
斷域鎮的惡魔衛兵,是殺完一波出現新一波的,只有那最後一個蛇魔死了,下一輪衛兵才會出現。
瓊恩對惡魔了解不多,但再不了解他也知道,能比六臂蛇魔位階更高丶力量更強的,便只有巴洛炎魔了。
蛇魔失利,炎魔必來。
“四只炎魔只怕也對付不了薩馬斯特。”
“當然不能,”瓊恩說,“他雖然和我合作,但終究防備著我。惡魔衛兵的控制權掌握在莎珞克手里,他難道就不提防幾分?不怕我突然翻臉,讓惡魔攻擊他?他肯定有所准備,留著退路。到底是甚麼,我自然不清楚,猜測的話很可能是他准備了位面傳送法術。”
斷域鎮內無法進行傳送,但不等於說不能直接跨越到另外一個位面去,當日薩馬斯特和欣布就是這麼從物質界過來的。
只是位面傳送是最終極的法術之一,除了旅行跑路之外別無其他用處,欣布雖然也會,但她是要打比賽的,自然不會准備這種法術;薩馬斯特要防備惡魔圍攻,准備這個法術就很有可能了。
“那你殺了蛇魔又有甚麼用,”凜不解,“按你說的,就算四個炎魔出現,也奈何不了薩馬斯特,他至少能夠逃脫。那明天的比賽我們也還是輸定了。”
欣布的銀火已經在戰斗中消耗殆盡,葵露要為她解除高等降咒,也需要消耗大量銀火,而決賽還有十個小時就開始,恢復是來不及了。
薩馬斯特所忌憚的,無非就是銀火,設下這個陷阱,最初級的目標也就是消耗選民的銀火,而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順利達到了,他只要直接走人,明天的比賽就穩操勝券。
更別說,他還隨時能夠前來報復。
瓊恩當然不能讓這種情況出現,否則白白忙碌,辛苦籌算,到頭來還是一場空,豈不是笑話?
他既然敢和薩馬斯特翻臉,既然最後突然動手。
為的就是能夠把這個老巫妖一舉轟殺,就算不能破壞命匣,斬草除根,至少也要讓他等上十天半月才能復活。
“殺蛇魔,是為了炎魔出現。”瓊恩輕聲解釋,“僅僅幾只炎魔,自然殺不了薩馬斯特,所以我騙他用了錮魂術。”
錮魂術是一個復合法術,同時既殺人滅跡,又囚禁靈魂,威力十分強大。
當日在阿格拉隆,紅袍各大首席內訌。
塑能學派首席述爾瀕死,咒法學派首席奈弗朗趁機對他用了這錮魂術,將他的靈魂囚禁在一枚紅寶石中,身軀同時化作微塵四散崩潰,瓊恩當時在場,親眼所見。
記憶深刻。
如今他以保密和防止其他選民報復為理由,要求薩馬斯特用錮魂術,很合情合理。
薩馬斯特眼見大功告成,更確信在場所有人都不能傷害到他。
葵露也不在附近,否則他肯定發覺,於是也不為己甚,點頭答應了。
這就是他致命的錯誤。
瓊恩殺死蛇魔,為的是炎魔出現。
但他從來就沒指望過四個炎魔能把薩馬斯特怎麼樣——他指望的是這四個炎魔體積夠龐大胸懷夠寬廣站位夠准確,正好能擋住薩馬斯特的錮魂術。
果然一只不幸的炎魔擋住了。
炎魔是惡魔,惡魔和元素生物一樣。
是沒有雙重本質的,或者說,它們是軀體和靈魂融為一體地——實際上所有的外層位面原住民都是如此,包括惡魔丶魔鬼丶元素丶天使之類,因為它們原本就是位面規則地具現。
有些凡人死後,靈魂墜入下層界,變成惡魔或者魔鬼,表面上看他們是又獲得了一副新的軀體,但實際上這副軀體同時也就是靈魂,它們是一體的。
錮魂術倘若對凡人使用,結果是屍體崩潰,靈魂攝走,囚禁在寶石中;對惡魔使用,效果按道理也是一樣:炎魔的靈魂被攝入寶石,炎魔的軀體化作微塵。
然而惡魔的靈魂和軀體是合二為一的。
所以結果就是,惡魔被攝進了寶石,同時惡魔被強大的法術滅殺。
倘若是其他惡魔,薩馬斯特完全不會在乎,殺人的事情他都沒少做,殺幾個惡魔又算得了甚麼。但問題在於,他這次錮魂的對象,是炎魔。
炎魔是會焚身爆的。
每個對惡魔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炎魔是最危險最不能招惹的對手,這不僅僅是因為它們位階最高,力量最強,更因為炎魔會同歸於盡的絕技“焚身爆”。
如果你砍下了其他惡魔地腦袋,那麼可以放心地松口氣,但如果你砍掉一只炎魔的腦袋,那下一瞬間就要面臨它最後的瘋狂怒火。
薩馬斯特的錮魂術擊中了炎魔,在下一瞬間同時發生了兩件事情:第一,炎魔被攝進寶石;第二,炎魔死了。
於是,焚身爆。
焚身爆不是一個法術,不會憑空發生,它是炎魔最後地瘋狂,自爆自己來和敵人同歸於盡。
如今它被攝進寶石中,托在薩馬斯特的手掌上——所以焚身爆也就以此為中心爆發。
薩馬斯特自然清楚炎魔會焚身爆,他也肯定會預先提防類似情形,會准備一些相應的抵御法術。
就算是四只炎魔將他包圍,同時發出焚身爆的話,以薩馬斯特的魔法造詣,也有把握能夠及時擋下來。
何況這種局面基本不可能出現,薩馬斯特不是笨蛋,看見對手是炎魔,那又何必非要殺死,直接制住便是,指使丶震懾丶定身丶石化丶力場牢籠……
無論哪一種法術,薩馬斯特都能熟練運用,保證讓炎魔喪失行動能力又還留最後一口氣,不會弄到需要它玩焚身爆的地步。
然而他萬萬沒有預料到的是:焚身爆就在他掌心爆發。
距離如此之近——准確地說是“零距離”,薩馬斯特縱然反應再快也來不及構建法術防御,何況他剛剛才完成錮魂術這等強大魔法,總需要緩衝才能施展下一個法術,就連逃跑也是來不及,這一擊焚身爆便是吃得結結實實。
“就算他是薩馬斯特,他也不可能硬抗一記焚身爆,”瓊恩微微冷笑,“我就不信他那副骨頭架子有多堅固。”
作為活了幾百年的大巫妖,薩馬斯特當然早就為自己施加了無數強化法術,他的骨骼只怕比精金還要堅固幾分。
神兵利器都未必能砍傷——但就算再堅固,他也總不能擋得住貼身發出的焚身爆,那種巨大的爆炸力,就算是一個精金魔像也會被炸碎了。
“就算這樣他都還不死,剩下不還有三個炎魔麼。”
瓊恩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劃動,“薩馬斯特首當其衝,主要地衝擊力都被他承受了,另外三個炎魔距離遠些,不會受傷太重。”
薩馬斯特布下這個陷阱,是讓瓊恩去誘騙欣布前來,自己則在高塔上施法攻擊,引來四個巴布魔衛兵。
再讓莎珞克用邪徽控制,等欣布到來便群起攻之。
後來狂戰魔丶迷誘魔丶判魂魔丶六臂蛇魔接踵而來,照樣還是走正常程序,直接傳送到薩馬斯特身周,准備攻擊這個最先的挑釁者,是有莎珞克及時命令才轉向。
如今莎珞克飛身而下。
去救梅菲斯和凜,惡魔衛兵無人控制,自然還是按照最先獲得的指示,攻擊那個被它們包圍在中間的家伙。
也就是薩馬斯特了。
在此前和欣布的法術決斗中,薩馬斯特的強力法術就算不是消耗一空,至少也所剩不多了,他是個巫妖,又沒有銀火可用。
如今中了一擊零距離焚身爆,再被三個惡魔中最強大的巴洛炎魔圍攻,“如果這樣他還能不死。”
瓊恩最後總結,“那我也真沒甚麼話好說了。”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葡萄酒,慢慢啜飲,然後聽到了凜的評價。
“你是在賭博。”她說。
確實是賭博。
瓊恩的計劃,建立在一系列的“變數”之上,或者說依賴於薩馬斯特的“配合”,如果其中有某個環節出問題,那整條路就走不通了。
“如果薩馬斯特不肯先放我和艾彌薇,你怎麼辦呢?”凜問,“如果他一定要求先殺了我老師和葵露女士之後才肯放人呢?”
“他是可以這麼做,而且這樣一來,我也就無可奈何,”瓊恩回答,“但他不太可能這麼做。首先,他真正忌憚的是你老師,葵露女士還不放在眼里,當時的局面,對他而言已經可以說是大功告成,沒必要為一點小事和我多生枝節。其次,他在一開始答應過我,搞定了欣布,他就放人。”
“我和艾彌薇難道是『一點小事』嗎?”凜氣鼓鼓的,“而且他答應又算甚麼,你就相信他不會耍賴反悔?”
“對於我來說,你們自然是天大的事情,但對於他來說,確實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至於說耍賴,我不能說他肯定不會,但這種可能性不高。”
“為甚麼?”
“他也答應了某個人,不對我下手,而他確實遵守了承諾,”瓊恩慢慢說,“而且……不管怎麼說,他是當之無愧的大巫師。”
以年齡而論,瓊恩比凜還要小上一歲,但見識過的絕世強者卻已經很多了。
有的很正常,例如布雷納斯,完全就是個陽光開朗的年輕人;有的變態,例如奧沃,動輒喜歡和學生開惡劣玩笑;有的謙和,例如薩扎斯坦,以他紅袍首席之尊,面對瓊恩這種後輩也彬彬有禮;有的冷漠,例如拉沃克,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有的善良卻脾氣暴躁,例如現在還躺在床上接受治療的欣布;有的邪惡卻令人親近,例如某位正在物質界奔波的情報販子。
無論是哪一種,強者總有強者的氣度在,可以邪惡,不能無恥,可以變態,不能猥瑣,可以是梟雄,卻不能是小人。
否則的話,永遠也成不了氣候,到不了這種程度。
“而且,”瓊恩低聲說,“我敢賭他不會反悔,因為他是個宅。”
“宅?”
所有人都愕然,不知道這個詞是甚麼意思,但瓊恩也不多做解釋。“無論如何,”他說,“我賭贏了。”
“那你為甚麼不先讓莎珞克送我們下塔呢,直接這樣跳下去,萬一她沒追上,那豈不是很危險?”
“我如果先讓你們下塔,那我自然就是少了後顧之憂,但這樣一來,薩馬斯特勢必要起疑心,”瓊恩低聲解釋,“你們留在塔上,我就是多了一重顧忌,薩馬斯特就是少了一重疑心。至於說莎珞克追不上,那不可能,她飛得非常快,我事先估算過的,至少有八成把握能救起你們。”
“那還有兩成呢……”
“八成已經遠遠足夠了,”梅菲斯打斷了凜地低聲嘟嚙,“換了我,超過五成把握我就一定賭了。”
凜噘了噘嘴,換了個問題,“如果他不答應用錮魂術怎麼辦?”
“沒辦法,但我的這個要求合情合理,他眼看大功告成,心情正佳,答應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六臂蛇魔不是恰好只剩下一只怎麼辦?或者在蛇魔來之前戰斗就已經結束,下一撥來的不是炎魔怎麼辦?”
“我會盡量控制場面,”瓊恩回答,“盡量讓最後剩下一只蛇魔。”
“也就是說你其實也沒把握。”
“我只能盡力。”
“那如果他的施法速度稍稍再快一點,或者炎魔出現稍稍慢一步,或者炎魔恰好沒擋住錮魂術,那又怎麼辦?”
“上一輪惡魔被殺死,下一輪惡魔登場,這其中需要的時間我當然早就估算過,你以為我一直站在旁邊是做甚麼?惡魔出現的位置是固定的,炎魔我也見過,知道它體積足夠龐大,有很高的可能擋下那道錮魂術。”
凜有些不高興起來,“所有的這些,全都建立在『可能』之上,只要有一環出錯,那我的老師就會死了,你是拿她的性命在賭博。”
“對啊,”瓊恩冷冷說,“那又怎麼樣?”
凜怔了一怔。
“如果我和薩馬斯特合作,你老師現在已經是個死人;因為我賭了一把,所以她現在還能活著躺在這里呼吸——然後呢,你還有甚麼可說的?”
“而且我也並不是純粹賭博,”瓊恩說,“我已經說了,你們跳下,莎珞克有幾成把握能救起;殺死蛇魔,炎魔多長時間會出現,會出現在甚麼位置,能不能擋住法術,這些我都清楚計算過。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事情,但總是有超過八成的把握,我才敢賭上一賭。”
“就算這些你能夠計算,能夠判斷有幾成把握,但薩馬斯特的反應,你卻不能預料啊。如果他直接就看穿了你的計劃呢?或者他沒看穿,但他非常謹慎小心,不犯半點錯誤呢?”
凜不服氣,“你又怎麼辦?”
“不怎麼辦,乖乖合作就是,”瓊恩說,“反正我保住艾彌薇和你,其他的人我也就懶得在乎了。”
“你……”
“薩馬斯特的事情,本來就和我,和艾彌薇無關,是你老師的事情,”瓊恩說,“我們只是被卷進來,現在艾彌薇因此被扣做人質。對於我來說,他要發動龍狂迷鎖也好,要摧毀全世界也好,要當大魔王也好,那都盡管隨意,我沒興趣干涉。我只想艾彌薇平安,你是艾彌薇的朋友,所以我也會保住你,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與我何干?”
“瓊恩!”
梅菲斯微微皺眉,輕聲打斷他,瓊恩笑了一笑,轉過話題。
“我不認為這種可能性很高,”他說,掃了凜一眼,看著梅菲斯,微微點頭,“薩馬斯特是很狡猾,但他這個陷阱也不過是臨時起意,倉促行事,我就不信他能算無遺策,面面俱到,不露半點破綻。變數如此多,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我就不信他能盡在掌握,不犯半點錯誤。”
“事實證明他犯錯誤了,”瓊恩說,微微也有些得意起來,“他不該信守承諾,把艾彌薇和你交給我;他不該聽信我的話,用了錮魂術——這兩個都不是甚麼大錯,但已經足夠了。我賭贏了,他死了,至少暫時死了。”
“只怕你還是低估他了,”一直沒有出聲的欣布突然說,“他沒那麼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