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玄幻 六朝雲龍吟

第五卷 第1章

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7742 2024-03-02 08:10

  陽光透過枝葉,斑斑駁駁地灑在身上,空氣仿佛凝滯了,沒有一絲微風。雖然是仲春天氣,董超與薛霸卻走得汗流浹背,兩人只拽了根哨棒,行李、包裹都掛在林衝的木枷上。

  “賊廝鳥!”薛霸惡狠狠道:“莫若就在此地結果了他!也少走後面幾千里的路。”

  “噤聲!”董超壓低聲音道:“昨晚你施計策拿開水給他燙腳,這廝的眉毛也不挑一下,滾開的水燙上去,腳背不見半點紅!你還瞧不出林教頭這一身的好功夫?”

  薛霸急道:“老董!咱們拿了錢的!你若是打退堂鼓,太尉府那錢可是好白拿的?”

  “偏是你急!”董超拉著薛霸又墮後幾步,遠遠瞧著林衝的背影道:“這廝功夫扎手,等閒制不住他。若是用強,怕是壞了我二人的性命。”

  薛霸悄聲道:“依你之見?”

  董超從袖中摸出一根竹管,然後拿出腰間的水囊,拔開塞子,把竹管的蠟封揭開,將里面的粉末倒進去。

  “這是我花了一個銀銖才買來的,饒是大羅金仙,只要吃下去,一時三刻也要筋酥骨軟……”

  忽然旁邊呼喇一聲,把兩人唬了一跳,仔細看時,卻是一只野雞從林間拍著翅膀飛出。

  薛霸眼明手快,抄起哨棒將那只野雞打下來。兩人對視一眼,董超提著野雞的兩只翅膀朝前跑去,口中嚷道:“林教頭好口福!這只野雞半路撞出來,正好給教頭打牙祭!”

  林衝戴著重枷,頭發髡過,臉上剛刺了青,比起當日的豪邁多了幾分滄桑。他立定腳步,兩手捧著枷,微微躬身,“不敢。”

  董超從腰間解下水囊,一邊笑道:“本該我們自己拿行李,偏生昨晚吃壞肚子,身上半點力氣也無,偏勞教頭了。辛苦辛苦!且來喝口水。”

  林衝看著他把水囊遞到木枷上,片刻後張開口,猶如長鯨吸水,一口氣喝了大半。

  他的雙手被鐵鐐鎖著,遞不到木枷上,無法抹嘴,只點了點頭說道:“謝了。”董超堆起笑臉。“累了這一路,也該歇歇了。教頭且坐,待小的殺了這只雞,給教頭嘗鮮!”

  林衝倚著一棵大樹坐下,虎目四處一掃,只見周圍的山林煙霧彌漫,古木森森,翻起的樹根猶如怪蟒,透出一股險惡的氣息,不禁問道:“這是何地?”

  “野豬林。”董超道:“往江州去的必經之路。教頭放心,這路我們兄弟都是走熟的,斷不會有事。”

  林衝道:“離江州還有多少路程?”

  董超還沒開口,薛霸便道:“好不曉事!剛出了臨安,離江州還遠著呢!”林衝不再言語,背靠著大樹閉目養神。

  董超使一把牛耳尖刀利落地給野雞放血,一邊向薛霸使眼色。兩人是做慣活的,薛霸心下會意,一邊做出小解的樣子,把腰間的鐵索抖得嘩嘩作響,一邊罵罵咧例往樹後走去。

  到了樹後,他瞧准林衝的位置,猛地抖手一揮,鐵索繞過大樹,嘩啦一聲繃緊,將林衝當胸捆在樹上。

  鐵索捆在身上,林衝卻沒有掙扎,只像是沒了力氣一樣,緩緩睜開眼睛。董超將野雞一拋,一邊提著滴血的尖刀過來,一邊道:“林教頭,你不合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們兄弟也是奉命行事。”

  林衝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一下,沉聲道:“是誰要取林某的性命?”

  “還能有誰?”薛霸將鐵索釘在樹後,提著腰刀過來,抖著一臉橫肉說道:“要怪就怪你娶了個花枝般的娘子,惹得太尉府的小衙內動心。你若不死,小衙內怎好與你家娘子雙宿雙飛?”

  董超道:“教頭莫聽他胡說,今日之事與你家娘子無關,教頭只需安心上路,往後一年兩祭少不了教頭的酒水。”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薛霸挽起袖子擰笑道:“姓林的!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林衝腮幫繃緊,盯著兩人手中的刀,虎目中流露出一絲不甘和激憤,一字一字地道:“我家娘子現在何處?”

  董超道:“林教頭,你今生夫妻緣分已盡,還管得了許多?”薛霸喝道:“少跟這廝廢話!早些了帳便是!”

  兩人並肩上前要結果林衝的性命,這時頭頂忽然傳來一聲炸雷似的大吼:“賊廝鳥!且吃灑家一杖!”

  一個穿著僧袍的大漢從樹上躍下,一路劈啪連響,胖大的身體仿佛一口銅鍾,撞得枝葉紛飛。

  兩名官差愕然抬頭,便見魯智深帶著一股勁風直撲下來。大和尚暴喝聲中,一杖將薛霸的右手連刀拍進土中。薛霸只發出半聲慘叫,整只右手便被雞蛋粗的杖身砸成肉泥,鮮血四濺,頓時昏過去。

  董超眼珠滴溜溜一轉,欲待逃走又心下不甘,握住尖刀朝林衝的心窩猛刺過去,卻見林衝長吸一口氣,接著噗的一口,噴出一條水柱,卻是將方才喝下的半囊水盡數噴出,正中董超臉上。

  董超只覺面門像被人重重擂了一拳,眼前一黑,向後倒去。魯智深揮起禪杖便要了結兩人的性命,卻聽得鐺啷一聲,禪杖被一條鐵鐐纏住。

  林衝的雙手拽著鐵鐐,擋住魯智深的禪杖,搖頭道:“殺不得。”魯智深嘿了一聲,搖了搖光禿禿的大腦殼。“偏你是個善心人。”說著,魯智深顧不上理睬兩名官差,一把將禪杖扎在地上,兩手扳著林衝的木枷就要掰碎。

  林衝閃身避開,“開不得。”

  魯智深道:“林師弟!灑家趕來救你,你這是何道理?”林衝道:“拙荊尚在臨安,小弟……”他咬了咬牙,腮幫肌肉鼓起,“小弟刺配江州,尚有回鄉之時,若是殺官逃亡……”

  不等林衝說完,魯智深便哇哇叫道:“哎呀!林師弟!你就是放不下你那處宅子、那點產業!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想著回臨安!你被刺配江州,阿嫂也不見蹤影,便是回臨安又有何用?”

  林衝劈手抓住魯智深的僧衣,叫道:“不見蹤影!”

  魯智深自知失言,又無法改口,被林衝連聲追問,只好搔了搔光亮的頭皮,說道:“灑家聽說你被下獄便趕到林宅,屋里已經不見半個人,問遍街坊鄰居都說不知。”

  林衝的雙手微微發抖,忽然目光一閃,大喝一聲,掄起鐵鐐。魯智深也同時反應過來,展臂抓住禪杖,身上僧袍鼓起。隨著弓弦的震響,幾點烏光從林葉間飛出,一半被林衝揮舞鐵鐐格開,另一半則飛向魯智深。

  帶著鋸齒的箭頭如毒牙般穿透僧袍,在衣內發出金石碰撞的聲音,像射在鐵塊上一樣被彈開。

  魯智深拔出禪杖,邁開大步,就像一頭犀牛衝進密林,草鞋在地上留下一串數寸深淺的腳印。

  林衝叫道:“是皇城司!小心他們的鐵網!”話音未落便看到一頂大網從天而降,如烏雲般罩在魯智深頭頂。這鐵網是皇城司慣用的捕具,可攻可守,但有心戒備時,並不難防。林衝閃身退到樹側,一邊抬腳將昏倒的董超和薛霸兩人踢到樹叢深處,免得在搏殺中誤傷。

  林衝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震碎貼著封條的木枷,挽著鐵鏈朝遇襲的魯智深躍去。

  那張鐵網是用蠶絲混著銅絲織成,就算是一頭犀牛也會被困住。魯智深禪杖被鐵網纏住,一時無法掙開,接著幾條人影從樹上飄下;兩人對付魯智深,另外四人則圍向林衝。

  正在疾掠的林衝腳下一沉,像釘子一般凝住身形,捧枷望著來人道:“趙大夫可是來取林衝的性命?”

  為首一名漢子抬起手止住同伴,然後道:“林教頭,我趙奉安敬你是一條好漢,你若答應,我便讓你自盡,留一條全屍。”

  說著趙奉安一揚手,將一柄腰刀擲到林衝面前。

  林衝盯著刀鋒看了片刻,搖了搖頭。“林某死不足惜,但一死之下,‘畏罪自盡’這四個字,今生再無法洗脫,只怕連累家人。”

  旁邊一名戴著禁軍腰牌的漢子冷笑道:“林教頭好生伉儷情深,都死到臨頭還放不下自家娘子。可惜尊夫人已進太尉府,皇城司就是千肯萬肯也動不了高太尉一根汗毛。”

  趙奉安帶的誠組一共有六人,三人來自皇城司,其余分別是從兵部和刑部抽調來的好手。

  說話的江逢岩也是禁軍武官,平日與林衝多有不合,眼看他虎落平陽,心頭的快意哪里還按捺得住,開口便是一番奚落。

  聽江逢岩說得刻薄,趙泰安暗叫不好,聳身准備搶回腰刀,卻聽到背後一喝,那張鐵網轟然破碎,像被巨獸撕開般寸寸斷開。

  魯智深扯下半幅僧衣,露出一側粗壯的肩膀和肌肉糾結的胸膛。他一手握著禪杖,赤裸的胸膛上掛著一串佛珠,身上連綿不絕的暗金色百花刺青浮動,猶如一尊怒目金剛。

  兩名皇城司的屬下同時舉刀向魯智深劈去,刀鋒及體,立刻被他的金鍾罩震開。

  魯智深掄起月牙鏟,橫手一揮,將一名皇城司屬下攔腰截斷,血雨紛飛間,魯智深拔步衝來。剛才說話的禁軍武官往腕背上一拍,從袖中彈出一道淡金色的小符,反手抹在刀鋒上。

  林衝叫道:“小心!是乾貞道的焚金符!專破護體真氣!”符籙如煙氤般融入刀身,刀鋒閃起一點銳金光澤;江逢岩沉肩側腕,腰刀由下而上,直挑魯智深腰腹。

  與此同時,兩枚弩矢從頭頂飛下,弩矢的鋒芒上也閃爍著同樣的光澤。在長刀和弩箭的威脅下,魯智深龐大的軀體顯現驚人的柔韌性。他腰身一折,就像一頭巨熊突然做出體操的動作,以不可思議的靈巧接連避開兩枝弩矢,接著鼻尖緊貼江逢岩的刀鋒滑到他臂間,然後雄軀一展,挺身重重地撞在他胸口。

  江逢岩只覺眼前一花,臂間忽然多了一個龍精虎猛、遍體刺青的半裸和尚,然後整個人騰空飛起,右側一排肋骨齊齊折斷,又跌倒在地,爬不起身。

  趙奉安向後躍了一步,眼鋒犀利如刀。“好一個花和尚!好俊的身手!”魯智深一手提著禪杖,一手拍著胸膛的花紋叫道:“鳥官差!看清楚了!殺官的是灑家!莫要栽到我林師弟頭上!”

  趙奉安道:“林教頭,得罪了。”

  林衝道:“趙大夫,當日之事,林某從未吐露半字,如今林某已是階下囚徒,何必趕盡殺絕?”

  趙奉安道:“若你在大宋境內,我皇城司勢必保你周全,可高太尉將你刺配江州,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罷!”說著他吩咐手下,“你們送林教頭上路,我來會會花和尚。”

  皇城司出動的誠組共有六人,趙奉安仍覺得不放心,私下又從禁軍邀了兩名神射手,專在暗處伏擊,誰知一照面便在魯智深手下折了兩人。

  眼見這花和尚不好惹,聽到趙奉安的命令,其余三人都松口氣,放開魯智深,持刀向林衝殺去。

  趙奉安從腰間解下一串黑黝黝的鐵器,抬手一抖,卻是一根精鋼打制的蜈蚣鞭;鞭身布滿倒鈎,鞭尾帶著一個四面分叉的蠍鈎,寒光森然。“花和尚,你殺官劫囚,已經犯下死罪!”

  “灑家行得端!走得正!”魯智深豪氣干雲地喝道:“你們這班鳥官差早就該死!便是灑家開了殺戒,佛祖面前也自見分曉!來來來!讓你嘗嘗灑家的禪杖!”

  趙奉安一抖鋼鞭,迎向魯智深。他身為武功大夫,帶御器械,是皇城司有數的高手,一條蜈蚣鞭剛柔並濟,一時間與魯智深斗得難解難分。

  林衝雙足微分,牢牢立定,身體卻如暴風中的長草,隨風偃伏,在三人的夾攻下左閃右避,不時用鐵鐐木枷封格三人的攻勢。

  那三人是皇城司的好手,數招一過,立即找出林衝的破綻,當即便有人揮刀朝林衝的小腿削來。

  林衝腳一翻,踏住刀身,然後用木枷在對方腕上一磕,趁對方吃痛松手,側肩將他送出;被鐵鐐鎖住的雙手同時往對方的腰背一搭,力透經脈,封住穴道。

  見同伴遠遠飛出,另兩人不禁心生怯意:林衝披枷戴鎖還有如此手段,只怕趙大夫才能制得住他。

  趙奉安的蜈蚣鞭神出鬼沒,舞動間將魯智深的僧袍撕扯得千瘡百孔,但他心底沒有半點輕松。

  面前的花和尚一身金鍾罩修為深厚,鞭上鋒銳無比的鈎爪纏在他手臂上,竟然發出如金屬摩擦般的聲音,無法刺入分毫。

  魯智深的金鍾罩不懼刀斧,況且一件破僧袍值不了幾個錢,手中禪杖大開大闔,沒有半點顧忌。趙奉安幾次抽打都被魯智深用金鍾罩強行震開,漸漸落了下風。趙奉安一邊守緊門戶,一邊盯著魯智深的招數,忽然手腕一挺,蜈蚣鞭筆直飛出,鞭尾的蠍鈎挑向魯智深腰間,落處不是他的熊腰,而是他腰間一只灰撲撲的舊布袋。

  果然,連勁弩射中都只當蒼蠅亂飛的魯智深竟然扭身避開蜈蚣鞭,顯然對舊布袋十分看中。

  趙奉安一招探出底細,頓時像一條蟄伏的毒蛇猛然露出毒牙,身體突然間動了起來。

  他左手一彈,數張寸許長的小符齊齊飛出,接著右手的蜈蚣鞭從飄飛的符籙間穿過,在鞭身扭動間,將那些小符一溜地掛在鞭上。

  淡金色的焚金符專破護體真氣;赤紅的離火符,讓兵刃在短時間內出現駭人的高溫;蒼黑色的重岩符使兵刃擊出時的重量劇增;白色的迷仙符使得兵器發動時,仿佛化為煙霧,無法辨識,同時屏蔽出手時的所有蹤跡和聲音……更重要的是其中還有一張金紫色的分身符。

  趙奉安的蜈蚣鞭刹那間化為三條,每一條都附加符籙的效果。這些符籙每一張都不便宜,加起來足夠讓花和尚痛痛快快吃兩年狗肉,不少還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若非趙奉安出自乾貞道門下,這些符籙大多是他花費數年時間自己做的,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此時符籙效果全開,那條蜈蚣鞭先是七彩綻放,每一種光澤都代表不同的效果,然後一分為三,接著化為一團滾滾白霧,速度奇快卻毫無聲息,一瞬間就將魯智深龐大的身形整個呑沒。

  白霧鼓蕩間,濺起點點血花,魯智深的怒吼聲像從水底傳來,又沉又悶,模糊不清。

  一直在夾攻中沒有還手的林衝長嘯一聲,一手抓住木枷使力一扯,木枷應手破碎,折斷的枷面像利斧一樣砍在旁邊一人的小腿上,將那人砍得栽倒在地。接著他一把握住身前的腰刀,斜身飛起。

  林衝猶如一條掙脫枷鎖的蛟龍掠向趙奉安,人未至,刀鋒已經撕開空氣,劈向趙奉安的頭顱。

  趙奉安發出一聲鳥啼,一直埋伏在樹上的兩名神射手連放數箭,都被林衝避過;接著樹梢烏雲一卷,一張鐵網兜頭灑下,裹向林衝。

  趙奉安搖頭冷笑,一邊祭出一張小符,准備了結魯智深的性命,奪下他腰間的包裹。

  符籙還未祭出,趙奉安突然瞪大眼睛,神情古怪地朝自己腹下看去。一根黝黑禪杖從白霧間伸出,鋒利的月牙深深勒入趙奉安腰間,只差一线便將這位武功大夫齊腰斬斷。

  濃霧不知何時散去,絲絲縷縷地繞在禪杖上,露出一只筋骨如鐵的大手。魯智深狠狠唾了一口。

  “鳥官差!當初那廝用的符,灑家看得仔細!以為灑家沒有半點戒心?一只野雞濺出的血便騙了你,讓灑家笑掉大牙!”

  趙奉安口中溢出血來,接著身體一輕,腰椎被月牙鏟截斷,斷裂的上身撲倒在地不停抽搐。

  魯智深一點都沒有身為出家人的覺悟,扯開趙奉安的衣袖,把里面剩的符籙都拿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塞到口袋里,一邊摸著光禿禿的腦殼哈哈大笑。

  林衝的身體在鐵網上一觸,如狸貓般翻到網上,順著網角的繩索掠入樹葉間,接著便看到折斷的枝葉紛紛墮下,鮮血如流水一般沿著樹干流淌下來。

  片刻後,林衝提著兩顆頭顱從樹上躍下,先一刀將那名封住穴道的皇城司好手殺死,然後喝道:“師兄!一不做二不休!”說著朝後面兩人殺去。

  魯智深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他手腳麻利地把趙奉安帶的物品洗劫一空,便隨林衝追去。

  童貫躲在一棵大樹的樹棲間,眼見著魯、林二人大發神威,風卷殘雲般將誠組的八名好手一掃而空,直嚇得兩股顫顫,雙手抱著樹干,襠里濕漉漉一片。

  忽然,一只手伸過來,熟絡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哎喲,這不是童公公嗎?怎麼在這兒乘涼?”

  童貫扭過臉,露出一個比哭還慘的笑容:“不……不關我的事……啊!你不是程員外!”

  程宗揚的臉黑了一下,自己這個員外的身份算是被官方認證了,想摘都摘不掉。

  童貫又驚又喜,再怎麼說程員外也是朝廷的官員,總不會和那些殺官的反賊勾結吧?有他幫忙,自己這條小命就多了三分指望……不!是七分!

  童貫發現樹上還伏著兩野獸般的獸蠻武士,一個虎目金睛,一個豹頭獸身;他們蜷身伏在枝上,眼中凶光畢露,一左一右地護在程員外身側,就像兩名扈從。

  在程員外身後還有一個花枝般的少女,她穿著一件墨綠色衫,懷里抱著一只精致的皮夾,俏生生地依著樹干,宛如一株鮮花。

  童貫的褲子都濕透了,趴在樹上不敢稍動。他根基全無,耳力、目力只是常人的水准,遠處的情形既看不清也聽不清,只陪著笑附和道:“員外身手真好!這麼高的樹還坐這麼穩,別說進士,就是武狀元也手到擒來!”

  程宗揚堆起笑容:“借童公公吉言。”

  童貫忙道:“員外是官人,我一個小小的內侍,員外叫我小貫子就行。”

  程宗揚笑道:“小貫子,你乖乖在這兒待著,我保你性命無憂。如果亂說亂動哈哈!”

  “小的明白!員外……”童貫張口還想巴結,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噓一什麼都別說,安心看吧!今天這事比我想的還熱鬧。”童貫立即乖巧地閉上嘴。程宗揚道:“師師,出現多少人了?”

  李師師抱著皮夾道:“魯、林、兩名官差,皇城司九人,共十三人。兩名官差不計,皇城司死六人,兩人在逃,還有這一位。”說著她用下巴指了指童貫。童貫心里一寒,感覺褲襠好象又濕了。

  程宗揚揮揮手。“童公公是自己人。”

  程宗揚的口氣就像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輕松,劫後余生的童貫卻覺得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洋洋的熱流淌過,看著程員外的眼神就像看到親人一樣。

  “皇城司已死的應該沒有六人。”程宗揚道:“花和尚一開始撞倒的那個沒有確實的死亡證據,老獸!”

  樹下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潛在下方的青面獸出聲回應。“去看看!”

  青面獸立刻躍出,在方才雙方交手的戰場上搜索起來。李師師回想了一下,確實沒有死亡的證據,只聽程宗揚又道:“這種統計一定要謹慎,不然一點微小的疏漏就可能導致分析結果完全錯誤。”

  青面獸的咆哮聲遠遠傳來,卻是江逢岩勉強抬手放出一枚袖箭,他整排肋骨都已折斷,身負重傷;青面獸扭頭避開,接著一掌拍在他的腦門上,回頭道:“死了!”

  李師師半是羞赧、半是欽佩地說道:“是,家主,師師明白了。”看著小丫頭敬佩的眼神,程宗揚心情大好。別的自己也許不在行,但論起判斷死亡的准確度,世間恐怕沒有多少人比得上自己。從花和尚現身到現在,自己的生死根明明只感受到五股死氣嘛!

  程宗揚將兩柄腰刀掛在身後,然後道:“我和老獸進林子里看看,老術、老豹,你們在外面,小心別露了行跡。”

  那柄所謂的“鐳射寶刀”,程宗揚一直沒弄明白,為免誤事,仍用兩把普通鋼刀,看來“戰場破爛王”這個頭銜一時半刻還摘不掉。金兀術道:“吾省得!”

  “童公公,還有師師,林子里到底是什麼情形,我也說不准,你們兩個先留在外面。”程宗揚扭頭道:“老術,你把他們兩個背上。”

  金兀術梗著脖子道:“吾背那個娃娃!”

  程宗揚訝道:“師師,你什麼時候和老術結仇?”

  李師師也莫名其妙,“沒有啊。”

  豹子頭道:“吾知道!吾族獸蠻武士只騎女人,從無讓女人騎到身上!”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算是獸蠻男人的骨氣吧?可李師師修為平常,這幾名獸蠻人在山林間仿佛回到家一樣,來去如風,若不背著李師師,要不了幾下就把她甩得沒影。

  程宗揚正在頭痛,只聽李師師巧笑嫣然地說道:“豹子頭,我打賭你背不動我。”

  豹子頭頓時大怒:“無知的人類!吾讓你見識見識吾族獸蠻武士的力量!上來啊!”

  李師師看著他肩背上如刺蝟般的鬃毛,搖頭道:“我打賭你背不動我,再加上一張鞍——賭一只羊。”

  豹子頭快活地在樹干上蹭著皮毛:“賭了!賭了!”

  看著豹子頭興高采烈地背上一張大號馬鞍,然後讓李師師側身坐在上面,得意非凡地在枝上跳躍,顯示自己的力量,金兀術不禁深深為同胞的墮落而羞恥,搖頭嘟囔道:“一只羊!一只羊……至少要兩只啊!”

  童貫戰戰兢兢地攀住金兀術的皮甲,李師師向程宗揚比個手勢,笑盈盈地伏在鞍上。兩名獸蠻人一前一後地躍上樹梢,輕捷得仿佛沒有重量。

  自己算是撈著這個公關經理了!程宗揚有些羨慕她的輕松,但這事她一個小姑娘能做,自己若依樣畫葫蘆,將青面獸當坐騎,不僅是被人罵臉皮厚的事了。

  青面獸也很生氣:“吾比豹子頭力氣大!背到臨安用不了半只羊!”

  “行了老獸!”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別殺價了!給你們獸蠻勇士留點體面吧!”

  程宗揚一拉大氅,如蝙蝠般從樹枝上滑下,然後足尖在另一棵大樹的枝上一點,斜身掠起。幾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林間,只有幾根樹枝仍在顫抖。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簡體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