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北依邙山,南鄰洛水,地勢北高南平。從北宮的闕樓望去,數不清的宮闕殿宇依地勢逐次升高,重重迭迭直上天際,最北部的永安宮台陛與正中的德陽殿殿頂幾乎平齊,望之如在雲端。
呂後立在階前,一手拿著幾枚金燦燦的稻粒,逗弄著去喂架上的五彩鸚鵡,她梳著雲髻,穿著長長的黑色冕服,淡淡道:“你說,阿壽是用香灰傳訊?”
在她身後,那個容貌平常的中年婦人開口道:“襄城君一個字未曾寫完就停下手,似乎是被人下了禁制。情形不明,我只留話讓她入宮,便告辭了。”
呂後冷笑道:“那老賊倒是好手段,竟然找到阿壽。”
胡夫人道:“只怕與那老賊無關。”
“哦?”
胡夫人摹仿著襄城君手指的動作,在空中勾勒出那個字跡,是一個未寫完的龍字。
望著她指尖的動作,呂後眉梢緩緩挑起,最後皺起眉頭,有些意外地說道:“龍宸?”
胡夫人點了點頭。
呂後神情變換,從疑惑,到忿然,最後變得冷峻異常。整座大殿鴉雀無聲,旁邊的宮人內侍仿佛都感受到殿中肅殺的氣氛,一個個都低下頭,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那只鸚鵡歪著頭剔著羽毛,眼見女主人的手掌停在半空,手心放著稻粒,它低下頭,用又彎又尖的長喙去啄稻粒。忽然那只白晰優美的手掌一緊,擰住它的脖頸,接著往地上一摜,五彩的羽毛沾著鮮血一陣亂飛。
呂後恨聲道:“這些該死的蠹蟲!”
…………………………
“龍宸?”屏風後面,程宗揚也是一臉的困惑。
小紫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你以為她要說什麼?”
“難道不是因為宮里來人,她覺得見了救星,暗中傳訊說她被咱們控制了,想讓人把她救走?”
小紫挑起嫣紅的唇角,“這麼好玩,她怎麼舍得走呢?”
“哈哈。”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口氣中充滿了不信。
小紫笑吟吟道:“程頭兒,你放心好了。她就是死了也不會出賣我們的。好了,我要走了。”
程宗揚立刻炸毛,一把拉住她,“你還想跑?去哪兒?”
“人家去鬼市買點東西。”
“鬼市?”洛都九市自己早就背熟了,從來沒聽說過還有個鬼市。
“就在北邊啊,離城很近的,一會兒就回來。”
“一會兒是多久?”
“大概到明天早上吧。”
“那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老婆來了,難道不去接她嗎?”
程宗揚納悶地說道:“我老婆不就是你嗎?”
“大笨瓜。”
小紫抱著雪雪,然後喚上驚理,從秘道離開。
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奔進奧室。室內只剩下罌粟女,此時正在整理女主人帶來的鐵箱。那只機械蜘蛛已經分解成零件,逐一放在小格子內進行修復。昨日刺殺韓定國時,蜘蛛多處受損,腹內安裝的毒針也消耗一空,要大修一遍才能繼續使用。
程宗揚劈頭問道:“雲三爺來了嗎?”
“按照前天舞都傳來的消息,路上順利的話,這會兒就快到洛都了。”
程宗揚知道雲蒼峰近日會來洛都,卻沒想到會是今天。自己能把雲如瑤討到手,可以說是千辛萬苦,九十九個頭都磕了,也不差這一個。現在雲三哥親自來洛都,說什麼也要去接。
“雲如瑤——你們少奶奶是不是一起來了?”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別擺弄那個了!趕緊通知老敖,讓他帶車過來——別用官車!”
罌粟女扣上鐵箱,“主人的衣服要換嗎?”
為了進出襄城君府,程宗揚身上穿著府中奴仆的青衣。如果讓雲蒼峰看見自己來洛都沒幾天就給別人當了奴仆,少不得要當場悔婚。
“來不及了。你去找老敖,剩下的不用管。”程宗揚說著喚道:“來人!”
紅玉小心翼翼地過來,“公子。”
“去給我找幾件衣服。叫孫壽過來,給我梳頭。”
“是。”
不多時,襄城君帶著一股香風進來,她跪在程宗揚身後,拿起自己的象牙梳子,細致地給他梳理頭發。
程宗揚心下安定了一些,襄城君府位於城南,鄰近洛水,等敖潤趕來,驅車渡過浮橋也用不多少時間。
程宗揚想著問道:“洛都是不是還有個鬼市?”
襄城君半是驚訝半是嬌媚地輕笑道:“公子連鬼市都知道,果然是蘇姨的心腹呢。”
她一邊梳著程宗揚的頭發,一邊道:“鬼市在邙山腳下,每隔十日才開市一次。雖然也是市集,卻與其他九市不同,要到子時開張,天一亮就關門。勉強說的話,算是黑市。里面賣的都是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程宗揚心里打鼓,死丫頭不會是想去黑吃黑吧?
“賣的是贓物嗎?”
“什麼都有。各種奇珍異寶,法器靈獸,珍聞秘辛,甚至還有人口交易。”襄城君道:“奴家小時曾隨蘇姨去過一次,蘇姨離開後,就沒敢再去過。公子可是要去鬼市嗎?”
“是你紫媽媽要去。”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從鏡中觀察她的反應。
襄城君擔心地說道:“鬼市魚龍混雜,媽媽怎能自己去呢?”
“她帶著驚理呢。”
“啊!”襄城君大吃一驚。
程宗揚鎮定地說道:“怎麼了?”
襄城君看了看周圍,確定罌粟女不在室內,才低聲道:“奴家還沒有來得及稟知公子——那個驚理,是龍宸的人。”
“你怎麼認出她的?”
“奴家以前見過她。”襄城君道:“外子以前和龍宸的人有過交往,那個驚理當時就在其中,只是奴家在屏風後,她卻未見過我。”
“呂冀還和龍宸的人打過交道?”程宗揚笑道:“你是堂堂的封君,襄邑侯的夫人,還怕什麼龍宸?”
“公子有所不知,”襄城君猶豫了一下,小聲道:“蘇姨在時,洛都頗有些狐族的同胞,但這些年逐漸消失殆盡,只余下奴家一個,其他人大都是死在龍宸手中。”
“為什麼?龍宸和狐族有仇嗎?”
“奴家也不知曉。只知道龍宸一直在暗中追殺狐族後裔,若非奴家有封君的身份掩飾,沒有引起他們的疑心,說不定早已被他們找到殺死。”襄城君心有余悸地說道:“遇到公子之前,奴家還一直擔心,蘇姨是不是也……”
難怪襄城君在兩名侍奴面前那麼乖巧,原來還有這層關系。她昨晚已經露出狐尾,身份再無法掩飾,因此脫離驚理的視线之後,她立刻設法示警救助。
“那位胡夫人,也是狐族的人?”
“不是。她是太後的心腹,以前和蘇姨私交極好。蘇姨離開後,多虧她照顧奴家,後來還說服了太後,讓呂孫兩家結為姻親。”
程宗揚心下暗驚,襄城君嫁的是誰?呂冀。
呂冀是誰?太後的嫡親弟弟!
胡夫人能說服太後,把一個狐族女子嫁入呂氏後族成為正妻,她對太後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太後的心腹女官,與蘇妲己私交極好……難道她是蘇妲己那個未曾露面的結拜姊妹,九面魔姬?
程宗揚試圖回想那位胡夫人的相貌。自己以前在攝像機中已經見過她,只是那位胡夫人貌不驚人,又站在太後身後,形如婢婦,很容易把她忽略掉。程宗揚思索半晌,赫然發現自己根本記不起來她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只有一個平平常常的模糊印象。
襄城君道:“龍宸的人最是冷血無情,全無情義可言,只要出夠價錢,隨時都會翻臉不認人,公子千萬不能相信她。”
程宗揚回過神來,襄城君傳訊的舉動自然瞞不過收取了她魂魄的小紫,只不過自己原以為她是向宮里來的人傳訊,揭穿自己和小紫的身份,沒想到她懷疑的卻是驚理。
襄城君壓低聲音道:“何況紫媽媽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能被龍宸知道。”
程宗揚心下詫異,難道她看出了小紫壓根與她那位蘇姨無關?也難怪,死丫頭似乎根本沒打算隱瞞什麼。對小紫來說,襄城君就是一只煮熟的鴨子,怎麼也飛不出她的掌心。
“你紫媽媽的身份怎麼了?”
襄城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公子不知道嗎?紫媽媽是最純正的天狐血脈,萬一被龍宸的人察覺,只怕會引來危險。”
程宗揚聽得莫名其妙,死丫頭什麼時候改的血型?竟然還天狐血脈?
“你沒搞錯吧?”
“奴家絕不會認錯。”襄城君眼中泛起一縷異樣的光彩,“媽媽曾經讓奴家嘗過她的一滴血——那是最純正最高貴的天狐血脈,擁有數不盡的神通和無窮變化……”
襄城君禁不住用舌尖舔著唇瓣,眼中流露出痴迷的神情,仿佛在回味那滴天狐之血的美妙滋味。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襄城君確實沒有出賣他和小紫。因為在她眼里,自己和小紫都屬於狐族一脈,是真正的同族。其他人無論與她再親近,都是非我族類的外人。狐族生性多疑,但因為數量稀少,卻是一個很注重血緣的種族,確認了他們的狐族身份之後,襄城君再多疑也不會疑心到他們二人頭上,只是對罌粟女和驚理頗具戒心。
同樣,狐族更在意血脈的等級,血統越純正,在狐族中的地位就越高,傳說中的天狐血脈是狐族中當之無愧的王者。即使小紫沒有收取襄城君的一魂一魄,只要顯露出天狐血脈,就足以讓襄城君服服帖帖。
程宗揚納悶的是,小紫用的什麼手段,讓襄城君對她的天狐血脈深信不疑?小紫從蘇妲己身上取來的血只有一滴,這會兒還好端端封在琥珀里,難道她這些日子也遇到了狐族中人?
“奴家已經泄漏了身份,只怕龍宸很快就會來人。”襄城君道:“奴家死不足惜,可紫媽媽若是遇險,奴婢就百死莫贖了。”
“不用再說了。這事有你紫媽媽安排。你只要自己小心些,別讓她們看出你已經知道了她們的身份。”
襄城君松了口氣,“奴家知道了。”說著媚艷地笑道:“公子放心,奴家自不會讓她們看出端倪。”
襄城君將程宗揚的長發束在頭頂,用一塊青布方巾裹好,然後戴上一頂輕便的紗冠。
紅玉取來衣物,雙手舉過頭頂。襄城君府中的衣物自然是極盡華麗。程宗揚挑了件不那麼晃眼的,由襄城君親手替她換上。
襄城君屈膝跪在他面前,幫他系著衣帶,水汪汪的美目又濕又媚,膩聲道:“公子……”
程宗揚在她妖艷的粉頰上捏了一把,“乖乖在這里等著。”
…………………………
馬車馳出津門,敖潤背著鐵弓,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另一邊則是神情剽悍的吳三桂。
程宗揚坐在車中,車簾高高卷起,一邊看著幾張紅紙書寫的禮單,一邊慶幸地說道:“幸好馮大法夠仔細,先帶了人在城外迎接,還准備了禮物。老敖,這些東西是你去買的?”
敖潤道:“洛都市面上貨色齊全,沒費多少事就買來了。”
“是嗎?”程宗揚打趣道:“我怎麼聽說是人家延香買的,你就跟在後面打個雜什麼的。”
敖潤臉上一紅,“那啥……她是本地人,對洛都的市面比我熟,東西可都是老敖扛的。”
“咦?”程宗揚拿著禮單道:“這里面怎麼還有香包、水粉呢?老敖啊,你不會是給人家買東西,還順手記到我的賬上了吧?”
敖潤像火燒屁股一樣從鞍上站起來,腦袋幾乎伸到車窗里,埋怨道:“馮大法這干的什麼事!那些水粉明明是我自己掏的錢……”
吳三桂笑道:“老敖,程頭兒詐你呢——禮單上壓根就沒水粉。”
敖潤一張老臉紅得猴屁股似的,訕訕道:“程頭兒,你這就不厚道了。知道老敖不識字,還這麼蒙我?”
程宗揚笑道:“要不這樣你能說實話嗎?”
敖潤臊眉搭眼地說道:“我也沒別的心思……就是想著辛苦人家好幾天,心里過意不去,給她買了點水粉……”
“就一點水粉?”
“還有條帕子……”敖潤耷拉著腦袋道:“她沒要,我又拿回來了。”
“瞧你那點出息!”吳三桂道:“她不要你不會跪下來求她?你跪到天亮試試,我就不信她不要。”
敖潤半信半疑,“萬一她還不要呢?”
程宗揚道:“那你就沒戲了。”
敖潤心里一涼,吳三桂安慰道:“放心吧,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要你一跪,那比黃金還值錢。”
“老吳,你以前跪過?”
“沒有,沒有!”吳三桂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我丟不起那人。”
敖潤摘下鐵弓,“姓吳的你別跑!老子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笑鬧間,一輛牛車吱吱啞啞行來,趕車的是一名老漢,車上坐著一個少女,雖然布衣荊釵,一張嬌美的面孔卻宛如桃花,水靈靈的雙眼像是會說話一樣。看到有人笑罵追打,她抿起紅唇,露出巧笑嫣然的美態。
程宗揚趴在車窗上,用力吹了聲口哨,眉飛色舞地說道:“這個不錯哎!又水靈又鮮嫩……咦?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敖潤和吳三桂停住打鬧,牽著馬站得跟棍子似的,使勁給程宗揚使眼色。
程宗揚回過頭,心髒猛然一跳,險些從嗓子里蹦出來。
車旁立著一匹鐵黑色的戰馬,一名女子坐在馬上,一手握著刀柄,身體微微前傾,正蓄勢待發,一雙眼睛緊盯著自己露在車窗外的腦袋,視线在自己脖頸上來回游移,似乎在尋找下刀的位置。
程宗揚趕緊收回腦袋,干笑道:“原來是雲大小姐……多日不見,大小姐還是那麼威……英武,哈哈哈哈。”
雲丹琉輕蔑地冷哼一聲。
“雲老哥呢?你們沒一起嗎?”程宗揚叫道:“馮大法這家伙辦得什麼事!他接人接到哪兒去了?”
“不用找人幫你。”雲丹琉冷冷道:“我來就是告訴你一聲:想娶我姑姑,下輩子吧!”
說著一股狂飆卷起,那柄堪比青龍偃月刀的長刀橫劈過來,寸許厚的車廂像紙扎的一樣迎刃而裂。
前面趕車的劉詔不知底細,還穩當當的看笑話,沒想到這姑娘身材夠火,脾氣比長相還火,說砍就砍,來不及出手,一半的車廂就沒了。
程宗揚玩命的往後一靠,撞破車廂,滾到車下,看起來就像被雲丹琉一刀劈出來似的,在地上一連滾了十幾圈,剛換的衣服沾滿泥土,連頭冠也掉在一邊,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程宗揚心頭火起,叫道:“雲丫頭,有種你就砍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嗎!”雲丹琉馬刺一磕,坐騎向前衝出,接著俯下身,長刀往身後一蕩,蓄勢揮出。
程宗揚二話不說,使了一招懶驢打滾的精妙功夫,直接滾到她馬蹄下面。雲丹琉啐了一口,回刀往馬腹下挑去。就在這時,她手腕忽然一緊,被人握住,接著一股大力涌來,硬生生將她從馬鞍上扯了下來。
雲丹琉連忙踢開馬鐙,長刀重重斬進土中,單膝跪地,穩住身形,誰知握住她手腕的手掌也同時用力,等於是兩人合力一刺,長刀整個沒入土中,只露出一截刀柄,像栓馬橛一樣。
雲丹琉立刻撒手,挺肘往程宗揚胸口擊去。程宗揚在地上滾得渾身是土,索性破罐破摔,半坐在地上,抬手擋住她的肘擊,接著一絞,纏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地上扯去。
雲丹琉身體失去平衡,側身倒地,程宗揚剛撐起身體,就看到雲丹琉那條修長的美腿猛然一抬,毫不客氣地往自己襠下撞去。程宗揚冷汗當時就下來了,這下要被她撞中,保證比肉餡還碎,比司馬遷還干淨,自己隨便擦擦就可以拜徐璜當干爹,入宮修行了。
危急關頭,程宗揚爆發出強大的潛力,整個人前移半尺,雲丹琉撞向他襠下的一膝錯過要害,重重撞在他屁股後面。程宗揚往前一栽,結結實實撲到雲丹琉身上,險些把雲丹琉砸到土里。
雲丹琉雙臂被他纏住,這一下撞了個滿懷,怒道:“滾開!”一邊挺身想把他掀開。
“滾個屁啊,你壓到我手了!”程宗揚身體一沉,硬是把她壓了回去,他剛拔出手,試圖起身,接著身下一動,雲丹琉又屈膝撞來。程宗揚魂飛天外,趕緊腳下一盤,纏住雲丹琉的大腿。
路上泥土飛揚,兩人手腳都糾纏在一起,像是打結了一樣,忽上忽下不停翻滾。戰況激烈而又膠著,一時看不出是誰占了上風。
吳三桂和敖潤面面相覷,敖潤道:“這不成啊,得把他們分開。”
吳三桂道:“你插得進去手嗎?”
“不插手也不行啊,萬一程頭兒輸了呢?”
吳三桂低聲道:“輸了——也是程頭兒占便宜。”
敖潤恍然大悟,“哦……”
劉詔道:“那……咱們就這麼看著?”
“噓……蹲下!”
三個人蹲下來,一邊裝作系腳帶,一邊偷偷看著場中。三個人就那麼看著程宗揚和雲丹琉越滾越遠,越滾越遠……最後“噗通”一聲,兩人摟抱著摔進路邊的溝渠里面。
三個人趕緊奔過去,只見渠中泥水四濺,雲丹琉怒喝道:“姓程的混賬!給我滾開!”
“你讓我滾我就滾,那我多沒面子啊!”
三個人連連點頭,“好了好了!程頭兒占上風了。”
“又來!雲丫頭,你朝哪兒踢!”
“去死吧!”
“你給我躺下!哈哈哈,跟我斗!告訴你,以前我是讓著你,真打起來,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擺平你!”
“天龍碎金拳!”
“雕蟲小技!看我的如來神掌!”話音未落,程宗揚便大叫起來,“我干!這是什麼東西?馮大法的手雷怎麼在你手里!”
“去死吧!”
“別亂扔啊!我干!”程宗揚渾身是泥的從渠中躍出來,一頭扎在地上,兩手抱住腦袋。
接著一只黑乎乎的鐵罐子飛了上來,正落在程宗揚腦袋旁邊。
“不好!快躲!”
敖潤一手一個把吳三桂和劉詔按在地上,然後腳前頭後,像在冰面上滑行一樣,飛身去踹那只鐵罐。
那鐵罐應聲飛出十幾丈遠,把路旁一間瓜棚砸出一個大窟窿。
程宗揚這才想了起來,手雷里面用的是龍睛玉,要馮源的火法才能激發。程宗揚爬起身,悻悻道:“臭丫頭,差點兒被你嚇死……”
敖潤叫道:“程頭兒小心!”
程宗揚抬起頭,“怎麼了?”
雲丹琉從渠中爬上來,她外衣被撕破大半,里面貼身的軟甲也被泥水浸濕,此時雙目含怒,拿起一只手雷朝程宗揚後腦勺上猛砸過去。
程宗揚猝不及防,悶哼一聲,直挺挺撲倒在地。
雲丹琉飛身握住刀柄,用力一拔,提刀在手。
三個人都衝了過去,有的叫:“刀下留人!”
有的叫:“快攔住她!”
吳三桂叫道:“殺人啦!快來人啊!”
敖潤撲到程宗揚身上,叫道:“有種你先殺了我!”
雲丹琉玉頰時紅時白,最後一跺腳,飛身離開。
…………………………
雲蒼峰從車上跳下,急步走到程宗揚面前,“怎麼樣?”
程宗揚靠在變成敞篷的馬車上,頭上纏著繃帶,兩只鼻孔里一邊塞了一個布團。他勉強撐起身體,又倒了回去,有氣無力地擺擺手,“雲老哥,你來了。我還好……就是有點暈……”
“這丹琉!唉……”
馮源一個眼圈青著,胳膊上吊著繃帶,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程頭兒,你沒事吧?”
程宗揚閉著眼道:“你沒事就好。老馮啊,我想了想,這手雷咱們還是得輕便化,十好幾斤的鐵疙瘩,挨一下誰受得了?咦?你也受傷了?”
雲蒼峰道:“都怪老夫,以為丹琉只是鬧鬧脾氣,也沒有當回事,路上讓她打的前站,沒想到她先打傷了馮兄弟,又……唉……”
雲蒼峰嘆了半天氣,然後問道:“丹琉去哪兒了?”
吳三桂上前一步,“雲三爺放心。大小姐發完脾氣就走了。家主頭上受了些傷,要找個大夫看看,要不咱們先進城吧。”
“對!對!先進城!你們把程小哥扶過來,坐我的車。”
程宗揚也沒有推讓,幾人扶著他送上雲蒼峰的馬車。雲蒼峰放下車簾,用隨身的竹筒給他倒了杯水。
程宗揚接過竹杯,然後盤膝坐了起來。
“傷得重不重?”
程宗揚苦笑道:“後腦勺被大小姐砸了一下。還好大小姐沒打算要我的命,不然如瑤就得守望門寡了。”
“丹琉這性子啊。她從小就和她姑姑最親,對你可能有點誤會。你放心,等她回來,我會好好教訓她。”
“千萬別!你一教訓,她又把氣撒到我身上了。”
“對了,我聽說你如今有了官身?”
“沒錯。雲老哥縱然不來,我也要請你來洛都一趟。”
程宗揚低聲說了天子私開西邸,販賣官爵的勾當。雲蒼峰大為吃驚,“竟然有這種事?你如今是何官職?”
“六百石的大行令。”
“好。蹴然成為二千石,未免令人駭目,六百石不高不低,起步正好。”
“這咱們都錯了。我聽徐常侍的意思,買賣二千石都不算什麼新鮮事。我的意思是,你們選個人,我來牽线,直接弄個二千石,先把舞都太守的職位拿到手里。”
“寧成呢?”
“天子有意召他入京——這件事最好由雲老哥派人知會寧太守一聲。”
徐璜將此事透露給程宗揚,是有意向寧成所屬的刀筆吏示好。程宗揚決定由雲家出面,則是向寧成暗示自己與雲氏的姻親關系密不可分。
雲蒼峰自然會意,當即在車上寫了一封書信,交給隨從帶回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