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好。姑娘請舉步,走……”
一個妙齡女子煙行媚視地從席前走過。
人牙陪笑道:“公子爺,這個合適嗎?”
程宗揚道:“換一個。”
“哎。”人牙應了一聲,然後喚道:“翠兒!”
又一個少女裊裊行來,纖軟的腰肢猶如柳枝一樣,流露出濃濃的春情。
程宗揚眉頭都不皺一下,“換!”
這位爺一進門就給足了打賞,聲稱要買一個上等的雛兒,雖然一口氣看了七八個也沒有中意的,但有錢的就是大爺,人牙不敢有絲毫怠慢,接著喚道:“香草!”
程宗揚越看越是搖頭,這些少女都不算丑,有幾個還頗為動人,問題是這些姑娘美則美矣,卻都有著濃濃的風塵氣息。雖然有人大肆散布謠言,詆毀趙飛燕是歌伎出身,可人家是明明白白的良家子。自己買個妓女回去,等於坐實了趙飛燕身上被潑汙水。
“有沒有沒調教過的?”程宗揚道:“就是剛買來,還不識風月的?”
“原來公子爺喜歡那種調調的,”人牙為難地說道:“這倒是沒有。公子若是有興趣,不若小的帶公子到市上看看?”
“洛都有人市?”
“明面上當然沒有。公子爺也知道,咱們漢國的官府禁止買賣奴婢。不過家貧無依,投效為奴的事,官府向來是不管的。樂津里西邊有個集市,專門就是這種的,只求幾個賣身錢,尋個主人討口飯吃。”
程宗揚丟給他幾枚銀銖,“過去看看。”
人牙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公子爺,這邊走!”
看著集市上的女孩,程宗揚徹底絕望了。那些來賣身的,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但凡能吃飽飯,也不會到這里來。那些小姑娘一個個面黃肌瘦。有幾個眉眼還過得去,但起碼要將養半年才能拿出手。
人牙子看著他的臉色,知道他不滿意,又去找市上的人,讓他們帶些好貨色來。但挑來挑去,最好的貨色也只能算中人之姿,現成合用的一個都沒有。
天子急著讓趙合德入宮,好去堵那些黑鵝白鵝的嘴,自己就是拿齋戒沐浴當借口,也拖不了幾天。難道真逼自己去找個良家子?
“算了,不看了。”
不合用的,買來反而誤事。程宗揚心下盤算著,真要不行,就讓卓美人兒從上清觀挑一個。這事得你情我願,但他就不信觀中那麼多女子,就沒有一個動凡心的,況且這次的機會可是一步登天。
程宗揚計較已定,剛轉身要走,忽然看到一輛牛車緩緩行來。車上一個少女十六七歲年紀,一張俏臉宛如桃花,嬌美動人,水靈靈的美目顧盼生姿,容貌依稀有幾分眼熟,卻是自己在城外見過的那名少女。
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問道:“她是誰?”
“她啊,就是樂津里的人。公子爺,你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不行嗎?”
人牙子一臉為難地搓著手,最後心一橫,對程宗揚道:“公子爺,你出手大方,我也不坑你——這姑娘可千萬要不得。”
“怎麼了?是人不好,還是不干淨?”
“那倒不是。這姑娘人是好人,從來不招惹是非。只不過她命硬的很——生下來克父,六歲克母,到了十歲連她唯一的弟弟也克死了。”
“等會兒!她生下來就克父,怎麼還有個弟弟?”
“她娘又改嫁了嘛。沒過幾年,連後爹也被她克死了,兩家子的活人就剩她一個。總算家里在城外留了幾畝薄田,佃給別人收些租子,還能勉強度日。可今年收成不好,又得交皇糧,沒辦法,只有把田賣了。街坊鄰居都知道她命硬,雖然生得花枝一般,可沒人敢說親。依小的看啊。要不了半年,她就只能到集市上去賣身了,旁人知道她的底細,未必敢買。”人牙子咂了咂嘴,“唉,可惜了她這模樣,好端端一朵鮮花,怕是要落到青樓里了。”
“她叫什麼名字?”
“友通期。”
程宗揚打發了人牙,朝牛車走來,含笑拱手道:“友姑娘。”
友通期微微一怔,然後似乎認出他來,掩口笑道:“奴家復姓友通。”
程宗揚鬧了個大紅臉,幸好臉皮夠厚,沒顯出來,“友通姑娘。”
“公子有什麼事?”
“哦……眼下將近申時,不若吃過飯再談。”
友通期臉上泛起一絲紅暈,“舍下只有幾升稗谷,只怕怠慢……”
程宗揚趕緊道:“哪里能讓姑娘請客?當然是我請!”
友通期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從懷里拿出一只荷包,數出幾枚銅銖遞給趕車的老漢,結清車費,接著又看了他一眼。
少女清亮的眼神讓程宗揚心頭微動,這姑娘看著就是個性格教養都好的,若不是已經走投無路,絕不會這樣就答應一個陌生人的邀約。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樂津里最昂貴的酒肆,友通期還是第一次見識這種豪奢的場所,她瞪大眼睛,不時發出小小的驚嘆聲。
“姑娘請坐。”
友通期摸了摸座席上紫紅色的絨毯,小心並膝入座。程宗揚從最貴的菜肴點起,一連點了八道。
第一道菜上來,友通期嘗了一口,便吃驚地說道:“這是什麼肉?”
“這叫搗珍,”程宗揚宴請鴻臚寺同仁時吃過,介紹道:“用牛、羊、鹿、麋大小相等的里脊各一,合在一起用柏木搗,一直搗到稀爛,去掉筋膜,然後燒熟。味道還可以吧?”
“真好吃……”友通期猶豫片刻,小聲道:“是不是很貴?”
“也不是很貴,一貫而已。”
“一貫?”友通期吃驚地張大眼睛,“我一個月也吃不了這麼多。”
“再嘗嘗這個。”程宗揚指著新上來的菜道:“這是炮豚,用十幾種名貴香料烤制的小乳豬。每只三貫。”
“漬兒羊,用酒漬過的小羊羔。每道兩貫。”
“淳熬,肉醬是用山雀、黃雀、鵪鶉、斑鳩、百靈、鴿子六種禽鳥制成。里面的飯粒都是一顆一顆挑選過的。這一盞要兩貫……”
友通期吃得舌頭都仿佛融化了,等炙駝峰上來,她雖然還想吃,但肚子已經飽脹。
程宗揚見她沒有動箸的意思,便吩咐道:“撤下吧。”
友通期有些著急地抬起臉,“哎……”
程宗揚微笑道:“還想吃嗎?”
“我……”友通期臉上一紅,小聲道:“我能帶回去嗎?”
“不能。”
一個女兒家,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結果卻被人硬生生堵了回來。友通期尷尬得耳根都紅了,默默垂下眼睛。
“從今往後,你每頓都只能吃最美味,最新鮮的食物,只要這世上有的,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唯一不能吃的……”程宗揚道:“就是剩菜。”
友通期聽得吃驚不已,半晌才回過神來,自失地一笑,“莫要笑話我了……我全部的家當還沒有這些菜貴……”
友通期沉默片刻,然後鼓足勇氣道:“他們都說我是個災星。所以你最好不要把我帶回家。但你若是想……我可以陪你。但你最好要小心,因為他們說……那樣也會染上災殃。”
“是嗎?”
友通期低著頭道:“他們說,所有與我有牽連的男人,都會死於非命。所以沒有人敢向我提親,沒有人來我家里作客,也沒有人敢請我去作客,甚至連里坊最壞的幾個人,也不敢沾惹我。”
“你這麼漂亮,難道從來沒有人向你提親嗎?”
友通期道:“曾經有過一個。但他窮得一文錢都沒有,後來就不見了。”
程宗揚道:“你相信命運嗎?”
“當我弟弟死的時候,我就信了。”
“那麼……”程宗揚慢慢道:“我給你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友通期充滿希冀地看著他。
“你知道漢國最尊貴的女人是誰嗎?”
“是太後。”
“第二尊貴的呢?”
“是皇後嗎?”
“太後和皇後之下,最尊貴的女人是誰?”
“我不知道。”
“是你。”
友通期滿臉震驚,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因為你是皇後的嫡親妹妹,天子親封的昭儀,位比丞相,爵比諸侯。”
少女期期艾艾地說道:“你……你一定是認錯了。”
“我不會認錯的。因為我是鴻臚寺的大行令,奉天子之命接你入宮。”
“可是……可是……”
程宗揚溫言道:“但入宮之前,你需要學習一些必要的禮儀……”
…………………………
雲如瑤笑吟吟道:“你就這麼把她騙來了?”
“也不算是騙吧。頂多算願打願挨。”
朱老頭鬼鬼祟祟不知搞些什麼,一大早就帶了小紫出門。程宗揚沒有驚動旁人,直接把友通期交給卓雲君,讓她照料,然後就來見雲如瑤。
程宗揚嘆了口氣,“你知道嗎?我遇見她的時候,她身上總共只剩下十幾文錢。她後來告訴我,我請她吃飯的時候,她已經打定主意,只要我給錢,她就陪我上床。”
雲如瑤道:“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談何容易?”
程宗揚壞笑道:“讓我再淫一下。”
雲如瑤白了他一眼,整個身子都在狐裘里。程宗揚握住她一只纖軟的玉足,然後靠在她大腿上,閉上眼睛。
雲如瑤伸手輕輕揉著他的額角,“累了嗎?”
程宗揚嘟囔道:“富貴都不讓淫。難道你以前看中我是個窮光蛋?”
雲如瑤啐了他一口,“都折騰人家兩趟了,還不肯罷休。”
“要做就做全套。你看雁兒多乖……”
兩人調笑幾句,程宗揚依依不舍地爬地起來,“我去看看合德姑娘。”
雲如瑤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子,“別瞎想。我找個人冒充她入宮,總要跟她本人說一聲吧?”
雲如瑤嬌聲道:“老爺說的是,是妾身多想了,冤枉了老爺一片好心……”
“死丫頭。”程宗揚朝她臀上拍了一記,然後出了幃帳。
雁兒已經打了水,在帳外侍立,白玉般的粉頰猶自帶著紅暈。她蹲下身,幫主人抹淨身體,然後替主人披上衣物,結好衣帶。
程宗揚撫摸著她柔嫩的玉頸,低笑道:“雁兒越來越有風情了。”
雁兒粉頰更紅了,眼中卻滿滿的都是歡喜。
程宗揚狠狠擁抱了她一記,這才離開。他心下感慨良多,對於雁兒,他始終有一絲愧疚,愧疚自己無法給她更多。但雁兒要的也只是一點點親密就夠了。
程宗揚去找趙合德,卻意外地看到阮香凝在和她聊天。兩人坐在亭中,優美的身形浸浴在夕陽的光輝中,宛如天外飛來的仙子。
“程公子。”趙合德一邊起身施禮,一邊小心與他保持著距離。
程宗揚看了阮香凝一眼,阮香凝識趣地悄悄退去。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然後從天子下詔開始,源源本本講了自己為何要找一個人代替她入宮。
趙合德靜靜聽著,最後道:“多謝公子。”
“我事先沒有征求你的意見……”程宗揚道:“若是你不同意,我立刻讓她回去。”
“不!”趙合德急急說道。她略微平靜了一些才繼續開口,“公子為合德作的一切,奴家感激不盡。”
程宗揚松了口氣,“只要你不覺得我唐突就好。”
“公子可是要奴家做什麼嗎?”
“我有一點擔心,”程宗揚坦白地說道:“你知道的,她畢竟只是個平民之女……”
趙合德道:“我也是。且是貧賤人家。”
“但是你……”程宗揚斟酌著詞匯,“……很知禮。”
與趙氏姊妹並不多的幾次接觸,完全顛覆了程宗揚對這對紅顏禍水的印象。被稱為一代妖後的趙飛燕即便在自己這種小官面前也毫無傲態,不僅謙卑謹慎,而且知禮守義。趙合德更是溫婉恭順,就像一株養在深山的玉蘭,與世無爭,安安靜靜地吐露芬芳。
趙合德低聲道:“多謝公子。”
“好吧,我是想請江女傅教她一些宮廷的禮節,免得入宮以後出亂子。同時還要請你盡量多給她講一些你們姊妹之間的事——至少別讓她見到你姊姊卻認不出來。”
“奴家知道了。”
程宗揚放下心來,如果做到這兩點,至少糊弄天子是沒問題了。正當他准備告辭時,卻聽趙合德說道:“那我呢?”
程宗揚不由一怔。
趙合德抬起美目,“那個‘我’已經進宮了,那我呢?”
“我送你回……”
程宗揚只說了一半就沉默下來,他原本只想著把合德送回家,就可以了結此事。這時被合德提起,才意識到自己的荒謬。“趙合德”已經在宮里成為天子的昭儀,宮外的趙合德只能從此消失,成為一個失去身份的人。
“也許,我可以問一下娘娘的意思……”程宗揚笨拙地支吾著,心里卻沒有抱太大希望。趙飛燕在宮里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著,周圍沒有一個可以信得過的心腹,真正能替她辦事的,可能只有自己。
“我會想辦法的。”程宗揚只能這樣安慰道。
趙合德沒有再說什麼,只恭順地斂衣行禮,然後悄然退去。
…………………………
鋪滿落葉的山林間傳來隱約地呻吟聲。一個嬌美溫婉的麗人弓著腰,白嫩的雙手抱著一棵半人粗地榆樹,秀發散亂著垂在臉側,紅唇微微張開,發出嬌媚地喘息聲。她上身水紅色的衫子扣得整整齊齊,下身翠綠的外裙和湖綠的褻褲卻掉在腳邊,帶著一抹耀眼的鮮綠鋪在金黃的落葉上。她赤裸著雪白的下體,一條霓龍絲織成的黑色內褲滑到膝間,豐膩的雪臀向後翹起,被主人從後面狠狠侵入。
雖然程宗揚很不情願,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並不是一個擅長處理復雜問題的領導者。比如現在,無數线索交織在一起,宛如一團打成死結的亂麻,讓他理不清頭緒。趙合德最後那句話,更讓他心煩意亂到極點。
等趙合德離開,程宗揚才發現阮香凝沒有走遠,就像只溫婉的小鹿,在等待主人的寵幸。
阮香凝抱著粗糙的樹干,白膩的臀肉顫動著,任由主人那根又硬又熱的陽具在自己濕膩的蜜穴中肆意操弄。陽具“啵”的一聲從蜜穴拔出,接著頂住她緊湊的嫩肛,用力捅入。
充滿彈性的肛洞傳來一股火辣辣的痛意,接著腸道就被粗硬的陽具塞滿。阮香凝低低叫了一聲,只覺屁眼兒像是要裂開一樣。
程宗揚腦海中翻翻滾滾,時而是漢國慷慨悲歌的豪俠勇士;時而是帝京洛都巍峨的樓闕;時而是當街殺人血濺七尺的強項令;時而是凶猛剽悍的北軍鐵騎;時而是奔走街巷遇到的市井百態;時而是凶猛如鷹的漢國酷吏;時而是威儀謹嚴的朝會;時而是賣官鬻爵的西邸;時而是衝天而起的黑鴉使者;時而是不知所蹤的高智商;時而是死在呂氏手中的宋國禁軍;時而是襄城君肉體旖旎的春光;時而是那個與傳說中截然不同的趙飛燕……
忽然耳畔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程宗揚抬起頭,看著坐在樹枝上的小紫,一絲笑意慢慢從唇角綻開。
“死丫頭,你笑什麼呢?”
小紫笑道:“大笨瓜,你愁得眉毛都打結了呢。”
程宗揚吃驚地說道:“有嗎?”
“當然有。”
程宗揚放開阮香凝,一邊抹拭著身體一邊道:“我覺得我之所以這麼為難,是因為我是一個負責任的人……”
他在阮香凝耳後按了一下,封住她的聽覺,一邊將今日發生的事告訴小紫。
小紫坐在樹枝上,一手支著下巴,雙腿輕輕搖晃著。等程宗揚說完,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好有趣的太監。”
“你說蔡敬仲?那個人……確實有點意思。不過這個不是重點吧?我發愁的是怎麼把宮里的事應付下來。”
“程頭兒,你好笨哦。要找一個合適的人入宮,哪里要去外面找呢?”
“你是說卓美人兒門下那些?我也想過,但沒有很合適的。”
“她們怎麼可以?”小紫挺了挺胸,“當然是人家了。”
程宗揚張大嘴巴,“說什麼呢你?”
程宗揚壓根兒就沒往小紫身上想過。把死丫頭送到宮里,去伺候天子?這是嫌漢國還不夠亂吧。況且侍寢這一關怎麼過?還裝石女?真要出了漏子,天子要誅自己九族,難道自己還要闖到宮里救出死丫頭,再殺出重圍,開始逃亡?
程宗揚頭搖得撥浪鼓一樣,“開什麼玩笑?你要進宮肯定得出事。”
“大笨瓜,”小紫眨了眨眼睛,“你忘了凝奴了。”
程宗揚腦中閃過一道光亮。被死丫頭一語提醒,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忽略了阮香凝。自己身邊的侍奴中,阮香凝的位置最為尷尬,首先她身份與其他女子不同,她是一個有夫之婦,不僅丈夫還活著,而且還是自己的朋友,這就意味著她的存在絕不能曝光;其次,她修為是最弱的一個,只比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略強一點;再次,她又是黑魔海御姬奴出身,無論自己對她下多少禁制,都不可能像信任雁兒一樣信任她。
不能曝光,全無修為,不被信任,這些因素合在一起,導致阮香凝在自己身邊的作用徹底等同於一只花瓶,除了被自己當作發泄欲望的道具,再沒有其他用途。她的存在,只不過是給自己當一個美貌的肉便壺。
直到被小紫提醒,程宗揚才意識到,阮香凝還有一項被封禁以至於幾乎遺忘的能力:瞑寂術!
…………………………
馬蹄踏過遍地落葉,車輪轆轆而過,伴隨著秋風駛入洛都。青面獸邁開大步跟在馬車後面,鼻孔里重重喘著粗氣。自從知道叔公重傷,青面獸就滿臉凶獰,暴躁地隨時要跟人打上一架。即使程宗揚告訴他那些人一個沒漏,全部被他叔公埋到地下,也沒能平息青面獸的怒火。程宗揚怕他鬧出事來,回程時特意把他帶到身邊。
鵬翼社眾人與吳三桂、匡仲玉等人已經分頭撤回洛都,眼下只有劉詔在觀中養傷。為了免得他憂心,程宗揚沒有把住處遇襲和高智商失蹤的事告訴他,只囑咐他好好休息。
哈迷蚩傷勢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重一點,留在金市的租屋難以照料。程宗揚擔心他昨晚露過相,索性把他和盧景剛救出來的毛延壽都送到鵬翼社,讓青面獸趕去照看。延香幸運一些,沒有與呂家的死士打過照面,因此留在客棧,與敖潤和馮源一道看家護院。
眼下最要緊的是尋找高智商和富安的下落,可這對主仆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蹤影全無。當晚的情形太過混亂,尤其是地震之後,家家戶戶都有人上街,周圍幾個里坊都一片大亂,高智商和富安可能留下的蹤跡也被這場混亂徹底掩蓋,再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程宗揚只能盼著盧五哥大展神威,從不可能中再創造出什麼奇跡了。
回到客棧,又有客人上門,卻是趙邸的家宰奉丹太子之命,送來一份禮物,給程大行壓驚。自己和趙王壓根就沒交情,無非是因為自己的大行令有交接諸侯之責。劉丹這麼會做人,程宗揚也只好請客人入座,寒暄致謝。
好不容易把客人送走,程宗揚難得有了一刻空閒,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中,整個八月已經過完,明天就該進入九月了。
這天晚上,程宗揚沒有再出門,而是給自己泡了壺茶,鋪開茵席坐在院中。從離開太泉古陣到現在,僅僅兩個多月時間,從進入洛都算起還不到一個月,卻如同過了半年之久。自己就像被拋進一個飛速旋轉的漩渦之中,各種事情紛至沓來,局勢變化之快,讓自己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
程宗揚斟了杯茶,右邊平平一舉,然後緩緩澆在地上。
雲如瑤偎依在他身旁,一邊剝了顆葡萄送到他口中,一邊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祝我所有死去的朋友們,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程宗揚又斟了一杯,舉杯道:“祝我還在世的親友們,此生能夠平安。”
雲如瑤拿起茶壺,替他斟滿。她是偷偷來的洛都,不能久留,最多過兩天就要返回舞都,因此才隨自己下山。短短幾天時間聚少離多,算下來還不如路上花費的時間多,但能見上一面,總勝過兩地相懸,彼此相思。
“第三杯,就用漢國的俗語吧。”程宗揚舉杯一飲而盡,然後道:“唯願千秋萬歲,長樂未央。”
雲如瑤嫣然一笑,執壺斟了杯茶,溫言道:“妾身也有三願,”說著雙手奉到他面前,“一願郎君千歲……”
程宗揚接過茶盞,笑道:“千歲未免太久。快意百年,我意已足。”
雲如瑤也拿起一只茶盞,“二願妾身常健……”
雲如瑤身具寒毒,身體常健是她最大的夢想。程宗揚拿著茶盞,與她的茶盞交在一起,雲如瑤柔聲道:“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望著雲如瑤宛如解語花一般的嬌靨,程宗揚心神微蕩,舉杯交臂而飲。
程宗揚將雲如瑤擁在懷里,一邊品嘗著茶水的苦澀與清香,一邊仰首望向夜空。
夜空仿佛洗過一樣清澈,雖然沒有月光,但一條銀河橫亘天際,燦爛的星光就懸在頭頂,近得仿佛觸手可及。
“真漂亮啊。”雲如瑤望著星空喃喃低語。
程宗揚已經看過很多次六朝的夜空,但每一次都被震撼。良久,他低下頭,只見雲如瑤的明眸中同樣映著一條銀河,美麗得如同夢幻……
程宗揚微微一笑,吻住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