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卷 第111章
詛咒?
瓊恩愕然。
在這個奇幻世界,高明的巫師確實可以詛咒他人,不足為奇,但任何詛咒,歸根結底都是魔法的運用,而維若拉明明被封魔手環封印了全部施法能力,她怎麼給瓊恩下詛咒的?
虛張聲勢?似乎也不像啊。
瓊恩沉吟著,快速自我檢查了一遍,並沒發現任何異樣——不過這也不能說明甚麼,詛咒這種東西,很多時候就是無形無影,無蹤無跡的,又不像是中毒,能夠有明顯的反應。
“甚麼詛咒?”他問,“是能夠讓我對你言聽計從嗎?”
“那種事情我可做不到,”維若拉微微冷笑,“但你確實已經中了我的詛咒,這點不需要懷疑。”
瓊恩聳聳肩,“如果你是在威脅我的話——應該算是威脅吧,”他哼了一聲,“那就請直接亮出底牌好了,我可沒那個耐心猜來猜去。”
“那好吧,”女巫師說,“詛咒名為『專情』,它的作用很簡單:從此以後,你無法再和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任何女性做愛。”
“……聽起來確實是很特別的詛咒。”
“不相信是嗎?”女巫師笑了笑,“看來還是要親身驗證一下才行,對嗎,扎瑞爾小姐?”
在瓊恩身旁,火發藍裙的魔姬突兀地自空氣中出現,手中仍然牽著那只美女犬。
她盯著女巫師,板著臉,全無半點笑意,瓊恩自從認識她起,還從未見過這種嚴肅模樣。
不,准確地說,這與其說是嚴肅,不如說是憤怒。
瓊恩的心中一沉,他原本還抱著僥幸心理,覺得維若拉有可能是在虛言恫嚇,但扎瑞爾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魔姬有看破人心之能,若是維若拉在耍詐,她不會是這種反應。
“有趣,”扎瑞爾冷冷地說,“區區一個凡人,居然也能在我的注視下搗鬼,看來我還是太小看你了——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維若拉的施法能力完全被封印,這點扎瑞爾確定無疑,那個封魔手環可不是贗品,乃是貨真價實的精靈神器,而且薩馬斯特在手環上又附加了額外的禁制。
實際上,扎瑞爾之前雖然離開了,但卻一直關注著這里所發生的一切,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從始至終,維若拉都沒有釋放任何一個哪怕是最簡單的法術,更別說詛咒了。
整整七天,只有瓊恩釋放了十三道從維若拉那里學來的“粉紅”法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施法。
難道說,問題出在那些粉紅法術上?維若拉將詛咒藏在其中某道法術之中,讓瓊恩在施展時不知不覺著了道?
然而瓊恩又不是笨蛋,他每次從維若拉處獲得“傳道”,都會仔仔細細地對法術進行反復檢查,確定其中絕對沒有包含任何對他不利的因素,然後他才會使用。
將一道法術藏匿在另一道法術之中,這是非常高端的魔法技巧,瓊恩自己目前是做不到的,但他曾經有所耳聞,在陰魂城巫師學院時聽教授提及過。
維若拉身為傳道巫師,魔法造詣應該比他高明,如果說能夠做到這一點,瓊恩並不意外——但若說他明明已經心懷警惕,認真檢查,依然半點無法察覺,這個就絕無可能。
作為受過專業學院訓練丶凝成真名的高階巫師,瓊恩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聽說過『混毒』嗎?”維若拉問。
“混毒?”
瓊恩對這個詞有點印象,記得是在一次閒聊中聽莎珞克提到過,說是西土地區某個叫“烈焰匕首”的刺客組織所秘傳的暗殺技巧,曾經用這一招刺殺了科米爾的國王與王後。
鐵王座一直想要模仿偷學,卻始終未能成功。
烈焰匕首的刺客們擅長用毒,他們能夠將幾種原本安全無害的東西,按一定方式混合在一起,就會變成見血封喉的劇毒,這便是所謂的“混毒”。
維若拉突然提起這個詞,是甚麼意思?
“你是說……”他臉色突變,隱約猜到了幾分。
“這些天來,你一共對我使用了十三道法術,”女巫師說,“其中有八道法術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而另外五道,則別有玄機。”
就和“混毒”的道理一樣,這五道粉紅法術,單獨來看都沒有任何問題,百分之百安全無害——但如果按照特定的時間丶次序來施展,就會產生令人匪夷所思的結果,蘊含在它們之中的那些符文片段,被奇妙地組合連綴起來,最終形成了一道針對施法者自身的詛咒。
瓊恩曾經聽維若拉說過,這些法術都是一位名叫馬倫的前輩傳道巫師的遺產——這的確是事實沒錯,但瓊恩所不知道的是:它們並不全都是那位傳道巫師所發明的。
讓他中招的這五個法術,以及藏匿在其中的這道“專情”詛咒,它們的發明者是一位叫做娜塔麗莎的女巫師,馬倫是從她那里學來的。
娜塔麗莎出身名門,曾經是銀月城巫師學院最被看好的年輕天才,偶然間與馬倫邂逅,很快墜入愛河,然後分手,或者說是被分手。
之後娜塔麗莎把自己關在圖書館里,足足花費了接近十年的時間,完全放棄其他一切,潛心鑽研,終於設計出這個精巧的陷阱。
所以說,失戀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對於一般男性而言,這個詛咒或許還不算太嚴重,畢竟又不是徹底不舉,別的女人不能搞了,眼前這位還是可以的,維若拉又不難看——豈止不難看,根本就是一位難得的美人。
然而對於瓊恩來說,麻煩就很大,他身邊一堆女人,哪個不比維若拉更好,要他從此每天面對著溫柔大方的珊嘉姐姐丶英氣凜凜的梅菲斯丶嬌俏可愛的凜丶狡黠危險的莎珞克,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卻只能看,不能吃,那還不如自殺得了。
當然瓊恩不會自殺,他還沒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有意思,”他慢慢說,事已至此,驚怒無用,沉住氣才是正經,“確實是我疏忽了。但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要挾到我,那可是大錯特錯。”
維若拉的這個詛咒,構思巧妙,聞所未聞,確實是非常了不起。
但所謂有法就有破,瓊恩好歹也是高階巫師,多花點時間琢磨研究,不信就解不開它。
就算自己水平不夠,不是還可以找幫手麼,耐瑟大奧術師是我的老師,地獄魔姬是我的女友,區區一個凡人的詛咒,難道就當真搞不定?
反正這個詛咒又不會死人,大不了禁欲一段時間就是,這點耐性瓊恩還是有的。
維若拉想憑這個就能要挾瓊恩,未免天真。
“你說得沒錯,”女巫師點點頭,“這個詛咒並非不能破解,只是時間問題——但我有沒有告訴你,那位前輩傳道巫師是怎麼死的?”
“不是說自殺麼?”
“確實是自殺沒錯,但我沒有說他為甚麼會自殺吧。”
“為甚麼?”瓊恩問,“還請指教。”
“因為娜塔麗莎死了,”維若拉說,“是自殺。”
“哦,所以他是殉情?”
“不,”維若拉搖搖頭,“是因為他發現他解不開詛咒,”她笑了笑,“這個詛咒確實是可以解的,但前提是作為『對象』的我活著——如果我死了,那麼它就被打上死結,永遠也解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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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在這個奇幻世界,魔法並不是甚麼特別罕見之物,但對於很多——或者說絕大多數——冒險者而言,他們寧願面對一個巫師從指間迸出火焰閃電,也不希望被下一個詛咒,前者雖然危險,終究還是有形有影,有跡可循的,至少算是在“常識”之內,後者則往往悄無聲息,詭秘莫測,超越邏輯和想像。
“真正令人恐懼的不是妖魔,而是未知”,這個道理不論放在哪里都是正確的。
而在詛咒之中,最危險的就是“死咒”。
所謂死咒,其實並沒有一個十分明確的定義,更多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說法,如果非要勉強描述的話,就是“以重大的自願犧牲(通常是死亡)為代價所施的詛咒”。
比如說,一名巫師以自己的生命做代價來詛咒他人,這就是死咒;又比如說,某人自願以自己作為祭品,換取邪魔對仇敵施加詛咒,這也是死咒;再比如梅菲斯身上的詛咒,是其母親在臨終前以靈魂湮滅做代價所下,也屬於死咒。
通常來說,由於這種自我犧牲,詛咒的力量會被極大地強化,從而讓人很難對抗丶破解。
梅菲斯所中的詛咒,連提爾這種高等神都束手無策,只能強行壓制,無法消除。
瓊恩現在中的這個詛咒,從某種意義上說,很像是一個死咒。
發明這個詛咒的女巫師娜塔麗莎,為了報復情人,處心積慮讓他中招,然後自殺身亡,對方作為傳道巫師,又能借助歷代先輩的知識與經驗,最後居然還是解不開詛咒,其“強度”可想而知。
當然了,維若拉應該沒有自殺的打算,但她若是被薩馬斯特殺了,會不會對詛咒造成同樣的影響,這個瓊恩就不敢確定了。
怎麼辦?
瓊恩左思右想,躊躇不決。
好在他從來就不是獨斷專行的人,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那就去聽聽別人的意見,往常這種時候,他會去咨詢身邊的參謀,比如梅菲斯。
如今梅菲斯雖然不在身邊,但還有扎瑞爾呢。
魔姬的臉色很難看,對此瓊恩完全能夠理解,不管哪個女人,聽到自己男友被另一個女人詛咒成不舉,想必心情都不會愉快到哪里去,畢竟這事關自身的性福。
倒是她牽來的那只美女犬,一直乖乖地趴伏在腳邊,不言不動,讓瓊恩頗為好奇,不知道扎瑞爾從哪弄來的——話說美女犬這種東西,他只有耳聞,從未目睹,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真人版本呢。
“試試看。”沉吟了半晌,魔姬最後說,在那只美女犬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
美女犬趕忙爬行到瓊恩面前,下身仍然保持著跪姿,上身挺直,抬起臉來。
瓊恩低頭看去,不由得有些驚訝,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是個熟人。
“莎琳娜小姐?”
扎瑞爾牽來的這只美女犬,正是之前在塔瑟谷的那位盲女莎琳娜,最新一屆星之花的冠軍。
她出身於塔瑟谷的名門克里斯多夫家族,父親被邪魔引誘,弄得她雙目失明,後來又被莎爾冒充扎瑞爾所欺騙,帶著瓊恩進入封靈塔救出了扎瑞爾,結果被從封印中蘇醒過來的魔姬直接吞噬了。
總而言之,她的人生就是個悲劇。
瓊恩本以為她早已經灰飛煙滅,也懶得關心,反正大家又不熟,卻沒想到在這里又見到了,還被扎瑞爾調教成了美女犬。
不過她的眼睛似乎被治好了,就是沒有瞳孔,看起來有些詭異。
“是的,主人,”美女犬回答,“我是莎琳娜,您忠實的女奴。能夠侍奉您是我的榮幸。”
“……”瓊恩看向扎瑞爾。
“一個玩具,”魔姬解釋,“正好手頭上有素材,就做了一個,你先試用一段時間,有問題我再修改。”
“哦。”
瓊恩倒也沒怎麼在意,反正他最近經常被人送禮,拆包裹已經拆習慣了。
當扎瑞爾替換下莎琳娜,親自上陣,卻仍然未能讓瓊恩再振雄風之後,魔姬也不得不暫時宣告放棄。
“凱瑟琳會不會有辦法?”瓊恩抱著一絲期望問。
扎瑞爾搖搖頭,“姐姐並不擅長解咒。”
“這樣啊。”
瓊恩皺眉沉思著,扎瑞爾靜悄悄地待在旁邊,並未打擾。氣氛一時有些沉悶,過了半晌,瓊恩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女巫師。
“你有甚麼條件,”他的語氣平靜,“說來聽聽。”
“條件很簡單,”女巫師說,“你救我,我就幫你解開詛咒。”
“但你從何得知解咒的方法?”瓊恩質疑,“那個傳道巫師不是到死都沒解開嗎?”
通常來說,施咒者往往能夠解咒,畢竟是自己弄出來的東西。
然而據維若拉所言,這個詛咒的發明者並非那位名為馬倫的前輩傳道巫師,其實是他的情人——而他的情人顯然沒有留下解咒之法,至少沒有告訴馬倫。
維若拉的相關知識來自於馬倫,但馬倫卻是到死都沒能成功解咒,最終絕望自殺。
既然如此,她的解咒之法從何而來?
“自然是馬倫留下來的。”
見瓊恩似乎不信,維若拉簡單解釋了幾句。
原來馬倫自從中了詛咒,自然是廢寢忘食,心無旁騖,專心致志地想要解咒。
他畢竟是巫師中的精英人物,窮盡多年之功,硬生生地從結果逆推原因,將整個詛咒法術都還原出來,而且也找出了破解方法。
唯一的問題是,解咒之法有一個繞不過去的環節,需要有專情的“對象”的參與,而她已經死了。
受此打擊,馬倫意志消沉,最終選擇了自殺身亡。
“原來如此,”瓊恩說,“但薩馬斯特並不容易對付。”
“我並沒有要求你去對抗他,”女巫師說,“你只要能帶我離開這里回到陰影鎮就可以了。你有大魔鬼幫助,在這個類似地獄的環境中很有優勢,而且那位凱瑟琳小姐不是與你關系匪淺嗎?如果能請到她相助,一切就更不成問題了吧。”
“或許。”
這段時間兩人除了做愛,偶爾也會閒談幾句,維若拉聽瓊恩提到過凱瑟琳,能夠推斷出兩人的關系密切。
瓊恩承認她所說不無道理,有扎瑞爾相助,如果又能說動凱瑟琳倒戈,要把維若拉救回陰影鎮,並非沒有可能。
問題只在於:他不願意這麼做。
“但是有一個問題:我先要救你,然後你才會幫我解除詛咒,對吧。”
“當然。”
“那麼我如何保證你會遵守協議?”
“這是個好問題,”維若拉說,“或許你可以信任我?”
“從始至終,我們之間有信任可言嗎?”
“那麼你的意思呢?”
“簽約吧,”瓊恩說,“空言無憑,契約為據。”
“契約?”女巫師啞然失笑,“你居然會相信這種東西?”
瓊恩回報以微笑,“通常我是不信的,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維若拉小姐,”他說,“此刻這里是地獄,而我的身邊,正有一位大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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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又名巴特茲魔,居住在九層地獄,與深淵中的惡魔(又名塔納厘魔)是死對頭,其種類繁多,注重秩序規則,擅長文字游戲,喜歡通過簽訂契約的方式引誘凡人墮落,獲取其靈魂。
他們發明了一種“靈魂契約”,借助宇宙中最本源的秩序力量而形成,主要內容是魔鬼提供各種服務,換取凡人的靈魂。
靈魂契約一旦成立,就是自然生效的,任何人都無法推翻,可謂是誠實守信的典范。
物質界的巫師們以魔鬼的靈魂契約為藍本,也發明出了不少變種,比如魔寵契約丶真名契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愚蠢的凡人與魔鬼簽約,妄圖借助邪法來實現不切實際的願望,最終付出了自己的靈魂——類似這種傳說故事,在凡間也算是頗為流行。
魔鬼也素來以“詭詐的契約者”的形象而聞名,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魔鬼不僅僅可以是契約的“當事人”,除此之外,他們還能擔任另外一種角色,即是契約的“見證者”。
物質界與各大外層位面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各大位面都是概念化丶意識化的,都有其“法則”,而且這種法則是真實不虛,無處不在的,類似於神話中所謂的“天條”丶“天道”。
舉例來說,無盡深淵的首要法則是“邪惡”與“混亂”,像梅菲斯一旦進入深淵,即會被位面判定為“秩序”丶“善良”,從而受到強烈的針對壓制。
而物質界則不同,它是物質化的,反抽像,反概念,混沌雜糅,包容萬像,完全沒有所謂的“法則”可言,無論你是善良還是邪惡,混亂或者守序,高尚或者卑鄙,光明或者猥瑣,都可以在物質界自由自在地生活。
同樣,生活在各大外層位面的異界生物們,大多也都是概念化丶意識化的,彼此之間的一舉一動,交涉往來,都會受到位面法則的約束,而物質界的凡人就無此顧慮,他們所簽訂的契約,沒有任何天然的強制約束力,雙方是否會誠實遵守,完全依賴於自覺自願,或者外來的強制力,比如法院丶監獄和軍隊。
正因為這個緣故,除了少數特例,那些帶有“守序”本質的異界生物幾乎不會與凡人締結協議——因為這種協議只對異界生物有約束力,對凡人而言其實沒有意義。
魔鬼能夠弄出靈魂契約這種東西,讓地獄的位面法則能夠直接約束到凡人,實在是非常了不起的發明。
但有一種方法,卻可以讓凡人之間的契約,也能夠具備天然的強制力和約束力,即是“見證”。
正如普通人之間締結協議,只是一張紙,但即便只字不改,只要法院加蓋印章,立刻就變成了法律文書。
契約原本就是一種“程序”,或者說“儀式”,重點在於形式,其具體內容如何,反而並非關鍵所在。
在符合特定程序的前提下——在具備“秩序”法則的位面之中簽署契約,並且由獲得該位面所認可的,能夠操控法則的,擁有“秩序”本質的異界生物作為見證者——凡人所簽署的契約,也就可以獲得法則的認可和保障,從而擁有了類似於靈魂契約這種強制約束力和自我執行力。
要達成這個前提條件……有點難。
凡人要跑去外層位面,原本就不容易,跨位面旅行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事情;而具備“秩序”法則的位面,雖然不是絕無僅有,卻也寥寥無幾,准確地說就只有天堂山和九層地獄,別無其他;如果說前兩個條件還相對容易些,還有希望,那麼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要由該位面的“天命者”——比如說天堂山的三聖丶曦天使,地獄的九大魔王——出場,這就完全讓人絕望了。
如果有誰認為這種大人物會整天閒著無聊,喜歡跑來給兩個凡人簽約做見證,那麼……
今天天氣哈哈哈。
然而,此時此地,似乎正是九層地獄,雖然並非正品,乃是模擬,但也是得到九獄之主阿斯蒂莫斯認可的;站在旁邊的那位藍裙麗人,似乎正是一位大魔鬼,雖然因為部屬政變篡位,正處於流亡之中,但資格就是資格,任何人都無可否認。
也就是說,原本根本不可能達成的條件,現在已經全都具備齊全了。
作為傳道巫師,維若拉自然知道“見證”這回事,但她之前明顯沒有想到過這一點。
如今被瓊恩一提醒,頓時就怔住了,過了幾秒鍾才回過神來,“代價呢?”
她問。
天堂山的三聖高高在上,不會輕易為凡人做契約見證,除非其中涉及其核心信徒,或許還有那麼一分半點的希望;九層地獄的魔王們相對容易被請動——也只是相對而言,據說歷史上曾經有凡人成功過,但卻要付出高額的代價。
魔鬼們向來標榜契約精神,等價交換,絕對不肯做虧本買賣,凡是付出,必有相應回報。
維若拉並無背約毀諾的打算,如果只是簽一份契約,她自然無所謂,但瓊恩要拉扎瑞爾來做見證,問題就變得嚴重了。
“這個無需你關心,”瓊恩說,“代價我來支付。”
維若拉猶豫了一下,“那好吧,”她勉強說,“既然你不相信我,那麼就簽約也無妨。”
“成交。”
扎瑞爾不知從何處取出紙筆,瓊恩接過,正要書寫,維若拉突然說:“我來寫。”
“隨便。”
瓊恩將紙筆交給維若拉,女巫師思忖了片刻,寫了幾行字,然後遞給瓊恩過目。瓊恩接過一看,頓時失笑,“這就是你擬的契約?”
“有甚麼問題?”
“太模糊了,一點都不精確,”瓊恩說,“比如這句,你說『瓊恩·蘭尼斯特要幫助塔拉夏·維若拉脫離危險』——這就有很多問題。”
維若拉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於是瓊恩就進一步做解釋,“脫離危險具體指甚麼?假設說,我幫你離開此地,暫時擺脫了薩馬斯特的控制,但在回陰影鎮的途中又被他抓了回去,這算不算我的義務履行完畢?”
“自然不算。”
“也就是要回到陰影鎮?”
瓊恩笑了笑,“別忘了,如今薩馬斯特正虎視眈眈。假設說,我帶你回到了陰影鎮,薩馬斯特又來進攻,你們戰敗了,全軍覆沒,你又被他抓住了。那我的契約義務是否算是完成?又或者說,此次你們戰勝,但薩馬斯特是個巫妖,他不會被真正消滅,他今天想做卻未能成功的事情,明天仍然還會繼續。假如三年五年丶十年半年之後,你又被他抓住了,那我的契約義務又是否算是完成?還是沒有完成?”
“自然都算你完成,這個你盡可以放心,”女巫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會和你去玩弄這些文字把戲。只要你帶我回到陰影鎮,那你的義務就算是完成,我立刻會給你解咒,之後發生的一切,無論我們是勝是敗,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
雖然被批評,瓊恩全無所謂,“話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好,”他說,“那你就修改一下吧。”
女巫師隨手抹去之前的文字,開始下筆,但寫了兩個字之後,她又停住了。
“或許你說得沒錯,”她冷笑著說,“我確實應該寫得更清楚一些。”
“哦。”
維若拉不再理睬他,獨自沉吟了半晌,然後再次動筆。
瓊恩看了看,見她是這樣寫的:“瓊恩·蘭尼斯特應當幫助維若拉·塔拉夏脫離薩馬斯特(以及其部屬丶盟友)的控制,在未受到致命傷害的情況下回到陰影鎮——陰影鎮當時應當是安全的,沒有被薩馬斯特(以及其部屬丶盟友)所占據——並且見到伊爾明斯特或者欣布之中的任意一人。當完成上述條件之後,維若拉·塔拉夏將會為瓊恩·蘭尼斯特解除專情詛咒。”
“很嚴謹啊,”瓊恩說,“特別強調要見到伊爾明斯特或者欣布中的任意一人——莫非你擔心我剛把你帶到陰影鎮的門口,就立刻又把你打暈送給薩馬斯特?”
“是你提醒我的,”女巫師的嘴角翹起,“現在覺得作繭自縛?”
“那倒沒有,”瓊恩說,“不過公平起見,既然你增加了如此多的限制前提,那麼我想我也有權力要求一項對等回報。”
“你想干甚麼?”女巫師警惕地看著他。
“在我們的契約沒有履行完畢之前——也即是你沒有為我解除詛咒之前,你必須完全聽命於我。”
女巫師猶豫了一下,“如果是合理的命令,我自然會聽從。”
“不,”瓊恩說,“我的任何命令,你都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因為合理與否,是我來決定,而不是由你來判斷的。”
“我為甚麼要同意這種苛刻的條件?”
“因為這對你有好處。你既然聽欣布說過我在斷域鎮是如何對付薩馬斯特的,那麼你就應該知道,我經常會采取一些手段。它們往往在一開始看起來是荒謬的,在你看來是完全不合理的,但卻能夠最終實現目的。”
“你可以解釋給我聽。”
“機會轉瞬即逝,計劃隨機應變,我不可能有時間和你一一解釋?”瓊恩嗤地笑了一聲,“更何況,以你的智商,我也很難向你解釋清楚。”
雖然被貶低,女巫師卻絲毫未動怒,“那好吧,我可以答應,”她想了想,說,“但有個限制。”
“說吧。”
“我會聽從你的命令——但你不得借此要求我為你解除詛咒,或者提供與解除詛咒相關的任何資料。”
“可以,”瓊恩說,“那麼現在可以簽約了?”
“你先來。”
瓊恩在契約上增加了幾句,然後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交給維若拉。
女巫師接過,又反復看了兩遍,確認無誤,方才簽上自己的名字。
一直默不作聲的扎瑞爾走過來,將手按在契約上。
“我以阿弗納斯的統治者,地獄第一大公爵的名義,見證這份契約的成立,並保障其得到嚴格的履行。”
赤紅的火焰自魔姬的掌心涌出,將紙焚燒成灰,消失不見。
如此一來,這份契約就算是正式成立,無論哪一方都無法違反,必須不折不扣地履行。
“好了,”瓊恩拍了拍手,“正事做完,接下來該慶祝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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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瑞爾隨手召來一個巨大的透明水泡,將維若拉包裹起來,漂浮在水面上,遠遠地推開,“來,喝點橙汁。”
“哦。”
魔姬不知從哪里弄來兩杯橙汁,還是冰鎮過的,連吸管都插好了,遞了一杯給瓊恩。
兩人肩並肩地坐著,半晌沒說話,瓊恩出神了很久,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將橙汁喝完,隨手將杯子丟到一旁,“好了,”他說,“你有甚麼問題就問吧。”
“你不打算真的和她合作?”
“當然不。”
“嗯,可是為甚麼呢?”
瓊恩和維若拉所簽訂的契約,表面上看頗為公平合理,實際上就是一個巨大陷阱,全無半點誠意可言。
維若拉不擅此道,輕易為他所欺,卻如何能騙得過扎瑞爾這種大魔鬼?
當然瓊恩原本也就沒有欺瞞扎瑞爾的意思,反正魔姬是自己人,又不會拆穿他。
扎瑞爾見他如此行事,自然知道他壓根沒有和維若拉真正合作的打算。
但瓊恩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她就不是很明白了。
“原因麼,簡單來說,就是我和她根本沒有合作的基礎。”
“哦?”扎瑞爾不解,“你要解咒,她有替你解咒的方法,這不就是你們雙方合作的基礎嗎?”
“但她的條件,我根本無法做到啊。”
“也不一定吧。”
維若拉提出來的條件,或者說她為瓊恩解咒的前提,是要瓊恩把她從薩馬斯特手里救出來,並且帶回陰影鎮,安全地交給欣布她們——這確實頗有難度,但扎瑞爾並不覺得就肯定做不到,至少她不認為瓊恩僅僅因此就退避。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瓊恩解釋,“我不是說我沒有能力做到這點——是不太容易,但還是可以嘗試。我是說,我不能這麼做。”
要從薩馬斯特手里救人,的確難度頗高。
類似的事情,瓊恩之前在斷域鎮做過一次,結果也成功了,但和現在的情形相比,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斷域鎮時,薩馬斯特孤身寡人,瓊恩卻和欣布丶葵露等人暫時結盟,實力上其實是占優的;現如今,薩馬斯特率眾而來,龍巫教的高手雲集於此,還有諸如謀殺之神選民丶暗夜面具之類的同道相助,瓊恩卻是勢單力薄,真正能信任的也就身邊幾個女人。
斷域鎮時,薩馬斯特志在取得印章,完成龍狂迷鎖,擋在他面前的主要敵人是欣布和葵露,瓊恩只是陪襯;現如今,老巫妖處心積慮搞出這麼大陣仗,是要去見自己的老情人,而維若拉是他整個計劃中的最關鍵一環,瓊恩若是將維若拉救走,薩馬斯特的一切籌劃都要落空,必定和瓊恩不死不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算這筆賬。
兩相比較,難易立見。
倘若僅僅如此,倒還罷了。
為了能夠解開詛咒,為了自己的終生“性福”,瓊恩也不介意冒些風險,迎難而上,想辦法再陰薩馬斯特一次。
但即便一切順利,瓊恩將維若拉成功救出,帶回陰影鎮,那接下來他會面臨更大的麻煩。
他幫助老巫妖搞定泰拉斯奎巨獸,取得“化身”必須的施法材料,換取維若拉,強奸了她,並且竊取巫師之神的神力——這些行為,無論從任何角度而言,都屬於絕對的邪惡之舉。
倘若讓維若拉安全回到陰影鎮,那他的所作所為如何能瞞得住?
凱爾本知道了會如何?
欣布知道了會如何?
如果說這些都還不怎麼要緊的話——梅菲斯知道了,又是會如何?
“艾彌薇雖然不認死理,但卻自有堅持,”瓊恩嘆氣,“如果讓她知道了,肯定會發怒。想到那情形我就不寒而栗,所以還是算了吧。”
“哦,這倒是挺有趣的,”扎瑞爾說,“所以對於你而言,艾彌薇比你的終生性福還要更重要?有句諺語怎麼說來著,不要為一顆樹放棄整個森林,我倒是沒想到你會對她如此深情。”
“這個嘛,”瓊恩思考了一下,“倒也不能這麼說吧。艾彌薇當然非常重要,終生性福甚麼的也非常重要,都很重要。”
做任何事情,總要權衡風險,考慮成本。
對於瓊恩來說,被詛咒了的確是很麻煩,很頭疼,但倘若和梅菲斯反目,那同樣糟糕透頂。
如果一定要他選擇其一的話——他兩樣都不想選。
“但你現在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麼?”
“不一樣,”瓊恩說,“區區一個詛咒而已,我就不信沒人能解。等過段時間我去拜訪我老師,他是亡靈學大師,應該會有辦法。”
詛咒法術並不必然屬於亡靈魔法,但亡靈魔法是八大學派中最擅長詛咒的分支,奧沃是精研亡靈術的耐瑟大奧術師,對詛咒一道必然深有心得。
瓊恩說去找他幫忙,倒也算是對症下藥,並非病急亂投醫。
但話又說回來,邪魔同樣是精通詛咒的專家,扎瑞爾作為大魔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她都解不開這個詛咒,奧沃也未必有多少把握。
瓊恩這麼說,很大程度上是自我安慰了。
“如果這詛咒就是無法可解呢?”
“我覺得我的運氣應該沒那麼差吧,”瓊恩說,“天無絕人之路。”
“你這是在回避問題,根本沒有正面面對。”
“既然能夠回避,為甚麼非要正面面對?”瓊恩反問,“前面有惡龍攔路,繞過去就是了,何必非要跟它死磕?我腦子又沒問題。”
“總有你回避不了,繞不過去的時候啊。”
“那就等事到臨頭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