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卷 卷序
(上) 多芙
艾諾奧克大沙漠和風暴號角山脈(The Stormhorns)之間,有一片橢圓形帶,觸目所及盡是貧瘠沙化的土壤丶光禿禿的山嶺和被狂風侵蝕的岩石,看不到任何森林或者其他綠色植被,只要風一起就會刮起漫天塵沙。在地圖上,它被簡單地稱之為“岩石之地”(The Stonelands),因為既非交通要道(相反是非常之偏僻),自然環境又如此惡劣(連地精都很難找到幾只),更沒有任何名勝古跡或者藏寶傳說(也不可能吸引那些無所不在的冒險者),所以荒涼至極,只有幾座零零星星的小村莊,數百名居民祖祖輩輩居住於此,幾乎被外界所遺忘。
這一日傍晚時分,日已西垂,蒼茫暮色籠罩四野,崎嶇不平的山路上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肩膀寬闊,腰窄腿長,步伐矯健而輕快,黑色皮制長靴踩在岩石和沙礫上,只發出非常輕微的響動。她穿著灰色的襯衫和緊身長褲,外面套著一件褐色皮甲,皮膚微黑中泛紅,顯然常年奔波在外,被風吹日曬所致,五官也算不上精致秀麗,但如刀削斧鑿,线條剛硬,棱角分明,一雙藍色的大眼睛里透著勃勃英氣,長長的銀發被絲帶束起,梳成馬尾,干脆利落。看她的裝束,像是位經驗老到的冒險者,但卻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也沒有行囊包裹,兩手空空行走在這荒山野地之中,像是突然冒出來似的。
“不早了呢。”銀發女子抬頭看看夕陽,自言自語。
這條路她走過很多次並不陌生道翻過這道山梁便能看到一座村莊,居住著幾十戶人家,今晚可以在那里借宿。明日一早啟程,晚上便能抵達提凡頓城(Tilverton),後日下午就能回到家了。
她加快腳步,片刻間便上了山頂,那座小村莊正靜靜地座落在山腳下,炊煙裊裊,顯然辛勤勞累了一天的村民們正在准備晚餐。見此情形,銀發女子的臉上露出微微笑意要起程下山,陡然間怔了怔,抬頭朝東南方向的天空望去。
幾十道燦爛的光劃破天際,發出隱隱雷鳴聲以極高的速度墜落下來,沒入遙遠的地平线。
因為太陽尚未落山色亮,這白光並不是十分引人注目,而且很多人就算看到了也不在意,只當作流星,但銀發女子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因為,流星和星是不一樣的。
“又有哪位神明被摧毀?”她思忖著,不過並不如何擔心多只是好奇而已。除此之外,一絲緊張感也從心底悄悄升了起來。
第四紀果然已經悄然降臨了啊。
她站山頂上沉思了半響回過神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夜幕開始籠罩大地。因為光线黯淡。視覺被大大削弱地緣故。原本就崎嶇陡峭地山路變得更加險峻。何況又是下山。銀發女子卻也不以為意。她聳了聳肩。一陣疾風吹過。身體被無形地力量扭曲。眨眼間變形成了一只蒼鷹。然後張開寬闊雙翼。如利箭般貼著山體俯衝而下。
短短幾秒鍾。蒼鷹便飛到了村莊入口。然後它再度變回銀發女子。正准備邁步進入。突然身形硬生生地頓住。像是發現了甚麼蹊蹺似地。緊接著“噗”地一聲。兩團火焰自雙手掌心跳躍而出。凝聚成兩把雪亮地軍刀。她的瞳孔中銀光閃爍。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然後她緩緩走進村莊。
夜色越加深沉。伸手不見五指。但銀發女子地視覺已經完全不受影響。甚至比白晝時還要更強幾分。村莊里空蕩蕩地。寂靜無聲。沒有一個人影。她一路行來。只看見了破損地房屋門窗。看見了地面和牆壁上的血跡。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還有一股混合著各種難聞氣味地惡臭。那是野外怪物身上所共有的體味。
銀發女子立刻就明白這里曾經發生了甚麼:一群凶猛地怪物襲擊了這座村莊。殺死了村民。從留下地氣味來判斷。至少包括豺狼人丶食人魔和牛頭怪這三種。其他暫時還不能確定。可能有巨魔或者熊地精。她是經驗豐富地游俠。成年累月在山林野外奔波。對自己在這方面地判斷極有自信。然而更大地疑惑隨之產生:怪物從何而來?須知此地如此貧瘠。連生命力最頑強的地精都不怎麼能養活。更遑論其他凶猛品種?她也常常路過此地。可以確定方圓百里之內。絕對沒有甚麼食人魔或者豺狼人的巢穴。
退一步說。就算真是此地有怪物。或者別處地怪物成群結隊路過。屠殺了村民。那麼屍體去哪里了?銀發女子已經仔細查看過。從血跡上看。全村地百餘口人基本無幸。但卻沒有看到任何一具屍體。當然。怪物是會吃人的——問題是就算最凶殘地食人魔。總也是要吐骨頭地。能夠吃人不吐骨頭地。只有人類自身。怪物們普遍智商偏低。還沒鍛煉進化出這種能力。總不可能是它們殺完人之後。還把屍體都藏匿起來或者搬走了吧。且不說怪物們的字典里有沒有“毀屍滅跡”這個詞。就算真有這個概念。單單把屍體弄走又有甚麼用。
她緩緩吐了口氣,兩柄軍刀自手中消失,銀色火焰從體內散發出來,凝聚成幾十只羽毛潔白的小鳥,撲棱著翅膀朝四面八方飛去,沒入沉沉夜色中。大約過了七八分鍾,小鳥們陸陸續續又飛了回來,大部分直接鑽入女子的身體,但有幾只小鳥口中卻銜著一個小小的光球,色澤黯淡,透著明顯的死氣。銀發女子伸出手,接過那些小光球,托在掌心中仔細端詳,美麗的藍色眼睛里已經籠罩上了一層怒意,飛鳥帶回的訊息完全印證了她的猜測:這座村莊里留著邪惡的亡靈術氣息。
襲擊村莊的,不僅僅是怪物,還有亡靈巫師。村民們的屍體並不是被藏匿或者被運走,而是自己走的——他們都被變成了亡靈。
這個結論令她無可抑制地憤怒,但同時也隱隱警惕起來。屠殺無辜的村民,還將他們全部變成亡靈帶走——如此邪惡的行為,並不是尋常的亡靈師所能做出來的。如果倒退幾百年,這種情形還能算是常見,尤其是薩瑪斯特創立龍巫教之後,遍邀大陸各地亡靈師加盟研究各種黑暗邪術,最終當真弄出了“龍巫妖”這種震古爍今的變態存在,亡靈師的威名一時間也隨之抵達歷史的巔峰,他們橫行無忌,氣焰囂張,仿佛烏雲般籠罩世界。
然而好景不長,薩瑪斯特很快敗亡,龍巫教在各大勢力的聯手打壓下近乎崩潰,很多著名的亡靈師都被剿殺,殘存者也都轉為地下,夾起尾巴低調做人,雖然盜墓挖墳的事情肯定經常干,殺人罪行也不可能完全杜絕,但確實是普遍收斂了很多。
像這種屠殺全村又全部變成亡靈的事情經是很久都沒有聽說過了。
或許,是因為覺得此地太過偏僻所以肆無忌憚吧。但既然被自己撞上,那麼就是對方的好運氣到頭了。
雖然依舊奇怪亡靈師為何會和一群怪物攪在一起且還是一群雜牌怪物,但銀發女子沒有打算繼續停在原地思考,要知道答案,直接追上去親眼看看便是最好的方法。至於危險,這從來就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旋風再度從地面騰起,將女子高大的身形完全吞噬,緊接著一只矯健的獵豹從旋風中衝出,全身线條充滿了力量與美感。她奔跑起來,彷佛一道金色閃電沒入夜色之中,沿著怪物和亡靈留下的氣息一路追蹤而去。
呼嘯的風聲從掠過,山路兩旁的風景飛速倒退,獵豹將奔跑速度發揮到了極致,大約過了十多分鍾,她發現了目標。正如事先判斷的那樣,一群野外怪物,包括豺狼人丶食人魔丶巨魔丶熊地精丶牛頭怪,還有幾只獸人,正吵吵嚷嚷,互相推搡,以一種散亂得幾乎不成陣列的隊形朝著東方前進。相比起來,跟在怪物後面的亡靈們就有規矩得多,它們沉默不語,步伐整齊劃一,除了衣衫襤褸之外,紀律性簡直可以與正規軍媲美。
獵豹放輕腳步,靜悄悄地隨在後面,保持著一段距離,觀察這支奇怪的隊伍。亡靈們正是剛剛不幸遇害的村民,這點從他們的衣著就能清晰判斷出來。至於怪物則是種類極其雜亂,基本上野外常見的品種全部都包括了,數量不算很多,也就百餘名,但卻都是全副武裝,穿著至少算是勉強合身的皮甲甚至鎧甲,拿著鐵制的長矛丶戰斧,兩頭包著金屬的大木棒,甚至還有幾只豺狼人背著復合長弓和箭囊,里面插著滿滿當當的簇新箭矢——這可就實在太不尋常了。
“亡靈巫師在里?”
獵豹潛伏在黑暗中,用利的目光來回搜索著,怪物也好亡靈也罷,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有亡靈師才是真正的目標。巫師不會給自己頭上貼標簽,但以她的閱歷見識,無論偽裝成甚麼模樣,哪怕變形然後混進怪物群中,只要看見就一定能夠認出來,然而尋找了半響,一無所獲。
自的判斷失誤,並不存在亡靈師?哈,這當然是在開玩笑,絕無可能。那名只剩下兩種解釋:或者,亡靈師恰好離開了,不在這支隊伍里;或者,亡靈師和她一樣,也正隱遁在暗處。
正思間,一股刺骨寒意陡然自背後襲來,“被攻擊了!”意識瞬間做出判斷,這是她身經百戰所鍛煉出來的直覺。獵豹按了按爪子,猛地往左側跳開,一道鬼火纏繞的灰暗射线從她的皮膚堪堪擦過,沒入土中。
獵豹回過身來,看見原本虛無的暗中現出一個瘦削的人形輪廓,慢慢清晰,那是個灰袍男子,戴著兜帽,低著頭,看不清楚面容,雙手枯瘦彷佛鳥爪,指尖游離著綠幽幽的鬼火,星星點點。眼見獵豹躲開自己的偷襲,他陰陰地笑著,聲音彷佛夜梟般刺耳。
“是哪位朋友在一路跟蹤我們?”
一陣狂風刮過,獵豹恢復成人形,銀發女子雙眉高挑,冷冷逼視著灰袍男子。“我是來自陰影谷的多芙·鷹手(Dove Falconhand),”她高聲說,“是你殺了這些村民,把他們變成了亡靈?”
聽到對方自報名號,灰袍男子明顯畏縮了一下,但立刻恢復鎮定,“正是鄙人,”他輕描淡寫地回答,“不知尊敬的女士有何見教?”
“只有一句,”多芙厲喝,雙手一翻,掌心已經握住了兩柄軍刀,然後下一瞬間她已經如離弦之箭般筆直前衝,“下地獄去吧!”
灰袍男子微微抬起臉,念了句咒語,兩支骨矛憑空出現,一前一後朝著多芙飛射而來,但卻全都打空了。銀發女子的步法非常詭異,看似直线前衝,其實卻在不斷地左右變幻方位,讓對手壓根無法鎖定目標。灰袍男子口中嘟囔了句甚麼,黑氣從指尖射出,擴散成一張巨型鬼臉,飄飄往前,張開血盆大口,照著多芙一口咬過去。
多芙縱聲大笑,銀火從她的雙眼中噴涌而出,瞬間將鬼臉焚燒得干干淨淨,半點黑氣不剩。她逼近跟前,右手揮刀砍下,灰袍男子匆忙間來不及閃避,只能抬起左臂一擋。“噔”地一聲悶響,軍刀砍在手臂上,居然未能將它砍斷,反而被彈了回來。多芙心中詫異,動作卻絲毫不緩,左手軍刀照著脖頸橫掃過來。一面白骨盾牌自空氣中及時出現,擋下攻擊,但多芙猛然抬起腿,重重一腳踹在灰袍男子的腹部,將他整個人踹飛了出去。
灰袍男子在地面上掙扎著,努力想要爬起身反擊,但多芙這一腳踹得極重,五髒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四肢根本用不出半點勁,呼吸都困難,更別說念咒。多芙冷笑著,走到他的身邊,“說出你此行的目的,”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手,“否則……”
“很久不見了,多芙。”
蒼老的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緊接著一個消瘦身影從黑暗中慢慢踱出來,他咳嗽著,腰背佝僂,像是個疾病纏身的老者,然而多芙一見便面色大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薩瑪斯特!”
銀火自她體內噴涌而出,匯聚成熊熊燃燒的烈焰風暴,衝著老者呼嘯席卷而去。多芙自己卻一躍而起,朝相反的方向全力奔跑。她自知不是薩瑪斯特的對手,但以銀火為屏障,要逃跑還是有把握的。然而剛剛衝出幾步,陡然一股森森寒意迎面迫來,將她完全籠罩。多芙頓住腳步,抬起頭,只見一位全身黑衣的短發少女懸浮在半空中,斗篷獵獵張開,彷佛羽翼,雙手握著一柄巨大的血紅色鐮刀,鋒刃上泛著清泠月光,正面無表情地俯視著她。
然後她一揮而下,將多芙的身體斬成兩段。
(下)凱爾本
風暴·銀手步伐輕快地穿過熱鬧的街道,朝陰影谷的東北面走去,她燦爛地微笑著,和路上所遇見的每一個人打招呼,熱情問候,或者簡單寒暄,但腳下絲毫不停。銀色長發活潑地在肩頭跳躍,夕陽從側面照在臉龐上,健康的小麥色皮膚上泛著溫暖迷人的光澤,但那雙藍色眼睛卻彷佛冰澈,透著凜凜寒意。
她走出城鎮,抬頭便看見了灰白色的山丘,一座造型怪異的螺旋形尖塔靜靜矗立在山頂上,在傍晚的薄霧冥冥中透著濃重的不祥感,而在南邊山腰間,有一座古舊的三層小樓,外面爬滿了青青蔓藤,將窗戶都遮得嚴嚴實實,幾乎看不見里面泄露出來的幾縷昏黃燈光。
風暴沿著石階上山,走到那座小樓前,徑直推門進入,走到二層。
木制樓梯年久失修,踩在上面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彷佛隨時可能會散架一般,但風暴知道這完全是假像。事實上,這道樓梯一共三十九級,每一塊踏板里都蘊含著一個不算危險但極其隱蔽的魔法陷阱,幾百年來,那些心懷惡意之徒,或者不通禮貌之輩,未經主人許可便擅自闖入,結果無一例外地被灰頭土臉地打了出去。
“大賢者在等著你。”一位禿頂中年人對風暴說。替她打開一扇刻著蔓葉暗紋的門。
風暴朝他點點,穿過那扇門,預料之中的光影流轉,然後她置身於一間圓形會議室中,燈火在空中漂浮著,塑成各種飛鳥的形狀,十二張座椅貼著牆壁排列,中間沒有桌子。風暴隨意在最近的椅中坐下,朝某個方向點了點頭,“我來了,導師。”
“嗯。”
隨著聲音發出,人影也自暗中清晰顯現出來,那是位滿臉皺紋的老者,正靠坐在躺椅中嗒吧嗒地抽著煙斗,彷佛津津有味,卻沒有半點火光和煙冒出。
“通知其他人?”他含糊不清地問。
“都通知了,艾拉斯卓和葵露有事不能前來,欣布和她那位學生今天剛到塔瑟谷,正在提爾神殿做客,”提到欣布,風暴苦笑一聲,“她好像在那里待得挺高興,說要多玩幾天再過來。萊拉和凱爾本都回復說馬上就到。”
老又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們靜靜等待了片刻。一位神情緊張地半精靈男子走進來。他叫莫格林。是陰影谷的領主。前不久才剛上任。“大賢者。風暴女士。”他躬身行禮。“聽說提凡頓那邊……”
“噗!”
話音未落火在空氣中燦爛燃燒起。一位女子從火焰中走出。她身材纖細。面容秀麗。五官非常精致眼睛尤其漂亮。彷佛兩顆明亮綠寶石頭發和風暴一樣。是燦爛地銀白色。“晚上好,”她向抽著煙斗的老者丶風暴和莫格林分別點頭示意,“多芙怎麼樣了?”
“牧師正在治況穩定。預計兩日後就能完全痊愈。”風暴回答。“希倫在陪著她。”
“那太好了。”
“凱爾本呢?”風暴反問。“他不來嗎。萊拉?”
“啊,他有點事情耽擱了,恐怕還要過一會才能到。”
“無所謂,反正人基本來齊,不用等他了,”風暴冷冷說,“都沒意見吧。”
萊拉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多芙昨夜在岩地遭遇薩瑪斯特的事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風暴說,“我剛剛接到消息,提凡頓城被一群怪物攻陷了,所有市民都被殘忍殺害,被變成亡靈,”她的音調漸漸高了起來,透著憤怒,“薩瑪斯特在提凡頓城公開現身,宣稱他為報仇而來,下一步的目標就是陰影谷。”
“提凡頓失陷了?”
驟聞這個消息,萊拉微微吃了一驚,提凡頓雖然名聲不響,但也是有萬餘人口的城市,城高池深,防御堅固,而且它隸屬於科米爾王國,是有正規軍駐扎的。薩瑪斯特能夠攻下提凡頓,萊拉並不奇怪,但速度如此之快,那就大大出乎意料了。
“是的。”風暴點頭確認。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在座諸人基本都是魔法女神教會的高層人物,薩瑪斯特再度歸來的消息他們早就知曉,彼此是死敵,對方會來報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早有心理准備。但來得如此突然,如此之快,卻還是有些超乎預期。提凡頓城是陰影谷西邊的屏障,薩瑪斯特攻陷此地,意味著他已經掃清了進軍路上的最大障礙了。
“那麼,現在只能扼守雷鳴關了。”萊拉說。
雷鳴關是提凡頓到陰影谷之間的唯一關隘,地形還算險要,如果它再失陷,那麼薩瑪斯特便可以長驅直入,隨時對陰影谷發起進攻了。所以萊拉第一反應便是要據守此地,御敵於外,風暴顯然也持這種看法。“我得到提凡頓失陷的消息後,立刻通知了塞萊莉婭(Cylyria),她已經率領部下前往雷鳴關了。”
“那……”一直沒說話的陰影谷新任領主莫格林戰戰兢兢地開口了,“我們現在應該做些甚麼呢?”
“准備迎戰,”風暴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光靠塞萊莉婭擋不住薩瑪斯特,我們必須盡快增援。此外,我提議對提凡頓發動一次突襲,”她對抽著煙斗的老者和萊拉說,“集合全力干掉薩瑪斯特,完全可以把這場戰爭熄滅在萌芽狀態。”
“那家伙可不容易對付,”萊拉謹慎地說,“上一次……我們雖然勝了,卻是損失慘重。”
“上次他有龍巫妖助陣,這次可是孤家寡人。”
萊拉沉吟著,風暴的這個提議不無道理。實際上,這個世界因為個體的力量懸殊極大,刺殺敵方首腦原本就是戰爭中最常規的手段之一。此前是因為薩瑪斯特行蹤隱蔽,莫知所在,否則選民們早就組隊殺上門去了,哪里還等到今天。
“導師,你,我,再加上欣布和凱爾本,”風暴說,“五個人,足夠干掉薩瑪斯特了。”
“不夠!”一個聲在耳邊冷冷響起。
隨著話音落下,一位男子出現在房間里,他身材極為高大,嘴唇和下巴上都蓄著短短須,眼睛如鷹隼般銳利,氣度威嚴,一望便知是久居上位,操掌千萬人生死禍福的大人物,一柄長長的烏黑法杖被握在手中,那已經成了他的標志物——“黑杖”凱爾本·奧羅桑(Khelben Arunsun),深水城城主,魔法女神資歷最老的選民之一,同時也是萊拉的丈夫。
一見凱爾本,風暴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不夠?”她尖銳地反問,“你對他竟然畏懼到這個地步嗎?”
凱爾本看也不看她,左手輕輕在法杖摩擦了一下,四張羊皮紙從半空中飄下,分別落在其他四個人面前。“截至一刻鍾之前,提凡頓城已經集結了一千三百餘只怪物,”他沉聲說,“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預計最終將會超過兩千名。種類包括食人魔丶巨魔丶獸人丶熊地精丶牛頭怪丶豺狼人丶蜥蜴人……”
“烏合之眾!”風暴哼了一聲。
“薩瑪斯特身邊有二十七名亡靈巫師,全都是昔日龍巫教的餘孽,現在重歸麾下,”凱爾本淡淡地說,“這二十七人中,有五名蒼白領主,三名血契師,一名邪龍侍者。”
風暴微微怔了怔,顯然她所得到的資料並無如此詳盡,“他們構不成威脅。”她說,但語氣並不是十分肯定。
“此外,提凡頓全城居民都已經被龐大的邪術變成了亡靈,總數量超過一萬。”
“不過都是些僵屍骷髏之類的低階亡靈罷了,”風暴不屑地說,“不值一提。”
對於普通人來說,僵屍骷髏是很恐怖的存在,但對於他們這些選民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連用來當炮灰消耗力氣的資格都沒有。
“但是這一萬亡靈之中,有四頭僵屍龍,七頭骨龍,”凱爾本不緊不慢地說,“最後,還有兩頭上古龍巫妖。”
“龍巫妖!”
驟聞此言,莫格林失聲驚呼,風暴和萊拉相對好些,但也是面色大變,只有那名老者依舊還在吧嗒吧嗒地干抽著煙斗,若無其事。“你確定?”風暴定了定神,問凱爾本,“豎琴手傳回的消息里,沒有提到龍巫妖在提凡頓的攻城戰中出現。”
“薩瑪斯特是准備把它們作為秘密武器使用,當然不會過早暴露,”凱爾本說,“此刻就潛伏在提凡頓城主大廳的地下室里,隨時待命——現在你還覺得五個人就足夠干掉薩瑪斯特了嘛?”他譏諷地問風暴,“我可沒這麼強的自信。”
“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風暴緊緊盯著他。
“我剛去了一趟散提爾堡,”凱爾本並不隱瞞,“徹伯瑞(Chembryl)告訴我的。”
“你……”
雖然已經猜到,甚至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這樣公開說出,依舊令風暴感覺自己被嚴重挑釁了。她拍案而起,正要說話,一直沉默的老者放下煙斗,在扶手上敲了敲,阻止了風暴的爆發。
“砍傷了多芙的那個黑衣女孩子是誰?”他問凱爾本,“知道來歷嗎?”
凱爾本搖頭,“徹伯瑞說他也是一無所知。”
“哦,散塔林會也不知道嗎,”老者彷佛自言自語,“那麼,凱爾本,你對目前的局勢有何高見呢?”
“很簡單,”凱爾本說,“甚麼都不做。”
“甚麼都不做?”風暴高聲反問。
“對,甚麼都不做,”凱爾本說,“不刺殺,不迎擊,不抵抗,讓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