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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6章

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7844 2024-03-02 08:10

  半個時辰後,程宗揚叩響林家的大門,門一開便笑道:“好香的狗肉!小弟這趟可是來對了!”

  庭中架了口大鍋,一鍋爛熟的狗肉燉得正香。魯智深和林衝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把玩那柄屠龍刀。

  見程宗揚進來,魯智深叫道:“程兄弟!來得正好!且看看林師弟新得的寶刀!”

  程宗揚帶著秦檜、敖潤和青面獸一同入席。

  只見那柄屠龍刀通體雪亮,剛才雖然接連斬劍斷肢,刀身卻看不到絲毫的劃痕和血跡,遠遠便能感覺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好刀!”程宗揚心頭微動,先贊了一聲,然後道:“林兄,能否借刀讓小弟一觀?”

  林衝雖然干著皇城司的差事,盯了他幾天梢,但盯到魯智深的菜園里就罷了,加上這兩天撞上高衙內的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早已不再把他視為嫌犯,當即遞刀過來。

  長刀入手,程宗揚便有了七分把握。這柄屠龍刀雖然是冒名的贗品,但比起玄鐵打制的屠龍刀只怕猶有過之。

  整把刀長逾三尺,較平常的刀身長出半尺,分量十足。而且刀身那種特有的寒意,與自己懷里的珊瑚匕首如出一轍,分明是用大量珊瑚鐵混雜一些特殊金屬打造而成。單是材料的價格,絕不只一千貫。

  秦檜久居南荒,自然識得珊瑚鐵,這會兒拿到手中,不禁動容道:“此刀價值萬金也不為過!”

  被刀氣一激,敖潤猛地打了個嘖嘖:“老秦,這是什麼材料?”

  “珊瑚鐵,深海中萬年生成的精鐵。一斤上等的珊瑚鐵,兩斤黃金也未必能換到,林教頭這把刀買得著實值得!”

  林衝心情大好,他本是豪傑心性,雙方以前的一點芥蒂既然拋開,程宗揚又屢次登門結交,便視為好友。眾人在庭中食肉飲酒,賞刀為樂。

  程宗揚很好奇魯智深為什麼會被兩個和尚追殺,但花和尚喝得興高采烈,似乎根本不把遇襲當回事,自己也不好詢問。

  宅中的女眷不便出面,庭中只有一個老仆伺候。

  眾人雖然興致高昂,程宗揚卻懷著心事,吃了幾杯酒,厚著臉皮道:“不知師師小姐在嗎?”

  林衝莞爾一笑。“便在樓上,程兄自去便可。”

  程宗揚告了聲罪,在眾人善意的笑聲中入室登樓。

  林衝是武官世家,雖然稱不上富貴,也是殷實人家,要不然不可能輕易拿出一千貫來。

  樓上四、五間房各自掛著厚厚的藍布棉門簾。程宗揚看了看,離樓梯最近的應該就是客房,便推門進去。

  隔著簾子,一個人影正背對著門口,低頭做著什麼。

  程宗揚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一邊伸頭看了一眼,一邊笑道:“做什麼?”那女子一驚,接著呀的一聲痛叫出來,卻是林娘子。程宗揚本來去聞她的發香,這會兒發現認錯人,不禁一陣尷尬。

  林娘子正拿了一方絲帕在刺繡,聽到人聲,失手扎住指尖。

  只見她白嫩的指尖滲出一滴殷紅,鮮艷奪目。如果是夢娘甚至李師師,自己都敢一臉無恥地湊過去,幫她吮吸鮮血,但林娘子指上的血滴卻讓程宗揚忌憚十分,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阮香凝翹起玉指,放入唇中輕輕吮吸著,一邊抬起眼,含嗔帶惱地輕輕瞥了他一眼。

  她穿著一身寶石藍的織錦小襖,衣緣繡著纏枝牡丹的花邊,髻上插著一根白玉簪子,耳垂戴著鑲金耳環,充滿少婦成熟的風情。

  雪白的玉指、紅——的唇瓣,輕輕吮吸的動作,還有那種雅致秀婉的氣質,使程宗揚的心頭禁不住一陣波動。

  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個可能是黑魔海御姬的林娘子,她比起泉玉姬大了幾歲,按成親時間推算,應該是二十七、八歲年紀,容貌與阮香琳、李師師母女有七、八分相似。

  眉眼盈盈如畫,肌膚猶如凝脂,顧盼間自有一番柔美姣麗的妙態。她雙眉修長,眉梢……程宗揚心頭猛然一陣狂跳,接著升起一股寒意。

  阮香凝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低著頭柔聲道:“公子可是來見師師的嗎?她在鄰房……”

  程宗揚干笑著道罪,然後離開房間,掩上門,不由抹了把冷汗。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剛才的觀察中,自己竟然會得到一個詭異的訊息阮香凝雖然用黛筆畫了眉,但仔細看時能看到她的眉梢微微散開——按照西門慶教給自己的相女之術,這個與林衝成親十余年的少婦,竟然是個如假包換的處女!

  難怪兩人成婚多年沒有子息,阮香凝借著求子名義去見藥婆、道姑之流的也無人懷疑。

  西門慶啊西門慶,你如果知道那天幾句閒話暴露凝玉姬不欲人知的秘密,不知道會不會腸子都悔青了?

  程宗揚轉念一想,林娘子既然是處女,林衝在這個黑魔海暗巢中扮演什麼角色?他對這樣美貌的枕邊人動都不動,莫非……

  程宗揚一陣惡寒。如果真是這樣,魯大師,你可太冤了……

  程宗揚一邊想,一邊信步走到鄰房門前,將門簾掀開。

  李師師顯然聽到他找錯房間的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扭頭回到室內。

  房間是一客一臥的格局,客廳的桌上放著幾口木匣,里面分成一個個寸許大小的格子,盛放各種藥物。

  “在配藥?”程宗揚拿起一片藥材聞了聞,“這是什麼?”

  “阿膠,補血的。”李師師道:“姨娘的身子一直不好,奴家給她配副藥調理氣血。”

  在發現阮香凝的秘密之前,程宗揚也許一笑置之,這會兒他只剩下苦笑了。

  你凝姨還是處女,能生出來娃那才是見鬼了。

  李師師卻誤會了他的表情,微嗔道:“好啊,你不相信奴家的醫術嗎?”

  “我哪兒敢?”程宗揚笑道:“不過你娘和林教頭都有那麼好的功夫,凝姨想必也是行家吧?身體一點小恙還用得著開藥?”

  “這你可看錯了。”李師師道:“奴家給凝姨看過,她身體先天不足,不能習武。”

  “你能看出來?”

  李師師道:“奴家是光明觀堂出來的,不信奴家為你診診脈。”

  程宗揚把手腕放在桌上,笑道:“看你能瞧出我什麼病來。”

  李師師坐下來,一手拉住袖子,探出纖手,將中指和食指放在他的脈門上,然後垂目凝神,細心分辨他的脈象。

  程宗揚低頭看著她,心頭剛才所受的衝擊漸漸平緩下來。

  這個在後世有著無數傳說的絕世名妓,此時還是個花枝般的少女,眉眼間沒有一絲風塵之色,有的只是那種未曾被人碰觸過的風流與婉轉。

  她的肌膚像牛乳洗過一樣細白,纖指溫涼如玉,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唇角那顆殷紅的小痣,誘人心動,柔嫩的唇瓣像鮮花一樣迷人。

  程宗揚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把陽具放到她的口中,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美妙感受……

  李師師的粉頰忽然間一紅,一瞬間美艷不可方物。接著她啐了一口,放開程宗揚的手腕。

  她剛才正在診脈,自己的心跳血行,半點也瞞不過她,以她的玉雪聰明,多半猜到自己轉的是什麼齷齪念頭。

  程宗揚訕訕地收回手,一邊想著要不要把《金瓶梅》拿出來,給她一個驚喜。突然樓里傳來腳步聲,接著一個聲音喚道:“師師。”

  李師師立在窗邊,有些生硬地向阮香琳道:“娘。”

  阮香琳對林娘子道:“阿凝,你先出去吧,我和師師說幾句話。”

  關上房門,阮香琳聲音柔和下來,“師師,怎麼不回家住?”

  李師師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她幽幽嘆口氣,輕聲道:“娘,你真的想讓女兒嫁給高衙內嗎?”

  阮香琳執住女兒的雙手,柔聲道:“娘知道你自小雖然聽話,卻是個心氣高的性子,等閒人家你也看不上——可太尉府的小衙內難道還配不上你嗎?”

  見女兒無動於衷,阮香琳又道:“小衙內雖然是螟鈴子,可高太尉就這麼一個孩兒,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說起來驕縱得有些不成樣子。但他年齡尚小,再大幾歲就知道走正途了……”

  李師師道:“你說的正途是當官嗎?娘。”

  “你爹爹和娘親都是江湖出身,知道江湖的甘苦。你爹爹風里來雨里去,拼了性命拿血汗換來這份家業。如今咱們的鏢局在京中也算有名號的,可是一步踏錯就翻不過身來。鏢局的事你也知道,縱然沒有這樁事,官府說封便就封了,論安穩還及不上你姨父。”

  阮香琳道:“你姨父年少時,人人都說是英才,可他這麼多年來,只做了個禁軍教頭。再看小衙內,年紀輕輕已經蔭封正五品的武職,你姨父這個教頭見著他還要請安問好呢。你若嫁給小衙內便是一步登天了。”

  “女兒嫁過去只是個姬妾,姬妾啊!娘。”李師師道:“娘難道不知道那些豪門的姬妾嗎?”

  “姬妾又怎麼樣?以女兒你的容貌,小衙內還不對你愛護得如珠如寶?即便做不了正妻,做個專寵的妾室也足夠了。”阮香琳輕撫著女兒的發絲,安慰道:“只要女兒你肯曲意奉迎,把小衙內服侍高興了,再生個兒子,將來太尉府還不是你的?匡神仙說過,咱們一家富貴都系在女兒你身上,到時女兒別忘了爹娘,你爹爹一直想要一個小武官的職銜……”

  李師師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母親絮絮叨叨地一番勸解,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良久,她垂下眼晴,“我累了。”

  “那好,你早些休息。”阮香琳道:“你爹爹又出去走鏢了,你明天早些回家,過兩日娘便送你去太尉府……”

  程宗揚在室內聽得清清楚楚,感覺又是怪異、又是不解。

  以阮香琳的性情,再怎麼說也不該是這樣的市儈婦人,但她說起做官的好處、如何討太尉府的歡心,卻是發自肺腑——也許這才是江湖人闖蕩多年之後現實的一面吧。

  李師師不欲被娘親看到有陌生人在自己房里,聽到聲音,便讓程宗揚到內室暫避。

  阮香琳走後,李師師呆坐良久才起身回到內室。娘親那番話本來讓她芳心欲碎,可看見那個年輕商人竟然毫不客氣地躺在自己的閨床上,還大模大樣地蹺起二郎腿,不知為何她不但沒有生氣,好笑之余反而生出一絲莫名的安全感。

  李師師並不相信這個年輕商人能夠對付太尉府的勢力。晴州商人雖然有著種種夸張的財富傳說,但他若有足夠的錢財也不必在荒山露宿;而且以他的年紀,有錢也多半是家族父輩的。他只是一根稻草,自己在沒頂之際唯一能握住的稻草。

  “你都聽到了?”

  “差不多吧。”程宗揚坐起來,半真半假地說道:“其實你娘說的挺有道理的。”

  “怎麼?你也想巴結太尉府嗎?”李師師淡淡道:“好呀,等奴家嫁過去,伺候得小衙內開心,也幫你引見,給你討一份榮華富貴怎麼樣?”

  李師師的口氣雖然冷淡,美目卻漸漸發紅,接著兩行珠淚滾落下來。

  程宗揚沒有帶手帕的習慣,只好用手指抹去她的淚痕,“逗你玩的。”然後帶著幾分認真道:“別擔心。”

  李師師哽咽著道:“再過兩、三天,奴家便像貨物般的送到太尉府去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兩、三天可以發生很多事。”程宗揚輕描淡寫地說道:“我說不用擔心,你就別擔心了。”

  李師師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一瞬間她有種感覺,他說的都是真的。有他在,自己真的不用再擔心什麼。

  程宗揚從樓里出來,庭院中已經酒肉狼籍。

  林衝喝得玉山傾頹,臉色通紅地醉倒在旁;魯智深則是豪氣大發,光頭上的香疤像要躍出來一樣鮮明。

  獸蠻人不擅言辭,性情凶惡,即便為了吃到羊肉而跟隨程宗揚,也很少與同行其他人交流。青面獸與魯智深卻頗為投緣,兩人拿著大碗喝得不亦樂乎。

  這邊敖潤端著碗道:“來!老敖敬大師一碗!”

  魯智深來者不拒,舉碗道:“干了!”

  秦檜笑著走過來,對程宗揚耳語道:“阮女俠臨走前,與林娘子在房里談了一會兒話。子元兄跟了過去,剛傳回的消息說阮女俠去的方向,既不是鏢局,也不是太尉府。”

  程宗揚心頭微震,意識到自己漏算一著。既然林娘子與黑魔海有牽連,阮香琳未必與黑魔海無關。

  阮香琳對女兒如此絕情,有些魔門的作風,姊妹倆聯手給高衙內下套也大有可能。這會兒阮香琳既然沒有回家,難道是為妹妹傳遞什麼消息?

  “你在這里陪花和尚,我和子元去看看。”

  “屬下陪公子一道去,這里有老敖便夠了。”

  “不行。”程宗揚道:“她如果去見巫宗的人,你若露面反而不妙。我和子元兩人跟著,情形不對立刻就撤,不會和他們動手。你在這邊仔細盯著林娘子,必要的時候可以動手。”

  秦檜只好道:“公子小心。”

  “放心吧。”

  城中無法馳騁,馬車速度並不快,程宗揚沒費多少力氣便追上威遠鏢局的馬車。雙方會合之後,由俞子元駕車載著程宗揚,兩人銜尾追去。

  馬車一路駛向城外的西湖。俞子元在鵬翼社駿過多年車船,精擅於追蹤之術,他與威遠鏢局的馬車遠遠隔著里許的距離,彼此不見影蹤,只盯著車轍的印跡追蹤。

  西湖在望,道路旁出現一處岔口。眼看車轍沿右側的大路向湖畔馳去,俞子元卻停了下來。

  觀察片刻,俞子元指著路旁的車轍道:“有人在這里下車。”

  程宗揚瞧著車輪的痕跡:“車轍變淺了?我怎麼沒看出來?”

  “馬車在道旁停了一下,再前行時便淺了少許,”俞子元道:“車上的人應該是下車往旁徑去了。”

  那條岔路兩旁植著楊樹,像是私家莊園的道路,但路上遍布車轍,看起來足有十幾輛之多。

  俞子元審視片刻。“一共有十六輛馬車,還有幾十匹馬經過,時間在兩個時辰之內。”

  這麼多車騎齊聚此地,難道是黑魔海的大聚會?

  程宗揚當機立斷:“大路上不能停車,你駕車到湖邊等我。一個時辰內如果我沒回來,你就回城找秦會之、敖潤和老術,一塊兒來救我的小命。”

  論修為,突破第五級的程宗揚已穩在俞子元之上,而且如果真是黑魔海在西湖聚會,游嬋很可能也會到場,有她對自己身份的誤解,可以掩蓋很多事。自己孤身探訪看似冒險,實際風險比兩個人行動要小得多。

  俞子元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沒有太多爭執,只利落地敬了一個軍禮,然後駕車離開。

  道路盡頭是一片數畝大小的莊園,門前停著不少車馬,看起來頗為華麗。

  程宗揚遠遠避開護衛的視线,繞到莊後,先從背包里拿出一副頭套遮住面孔,聽了一下牆內的動靜,然後輕輕躍上圍牆。

  程宗揚不是第一次干這種勾當,他躍進園內,先找到一處隱蔽的檐角,藏好身形,這才眯著眼打量這座莊園。

  莊園依湖而建,似乎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別業,面積頗大,前面是正院,臨湖一側是花園。

  園中人並不多,大多是仆傭護衛之流。程宗揚把目光放在湖畔一處水榭上,片刻後悄然掠去。

  路上遇到幾名護衛,雖然惡形惡相,但修為稀松得緊,別說是黑魔海的精英,就連吳戰威、敖潤那樣的江湖好手也看不到幾個。

  程宗揚越是前行,心里越是嘀咕:這些家伙怎麼看都不像黑魔海的妖人,倒有些像高衙內那幫惡少的仆從護衛?

  水榭有三層高,臨湖一側打著幾排柱子,將水榭一半的建築架在湖面上。

  程宗揚在司營巷看完林衝買刀的熱鬧,時間已經不早,這會兒夜色初臨,水榭上點起無數燈籠,星星點點的燈光映在水中,仿佛將水榭與水中的倒影連為一體。程宗揚伏在水榭後的暗影中,一邊聽樓內的聲音,一邊緩緩調理氣息。

  一刻鍾後,他飛身而起,以猿猴般輕捷的動作攀上水榭,接著蜷身縮在檐角下。靜等片刻沒有察覺到危險之後,他用腳尖挑著檐下的椽子,探過身,一手攀住窗櫺,輕輕一推,木制的窗櫺應手而斷,露出一個可以容身的孔洞,再悄悄鑽了進去。

  程宗揚先打量過自己所在的環境。這里是位於水榭最頂端的閣樓,看地上的灰塵,似乎封閉已久,藏身此處一時半刻不會有人發現。這里的位置又在湖上,萬一風頭不妙,自己跳到水中也有大把逃生的機會。

  看好退路,程宗揚這才潛身往樓下探去。

  樓下是一間大廳,推開綠玻璃鑲嵌的窗戶,可以看到西湖的萬頃碧波。這會兒廳內燈火通明,大廳側邊擺著一張宴席用的圓桌,靠著牆壁的是幾張坐榻,前面擺著一面巨大的山水屏風。

  晉國宴會多是一人一席,眾人分榻而坐,分席而食。宋國則流行聚餐,賓客圍著一張大桌歡聚宴飲。

  看桌上陳列的餐具,應該摸對了地方,這里就是聚會的地點了。

  廳中沒有多少可以藏身的地方,不過自己跟小狐狸練過,對偷雞摸狗的手段並不陌生。

  這種地方最好的藏身之處莫過於梁上,位置高,視野開闊,無論偷窺還是竊聽都十分方便,而且活動范圍很大,進可攻,退可逃。

  大廳的大梁有一人多粗,下面打著細格狀的天花棚,梁下用八根柱子撐住,不當一趟梁上君子實在太可惜。

  程宗揚看准方位,然後退回閣樓,輕手輕腳地揭開地板,落到梁上,輕輕走了幾步。

  忽然屏風後響起腳步聲,人沒到就傳來一陣大笑。程宗揚忙屏住呼吸,伏下身,將身形隱藏在陰影中。

  “陸謙,這回的事你辦得不錯。本衙內還以為那個鳥女俠多了不得!原來這麼容易上手,哈哈哈哈!”

  屏風後面還有一張座榻,高衙內挺著肚子進來,一屁股坐在榻上,得意地翹起腿。

  陸謙恭敬地說道:“這都是小衙內本領高強,由不得阮女俠不服。”

  高衙內的模樣怎麼看都像個被寵壞的胖小子,他這會兒心情甚好。

  “你和富安怎麼安排的?給本衙內說來聽聽。”

  “回衙內。”陸謙道:“當初威遠鏢局的李總鏢頭來府中拜年,衙內看中李總鏢頭的夫人,卑職與富管家商議,借李總鏢頭一心想巴結太尉府的機會,先送了批貨讓威遠鏢局押運,然後卑職帶人在途中把貨物劫走,讓威遠鏢局背上一筆賠不起的巨債。”

  “這第一步是事出有因,李總鏢頭和阮女俠雖然在江湖中是有字號的,但找不到凶手,討不回貨物,賠不起錢財,先輸了理,憑什麼和我們太尉府斗?”陸謙道:“李總鏢頭四處求人也沒討來幫手,只好來求衙內。卑職和富管家商量,放他在太尉府跪了幾日也不見面,待磨掉他的性子才暗地里提點李總鏢頭,讓阮女俠登門來求。”

  “李總鏢頭又不是三歲的小兒,自然知道其中的意味,只要他肯答應,此事便成了三分。阮女俠如果肯來,此事又成了三分。卑職事先已經打聽過,阮女俠外似豪爽,內里卻是個愛慕虛榮、貪圖富貴的性子,只要有轉圓的余地,必不肯落得傾家蕩產的下場。只不過貿然去說,阮女俠未必會放下面子從了衙內,於是卑職便放她登門幾趟,只聲稱要打官司。”

  “阮女俠心里的急切便是木人也能看出來,卑職見火候差不多了,便讓她夜里來拜見衙內,她若肯,這事便成了九分。果然見面時,衙內只露出一點口風,便把她手到擒來,遂了衙內的意。”

  陸謙笑道:“這計策沒什麼稀奇,對旁人就罷了,李總鏢頭為人沒什麼擔當,阮女俠又是個沒節操的,一套便套個正著。”

  “沒節操,說得好!”高衙內哈哈笑道:“這些江湖人,就是不知廉恥。”陸謙道:“便是阮女俠知廉恥、守貞節,撞上衙內這般的潑天富貴也顧不得了。”

  高衙內嘿嘿笑道:“那賤人倒生了一身白馥馥的好皮肉。”

  陸謙道:“衙內若想多玩幾時,不妨給她點甜頭……”說著陸謙低了頭,附在高衙內耳邊竊竊私語。

  高衙內渾不在意地說道:“不過是幾個官職、一點俸祿,又不用我自家掏腰包。”他摸著下巴,露出一臉淫笑,“等阮女俠把女兒送來,本衙內倒要看看她們母女身上有哪點長得不一樣……”

  陸謙道:“以衙內的手段,便是讓她們母女同榻侍奉也不是什麼難事。”

  程宗揚伏在梁上,微微眯起雙眼,呼吸細若游絲。鏢局被劫的蹊蹺,自己原也猜到七、八分,沒想到陸謙這狗賊如此有心計,略施手段就讓高衙內輕輕松松把阮香琳弄上手,還打起李師師的主意。

  發現這並非黑魔海的聚會,程宗揚起初那點擔心早飛到九霄雲外。這些惡少的打手爪牙雖多,但除了一個陸謙,其他人,程宗揚還不放在眼里——經歷過江州的血戰之後,這種檔次的打手,連當自己的對手都沒資格。

  “啃過的瓜,再甜也不新鮮了。”高衙內坐在榻上,翹著腿道:“陸謙,林娘子那邊的事怎麼樣了?”

  陸謙躬身道:“萬事俱備。”

  “林衝那個蠻夫,跟我搶女人,我玩死他!”

  陸謙挑起拇指,“衙內好氣魄!”

  高衙內道:“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功勞!”

  陸謙道:“都是衙內指點有方,卑職不敢居功!”

  高衙內得意地說道:“小陸子,跟著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多謝衙內栽培!”

  高衙內摸著下巴道:“阮家這幾個娘兒們很夠味啊!老子搞過阮女俠,再搞她妹妹林娘子,還有她那個水嫩嫩的女兒……嘿嘿……”

  陸謙笑道:“臨安城中的豪客雖然不少,但衙內這樣一箭三雕著實是獨一份。阮家兩個嫡親姊妹,再加上個如花朵般的女兒,衙內若是得手不僅是場好黯福,也是一段佳話。”

  高衙內哈哈大笑,“阮女俠呢?”

  “已經來了,在外面等著伺候。”

  “叫她進來!”

  “是!”陸謙抱拳道:“屬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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