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寨中軍大帳內一片死寂。夏用和白發蕭索,那雙賴以成名的夜眼雖然仍像鷹隼般的銳利,目光中卻多了一分陰冷。秦翰雙目低垂,神情間看不出半分喜怒。
秦翰戰功赫赫,此役雖然是前來助戰,但夏用和未曾以尋常客將看待,兩人分左右而坐,不過最上方的主位此時卻空著。昨日一戰,前來督戰的翁應龍被八牛弩射中,至今生死未卜。
另一名大貂璫李憲按著宮里的規矩,叉手立在秦翰身後。李憲雖然是內侍出身,但文武雙全,也是心高氣傲之輩,不過在秦翰身邊,他始終是一名新晉的後輩。
對於秦翰的位置,李憲沒有半分妒意。夏用和策劃多日的決戰卻以宋軍大潰告終,若不是秦帥的選鋒營力挽狂瀾,在亂軍之中護住中軍大纛不失,局面只怕已經無法收拾。
下方站立著宋軍的高級將領。捧日、龍衛二軍一共有四個廂,四十個軍都指揮使,然而此時,留在帳中的只有半數。
江州之戰打到今日,誰也沒有想到三川口一戰首先遇挫的捧日左廂軍,如今卻成了兵力最完整的一支。第一軍都指揮使曹琮、第二軍都指揮使折繼閔、第三軍王信、第四軍都指揮使王仲寶……包括剛剛接任第十軍都指揮使的種世衡均在列,實際兵力超過六個軍。
四名廂都指揮使中僅存的捧日軍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低著頭,手掌不停抹著斗篷,掌心的冷汗似乎怎麼都擦不干淨。今日的決戰,他的捧日右廂軍損失最為慘重,星月湖大營接連攻破他四個軍,一戰下來,損失幾乎與經歷過定川寨慘敗的龍衛右廂軍相當。
四廂中傷亡最慘重的莫過於參加過好水川之戰的龍衛左廂軍,主將任福連同七名軍都指揮使戰死,另一名軍都指揮使范全又在定川寨一戰中被殺,幸存下來的只有朱觀、王達兩名軍都指揮使,加上新任命的劉宜孫也不過三人。
會議已經進行半個時辰,卻沒有一個人發言。劉宜孫幾次想開口,都被後面的張亢拉住。
良久,夏用和微微欠了欠身,“秦帥?”
秦翰點了點頭,“好。”
夏用和也點了點頭,然後道:“散了吧。”
帳中的將領如夢初醒,參差不齊地向幾位主官跪地施禮,然後鐵甲鏗鏘地離開中軍大帳。
劉宜孫一頭霧水,出了大帳才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張亢冷冷道:“要退軍了。夏帥請秦帥斷後,秦帥也答應了。”
明白過來的劉宜孫無言以對。仗打到現在,糧草已盡、士氣全無,除了退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只希望秦帥的選鋒營能牽制住江州賊寇,免得在撤退中再次遇襲潰敗。
“王指揮!折指揮!種虞侯!”、張亢熟絡地打著招呼,叫住幾名將領。幾人似乎隨意地聊著天,十分默契地避開撤軍的話題,口氣雖然稱不上輕松,但沒有劍拔弩張的緊張。
劉宜孫默默看著,發現張亢叫住的將領有捧日左廂軍的王信、折繼閔、種世衡、郭逵,龍衛右廂軍的趙珣,但沒有一個來自捧日右廂軍石元孫麾下的將領。
眾將交談片刻,也沒有說什麼便各自散去。但張亢已經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每個肯停下來寒暄的將領,都將是自己在江州之戰中最可靠的友軍。
“這一仗打完,捧日、龍衛兩軍的將領恐怕要全換一遍。”回去的路上,經過金明寨被焚燒過的輜重營時,張亢這樣說道。
短短兩個月內,遭遇過戰敗、父喪、被囚、執掌一軍這一連串的經歷,劉宜孫成熟許多,已經沒有初來時擔當先鋒的銳氣。他沉默多時,然後道:“若不是這一戰,誰能想到禁軍最精銳的上四軍會落到如此地步。”
“有功不賞,有過不罰。只要能在幾位主官面前混個臉熟,就能受到提拔。”
張亢道:“這仗能打到今天,已經稱得上是將士用命了。”
劉宜孫默默無言。出師之前,他一直認為捧日軍兵強甲精,是天下有數的強軍,直到在江州城下,他才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不敗雄師,意識到上四軍與真正的精兵差距有多大。
張亢道:“眼下三位廂都指揮使出缺,削尖腦袋找門路的也不知有多少。”
劉宜孫忽然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你不會想讓我當廂都指揮史吧?”
張亢啞然失笑。“怎麼可能?三個廂都指揮使的位子,賣掉兩個,還得留一個國裝點門面。我看不是王信,就是周美。”
“為何不是曹琮?”
“曹琮家世顯赫,又有戰功,一個廂都指揮使是跑不掉的。不過他未必肯留在禁軍仰人鼻息。”張亢拍了拍衣服,“如果能活著回去,我也不准備再留在禁軍。”
劉宜孫一驚,“你要棄軍從文?”
“好不容易轉成軍職,為什麼要放棄?”張亢道:“筠州恐怕要設軍,我想要這個都監的位子,你來幫我。”
“怎麼幫?”
“給我一個都。”張亢毫不掩飾地說道:“我過烈山去搶些財物。”
“你!你……”縱然相交多時,劉宜孫仍被他赤裸裸的口吻驚呆了,怔了半晌才放緩口氣,“你是進士出身,當都監的資格已經夠了。”
“夠資格有什麼?沒有錢哪里能當上?”張亢的面容在營地零星的燈火下忽明忽暗,“兵部、樞密院、太尉府,處處都要打點。”
“那你為什麼要過烈山?不是過江嗎?”
“過江搶晉國的?”張亢冷笑道:“去投北府兵的羅網嗎?”
劉宜孫徹底驚呆了。“你要搶宋國的百姓……”
“那我就是喪心病狂之徒。”良久,張亢吐出兩個字:“昭南。”
一股寒風拔地而起,吹起身上的衣袍,兩人久久沒有說話。
江州城西的客棧中一片旖旎春色。淡淡曦光映在紅綾帳上,帳內傳來柔婉的歌聲:“自作新詞韻最嬌,小紅低唱我吹簫。曲終行盡松陵路,回首煙波十四橋……”
充滿韻味的詩句如歌如畫,靜心去聽,仿佛乘在一條搖蕩的小舟上,伴著優雅的簫聲穿過一座座煙柳畫橋,如夢似幻。
帳內的一幕遠比優雅的歌聲來得香艷。唱歌的美婦赤裸著白滑的胴體,仰身臥在錦榻上,如黛的青絲散開。嬌艷的玉顏帶著醉人的紅暈,雪膚花貌,令人心旌搖曳。一名如鮮花般的少女伏在她身上,兩女雪乳相接,玉股交迭,白美的嬌軀糾纏在一起,兩張嬌美的面孔相隔不過寸許。美婦的豐穠熟艷與少女的嬌柔香嫩相映成輝,妍姿艷致,流露出無邊春色。
兩張玉臉之間挺立著一根怒脹的陽具。充血的龜頭如鵝蛋般又紅又脹,棒身血管怒張,仿佛糾屈的蚯蚓。兩女玉顏相映,粉頰輕摩,夢娘嬌聲吟唱,雁兒則張開櫻唇,用香舌柔順地舔舐著陽具。那根火熱的陽具在歌聲中微微震顫著,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發。
小紫斜身坐在程宗揚繃緊的腹肌上,手肘支在程宗揚胸口,一手托著香腮。她身上披著一條紫色緞子,裸露出雪滑的香肩和晶瑩的玉足。她用足尖輕輕挑弄著夢娘的玉體,笑道:“阿夢是才女呢……還有嗎?”
夢娘想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小紫在夢娘的玉頰上捏了一把,笑道:“不記得就罷了。好了阿夢,詩也吟過了,我們換個姿勢吧。”
程宗揚張著腿,大模大樣地半靠在榻上,背後很舒服地墊著幾個枕頭,雖然這會兒身邊群芳環繞,他的臉色卻不是一般難看。
“死丫頭,”程宗揚字字血淚地說道:“天都亮了!你該玩夠了吧?”
“沒有啊。”小紫笑道:“誰教你站不起來的。”
“干!我把你十八處穴道都封了,看你還能不能站起來!”
小紫豎起食指,認真地搖了搖。“站不起來就是輸了,不許耍賴哦。”
程宗揚正要開罵,忽然眼前一亮。雁兒和夢娘從自己腿間爬起來,展露出兩具迷人的玉體。
小紫從紫緞下伸出一只雪白小手,勾了勾手指,讓兩女靠近一些,笑吟吟道:
“雁兒在左邊,阿夢在右邊——程頭兒,好不好看?”
兩女並膝跪坐在程宗揚身側,揚起手臂,雙手抱在腦後,螓首微微後傾,挺胸收腹,顯露出玉體柔美的曲线。兩具白美的胴體如脂如玉,兩對雪乳高聳著,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程宗揚頭不能動,只有眼睛左右亂轉,在兩女身上滾來滾去。雁兒的乳房小巧而緊湊,像玉石一樣光潔,乳頭像小小的花蕾,又柔又嫩。夢娘的雙乳豐挺白碩,仿佛兩顆豐滿的大白桃,紅聽的乳頭精致如球,略一觸弄,淡紅的乳暈便迅速變得鮮紅。
兩女俯下身子,各自捧著雪乳,將滑膩而充滿彈性的乳肉放在主人身上輕輕揉摩。程宗揚呼吸越來越粗,忽然身體一挺,陽具跳動著像要噴射出來。
接著看到一只如明玉般的纖手柔柔伸來。小紫屈指在他的龜頭上輕輕一彈,那根怒脹的大肉棒仿佛被打中七寸的蟒蛇,一瞬間蔫了下去。
程宗揚喘著氣道:“我投降!”
“這才第七次,還有兩次就好了。”
“我發誓!再有一次,我這輩子都硬不起來了!真的!”
小紫在他唇上親了一口,眨著眼睛道:“人家幫你吹起來哦。”
程宗揚痛心疾首地說道:“我要再信你,出門就讓我撞豬!”
小紫笑著把夢娘往程宗揚身上一推。那具溫香軟玉的胴體撞到懷中,程宗揚的表情立刻凝固在臉上。夢娘的肉體豐腴而滑膩,一肌一膚無不媚艷生姿,香滑的肌膚、美妙的觸感,使程宗揚剛軟化的陽具一下子充血怒勃起來。
夢娘垂下玉頸,溫柔地將主人的陽具納入口中,細致地吞吐起來。
“哦——”程宗揚大叫著在夢娘的口中爆發出來。
憋了一整夜的精液又稠又濃,滾熱地射進夢娘的喉內。夢娘被濃精嗆住,不由得咳嗽起來,塗著胭脂的紅唇溢出一縷濁白的濃精。
這種連續多次忍精不發,然後一次噴射的快感比單純的射精強烈數倍,程宗揚只覺得從發梢直到腳底,無處不沉浸在射精的快感中,仿佛有無數令人戰栗的電流閃過。
滿足之余,程宗揚還有些失望。本來以為小紫會給自己一個驚喜,結果死丫頭還是妙口難開。好不容易才開恩,讓自己抱著她溫存一會兒。
“早點辦完事,到臨安來找我。”
“人家不去臨安。”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想跑沒門!”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警告道:“還有,不許和死老頭走得太近,告訴你!男人吃起醋來,很嚇人的!”
小紫皺了皺鼻子,“大笨瓜!”
程宗揚囑咐道:“有事找武二,那麼壯的勞力不用白不用,他欠我的錢還沒還呢。”
“知道啦。”小紫伏在他胸口,用鼻尖在他的頸中蹭著,然後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嬌聲道:“等你回來,人家讓你開苞哦。”
“拉倒吧!我要再信你,我就是屬豬的!”
離開時,程宗揚沒有驚動太多人,前來送行的只有孟非卿、蕭遙逸和秋少君。
看到秋小子,程宗揚不由嚇了一跳。一夜不見,這小子的下巴上竟然多了一叢半尺長的胡須,風一吹飄飄蕩蕩。如果不是兩眼一邊一個青眼窩,看起來頗有仙風道骨的高人模樣。
秋少君抖了抖胡子,一臉沾沾自喜地說道:“怎麼樣?還不錯吧?”
程宗揚像看猴子一樣看著他,半晌才道:“秋小子,老實跟哥說,是不是誰凌辱你了?”
秋少君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哈哈,那個姓武的暴徒其實是個膽小鬼!我們剛比了半場,聽說我要跟他決斗就躲得沒影了。哈哈哈哈!”
程宗揚心里嘀咕道:武二那是犯不著跟你玩命吧?
“這胡子是怎麼回事?你下巴長頭發了?”
“月姑娘說我整天跟在她後面,能不能成熟一點?我想了一晚,於是用頭發做成胡子,你瞧,”秋少君說著一手捋著胡須,口氣深沉地說道:“這樣是不是很成熟?”
程宗揚板著臉扭過頭。“蕭刺史,麻煩你找個大夫給秋道長治治病!”
蕭遙逸道:“秋道長的病包在我身上!程哥,快去快回!我下半輩子就指望你了。”
秋少君抗議道:“誰說我有病?”
孟非卿一把按住秋少君的肩膀,對程宗揚道:“一路順風!放心,江州丟不了!”
鐵柵打開,小船馳出水門,沿江逆流北上。
遠遠能看到江畔血戰後遺留的戰場。夏用和機關算盡,布下天羅地網,如果不是殤侯適逢其會,趕上攪局,星月湖大營這一仗即使能成功潰圍,也必定傷亡慘重。
結果夏用和籌劃多時的決戰以宋軍失利而告終,局勢頓時逆轉,陷入絕境的成了宋金明寨的糧草本來就不多,又被斯明信和盧景聯手放了把火,能救出三成已經不錯了。程宗揚敢肯定,現在所有的宋軍都在餓肚子。從三川口到江州城下,宋軍屢戰屢敗,士氣已經降到谷底,在後方糧草供應上來之前,無力再戰。
但宋軍即使敗上一百次,只要想打照樣還能打下去;星月湖大營只要敗一次,就將徹底出局。這是一場從開始就不公平的較量,是一場狼群與雄獅的搏殺。獅子雖然威猛,豺狼的數量卻無窮無盡。好在自己布下的絞索已經套在宋國的脖頸中。
對宋軍而言,小狐狸的求和絕對是雪中送炭。程宗揚相信,夏用和再精明也看不出其中的玄虛,因為這無關戰術,已經不再是戰爭層面的較量。現在要看的是賈師憲究竟肯下多大的本錢。
沒有小紫在身邊,程宗揚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看看旁邊,別說美女了,整條船里除了生鏽的船錨,就數敖潤長得俊俏,剩下三個貨一頭比一頭猙獰,直看得程宗揚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早知道應該把卓賤人要來同行,真不行,驚理和罌粟女那兩個賤人也可以啊!
船過城北,程宗揚忽然發現月霜的身影。她倚著白馬,獨自立在灌木叢中,目光冷冷地望著自己的小船。
小船從岸旁馳過,程宗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用力朝月霜招了招手。月霜表情愈發冰冷,眼中像要凝成冰一樣。程宗揚吐了吐舌頭,然後兩手的拇指、食指相扣,放在眼睛上,比了一個戴墨鏡的手勢。不出所料,月丫頭用力啐了一口,接著翻身躍上馬背,頭也不回地馳回江州。
程宗揚雙手叉腰,得意地哈哈笑了兩聲,但終於無聊地閉上嘴,感到心底生出一絲寂寞……
忽然,江畔的蘆葦蕩傳來一聲輕響,接著方圓十余丈的蘆葦仿佛被狂風盡數卷起,干枯的葦葉在刹那間漫天飛舞,帶來一片蕭殺的氣氛。
謝幼度雙足微分,立在一叢斬斷的蘆葦杆上。他的雙手橫在身前,握著一柄連鞘的長劍,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
在他對面立著一名黑衣老者。那老者面容干瘦,脖頸和手背生著如魚鱗般的鱗甲,雙眼凹陷極深,眼球仿佛沒有眼瞼一樣干枯而黯淡。
劍鞘青黑色的鯊皮染上一點灰色,在謝幼度真氣的催發下漸漸消失。他朗聲道:“魚長老自泊陵千里迢迢來我江州,有何見教?”
那位魚長老聲音低啞。“我們魚家的小無夷被人殺了。那娃娃學藝不精,死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但他身上有件東西聽說到了江州。沒奈何,老兒只好專程跑一趟。”
謝幼度神情微動。“無夷公子?魚長老既然懷疑是江州人做的手腳,何不光明正大前去質問?在這里伏襲一個小輩,傳出去未免有失身份。”
魚長老翻了翻眼球,“小子,老兒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當老兒是三歲的娃娃?殤老鬼到了江州,老兒這點用毒的本事用不著趕去獻丑。那頭既然是混蛋鵬的閨女,老兒用什麼手段也沒人說失了身份。”
程宗揚與敖潤面面相覷,過了會兒敖潤道:“他好象在說岳帥?”
程宗揚點點頭:“這名字我覺得比武穆王還拉風。混蛋鵬——老敖,你說岳帥他老人家的德行不至於欠到這地步吧?”
敖潤卻道:“我得趕緊去知會月姑娘一聲!程頭兒,你們先走,老敖去去就回!”
“省省吧!有謝公子在,用得著你向副隊長獻殷勤?”程宗揚一邊說,心里一邊嘀咕:這魚長老不會是來找陰陽魚吧?
謝幼度執劍道:“幼度受人所托,守護月姑娘周全。請魚長老指教。”
“皇圖天策府,好大的名頭。老兒惹不起還躲不起?”魚長老冷笑一聲,後退半步,沒入水中,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幼度躍上小舟,第一句話便道:“送你的鱸魚吃完了嗎?”
“吃完了。”程宗揚咂了咂舌頭,“味道還不錯。”
謝幼度笑了笑,“程兄欲遠行?”
程宗揚也不瞞他,“臨安。”
“臨安啊,西湖美景六月天……”謝幼度悠然神往,過了會兒才滿是遺憾地說道:“可惜我是去不成了。”
“謝將軍既然來了,為何不到城里一敘?”
謝幼度露出幾分為難的表情,問道:“小侯爺在嗎?”
“當然在,上次還說你到江州竟然不來看他,哈哈。”
謝幼度嘆了口氣,“既然小侯爺在,那就改日吧。”
“不會吧?難道你們兩個有仇?”
“沒有。只不過程兄知道——幼度這個時候與小侯爺見面不大合適。”
“私人身份也不行?”
“公私豈能分明?落到有心人眼里,免不了大作文章。”謝幼度灑然一笑,然後鄭重施禮道:“藝哥的刀,我已派人去建康取了,多謝程兄。”
“喂!”程宗揚叫道:“你們謝家不打算為藝哥報仇了嗎?”
謝幼度背影微微一震。
“五原城!”
片刻後,謝幼度長揖一禮,然後飄然而去。
敖潤湊過來:“程頭兒,害死龍驥謝藝的人在五原城?”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不好說。不過我在五原城有兩個仇家,現在顧不上收拾他們,讓謝家先給他們找點事做。”
“程頭兒,你這是借刀殺人啊!”
“是嗎?”程宗揚一臉無辜地說道:“佛祖說的,這都是緣啊。”
敖潤只能“嘖嘖”兩聲,無語嘆服。
程宗揚回頭看著自己的跟班:“羊肉都吃飽了,還愣著干嘛?趕緊劃船!今天我們要向北走一百里水路,繞過宋軍。要是誤了路程,月底每人扣一只羊!”
金兀術不滿地說道:“主人!你太苛刻了!”
“你再廢話,每人扣兩只!”
豹子頭和青面獸立刻一起捂住金兀術的嘴巴。
發完火,程宗揚一陣頹喪。死丫頭不在,自己朝幾個半人半獸的家伙發什麼脾氣?
敖潤吆喝一聲,三名獸蠻人一起用力。小船向上一躍,船底貼著水面,箭矢般逆水而上。
“金兀術!豹子頭!還有你青面獸!吃飽了有勁是不是?劃這麼快干嘛!本來訂好的行程全被你們打亂了!”
“主人!”金兀術擰著脖子爭辯道:“是你讓我們趕快劃的。”
程宗揚大叫道:“扣羊!”
兩個字鎮住三個家伙,程宗揚嘟囔道:“什麼世道!我發句牢騷都不行?”
按照原訂計劃,眾人向北劃一天的船,遠遠避開宋軍游騎的偵測范圍,然後在江畔歇宿一夜,次日向東越過烈山,趕往筠州。
誰知三名獸蠻人蠻力一發,不到半日就行完一天的水路。程宗揚一看時間還早,放棄在江邊宿營,進山趕往下一個宿營點。結果少了半日時間,天色將暗,眾人還在山里打轉,眼看今晚第二個宿營地無論如何也趕不到了。
敖潤安慰道:“沒事!這條路老敖走過,迷不了路!大不了餓個草窩子睡一夜,明天接著趕路。一天走不了兩天的路程,兩天走三天的路總能趕得出來。”
程宗揚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他揉了揉臉,然後道:“找個有水的地方,把帶的帳篷拿出來,今天不走了。”
敖潤野營的經驗果然豐富,沒多久便找到一條山澗。解決水源問題,眾人扎好帳篷,敖潤又拿鐵弓射了一頭獐子,剝洗干淨,架在火上燒烤。
和三名獸蠻人相處一天下來,程宗揚發現他們雖然粗魯凶惡,但都屬於嘴一張就能看到屁眼兒的直腸子,倒是比和人打交道更輕松一些。而且三名獸蠻人受過選鋒營的訓練,復雜的任務執行不了,基本的令行禁止都能做到,指揮起來算得上心應手。
隊伍里多了三個大號飯桶,一條獐子還不夠大家塞牙縫。三名獸蠻人聚在一起,商量再找些獵物。
青面獸說:“牛肉。好肥!”
金兀術說:“無牛。吾見兔子。”
豹子頭說:“兔子有刺。卡嗓子。會死。”
三名獸蠻人一起慎重地點頭。程宗揚一陣惡寒,這三頭吃貨一口能塞一只兔子,卡死他們都活該!
敖潤道:“老術!老豹!老獸!別商量了。夜里山路不好走,路險得很!這山澗上面是條山路,每年都栽下來幾個……”
話音未落就聽到頭頂一陣嘶鳴聲,一匹馬失蹄滑下山崖,後面還拖著一輛馬車,車上的馭手慘叫著連人帶馬,一起栽進澗內的樹叢。
程宗揚、敖潤和金兀術一起掠過去。程宗揚去看馬車,敖潤去找那名不知摔到哪兒的馭手,金兀術則如猛虎般撲上去,先一口把跌傷哀鳴的馬匹咬死,然後擰下馬頭,血沫橫飛地叫道:“肉!”
三個人里,青面獸還算斯文一些,搖頭說:“馬肉粗。”
豹子頭躐過去,伸手扯下一條馬腿,一口先咬住馬蹄子嚼著:“馬肉好硬!”
程宗揚沒理會那三頭大牲口,他側肩撞開車廂,用力拉開變形的車門。
一張雪白面孔映入眼簾,如玉的容顏使程宗揚心跳似乎停了一下。車廂內是一個美貌少女,她梳著鬟髻,髻上的釵子嵌著一顆龍眼大的明珠,身土穿著一襲潔白絲衣,一只秀美的耳朵上掛著一根絲絛,眼睛因為受驚而睜得大大的,五官嬌美精致,唇角有一顆小小的紅痣,使那張嬌美的面孔平添一股風流的韻致。
程宗揚露出和藹的嘴臉,溫言道:“小娘子,可曾受了傷?”
可惜他這一番溫情款款全被後面的金兀術等人破壞了。那三個家伙圍著死馬開懷大嚼,說話時,豹子頭正好從馬腹里掏出馬腸,像吃粉條一樣哧哧溜溜地往嘴里吸。車內的小美人又是驚駭又是惡心,一副幾乎要嘔吐出來的表情。
程宗揚咳了一聲。“那是我養的幾條獒犬,看著凶惡,其實不傷人。在下姓程,是過路的商人,不知道小娘子芳名?”
那少女雖然連人帶車從山崖跌下,身上卻沒有受傷。最初的驚惶過後,很快鎮定下來,斂衣道:“奴家姓李,李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