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卷 第4章 公報私仇
薩馬斯特發現的那座浮空城,原主人是“旅者”歐貝倫?
瓊恩正要細問究竟,忽然旁邊有人叫梅菲斯和他的名字,轉頭望去,只見一家商店門口,凜正用力地朝他們揮手,在她身旁站著一位金發白袍的女子。
“那位就是維若拉小姐?”梅菲斯問。
“……是。”
“挺漂亮的,你的眼光確實不差。”
少女說,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讓瓊恩不由自主地心底直冒寒氣。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多少顧忌一點面子,他都在想要不要趕快跪下來抱著腿懇求原諒了。
幸好這時候,凜已經拉著維若拉跑過來,“艾彌薇,你終於醒了啊,我都等急死了。對了,介紹一下,塔姐姐,這是艾彌薇,我最好的朋友,瓊恩的正牌女友;艾彌薇,這位是塔拉夏,我的師姐,剛剛被瓊恩騙到手,要和我們一起去東域。”
……你這是存心挑起矛盾吧。
梅菲斯狠狠瞪了凜一眼,然後換上笑容,向維若拉點頭致意,“之前的事情瓊恩已經告訴我了,有所冒犯,我代他致歉,希望能夠見諒,”她說,“既然接下來會一起旅行,還請多多指教。”
維若拉笑了笑,躬身回禮,卻沒有說甚麼。
凜撇了撇嘴,似乎覺得頗為無趣,然後不知道想到甚麼,突然又高興起來。
“艾彌薇,你來得正好,我剛才看中一條裙子,覺得不錯,但塔姐姐說顏色不適合我,你幫我參謀一下吧。”
“好啊,”梅菲斯說,“去看看,我也正想買幾件新衣服呢。”
“你早就該買新衣服了,一年四季都是那麼幾件,我都看煩了,”凜拉著她往商店里走,“你現在是有男友的人,和以前不一樣,要更加注重形象才對。我給你推薦幾件連衣裙,整天穿著襯衫長褲,會嚴重降低女性魅力的。”
“沒有啊,”瓊恩說,“我覺得艾彌薇穿襯衫長褲就很漂亮。”
“沒你的事!”
凜揮了揮手,彷佛要把瓊恩趕到一邊,“我們女孩子的事情你懂甚麼?反正艾彌薇打扮得漂漂亮亮,最後不還是便宜了你,你負責付賬就可以了。”
“哦。”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瓊恩跟在三個女孩子後面,把葉弘城中幾條最繁華的商業街道都轉了一遍,當他們終於走出最後一家商店時,瓊恩感覺自己已經累得想要在地上爬。
衣服其實買得並不多,但她們頻繁地挑選丶更換,然後還每次都要瓊恩發表意見,還不能敷衍其詞,必須言之有物——這實在太折磨人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梅菲斯和維若拉之間似乎相處得不錯,雖然談不上多麼親密,但也算客客氣氣,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絲毫芥蒂。
瓊恩當然沒有期待她們能夠一見如故,關系融洽宛如閨蜜,就算是做夢他都不敢這麼想,能夠維持表面的禮貌與和平,就已經令他喜出望外了。
今天似乎是個幸運日,好消息接踵而來,剛剛回到住處,莎珞克就過來匯報,說得到准確消息,那位普朗克船長明天下午就會抵達葉弘。
“很好。”
在葉弘已經停留了四天,梅菲斯也已經蘇醒,而且之前雙方交流商議,對接下來的行程也有了基本思路和方向,瓊恩決定不再等待,明天就啟程出發。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到了東域,遠離爭端,解除詛咒,找到浮空城,從此就可以自封城主,迎娶漂亮姐姐,走上人生巔峰,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他的好心情只維持了不到十分鍾,然後就被梅菲斯打破了。
“甚麼?”他看著全副武裝的少女,目瞪口呆,“你要我鍛煉劍術——而且鍛煉方式就是和你對戰?”
“實戰是最好的訓練。”
“問題不在這里,我是想知道,為甚麼我要鍛煉劍術?”瓊恩抗議,“我明明是個巫師吧。”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在東域,巫師可不怎麼受歡迎,”梅菲斯說,“在徹森塔還相對好一些,要是到了恩瑟和穆罕,你在大街上隨便施法,很容易被視為邪魔,群起圍攻的。”
“那也不用我鍛煉劍術啊,不是還有你麼?”
“喂喂,瓊恩,你作為男人說這種話,不覺得太沒骨氣了嗎?”
凜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雙手叉著腰給梅菲斯助威,“你居然指望女孩子來保護你,實在是太差勁了!舞刀弄劍很危險的,萬一艾彌薇受傷了怎麼辦?你是男人,缺胳膊少腿甚麼的也無所謂,艾彌薇可是女孩子,留點傷疤就不好看了。”
你這也未免太性別歧視了吧,而且甚麼叫做“缺胳膊少腿甚麼的也無所謂”?明明非常有所謂好不好!
“傷痕是男人的勛章嘛,只要不死,就沒甚麼可怕的。”
“死了也不要緊,”梅菲斯補刀,“有舊情人在地獄里等他呢。”
“……”
“術業有專攻,”瓊恩仍然在負隅頑抗,“我本來就不是武力型的。再說艾彌薇也不是一定要動劍啊,她是聖武士,可以使用神術的。”
“不行,”梅菲斯搖頭,“除非得到某位神王的許可,否則我沒辦法在東域使用神術,或者一切神賜力量。”
“為甚麼?”
“這是上古時期,中土諸神與東域神王之間達成的協議,中土諸神承諾不會以任何方式入侵東域,其中也包括不允許其信徒在東域使用神賜力量。”
“為甚麼會有這種協議?”
“誰知道呢,神明的意圖我們無法測度,”梅菲斯說,“總之別廢話了,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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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啪!”
“啪!”
對練只持續了不到二十分鍾,瓊恩就躺在地上堅決不肯再起身。
他的劍術原本就差,又疏於練習,當然不是梅菲斯的對手,局面完全是一邊倒地挨揍。
總算雙方用的是木劍,梅菲斯又沒有全力出手,否則就真要爬不起來了。
“你的身體協調能力太差了,”梅菲斯坐在他旁邊,“嚴重缺乏鍛煉。”
“其實有幾次我是能擋住的,”瓊恩不服氣,“只是我下意識地想要用法術,然後反應過來不能用,就耽誤了時機,等要再格擋已經來不及了。”
“那不還是缺乏練習嗎?”
瓊恩想要起身,剛一動就倒吸口氣,覺得身上一陣陣地疼痛,“你也太認真了吧,”他抱怨,“明知道我擋不住,還一直打。”
“我已經手下留情了,”梅菲斯說,“至少沒打你的臉。”
“……謝謝。”
“不客氣,”少女說,“以後每天早晚各練習一次。”
瓊恩已經沒力氣抗議,“那我要練多久才能達到像你——”他原本想說“像你一樣厲害”,想想看又覺得不可能,於是改口,“能成為一個比較合格的劍士?”
“有生之年基本不可能。”
“甚麼?”
“按照我的標准,所謂合格的劍士,至少要能接下我全力進攻十劍而不倒。你天賦太差,缺乏基礎,以後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時間鍛煉,這輩子都沒希望了。”
“那你還讓我鍛煉甚麼?”瓊恩有氣無力地說,“根本沒前途,我才不干。”
“雖然成不了合格的劍士,但總會讓你變強一點,”少女說,“而且關鍵在於:如果不這麼做,我哪有借口名正言順地毆打你呢?”
“……”
瓊恩咬著牙,忍著痛爬起來,坐在梅菲斯身旁,“你生氣了?”
“當然,”少女板著臉,“以前是我離開你一段時間,你就沾花惹草;這次是我明明在你身邊,你居然都跑出去偷吃。在外面偷偷搞就算了,還往家里帶——你說我生氣不生氣?”
“你一直都不提,我還以為你忘了,”瓊恩訕訕地說,“對不起啦。”
“前面在說正事,我當然不會提這茬,”少女說,“我是個很公私分明的人。”
……那剛才是誰說她在公報私仇,拿著練習劍術當借口毆打我的啊?
瓊恩敢怒不敢言,只好低著頭裝死。
過了一會,他忽然覺得不對勁,梅菲斯已經半天沒有說話,轉過頭一看,只見少女默默坐著,咬著嘴唇,臉頰上兩行清晰的淚痕。
“你哭了?”瓊恩嚇了一跳,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將她抱在懷里,“別哭,艾彌薇,是我不好,是我的錯,別生氣了。”
“我是在生你的氣,也是生我自己的氣,”少女說,“我生氣自己這次做得不夠好,沒能幫上忙,反而成為你的拖累;我生氣自己一直做得不夠好,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讓你不去沾花惹草,反而一個接一個往家里帶,還一個比一個厲害;我還生氣自己很笨,明知道你這樣,明知道你不可能改變,卻總還是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總還是舍不得離開;很多次,我明明都已經決定要走了,一看到你,心又軟了,就對自己說,再原諒你一次,就這最後一次,再犯我立刻就摔門出去,絕不回頭,結果下次又是這樣,”她咬著嘴唇,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滑落臉頰,“我有時候在想,你肯定悄悄對我下了魔法對不對?明明你對我一點都不好,明明你總是惹我生氣,我卻還是沒法控制地喜歡你,迷戀你,為你打算,替你籌劃,這感覺一點都不好。”
“……我也不是總惹你生氣吧,”瓊恩小心翼翼地辯解,“而且有些也不是我……就像扎瑞爾,真的不是我主動去勾搭的。”
“她把你當做是她的舊情人,那是她的事情。但你和她上床,難道也是她強迫你的嗎?”
瓊恩立刻閉嘴。
“就算扎瑞爾不是你主動勾搭的,那維若拉是怎麼回事?”
瓊恩繼續啞口無言。
陰影谷一役,其實嚴格說起來,瓊恩並沒有犯太多“錯誤”。
從始至終,除了最後時刻,他一直都是站在陰影鎮一方,並未投入龍巫教這種邪教組織,基本立場是沒問題的;雖然他幫助薩馬斯特搞定泰拉斯奎巨獸,讓老巫妖拿到“化身”的關鍵施法材料,但最後這個魔法也沒用上,巫師之神還是好端端地在那里,既然沒有造成任何後果,責任也就不大了;至於最後反手攻擊女神,對於梅菲斯而言其實也不算甚麼大事,一方面,女神對瓊恩出手在先,瓊恩算正當防衛,最多算防衛過當,另一方面梅菲斯也不怎麼在乎魔法女神的死活,而且最終不是也沒死麼。
說來說去,瓊恩犯下的最大罪行,就是強行推倒了維若拉,無論怎麼解釋,這都是不對的。
幸好瓊恩還算聰明,提前和維若拉達成了諒解,否則梅菲斯一氣之下,說不定真會拔劍把他砍了。
梅菲斯不是普通的少女,她是律法之神的聖武士,道德問題和生活作風還可以勉強容忍,犯罪卻難以原諒。
幸好這個世界的法律還不成熟,距離瓊恩記憶中的尚有明顯差距,這種差距主要體現在法律理念上。
在地球的任何一個現代文明國家,強奸都是重罪,不可能允許當事人私了,只要司法機關被驚動,插手介入,那就必然難以善了。
但在這個世界,對於刑事犯罪的認識,更多還是停留在“對個體造成傷害”的階段,沒有上升到“犯罪是對整個社會秩序和文明法則的破壞”這種層面,很多嚴重犯罪,比如殺人,只要當事人雙方能夠自行和解私了,法律也就不過多追究。
法律問題可以通過技術來規避,但感情問題,就沒辦法這樣蒙混過關了。
凜可以因為瓊恩被維若拉詛咒,已經受到懲治,所以放過他,梅菲斯卻不可能如此。
少女顯然已經隱忍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來。
瓊恩也無話可說,本來就是他做得不對,沒甚麼好辯解的,只能將她緊緊抱在懷里,輕聲道歉。
梅菲斯哭了一會,擦干眼淚,“算了,不說了,反正我也習慣了,”她說,“現在我還願意忍耐,所以就這樣吧。如果哪一天我忍耐不了了,想走了,你也不要覺得突然,明白了吧?”
“嗯。”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將維若拉的問題暫時略過不談。
瓊恩剛剛松了口氣,但緊接著,少女地下一個問題又讓他驚出一身冷汗,“欣布女士那邊,”她說,“你准備怎麼辦?”
“……甚麼怎麼辦?”
“別裝糊塗,”少女不快地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也知道我的意思,而且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
瓊恩定了定神,幸好在這件事情上,他不算特別心虛,可以稍稍理直氣壯一點。
“我真的沒甚麼不軌企圖,”他保證,“我承認,我是喜歡到處勾搭,但至少都是像你們一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凜的老師,呃,不太符合我的口味。”
這句話梅菲斯倒是相信的,瓊恩和欣布也見過好幾次了,在深淵斷域鎮中還有過一段並肩作戰的交情,至少在之前,瓊恩並未表現出任何對欣布的特別興趣。
而且瓊恩雖然胡鬧,但還不至於主動找死,兔子都不吃窩邊草,瓊恩之前勾搭的那些女人,要麼在認識梅菲斯之前就有感情,例如珊嘉丶芙蕾狄,要麼是露水情緣,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再見,例如莉法爾丶維康尼亞,要麼是特殊情形下的產物,例如莎珞克。
欣布的情況與她們都不同,她身份特殊,當真推倒會麻煩很大,首先凜那關就很難過,本身又不是瓊恩所熱愛的那種類型,瓊恩實在犯不著為了她而冒險。
“那你打算怎麼辦?”少女的臉色和緩了一點,“她現在狀況很麻煩,雖然短時間內估計沒有危險,但拖延久了會越來越難解決。”
“我也沒甚麼好主意,”瓊恩說,“要麼下個港口會到普羅坎普城(Procampur),我聽說那個城市不小,肯定有魔法女神的神殿,我們把她悄悄送過去就是了。”
梅菲斯搖搖頭,“不行,”她說,“我和彌賽亞去看過她。彌賽亞說,她體內銀火沒有及時得到處理,只是被那本書強行壓制下來,問題根本沒有解決,反而越積累越嚴重,一旦離開書就會徹底失控,誰也救不了。”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瓊恩裝作第一次得知,“那怎麼辦?”
梅菲斯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還能怎麼辦?只有兩個辦法,簡單點的,就是把女神請過來,讓她進入書中,去將銀火收回,自然問題解決。”
這簡單的辦法當然行不通,瓊恩和魔法女神已經是死敵,這麼做純屬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那就只能便宜你了,”少女哼了一聲,“救命要緊。至於凜那邊,我會去跟她說的。”
這個結果出乎瓊恩的意料,在他的預想中,如果當真推倒欣布,即便有“治療”作為借口,但也難保凜和梅菲斯不生氣。
但現在梅菲斯不但默許,甚至還主動幫他去說服凜,這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時間不禁心花怒放,只是表面上仍然裝得鎮定,不露喜色。
瓊恩前面所說是實話,欣布的確不是他偏好的類型,他喜歡年輕丶漂亮丶精致的女孩子,欣布的實際年齡自然不小,具體歲數不知,但肯定有幾百歲了,當然她是選民,有神力守護,衰老速度比普通人類慢很多,從外貌上看,差不多也有接近三十歲了,已經不能算是年輕;漂亮倒是能算上,但欣布素來不修邊幅,脾氣暴躁,和精致兩個字肯定靠不上邊。
考慮到推倒她還會帶來各種危險和麻煩,瓊恩只要有基本理智,就不會對她下手。
但這指的是正常情況。
在沒有機會的情況下,瓊恩的確不會冒風險去創造機會;但如果機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瓊恩為甚麼要放過?
對於男人而言,壓根不存在“不是最喜歡的女人就不上”這種奇怪的觀念,恰恰相反,倘若興致來了,又有機會,只要不是討厭的,就都可以照上不誤。
欣布當然不是瓊恩最喜歡的,甚至未必談得上喜歡,但至少也不討厭。
而且她還是凜的老師,這點在正常情況下是障礙,但在特殊情況下,反而屬於加分。
就像扎瑞爾說的,師徒一起雙飛,才是符合美學的;推倒了學生放過老師,屬於浪費資源。
所以瓊恩剛才向梅菲斯澄清,說他對欣布沒興趣,這其實是一句謊言。
他不是沒興趣,只能說興趣不大,如果白送上門,那當然是照吃不誤。
梅菲斯雖然聰明,但在男女情愛上,終究還是經驗不足,對男人這種生物的了解還是不夠深刻。
如此一來,推倒欣布就只剩下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道障礙:詛咒。
解不開詛咒,一切都是空談,是否推倒欣布倒不關鍵,反正可有可無,但珊嘉怎麼辦?
梅菲斯怎麼辦?
還有其他女孩子怎麼辦?
瓊恩每當想到這一點就很頭疼,可惜也沒甚麼好辦法,只能到了恩瑟再說了。
正想著,梅菲斯將一頁紙拍在他臉上。
“這是甚麼?”
瓊恩拿起來一看,上面是三段文字,分別注明了出處,應該是從不同地方摘抄過來,匯編在一起。
筆跡很熟悉,娟秀中透著剛硬,墨跡尚未完全干透,明顯是梅菲斯剛剛抄錄下來的。
第一段文字是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旅行者在恩瑟發現一種奇特的金屬,它並非由礦石提煉得來,彷佛是天然生成,偶爾出現在山間溪流中,呈銀白色,分量極輕,柔軟可變形,若是角度合適,在陽光下會呈現出繽紛七彩。
恩瑟人稱之為“眼淚石”,當時的女性往往將它熔煉打造成飾品,穿戴在身上,作為結婚時的裝扮。
有人認為它是一種隕石,也有人認為它是某種魔法造物,說法不一,並無結論。
“這甚麼眼淚石,和維若拉說的那種解咒巫鐵很像啊,”瓊恩說,“銀白色丶極輕丶柔軟可變形,這些外形特征都符合——不過最後一點不對,維若拉說東域人認為這種金屬附有詛咒,會招致不幸,所以連名字都不敢提及。這個『眼淚石』卻顯然很受喜愛。”
“你繼續往下看。”
第二段文字是說大約在七百多年前,恩瑟神王頒發了一道命令,宣布“眼淚石”是一種邪惡的金屬,是地獄邪魔引誘凡人的工具,一律予以收繳。
任何人不得私藏,甚至不得談論,不得以文字記錄,否則視為與邪魔勾結,應當處以焚刑。
從此之後,這種金屬就再也無人敢公開提及,只有民間私下流傳,往往連名字都不敢說,只以“那東西”來代稱。
“這倒是又對上了——不過恩瑟神王收繳這東西做甚麼?難不成他也中了詛咒?”
“誰知道,”梅菲斯說,“重點不在這里。”
重點在於,眼淚石都被恩瑟神王給收繳了——即便有漏網之魚,估計也不會太多。
也不知道神王收繳這東西是派甚麼用途,如果樂觀一點,假設他沒有扔掉或者銷毀,那麼去王宮里找找,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有所發現。
“看來得要去一趟恩瑟王宮了。”
“首選是那里,還有個備選地方。”
第三段文字則是說大約在四百多年前,在恩瑟和穆罕兩國的邊境,紫銅山脈(Mountains of Copper)中,居住著一位“暗金女巫”。
這位女巫通曉著某些黑暗詭秘的巫術,傳說能夠在千里之外對人下詛咒。
她喜歡美麗的金屬,尤其格外鍾愛“眼淚石”,若有人想請她出手,必須以此為酬勞,否則只會被拒之門外。
後來恩瑟和穆罕兩國聯合發兵,將其捕殺。
“暗金女巫,”瓊恩念了一遍,“聽起來怪怪的。”
從這些記錄來看,可以初步確定“眼淚石”就是瓊恩解除詛咒所需要的那種金屬。
這東西究竟是甚麼來歷雖然還不清楚,但至少目前有了一定的方向,不再是漫無目的丶大海撈針了。
“謝謝你,艾彌薇,”瓊恩感動地說,“要不是有你,我去哪找這些线索啊。”
“沒甚麼啦,翻資料的時候正好看到,就順手抄下來。”
“看來你也很在意這件事嘛,”瓊恩取笑,“是不是擔心我好不了了?”
梅菲斯俏臉微微一紅,“我當然在意了,”她說,“我是正常的青春少女,才不要一個無能的男朋友。你要是不趕快恢復,我正好踢了你,和凜雙宿雙飛去。”
“艾彌薇,我覺得你現在的性取向很有問題啊,”瓊恩認真的說,“你踢了我也就罷了,為甚麼不想著再去找個更好的男人,卻是和凜私奔呢?”
“有你一個就夠了,我才不想再找個男人來讓我傷心,”少女說,“還是凜比較好。”
“……”
這個事情再繼續討論下去就是自找沒趣,瓊恩果斷轉移話題。
“那好吧,看來這次我們去東域,恩瑟是主要目的地,”他數了數,“薩瑪斯特說的那座浮空城在恩瑟的遠古森林,眼淚石在恩瑟王宮,聽起來都不是甚麼容易出入的地方,任務很艱巨啊。”
“紫宸沙漠在穆罕,”梅菲斯補充,“你的凱瑟琳在那里等你呢。”
“……”瓊恩只當做沒聽見,“先去恩瑟找到浮空城作為根據地,然後去恩瑟王宮找眼淚石,如果沒有就去紫銅山脈,最後再去紫宸沙漠尋寶——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少女轉身從房間里搬過來半人高的一大疊資料,“砰”地一聲放在瓊恩面前,“那就開始讀吧,記得做筆記。”
“甚麼?”
“你既然要去東域,當然要對它有足夠的了解啊,”梅菲斯說,“總不能懵懵懂懂跑過去,人生地不熟,豈不是處處障礙。東域那邊的風土丶習俗丶人情丶法律,都與中土迥然相異,你如果不小心,很容易惹上麻煩的。”
“可是我很忙的啊,”他拼命推脫,“每天一大堆事情,你看,要學習魔法,要鍛煉劍術,還要……還要……”他想了半天,發現想不出甚麼其他工作,“總之哪有那麼多時間,要麼我讓莎珞克來看吧,看完了總結一下,這樣比較有效率。”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總是依賴別人。”
梅菲斯毫不客氣地打回了他的申請,“學習魔法和鍛煉劍術的時間我都已經給你安排了,還有吃飯睡覺休息的時間,都預留好了,算下來你每天至少還有三個小時可以看資料。以前你身邊女孩子太多,總是讓你分心,現在正好,有心無力了,可以好好學習。”
“那你呢?”瓊恩問,“你做甚麼?”
“我負責監督你。”
“……好吧。”
瓊恩無精打采地答應了。
少女笑了笑,“好啦,這樣吧,”她從那一大疊資料里挑出七八份,大約相當於全部總量的十分之一,“這些都是基礎性的介紹,你讀這個就行了,其他的我來看。”
瓊恩松了口氣,“太好了。”
“你就是喜歡偷懶,”少女嬌嗔,她忽然頓了片刻,“另外,瓊恩,謝謝你。”
“嗯?”瓊恩莫名其妙,“甚麼?”
“你斬向魔法女神的那一劍,”她說,“我知道對於一名巫師而言,這不容易。”
“哦,那個啊,他們想傷害你,我自然要報復,”瓊恩說,“而且,說實話,艾彌薇,我那麼做也不完全是為了你,她已經想要殺我,我有機會當然要反擊。而且後果也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嚴重,你看,我仍然可以施法,甚麼損失都沒有。”
“但在揮出那一劍的時候,你並不知道。”
瓊恩的確不知道。
“我知道你並不完全是為了我,但我也知道,即便只是為了我,你也會那麼做,”少女說,“你用了十年時間,成為一名真正的巫師,卻願意為了我而放棄,至少是冒著放棄的風險。所以我很感謝,雖然你又一次惹我生氣,但我決定再原諒你一次。”
“你不生氣了?”
“我說原諒,就不會再記起,當然也不會再為之生氣,”梅菲斯說,“但你別指望接下來可以偷懶。”
“切,小看我,”瓊恩振作起精神,“現在就開始吧。”
既然將浮空城作為第一目標,瓊恩立刻把薩瑪斯特留給他的地圖找出來,開始仔細研究。
薩瑪斯特是個第一流的大巫師,但顯然只能算三流的繪圖者,有可能是他根本就沒有用心,隨手塗鴉。
地圖既簡陋又粗糙,上面的线條歪歪扭扭,東往西繞,沿途沒有任何標識,簡直看得人眼睛發暈。
瓊恩努力琢磨了半天,同時對照自己手里的正版地圖,終於確定了浮空城的大致方位。
“恩瑟的迷失森林,東南角,距離燃煙山脈(The Smoking Mountains)大約不到十里,”瓊恩一邊在地圖上做記號,一邊問梅菲斯,“迷失森林有沒有甚麼特別要注意的?”
“迷失森林?”
凜不知道從哪里又冒出來,手里拿著兩杯果汁,自己在喝一杯,另一杯遞給梅菲斯,“就是蜿蜒河(Winding River)東岸那片遠古森林?據說里面住著很恐怖的亡靈,特別喜歡把不聽話的小孩子在夢里抓走。”
“這是誰告訴你的?”
“我媽媽,怎麼了?”
“沒甚麼,你小時候肯定非常淘氣,讓伯母很頭疼吧。”
“是啊,你怎麼知道?”
“猜的。”
“哦,”凜也不在意,“艾彌薇,現在有空嗎,我有事找你。這里不方便,去我的房間說吧。”
“甚麼事弄得這麼神秘啊。”梅菲斯笑著問。
“你跟我來就是了嘛。”凜堅持。
梅菲斯拗不過她,最後還是被拉走了,只留下瓊恩一個人孤獨地留在房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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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珞克的情報是說普朗克船長會在第二天地下午抵達葉弘,但一直等到傍晚時分,最後一點夕陽的餘暉即將隱沒,暮色已經籠罩大海,一艘黑色的四桅帆船彷佛自濃霧中突兀出現,平穩而輕快地駛入港口。
船長並未露面,瓊恩見到的是他的副手,一個看起來頗為輕浮的年輕男子,別人都叫他“傑姆”,自稱是船長的侄子。
“聽莎珞克小姐說,你想去東域?”他笑嘻嘻地問瓊恩。
“嗯。”
“東域可不是甚麼好的方,”傑姆說,“那里天氣炎熱,蛇蟲凶猛,美女稀少,國王遍地——你去那種地方干嘛呢?”
瓊恩要去東域有很多原因,但無論哪一條,解釋起來都要大費口舌,於是他選擇了最簡潔的回答:“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傑姆顯然被這個回答噎住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那好吧,”他伸出手,“付錢。”
“甚麼?”
“付錢啊,你總不至於以為乘船不需要付錢吧?”
傑姆說,“一二三四五,你們一共五個人,每人三百銀幣——先說好,我們不收因布圖版的。”
大陸上國家林立,但在商業與財富女神沃金的大力推動下,貨幣系統倒是基本統一的,分為金幣丶銀幣丶銅幣三階,十進制兌換,規格由女神親自定下。
各國各城邦都可以自行鑄幣,並無限制,但技術有高有低,水平良莠不齊,時間一長,逐漸淘汰,最後還剩下四個最主要的鑄幣國,分別是深水城丶安姆丶卡麗珊和因布圖。
這四國鑄出來的貨幣在規格丶成分上並無明顯的差別,只是花紋丶圖案不同,正常情況下都是彼此通用的,桑比亞地區主要流通的就是因布圖版貨幣,不知道傑姆為甚麼特別強調拒收,難道是被假幣坑過麼。
瓊恩在錢袋里翻了翻,找出一些正面印著飛龍的金幣,遞給傑姆。
這是金龍幣,深水城發行,是大陸上最有名也最通行的貨幣,就連幽暗地域的卓爾和矮人城市都能使用,但傑姆卻連連擺手,“不收金幣,”他說,“我們對金子過敏。”
還有人有這毛病?
瓊恩看看錢袋,發現里面金幣不少,銀幣還真難找,好不容易找出幾枚,又是印著雄獅圖案——這是因布圖的象征。
“寶石行不行?”他問,“你總不至於對寶石也過敏吧。”
“那倒沒有,寶石沒問題。”
瓊恩去幽暗地域混了一趟,和矮人們的關系處得不錯,臨別時被送了一堆寶石,凜拿走了一部分,其餘平常也派不上甚麼用場。
昨天梅菲斯去買資料,消耗了將近一半,還剩下大概六七十顆,瓊恩索性讓傑姆自己挑選。
“對了,算六個人的,”瓊恩說,“過幾天可能還會多一個人。”
“我們不會在葉弘停太久,”傑姆提醒,“最遲明天下午就出發。”
“我知道。”
傑姆莫名其妙,船既然都已經出海了,瓊恩所謂的“還有一個人”要從哪里冒出來?
茫茫大海,又不是陸地,難道還有誰能中途招手搭便車不成。
不過瓊恩沒有解釋,傑姆也就懶得多問,反正願意多付錢是他的事情。
付清路費,瓊恩等人終於可以上船。“你們來得太晚,客房已經所剩無幾了,”傑姆在前面引路,“還有兩間。”
“但我們有六個人!”
“還沒有出現的不算。”
“那至少也有五個啊,就算是兩人一間,也應該要三個房間才夠,”瓊恩抗議,“兩間實在住不下。”
“船上的方緊張,”傑姆說,“不過你們實際上是三間,因為莎珞克小姐可以住我的房間。”
“……不可能!”瓊恩斷然拒絕,“休想!”
“放心,我搬走,我幫到我叔叔的房間里去住,反正他一般白天睡覺,下午才起來工作。”
這還差不多,不過你叔叔這個作息規律,是不是有點奇怪,莫非是海上生活太辛苦,生物鍾顛倒了麼。
別人喜歡做夜貓子,不關瓊恩的事情,他也懶得多問。不過你為甚麼對莎珞克這麼殷勤,莫非有甚麼不軌企圖?
“沒有甚麼企圖,我只是單純地欣賞美人而已,”傑姆說,“我有自知之明,一位能夠在凡間長期停留的魅魔,不是我可以高攀得起的。”
瓊恩吃了一驚,由於真名契約的關系,莎珞克可以如凡人一般常駐物質界,但她畢竟是邪魔,一旦被人發現身份,自然多有不便,所以平常他都是用魔法盡量替她掩飾氣息,一般人是肯定無法看破的。
這個傑姆年紀輕輕,也看不出有甚麼本事,居然能一口說破,這可實在不簡單。
相比起來,他明知道莎珞克是魅魔,仍然泰然自若,都已經不算甚麼了。
“我才沒這本事,是我叔叔說的,”傑姆說,“之前莎珞克小姐來找我,叔叔遠遠看見,事後對我說她是一位魅魔,我還嚇了一大跳呢。”
你叔叔很了不起啊。
瓊恩對這位一直沒有露面的船長越來越好奇了。可惜直到第二天開船,這位喜歡晝伏夜出的船長仍然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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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生活很無聊,對於沒有出海過的人來說,一開始或許還覺得很新鮮,會被大海的浩瀚無垠所震撼,日出日落甚麼的也很有美感。
但一連看上十天八天,甚麼壯麗風景也不管用了。
瓊恩無事可做,只好認真學習。
“感覺又回到學校里的時候了。”
在陰魂城巫師學院中的那段時光,應該算是瓊恩最用心最刻苦的時候,當時一方面知道這是唯一的出頭之路,別無其他選擇,另一方面也是學校生活相對單純,心無旁騖。
畢業以後東奔西走,事情多,誘惑多,的確就懈怠了不少,現在在梅菲斯的嚴格監督下,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不,准確地說,比在學校里還要認真一些。
至少在學校的時候,每天晚上還有芙蕾狄陪伴,現在連這項福利都沒有了。
梅菲斯一到晚上就棄他而去,跑去陪凜,瓊恩對此既不滿又不解,於是委婉地提出質疑,結果梅菲斯輕而易舉地就將他說服了。
“她到發情期了。”梅菲斯說。
“甚麼?”
“她是龍女,”少女提醒,“人不會發情,但龍會。”
“……”
“她現在正處於強烈的發情期,如果不好好安撫的話,說不定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梅菲斯說,“這船上可是有不少年輕男性,挺符合凜的審美觀,至於凜的魅力更不用說——我相信你也不希望發生甚麼事情吧。”
“……我明白了,”瓊恩心悅誠服五體投地,“萬分感謝你幫我照顧她。”
“明白就好。”
凜到了發情期,而瓊恩又沒辦法安慰她,只能由梅菲斯代勞。
瓊恩之所以沒辦法自己去滿足凜,是因為他被維若拉詛咒了——歸根究底,他之所以獨守空房,全都是維若拉的責任,所以瓊恩理直氣壯去找女巫師興師問罪,結果自然毫無懸念,有時候三次,有時候四次,反正最終的戰斗場地都是在床上。
不過對於凜的問題,維若拉倒是另有一番見解。
“其實你完全不需要擔心她啊,”女巫師說,“她進入發情期,對你而言不是更好嗎?”
“……甚麼意思?”
“你覺得凜如果要找……”她想了想,選擇了一個比較中性的措辭,“性伴侶,你覺得她會優先選擇男性還是女性?哪一種可能性比較大?”
瓊恩努力思考了片刻,“應該是女性吧。”他說。
“所以啊,她會優先選擇女性,你有甚麼好擔心呢?反正你又不介意。或者說,你不僅不介意,反而樂見其成吧,可以順理成章地獵艷,反正凜能看得上眼的,素質也不會差到哪里去,應該會符合你的口味,”維若拉說,“所以真正要擔心的,不是你,而是梅菲斯小姐啊。”
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挺有道理的。
瓊恩和維若拉在一起,倒也並不僅僅只是做愛,那也未免太浪費資源。
維若拉不僅僅是一名美女,更是一位優秀的巫師,或許是在圖書館中待久了的緣故,實戰經驗有所欠缺,但理論知識絕對豐富,論綜合素質,還要勝過瓊恩一截。
兩人經常是一邊嘗試新姿勢,一邊討論新法術,學習效率居然出奇的高,倒是令瓊恩自己都意想不到。
“看來你挺適合當教師的。”瓊恩說。
“多謝夸獎,”維若拉說,“我的人生規劃之一,就是做一名全大陸最優秀的魔法教授。”
“是嗎?那你肯定會成為最受學生歡迎的美女教師。”
學習魔法這種事情,按理說主要看的是智力而非體力,男女都一樣,沒有多少先天性的差異,從這點推論,巫師中的性別比例應該是大致上對等的丶平衡的。
但以瓊恩所見,男巫師明顯要比女巫師多,而且要多得多,以陰魂城的巫師學院為例,他曾經做過統計,發現女性學生大約只占學生總數的百分之五左右。
當然這有可能是特例,但以他近幾年的冒險所見,女巫師的比例的確不高,也不知道到底是甚麼緣故。
女巫師的數量就已經如此稀少,女性魔法教授就更是鳳毛麟角,百中無一,維若拉想成為全大陸最優秀的魔法教授,這個難度或許有點高;但她如果把志願改一改,想成為全大陸最漂亮的魔法女教師,那應該沒甚麼懸念。
不過說到這個問題,瓊恩倒是想起來,巫師之神阿祖斯給維若拉的神諭,是說讓她跟著瓊恩到東域,可以實現她的夢想——但維若拉的夢想到底是甚麼,總不會就是“成為最優秀的魔法學教授”吧。
那她應該去深水城丶銀月城這些魔法學氛圍濃厚,而且有著名巫師學院的地方才對,跑來東域這種魔法荒漠做甚麼?
“所謂夢想,是指說出來別人就會發笑的東西,”維若拉說,“我說我想成為最優秀的魔法教授,這很可笑嗎?”
“不可笑,”瓊恩說,“我覺得這完全有可能。”
“所以它不是我的夢想,只是一個職業目標而已。”
“那你的夢想究竟是甚麼呢?”
“你不覺得我們聊這種問題很奇怪嗎。”
“沒有啊,”瓊恩說,“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會聊女人,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會聊購物,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自然就只能聊人生談理想了——說說看,我挺好奇的。”
“那你的夢想是甚麼?”維若拉反問。
“我嗎?”瓊恩想了想,“很簡單啊,建造一座浮空城,讓它配得上我的那些女友們。”
“……真是目標遠大。”維若拉不置可否地評價。
“輪到你了,”瓊恩催促,“快說吧。”
維若拉沉思了很久,最終才慢慢開口,“你覺得,魔法是甚麼?”
“嗯?”瓊恩怔了怔,“我們不是在談夢想的話題麼?”
“你回答我的問題就是。”
“魔法……就是魔法,”瓊恩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於我而言,魔法就是力量。”
“於你而言,魔法就是力量,”女巫師說,“於我而言,於很多人而言,魔法就是夢想——而這,就是我的夢想。”
“……完全沒聽懂。”
“很正常,以你的智商,的確難以理解這種東西。”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可是你壓根就沒有的東西,我怎麼侮辱?”
“……”
有關夢想的話題到此打住,瓊恩怒氣衝衝地把維若拉翻來覆去干了三四次,最後終於讓她昏睡過去。
穿衣出門,發現原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瓊恩正准備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間,就看見莎珞克從遠處走過來,手上還托著一盤餅干。
“主人,要來一塊補充體力嗎?”魅魔笑得眼睛彎彎的,“昨夜一定很辛苦吧,維若拉小姐的聲音太大了,整艘船的人大概都沒睡好覺呢。”
“切,你當我布置的隔音魔法是擺設嗎?”
瓊恩拿了一塊餅干,咬了口,覺得味道還不錯。“哪來的?”他問,“你自己做的?”
“不是,”魅魔說,“傑姆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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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瓊恩忙著學習和推倒維若拉,梅菲斯忙著監督瓊恩和安撫凜,只有莎珞克相對清閒,或者說,她在忙於交際。
船上的水手不少,船上生活如此無聊,他們顯然也一個個都頗為飢渴,看見美女眼睛就會冒綠光的那種。
瓊恩身邊的美女很多,但他一看就不太好惹——巫師通常都不好惹,所以最多也就是看看,沒人敢真打主意,連靠近都不敢,唯有莎珞克是例外。
因為莎珞克報的身份是“瓊恩的妹妹”。
“你說你是我妹妹?”瓊恩第一次知道的時候頗為愕然,“干嘛這麼說?”他問。
“難道我說是你的女友,還是女奴?”
莎珞克反問,“你看你身邊,艾彌薇丶凜丶我,現在還多了一位維若拉小姐。你准備對外宣稱都是你的女友?你這樣肆無忌憚地拉仇恨,肯定會被吊起來燒死的。我只能犧牲一下,充當你妹妹啦,少一個算一個嘛。”
“那你也不用說是我妹妹啊,換個身份不行麼。”
然而瓊恩想了想,卻也沒有甚麼更合適的說法。
姐姐是肯定不行的,女仆女管家甚麼的更會吸引仇恨,相比較而言,還真的是妹妹比較安全。
“好吧,那就妹妹吧,反正你都已經這麼說了,”瓊恩只好認可,“不過以後還是先跟我說一聲,不要自作主張。”
“知道了,哥哥。”
魅魔這一聲叫得嬌滴滴的,聲音柔軟嬌媚,瓊恩差點就要硬起來。
他被維若拉詛咒,是沒辦法真的交合,但卻不影響勃起,這個比完全不舉還要命。
莎珞克變成了瓊恩的妹妹,這的確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其他單身狗的仇恨,但副作用就是她成了“可以追求的對象”。
畢竟沒有人認為瓊恩是個邪惡的死妹控——當然他也的確不是。
就這樣,莎珞克每天頂著瓊恩妹妹的身份出門,沒過四五天,就和船上幾乎所有人都認識了,還經常被傑姆請去船長室做客,一去就是大半天,搞得瓊恩很不開心。
後來才知道,原來那位船長養了一只小偽龍做寵物,平時由傑姆負責照顧,那只偽龍不知為何對莎珞克特別感興趣,一天不見就茶不思飯不想,連原本最喜歡的金槍魚都不吃了。
傑姆沒辦法,只好請莎珞克每天去和他的寶貝寵物聊聊天,談談人生談談理想,為此還專門付給莎珞克報酬:一天一枚銀幣,附帶一份小禮物,有時候是標本,有時候是工藝品,有時候是他親手烹飪的食物,比如說餅干丶餅干以及餅干。
“味道其實還不錯,偶爾吃一塊還可以,”魅魔將餅干帶回來,慷慨地和眾人分享,“挺松脆的,就是稍微甜了點,糖放得有點多。”
“那我不吃了,我在減肥,”凜原本已經拿起一塊,又放了回去,“糖吃多了不好,晚上睡不著覺。”
“你會睡不著?”瓊恩說,“你明明每天都睡二十四個小時。”
“哪有,最多也就二十二個小時,還有兩小時要用來吃飯和發呆,”凜抗議,“而且前幾天我不是暈船嗎,今天才剛剛好一點。”
凜不知道怎麼回事,最初還挺精神,從上船後第四天起,突然開始暈船,兩個眼睛一直在冒圈圈,吐得一塌糊塗,一連幾天都是如此,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偏偏飯還從來沒少吃,胃口半點不受影響,實在是奇跡。
今天總算適應了些,沒有像前幾天暈得那麼厲害了。
“你應該感謝珊嘉姐姐,”梅菲斯說,“要不是她幫你配藥,現在你大概還趴在床上起不來呢。”
“嗯,謝謝。”凜對珊嘉說。
珊嘉在兩天前也恢復了狀態,回到瓊恩身邊。
她見凜暈得厲害,其他人都無計可施,便配制了一副治暈船的藥劑,效果非常好,幾乎是立竿見影。
“沒甚麼啦,我也是恰好知道有一個配方,所以試一試,沒想到效果真的不錯。”
“姐姐你的配方從哪來的呢?”瓊恩好奇地問。
“老師的書里記載的。”珊嘉說。
《命運長夜》不僅僅是一件空間寶物,它同時也是一本魔法書,奧嘉萊斯在書中記錄了很多她所了解的魔法知識。
這本書原本是奧嘉萊斯的,後來被扎瑞爾所得,送給了瓊恩。
魔姬臨走時曾經說過,瓊恩可以將它轉贈給別人。
珊嘉恢復之後,瓊恩便交給了她,也算是物歸原主。
“她怎麼會記錄這種東西?”瓊恩頗覺奇怪。
奧嘉萊斯是預言師,不是煉金師,按理說藥劑學不是她的專長。
就算是擅長配置藥水的煉金師,也很少會有人去記錄一份治暈船的配方,用處實在太狹隘了。
“我隱約聽老師提過,說她曾經認識一個男人,天生暈船,而且特別嚴重,她是為了那個人,去請一位擅長煉金術的大奧術師出手,發明了這種藥,”珊嘉說,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沒聽她說過那個男人名字,估計應該就是『旅者』歐貝倫先生吧。”
珊嘉與奧嘉萊斯丶歐貝倫的關系十分微妙,就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她也經歷過一次轉世輪回,而這兩位大奧術師就是她前一世的父母。
但瓊恩實在不願意承認這個結論,連想都不願意想起來,所以他下意識地開始轉移話題,“我說凜啊,你身為一只龍,居然暈船暈得這麼厲害,不覺得很丟臉嗎。你看人家船長那只小偽龍都沒事。”
“偽龍又不是龍!”凜不高興地說,“一點關系都沒有!”
偽龍的確不是龍,看名字就知道,形態很像,只是體型要小無數倍。
大致上,把一頭成年巨龍等比例縮小到一只烏鴉那麼大,這就是偽龍了。
有些無良商人會拿偽龍冒充真龍去販賣,對顧客說是剛出生的龍寶寶,因為營養不良所以格外小,雖然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這是在鬼扯,但總會有一些笨蛋上當受騙。
其實除了恰好長得像之外,偽龍和龍沒有任何關系,也完全沒有龍的強大力量。
不過偽龍通常智商不低,經過訓練可以和人類溝通交流,據說某些特別的偽龍甚至能學會人類語言和幾個簡單的魔法,所以挺受巫師們的歡迎。
瓊恩在陰魂城巫師學院的時候,有一位導師就養了一只小偽龍做寵物,那只偽龍被他多年熏陶丶培養,傳聞甚至以魔法強化改造,變得非常厲害,不僅會說話,而且會罵人,還是用十幾種語言輪番轟炸,尤其有一項特殊本領:能夠一口氣在四十三秒之內說完三百五十個字。
當時只要那位導師上課,所有的學生都會變得超級溫順乖巧,宛如綿羊,因為一旦犯錯,導師也不會懲罰,只是把犯錯者關小黑屋一小時,同時把那只偽龍也丟進去,然後那位不幸同學就至少要精神崩潰個三四天。
也別指望把它的嘴堵上,那只偽龍能夠調用第三層魔網的力量,懂得二十多種法術,比一般的學生強多了。
瓊恩還算運氣好,一直沒有被這位導師關照過,不像某位同班同學,有段時間自己作死,接連被抓了三四次,以至於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只要一聽到偽龍的叫聲,甚至聽到“偽龍”這個詞,都會全身不由自主地發抖甚至暈厥。
盡管如此,他對偽龍這種生物也沒留下甚麼好印象,莎珞克幾次對他說船長養的那只小黑是多麼多麼可愛,多麼多麼聰明,邀請他一起去看看,都被瓊恩拒絕了。
“偽龍不是龍!”凜又強調了一遍,她看起來真的很介意這件事情,“我們龍族才沒有那麼弱的家伙呢。”
梅菲斯看了看她,又與瓊恩對視一眼。
凜的狀態有些不太對勁,她是龍女沒錯,但此前更多還是偏重於“人”的一側,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都是如此。
現在卻似乎是“龍”的一側開始覺醒,包括自我認知在內,都有悄悄的改變,至少在她以前,是不太可能動輒以“我們龍族”自居的。
龍族以傲慢著稱,如果聽到有人拿自己和偽龍相類比,發怒是很正常的;但凜之前雖然挺驕傲的,但絕對談不上傲慢,也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感到不快。
這種變化很微妙,只有梅菲斯和瓊恩這種,與她關系比較密切,相處比較多的人,才能察覺得到,一般人往往不會注意。
這種改變是甚麼時候開始的?
瓊恩思忖著,好像就是近期,之前並無甚麼明顯跡象。
難道是在陰影谷一戰中,她作為容器吸收了大量巨龍之力的緣故,由此導致的後果麼?
按照扎瑞爾的說法,她安排凜承受巨龍之力,對小女巫會有很大的好處,可以進一步加速其龍性的覺醒,效果明顯地強化其力量。
從這點來說,凜的變化是好事,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但這樣做會產生甚麼樣的影響,瓊恩就沒法預料了。
隨著“龍”的意識覺醒,凜還是以前那個凜麼?
還是梅菲斯和瓊恩所熟悉的,那個迷迷糊糊,粗心大意,嬌俏可愛,好奇貪玩的小女巫麼?
梅菲斯顯然也有此擔憂,但她最終還是甚麼都沒說。
凜倒是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她是活潑好動的性格,卻因為暈船已經在房間里憋了好幾天,總算現在恢復過來,興高采烈地拉著梅菲斯去甲板上看風景。
莎珞克也出去了,房間里就只剩下瓊恩和珊嘉姐弟兩人。
至於維若拉,她從上船起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間里,沒有特別需要就半步不出,彷佛在閉關一般。
珊嘉招了招手,示意瓊恩坐到他身旁,“你是不是又做錯甚麼事情,惹艾彌薇生氣了?”
“沒有啊。”
“怎麼沒有,”珊嘉說,“是因為維若拉小姐吧?”
珊嘉剛剛回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不太清楚,也不認識維若拉,還以為是弟弟又沾花惹草,勾引了一個女孩子回家,所以惹得梅菲斯發火。
瓊恩於是把事情經過簡略地講了一遍,說也奇怪,他對梅菲斯說的時候戰戰兢兢,精神緊張無比,對珊嘉說起來卻比較輕松,雖然還說不上坦然自若,但壓力的確小很多。
他意識到了這種區別,但為甚麼會這樣,瓊恩一時間也沒想明白,珊嘉和梅菲斯都是他心愛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都非常重要,那為甚麼他怕梅菲斯生氣,卻不擔心珊嘉會發飆呢。
珊嘉也的確沒有動怒,至少沒有表現出來,“你也確實太過分了點,”她責備說,但語氣並不嚴厲,“難怪艾彌薇會生氣。以後類似的事情少做,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了。”
“嗯,我知道了。”
見瓊恩乖乖認錯,珊嘉也就不再繼續說,她和梅菲斯畢竟不同,善惡觀念其實很淡,並不覺得自己弟弟去強奸一個女人是甚麼很嚴重的事情,可能方式的確不妥,但也僅僅就是“不妥”而已。
當然,瓊恩強奸女人她不太介意,但把女人帶回家,她就難免有想法了,不可能依然無動於衷,彷佛視而不見。
但瓊恩其實並沒有當真把維若拉視為女友的意思,只不過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帶上她罷了。
對於珊嘉而言,既然瓊恩是這種想法,那就沒甚麼大不了的,不用過分糾纏,還是先談正事要緊。
所謂正事,自然就是她的身世問題。
“說說吧,小弟,”珊嘉說,“你都知道甚麼?之前你一直說時候未到,現在總該可以說了吧。”
瓊恩沉默了一會,“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主要還是猜測,”他說,“姐姐你現在應該也有所猜測吧。”
“我想聽聽你的猜測。”
“有一種概念,叫輪回轉世,”瓊恩說,“意思是說,我們現在是我們,但有可能在死後,我們的靈魂再次重返世間,以嬰兒的形態降生,重新開始一段新的人生。這一世,我們不記得上一世的一切;下一世,也不會記得這一世的經歷;每一世都是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經歷,不同的記憶,但靈魂卻是同一個靈魂。這就是輪回轉世。”
“從目前的跡象來看,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就是姐姐你,經歷過至少兩次輪回轉世,甚至有可能是更多。在前一世,你是歐貝倫先生和奧嘉萊斯女士的女兒,阿拉莎;而再往前一世,或者說曾經某一世,你是扎瑞爾口中那位叫做『小雅』的人。”
珊嘉靜靜地聽著,並未發表任何意見。
對於任何一個陰魂城居民來說,或者對於絕大多數凡人來說,轉世輪回的說法都是很荒誕的,人死後靈魂或歸神域,或由死神審判,極少數墜入下層界,這是人所共知的常識,怎麼可能轉世輪回,諸神又怎麼可能會允許這種做法的存在。
但若不接受這一點,很多事情就無法解釋,反過來,只要認可這一點,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完美地解釋。
“你是這麼想的?”她問。
“我不願意這麼想,”瓊恩說,“或者說,我不願意相信。”
“不願意相信甚麼?”
瓊恩不答。
“你不願意相信,姐姐曾經是另外一個人,曾經愛上過別人,曾經是別人的妻子和母親,這讓你很難受,是嗎?”珊嘉說。
“嗯。”
“我明白你的感受,”珊嘉說,“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呢?你有那麼多女孩子,一個比一個年輕漂亮,你也都很喜歡她們,你覺得我會不會也很難受呢?”
瓊恩再次沉默。
“我不相信。”珊嘉說。
“甚麼?”
“我不知道你的猜測是不是真的,它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我不相信,”珊嘉說,“我不相信你所說的那種『轉世輪回』的存在。如果真的如你所言,轉世只是記憶消泯,靈魂仍然同一,那同一個靈魂,怎麼會愛上不同的人?你現在喜歡甜食,難道你失憶之後,就不喜歡了?”
“我不知道,”瓊恩說,“輪回轉世究竟是甚麼,我也沒有弄清楚。我不知道它應該是甚麼樣,所以我也不知道姐姐說得對不對。我不願意相信姐姐曾經是另外一個人,曾經是阿拉莎王後,或者其他甚麼人——但我不知道是不是。”
“那你呢?”珊嘉問,“你又曾經是誰?”
我是誰,這是個永恒的哲學問題,不知困擾了多少聰明人。
瓊恩雙手托著頭,感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疼,“我不知道,”他說,“我……我就是我。”
這個回答等於是沒有回答,但瓊恩也實在不知道該說甚麼,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就在這時,猛然一陣劇烈的搖晃襲來,瓊恩反應還算快,一把抓住珊嘉,同時啟動浮空法術,離地漂浮起來。
“怎麼回事?”他高聲問。
過了片刻,莎珞克跑了進來,“遇到一點小麻煩。”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