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23章 願望
神堂被靈吸怪巫妖侵入,獲得感應的並不僅僅是瓊恩等人,所有學院里的牧師都察覺到了。
只是她們當時都在忙於和叛亂者生死搏殺,壓根無暇抽身前來。
最終當她們趕到的時候,所看見的只是滿地屍體丶破碎的冰晶,以及兩個活著的人:瓊恩和維康尼亞。
“怎麼回事?”迦法厲聲問。
她的心情很糟糕,這是理所當然的。
叛亂者的突襲,造成了祭司學院超過一半的學生和近三分之一的教官死亡,這是前所未有的損失。
之所以傷亡如此之重,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牧師喪失神術,無法及時治療的緣故。
作為次席教官,學院的實際領袖,迦法毫無疑問地要為此負責。
而且在剛才的戰斗中,她的左腿被砍了一劍,雖然已經服用了治療藥水,但依舊疼痛難忍。
查麗絲瑞的死亡更加劇了她的不快,這意味著自己喪失了一位重要的支持者──無論在家族內部還是在學院里。
如果說以上這些都還不是關鍵的話──那麼最嚴重的問題是:深淵召喚之蛛被摧毀了。
瓊恩並不清楚“深淵召喚之蛛”到底是甚麼東西,雖然從斯蘭普口中得知是個神器,但也沒有太在意。
當然,很重要是毫無疑問的,否則也不會鄭重其事地藏在祭司學院的神堂里。
但眼看著靈吸怪巫妖輕而易舉地就將它一錘砸裂,隨後自爆摧毀,實在很難讓人對它產生多少敬畏。
他不知道,這是瓜理德斯城,甚至整個羅絲教會的聖物。
在羅絲的陰謀敗露後,她被精靈主神柯瑞隆逐出了阿梵多,打落到無盡深淵。
蜘蛛女神占據了深淵的第六十六層,將那里改造成了自己的神域。
定名為“深坑魔網”。
無盡深淵是惡魔的居所,羅絲作為外來的神祗,自然遭到了敵視。
祖格莫伊(真菌之母,深淵第二百二十二層領主)向羅絲發起了進攻,她的大軍如潮水般通過傳送門涌入深坑魔網。
根基未固地羅絲難以抵擋,於是她創造了這件神器“深淵召喚之蛛”。
它看起來像是一個精美的藝術品,由純淨的紅寶石雕成蜘蛛的形狀。
完美無暇,栩栩如生。
蜘蛛有六十六個眼睛,由鑽石制成,環繞在身體四周,每個眼睛里蘊含著一只狩魔蛛的真名──那是深淵中一種體型龐大丶斑駁多彩。
形態類似蜘蛛的惡魔,凶悍而強大,以其他惡魔為食。
通過這件神器,羅絲可以隨時召喚來六十六只精銳的狩魔蛛助戰,最終打退了祖格莫伊地進攻。
穩固了神國。
羅絲的墜落,伴隨著卓爾離開地表,退避到幽暗地域。
這在歷史上稱之為“大沉降”。
多年以後,瓜理德斯城建立,作為第一個卓爾建立的地底城市,它受到了神後的關注和祝福。
羅絲將深淵召喚之蛛賜下作為獎賞,自此世代保存在祭司學院的神堂之中。
嚴格來說,它地力量完全在於“召喚”,自身只是一個媒介,作為神器有些名不副實。
對於卓爾們來說。
它更重要的意義是“聖物”。
所有名列執政議會的二十一位主母,都會自動和深淵召喚之蛛建立精神聯結,序位最高者有權激活它的力量,招來狩魔蛛,其餘主母依次替補。
唯一的問題是。
網狩魔蛛是惡魔,它不會聽從凡人的號令。
只會肆意殺戮,除了最虔誠的羅絲信徒(狩魔蛛會避免傷害她們),其他人都會被殺死,到時候城市必定會毀於一旦。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最後關頭,深淵召喚之蛛是不會被動用地。
反過來說,這是主母們手中最後的底牌。
現在它被摧毀了。
迦法怒氣衝衝地看著瓊恩和維康尼亞,她對這兩個人都不信任。
實際上,她非常懷疑是他們謀殺了查麗絲瑞,然而沒有任何證據。
如果是在人類世界,或許還可以召喚亡魂來佐證,但卓爾的宗教觀決定了她們不敢打擾逝去牧師的安寧,因為那已經屬於神後。
“到底怎麼回事?”
她再次問維康尼亞上前將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當然最後的部分做了一點小小的修正:查麗絲瑞是直接被斷裂的冰魔手臂刺穿腹部而死。
因為所說基本都是事實,只有最後細節上略有隱瞞,迦法也完全聽不出甚麼破綻。
守護神堂,原本就是祭司學院的分內責任,維康尼亞並非學院教官,瓊恩更是外人,雖然最後沒有成功挽救聖物,也怪罪不到他們身上。
“奧術學院和格斗學院為甚麼沒有來援助?”迦法厲聲發問,“他們近在咫尺!”
“他們也被攻擊了,”跟隨在迦法身後地一個學生小心翼翼地說,“首席巫師大人剛才派使者過來報告,他們遭到了大量的惡魔入侵,無暇前來。”
“惡魔?”迦法怒氣稍減,“現在情況怎麼樣?”
“剛剛平定,首席巫師和他的同僚們把惡魔趕回了深淵。”
“惡魔怎麼會突然入侵。”一個年長的教官提出懷疑。
迦法瞥了她一眼,“顯然是那個巫妖在搗鬼。”
“但那個斯蘭普也已經死了,”學生諂媚地說,“我們獲勝了。”
迦法反手一拳打在她臉上,學生口鼻青腫,踉蹌後退。“它是個巫妖!”迦法厲聲說,“命匣不被摧毀,它就很快能復活!”
“正是如此。”瓊恩說。
迦法怒視著瓊恩,考慮劈頭抽這個人類一鞭,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那個巫妖躲在哪里?”
“納瑪斯區西南部的一座石頭房子,進去後會變成城堡,”瓊恩說,“但我很懷疑它會把命匣放在那里。”
“你的懷疑對我沒有意義,”迦法冷冷說,“記住身份,男性,雖然你是個巫師。”
瓊恩躬身道歉。
攻進學院的叛亂者已經全部斬殺。
事後收場自然有教官們去安排,瓊恩和維康尼亞既沒資格也沒興趣參與其間,先行告退。
維康尼亞也曾經在這里學習多年,熟悉路徑,帶領瓊恩徑直出了學院。
得到上城區地援助,此時下城區的叛亂也已經大體平定,遠處的打斗喧鬧聲漸漸低了下去。
估計再過一個時辰,瓜理德斯城便會再度恢復平靜了。
看著遠方的火光,維康尼亞輕輕嘆了口氣。“自從建城以來,還從沒發生過這樣大規模的叛亂呢。”
“現在不是已經平息了嗎,”瓊恩淡淡說。“你們獲勝了。”
“勝利?”維康尼亞冷笑,“那個巫妖可還沒死。”
瓊恩悄悄瞥了她一眼,“就算沒死,他一人又能成甚麼氣候。這次叛亂者全軍覆沒,就算以後還有人心懷異志。也要多躊躇幾分了。”
維康尼亞搖頭,沒有說話。
瓊恩原本准備回去休息,他今天忙碌一日。
迭遭變故,已經頗為疲倦了。
此次叛亂,雖然聲勢煊赫,破壞不小,但距離他的目標終究還是差得遠,下一步該如何舉措,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但維康尼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順著街道隨意行走。
距離菲爾倫宅院越來越遠。
瓊恩見她有心事,也不便多問,只是靜靜陪著。
“我殺了查麗絲瑞,你很出乎意料?”維康尼亞突然問。
“唔,當時是很驚訝。”瓊恩老實承認,“不過反正和我無關。”
卓爾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知道我今天穿的這件斗篷的來歷嗎?”她問。
“你說叫做侍父斗篷。”
“侍父的意思你明白吧。”
“知道。”
所謂侍父,便是主母的配偶。
黑暗精靈是女權社會,侍父的地位並不很高,較之首席巫師和武技長都要低上一等,更別說女性牧師。
所謂以色侍人,終不長久,武技長和首席巫師只要有能力,就能保住位置和相應的待遇,侍父的身份,卻完全取決於主母的好惡。
一旦主母另有新歡,前任侍父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
“菲爾倫家族現在沒有侍父,”維康尼亞說,“前一任侍父,就是我的父親。這件斗篷,是主母賜予他的。”
“它看起來不錯。”
“是非常不錯,”維康尼亞糾正,“它是用純粹的蛛絲編織而成,得到神後的親自祝福,比鎖甲更堅韌,能夠敵住最鋒利的刀劍砍劈和箭矢射擊。而且對魔法也有極強地抵御效果。”
她瞥了瓊恩一眼,“當日在伊卡沙城,如果我穿這件斗篷,你的法術根本就不會對我有用。”
瓊恩微微一笑,並不反駁。
“除此之外,卓爾穿戴這件斗篷,便不會畏懼強光,就算在地表世界行走也沒有問題。”
瓊恩微微挑了挑眉毛,地底生物一個普遍的弱點,就是在黑暗中生活得太久,畏懼強光。
眼魔如此,黑暗精靈同樣也如此。
陰魂城正是把握這一點,制造了大量地閃光球,才能在此次遠征中一路順利推進。
維康尼亞說穿上這件斗篷就不怕強光,那倒確實是很了不起了,彌補了一大弱點。
“那你平時為甚麼不穿它。”
“因為它有個致命的缺陷。”
“甚麼缺陷?”
“神後在賜予祝福的時候,也降下了一道詛咒。穿著這件斗篷,會更容易被女性牧師的神術所傷害到。”
瓊恩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原來如此。”他有些譏諷地說。
卓爾的規則,決定了男性和女性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
一個男性就算謀殺了他的女性上司,也不可能取而代之,所以對於女牧師來說,她們的敵人不是男性,而是其他女牧師。
侍父斗篷有這樣的缺陷,維康尼亞平時自然不會使用了。
“父親是家族里的戰士,但他並不很擅長格斗,”維康尼亞繼續說,“反而是對巫師的奧術非常有興趣。但他在這方面……嗯,天賦也不太高。所以在家族內部,就比較受到輕視。”
她的話說得很隱晦,但瓊恩明白其中的意思。
在卓爾這種實力至上的強權社會里,一個既不擅長格斗,又不精通奧術的男性,那就可以歸類為廢物。
一個廢物因為主母地寵愛而成為侍父,爬上男性序列的第三位階,僅次於首席巫師和武技長,這明擺著是等著被攻擊。
就算沒有人敢明著下手,但暗中做手腳,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所以主母將這件斗篷賜給他?為了保護他?”
“嗯。”
“聽起來他們感情很好。”瓊恩漫不經心地說。
維康尼亞愕然看著瓊恩,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感情?”她低聲重復著這個有些陌生的詞,“或許吧。”
“後來呢?”瓊恩問,“這和你殺查麗絲瑞又有甚麼關系?”
“查麗絲瑞是我的姐姐,”維康尼亞說,“同母同父的姐姐。”
“哦。”
“但後來是她殺了父親。”
“為甚麼?”
“因為父親把她當作女兒對待。”
“唔?”
這個理由太過匪夷所思,瓊恩腦筋一時沒轉過彎來,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甚麼?”
“因為父親把她當女兒對待。”維康尼亞又重復了一遍。
“這算甚麼原因?”
“這就是原因。”
瓊恩沉默。
“你們人類也是這樣的嗎?父親對待子女?”維康尼亞問。
“唔?為甚麼這麼說?”
“亞當斯叔叔和父親關系很好,他曾經對我說,父親雖然看上去是個卓爾,靈魂卻更近似人類,”維康尼亞看著瓊恩,“我對人類不了解,也不知道他說得對不對。是這樣嗎?”
“這個……聽你這麼說,是有點像吧。”
維康尼亞點點頭,再沒說話。
兩人順著街道慢慢行走,漸漸到了城市的西北角,這里沒有家族居住,是片荒地。
瓊恩正考慮要不要提議返回,維康尼亞突然站定,抬頭看著他。
“蘭尼斯特先生。”
“我在聽,小姐。”
“有一件事情,我想請教,”維康尼亞慢慢說,“你覺得,我能當上主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