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中傳來一陣劇烈的波動,顯然壁水貐在水下與眾人斗得正急。幾乎一炷香工夫之後,一只頭顱猛地衝天而起,卻是一名雲氏的隨從被他在水下斬殺。接著身穿白衣的壁水貐從水下躍出。他白色的僧衣布滿刀痕,右肩更是被一柄尖叉刺中,幾乎穿透了琵琶骨。他剛站在水面,鮮血便狂涌而出,染紅了半邊身體。
壁水貐臉上的慈悲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片猙獰。在他手中,那柄血紅的長刀仿佛剛吸過血,血腥氣愈發濃重。
戴著銅環的大漢從水下鑽出,赤裸的上身露在水面上,虬髯淌著水滴,像海神一樣舉起鋼叉朝壁水貐擲去。
斗木獬振臂一揮,一支短矛呼嘯而出,正中鋼叉。那名胖子抖著一身肥肉,笑呵呵邁步奔來,一邊張開手,打出一團火球,往雲丹琉頭頂砸去。
程宗揚又一次躍起,他雙手握刀,合衣落入水中,笨拙地邁了兩步,就往水下沉去。壁水貐獰笑著欺身過來,血紅的長刀發出鬼哭般的怪嘯。
程宗揚斜身避開,誰知血刀落在水中,傳來的衝擊力卻絲毫未減,巨大的衝擊力使程宗揚像被人當胸打了一拳,身體往後倒去。接著刀身一緊,卻是危月燕長鞭抖出一個圓圈,套在刀上。
程宗揚長刀脫手,身體拍在水面上,狼狽不堪地濺起一片水花,卻是腦袋先入的水。
雲丹琉截住危月燕,一邊怒道:“廢物!你會不會游泳!”
程宗揚腦袋朝下,身體露在水上,看上去狼狽無比,忽然他一翻身,用一個狗刨的姿勢鑽到水下。水下傳來一連串氣勁交擊的悶響,接著程宗揚拖著一條斷臂,拖泥帶水地爬到岸上。
不多時,水下又露出一個人影,他身材瘦削,一手按著肩頭,整個右臂都消失不見,斷臂處淋淋漓漓滴著鮮血。
程宗揚一手拿著珊瑚匕首,一手拎著斷臂哈哈大笑,“雲大妞,你打賭都輸給我了,還問我會不會水?”
場中局勢的變化讓眾人目不暇接,程宗揚先被壁水貐隔水震倒,又被危月燕奪去長刀,身手糟糕得無以復加。沒有人能想到他竟是藉機搶到隱藏的虛日鼠身邊。虛日鼠的水下功夫根本沒有發揮出來,就被程宗揚完成貼身,接著利用一寸短一寸險的珊瑚匕首一番近戰,斬斷了他一條手臂。
雖然被程宗揚搶白,雲丹琉眼中卻露出一抹喜意。己方雖然又折損一人,但虛日鼠斷臂,壁水貐重傷,只剩下一個危月燕還在水中,算下來卻是己方占了便宜。趁岸上三人還未合圍,她死死纏住危月燕,一邊發出清嘯。
水面下的雲氏護衛聞聲而動,兩道漁網半圓形張開,將虛日鼠圍在正中,一邊微微露出破綻,等壁水貐過來救援,好將他們兩個一網打盡。
誰知壁水貐與虛日鼠近在咫尺,卻轉身往岸上掠去,眼看同伴遇險也不出手救援。他此時遍體鱗傷,自然是保命要緊,根本沒想過去救同伴。
這個破綻卻給了虛日鼠一絲機會,他身形連閃,像只水老鼠一樣從漁網的縫隙中逸出,然後一個猛子扎進水中,再露出時已經到了岸邊,往蘆葦間一滾,消失不見。
一名雲家護衛將長刀橫咬在口中,鳧水而至,緊追著虛日鼠衝進蘆葦叢中。
程宗揚大叫一聲,“小心!”便看到虛日鼠從泥濘中伸出手掌,一把抓住那名護衛的腳踝,往地下拽去。
那名護衛摘下長刀,眼也不眨地對著自己的腳踝砍去,即使少一只腳,也要把虛日鼠僅剩的一只手剁掉。
虛日鼠終於放開手,往蘆葦深處遁走。那名護衛雙手握著刀柄,合身往地上一撲,刀鋒入土,一股鮮血直濺出來。
眼看虛日鼠危在旦夕,岸上那名女子張開雙臂,宛如一只蝙蝠般,悄無聲息地飛來。程宗揚高高躍起身,匕首斬向她的腳踝。那女子突然一個急轉,貼著匕首的鋒芒繞了個彎,飛到河上,卻是放開了虛日鼠,與壁水貐擦肩而過。
壁水貐傷勢並不比虛日鼠輕多少,此時再沒有踏波而行的出塵之姿,而是多了幾分狼狽,甚至連背後的追殺也顧不上理會。女土蝠伸手一撈,一柄鋼叉被她接到手中,頭尾不住震顫。
接連兩次投擲都被人截住,那名戴著銅環的大漢不禁惱羞成怒,一邊大罵,一邊往岸上游來。
程宗揚一擊不中,見狀也轉身向壁水貐殺去。壁水貐閃身避開,岸上的斗木獬大步奔來,左手一擺,挺起長矛,筆直刺向程宗揚後心。程宗揚反手擋住,卻陷入壁水貐和斗木獬前後夾擊之間。幸好那名戴著銅環的大漢已經破水而出,替他擋住斗木獬的長矛。
眼看雲丹琉的親隨紛紛上岸,程宗揚心知不妙。老實說,雲家這些護衛的身手雖然不錯,但比龍宸的殺手差了一大截,全靠著水性過人,才能斗到現在不落下風。龍宸殺手敗退得這麼干脆,九成九是誘敵之術,如果這些護衛都被引到岸上,只怕要不了兩個回合就會被屠戮一空。
程宗揚叫道:“都別追!退到水里!”
銅環大漢一臉不服地瞪了他一眼,“你放的啥——”雲丹琉叱道:“退!”
銅環大漢生生把那個“屁”字吞了回去,轉身跳進水里。
岸上的雲家護衛紛紛退回,追擊虛日鼠的雲家護衛接連刺了幾刀,再未能截住虛日鼠,聞聲也停止追殺,往水中退去。
就在這時,一雙胖乎乎的手掌分開蘆葦,抱住他的頭顱,接著掌中發出一串令人牙磣的骨碎聲。
“不好!”程宗揚叫道。
“晚了!”危月燕嬌笑聲中,手里的鞭影驀然一緊,夾雜著無數風雷之音,將雲丹琉裹在中間。
女土蝠、斗木獬、室火豬全力出手,連原本看似驚慌逃躥的壁水貐也不顧傷勢,悍然返身殺來。上岸的幾名雲氏護衛被截斷退路,幾乎一眨眼的工夫就死傷殆盡。
程宗揚半身已經退入河中,卻被斗木獬死死纏住。他與斗木獬硬拚一記,珊瑚鐵制成的匕首寒意大作,斗木獬手中的長矛結出一層冰茬,連手掌也蒙上一層寒霜。
壁水貐剛斬殺一名護衛,他拔出血刀,舔了舔上面的血跡,然後身形一閃,破入危月燕的鞭影之中,往雲丹琉斬去。
雲丹琉在鞭影中雖困不亂,刀勢猶如游動的青龍,在身周盤旋飛舞。壁水貐這一刀躲在鞭影激蕩的風雷聲中,緊貼著水面斬出,角度刁鑽之極。誰知雲丹琉右手龍刀一收,左手雪白般的粉拳玉指並攏,帶著一層淡淡的金光一拳揮出,直接擊中血刀。壁水貐身形一震,渾身的傷口都濺出血花。
雲丹琉輕蔑地一笑,揮拳將濺血的壁水貐擊進水中,一邊舉起龍刀,周身籠罩在一層金光下,絲毫不理會四面八方襲來的鞭影。
危月燕的長鞭落在雲丹琉身上,如中金石。她沒想到雲家大小姐竟然有一身不畏刀矢的硬功,失聲道:“金剛不壞?”
室火豬憨厚的眼中閃過一抹犀利的寒光,“金鍾罩!”
他揚手一拍,數十點細小的火光蜂擁而出,落在雲丹琉護體的金光上。平常的火焰被真氣隔開,很快就會在空中一閃即逝,他打出的火焰卻在護體真氣上搖曳不滅,像是附在上面一樣,發出吱吱的燒灼聲。
壁水貐渾身是血地跪在水面上,從懷中取出一只小巧的匣子,彈開匣蓋,抖手一揮,數十支牛毛粗,專破護體真氣的細針一窩蜂般飛向雲丹琉。
雲丹琉龍刀翻飛,將細針盡數逼開,她護體的金光在火焰燒炙下越來越淡,仍不住催發真氣。背後的女土蝠忽然身形一晃,鬼魅般破入鞭影,兩道烏光從她手中打出,一左一右釘在雲丹琉腳踝上。
“雲丫頭!”程宗揚逼退斗木獬,忽然水下泥沙翻開,失去一臂的虛日鼠不知何時已經潛到程宗揚身後,戴著鋼制利爪的手掌朝他背後抓來。
“給你!”
程宗揚劈手扔出一團黑乎乎的物體。虛日鼠一把握住,緊接著便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鐵罐激射的碎片帶著無數血肉朝四處飛濺。
程宗揚一把抓住雲丹琉,潛入水中,一邊又扔出一只手雷。手雷直接在水中爆炸,巨大的衝擊力將程宗揚和雲丹琉衝向水底。
…………………………
程宗揚鑽出水面,深深吸了口氣,隨即又潛入水下,奮力往上游游去。在他旁邊,一名雲家護衛拖著雲丹琉,竭力踩著水。
依靠水戰接連重傷龍宸兩名殺手,讓眾人錯誤估計了雙方的實力。結果斗木獬、室火豬和女土蝠投入戰局之後,程宗揚等人狠狠吃了個虧,轉眼就被殺死五人。雲丹琉帶來的親隨只剩下三人,還有兩人帶傷。雲丹琉施展金鍾罩,幾乎耗盡真氣,至於她的傷勢更是詭異之極。程宗揚明明看見女土蝠打出暗器擊中雲丹琉的腳踝,卻找不到任何傷口,雲丹琉一直昏迷不醒,難以詢問。
逃亡途中也無暇細看,幸好那些護衛水性驚人,拖著雲丹琉一路潛游,才勉強逃過追殺。程宗揚數過,那家伙一口氣差不多能在水下游半炷香的時間,自己換三次氣,他才露出水面一次,肺活量著實驚人。
那名親隨蹬了幾下水,浮上水面,露出口鼻准備換氣。水上忽然傳來一聲短促的呼嘯,一柄短矛驀然刺穿了他的脖頸,那名護衛只晃了一下,然後不言聲地往水下沉去,一手還緊緊抓住雲丹琉的皮甲。
程宗揚不敢露頭,趕緊拉住雲丹琉的手臂,把她扯了出來,然後冒險往東邊岸上靠去,好鑽進蘆葦叢中短暫的喘息片刻。此時身邊的護衛只剩下那名銅環大漢和一個肩背中刀的年輕人。幸好斗木獬和室火豬水性平平,只在岸上掠陣,眼下壁水貐重傷,虛日鼠被自己炸成碎片,只有危月燕和女土蝠在水中,她們忌憚自己的手雷,沒有逼得太緊。
銅環大漢一膀子把程宗揚撞開,抓住雲丹琉的肩膀拚命搖動,連聲道:“大小姐!大小姐!”
“小點聲!”
銅環大漢壓低聲音,“都是你個廢物!拖我們後腿!”
程宗揚啞口無言,不知道是自己水性太差,還是這幫家伙水性太好,帶個人游得還比自己快些。要不是雲丹琉昏迷前吩咐手下跟著自己,他們恐怕早就把自己甩得沒影了。
雲丹琉眼皮微微一動,然後睜開眼睛。銅環大漢壓著嗓子叫道:“大小姐!大小姐!”
雲丹琉低聲道:“逃出來了嗎?”
“那幫狗娘養的還在後面。”銅環大漢聲音哽咽道:“就剩我跟小七了。”
“別哭!”
雲丹琉喝斥一聲,然後看了下左右。她一向負責商會的護衛,對地形極為熟悉,開口道:“前面有條河汊,你和小七順著河汊回去稟報三叔,我們去上游把他們引開。”
大漢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那怎麼成!他背著你?一里地能淹死七次!”
“別吵!”雲丹琉道:“按我的吩咐去做!”
大漢還想說什麼,被雲丹琉狠瞪一眼,“滾!”
銅環大漢要哭一樣咧了咧嘴,然後背起同伴往上游的河汊游去。
程宗揚道:“我說大小姐,你要充大頭,舍命斷後,干嘛要拖著我啊?”
“往上游去,能游多遠游多遠。”
“我游不動!”
雲丹琉想說什麼,臉上青氣涌起,又昏迷過去。
程宗揚瞠目結舌,半晌才道:“你娘!”然後飛快地背起雲丹琉,拖泥帶水地往上游狂奔。
“小哥,這麼跑著很累吧?”危月燕的笑語聲從身後響起。
女土蝠冷笑道:“她中了我的噬血蛭,總共只有一個時辰好活,你即便逃到天邊也是無用。”
背後風聲響起,程宗揚躍出蘆葦叢,“撲通”一聲跳進水中。
危月燕和女土蝠隔著十幾步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顯然對他那種殺傷力極強的暗器頗為忌憚。
斗木獬在對岸叫道:“截住他!”
危月燕啐了一口,“你怎麼不走快些,到前面截住他?”
室火豬道:“別鬧了,這回要是失手,大伙誰都沒有好下場!燕子,你從左邊;蝠妹,你去岸上;老獬,你到前面……等等!前面有個河汊!”
程宗揚闖進河汊,躍上岸邊一條小船,揮刃斬斷纜繩,用力一蹬,小船箭矢般往河中射去。
船到河心,程宗揚一腳踹破船板,沉到水下,一手托著船底,用力踩水。
一聲尖銳的利嘯,對岸擲來的短矛像炮彈一樣穿透船艙,帶出無數木屑。
幾個聲音同時響起:“空的!”
“在船底!”
“過河!”
程宗揚用力一推,小船箭矢般飛出,然後不言聲地潛到水底,摸著河底的石頭,轉身往另一條河道游去。
不多時,室火豬等人追上半沉的小船,船下已經人跡全無。
“追!絕不能讓他逃掉!”室火豬喝道:“分開找!”
…………………………
程宗揚伏在河底逆流而上,他頭頸青筋直露,胸口像要炸開一樣,一直憋到眼冒金星,才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游到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入目的情形使他一陣叫苦,自己拚命游了這麼久,結果一回頭還能看見河汊——這爬的就是不如游的快啊。
程宗揚一口氣換完,立刻又潛到水底。所幸雲丹琉在昏迷中還本能的知道換氣——就算她不換氣,估計也比自己強得多。
一只手扶著雲丹琉,一只手去摸石頭,這樣的速度實在慢了些,程宗揚索性解開那只蔡敬仲仿造的腰包,把雲丹琉綁到自己背上,騰出雙手,繼續攀著石頭往上游爬。
連續三次換氣之後,程宗揚終於被人盯上,他剛露出水面,頭頂便響起凌厲的風聲,女土蝠就像烏雲一樣飛來。程宗揚一個猛子扎進水里,身後水聲微響,女土蝠緊追著入水,一邊甩出一柄飛刀。
飛刀在水中慢了許多,程宗揚轉過身,先一個千斤墜穩住身形,然後用匕首撥開飛刀,順勢往她胸口刺去。
水下交手,兩人受到河水阻力的影響,動作都比平常慢了幾拍。相比之下,程宗揚人在上游,還占了些許上風。只不過自己一直在水下潛行,女土蝠卻是以逸待勞,交手不過數招,程宗揚肺中的氧氣已經耗盡,掙扎著往岸邊退去。
兩人一前一後鑽出水面,程宗揚匕首一揮,周圍丈許的蘆葦被齊齊斬斷,無數枝葉迎風飛舞。女土蝠左袖飛出一條丈許長的黑繩,纏住程宗揚握著匕首的手腕,接著亮出右手一柄短劍,往他胸腹扎去。
繩索勒進手腕,帶來刀割般的痛楚,程宗揚右手被困,因為是右衽,左手不好伸入懷中,索性抓住衣襟一撕,抓出一只拳頭大的鐵罐。
這是程宗揚帶的第三只手雷,也是最後一只,他對女土蝠刺來的短劍不理不顧,幾乎是硬塞一樣把鐵罐扔到女土蝠懷里,大喝道:“爆!”
女土蝠身形疾退,但她手中的繩索還在程宗揚腕上纏著,只退出尺許就被拽住,反而又飛了回來。那只鐵罐重重撞在女土蝠胸口,接著一路滾下,“呯”的掉進淤泥中,濺起一片汙水,然後……就那麼沒動靜了。
“你娘!”程宗揚大罵一聲。要命的關頭,馮大法這二把刀竟然出了岔子,弄出來一個點不響的鐵罐頭。
女土蝠虛驚一場,紅艷的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短劍直刺程宗揚胸口。
就在這時,程宗揚背後一沉,雲丹琉咬緊牙關,拼盡力氣一刀劈出。刀長劍短,女土蝠的短劍還沒沾到程宗揚的衣服,鏤刻著青龍偃月的長刀便狂斬而下,從她左肩一直劈到右肋。
女土蝠眼中充滿不可思議的色彩,然後身體沿著刀痕分成兩段,一上一下墜入河中。
雲丹琉“哇”的一口鮮血噴在程宗揚頸中,身體軟軟倒下,眼看又要昏迷過去。程宗揚心頭大急,龍宸來了六名殺手,即使壁水貐重傷,還有三個人。自己水性平平,再背著雲丹琉,根本不可能逃過他們的追蹤。
“醒醒!”程宗揚叫道:“這條河哪里最深?”
“往上……一里……”雲丹琉說著又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劇痛使雲丹琉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睛,一片刺目的光芒立刻涌入眼簾。她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圓桌上,那個該死的家伙站在旁邊,一雙手正在自己大腿上來回摸著,大腿根部傳來刀割般的劇痛。
“滾開!”雲丹琉羞惱交加,竭力抬腿朝他胸口踢去。
“別動!”
程宗揚按住她的大腿,鋒利的匕首刺進她雪白的肌膚中。
雲丹琉只覺一道冰冷的劇痛刺進自己大腿中,痛得她眼前一陣發黑。
程宗揚緊盯著雲丹琉腿上的傷口,雲丹琉大腿根部雪白的肌膚被齊齊切開,露出一個寸許長的傷口,忽然傷口血肉一動,一條血紅的蟲子從她皮肉間露出頭來,然後又縮了回去。
程宗揚匕首輕輕一點,那條蟲子頭部頓時被凍住,無法縮回。
程宗揚捏住蟲子,一邊慢慢往外拔,一邊不停用匕首去點,直用了一炷香工夫才把蟲體整個拔出。
雲丹琉緊緊咬住嘴唇,那種抽筋一樣的痛楚,使她痛得滿身都冷汗。
已經凍硬的蟲體掉在桌面上,能看到它通體血紅,長近半尺,外表與人體的血肉幾乎一模一樣,如果不是被那柄匕首凍住,即便把她腿部剖開,也未必能找出來。
“這是什麼?”
“噬血蛭。”程宗揚指了指她的腳踝,“我看到這里有個血點,它從這里鑽進去,順著血脈往上游動。如果游到心口,神仙也救不了你。”
程宗揚說著,用匕首尾部將那條噬血蛭搗得粉碎。
雲丹琉這才注意到自己所處的環境。四面是質地古怪的牆壁,能看到門窗的痕跡,房內積著兩尺多深的水,頭頂隱約還有水流的聲音。
雲丹琉詫異地說道:“我們在水底?”
“沒錯。”程宗揚道:“我搬了一堆石頭才沉到底。屋里空氣不多,你千萬省著點用。”
“房子為什麼會在水底?咦?這是……”
雲丹琉撫摸著身下略帶彈性的桌面。
“猜對了,這是蛋屋,跟雲老哥那只一樣。”
雲丹琉好奇地看著周圍,然後目光又落在程宗揚手上那只發光的物體上。
“手電筒,”程宗揚警告道:“你千萬別打主意,我就這一個,本來留在舞都,剛帶回來的。”
雲丹琉撇了撇嘴,“你這只蛋屋比三叔的大。”
程宗揚干咳了一聲,“我那個……家里人多……”
雲丹琉啐了一口,然後翻身坐起,喝道:“你看夠了吧!”
為了找到那只噬血蛭,程宗揚不得不把她靠近腿根的褻褲割開,雲丹琉一條雪白修長的美腿幾乎整個裸露出來。
程宗揚指了指她另一只腳踝,“還有一只。”
“什麼?”
“那只臭蝙蝠一共扔了兩只噬血蛭,左邊一只,右邊一只,我費了半天力氣才捉到一只。”
一想到自己血肉里面還鑽著一條可怕的蟲子,即使雲丹琉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咬了咬牙,伸手道:“把匕首給我!我自己來!”
程宗揚挑起大拇指,贊道:“好漢子!”
雲丹琉惱道:“滾!”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一邊把匕首遞給她,一邊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那條蟲子是從你的腿後面往上鑽的,而且比那一條鑽得更深一點。具體位置嘛,大概就是你坐的地方。”
雲丹琉氣得一陣眩暈,“你!”
程宗揚也有點尷尬,咳了一聲,“我也沒辦法,只好等你醒了商量一下。按照臭蝙蝠的說法,噬血蛭最多一個時辰就會鑽到心髒的位置。現在回去的話,即使運氣好,沒碰上那些殺手,時間也來不及了。你自己動手的話……”
程宗揚暗道,雲丹琉要是能背著手給自己做手術的話,那簡直能封神了。
雲丹琉吸了口氣,將匕首拍桌上,咬牙道:“你要敢亂碰——”這事兒誰能說得准?程宗揚正要反唇相譏,但看到雲丹琉的表情,不由心里一軟,溫言道:“你放心吧。”
兩人眼對眼看了半晌,雲丹琉忍不住道:“你看什麼看?怎麼還不動手?”
“你先趴下來好吧?”
雲丹琉含羞帶怒地趴在桌上,接著又聽見他說道:“皮甲。”
“你!”
程宗揚也火了,“你不解開,我怎麼做!”
雲丹琉忍氣解開皮甲,露出里面貼身的小衣,她剛伏下身,又猛地扭過頭,“不許對任何人說!”
“我就爛在肚子里。”
“你也不許記得!”雲丹琉惡狠狠道:“一會兒馬上忘掉!”
程宗揚翻了個白眼,“行吧。”
毫無誠意的回答讓雲丹琉涌起一股殺人的衝動,她咬了咬唇瓣,忍著氣道:“快一點!”
“嗤”的一聲,已經割破的褻褲被撕開半截。
“你在做什麼?”雲丹琉咬牙道:“為什麼不用刀?”
“順手不行嗎?”
程宗揚說著,心里卻禁不住狂跳幾下,雲大小姐這身材不是一般的好,前凸後翹,修長圓潤。燈光照射下,那件濕透的褻衣就跟沒有一樣,幾乎能看到她臀溝內……
雲丹琉一手伸到臀後,含怒掩住臀縫。
程宗揚尷尬地收回目光,一邊在心里狠狠罵了自己一句:禽獸!
噬血蛭在血肉里的游動並不是沒有蹤跡可尋,只是痕跡十分細微,程宗揚目不轉睛地盯了半炷香時間,才看到她臀部如雪的肌膚下輕微的波動。
“忍著點!”
程宗揚握住匕首,小心翼翼地刺下。刀鋒劃破肌膚,雲丹琉雪臀猛然繃緊,白美的皮膚上溢出一絲血跡。
程宗揚抹了把冷汗,這感覺,簡直像給雲丫頭開苞差不多……
程宗揚“啪”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不管自己以前跟雲丫頭有什麼過節,現在她可是自己的晚輩!
噬血蛭與血肉融為一體,僅憑肉眼幾乎看不出區別,幸好程宗揚早有把握,珊瑚鐵如冰的鋒刃輕輕一點,血肉中一個蠕動的物體立刻僵住。程宗揚一點一點拔出噬血蛭,小心不讓柔軟的蛭身斷在雲丹琉體內。
足足又用了一炷香工夫,程宗揚才把那條噬血蛭全部拔出。雲丹琉從頭到尾沒有叫一聲痛,只是肌膚上多了一層冷汗。
程宗揚長長松了口氣,目光剛一移開,鼻血險些噴了出來。
雲丹琉手指緊緊按著臀肉,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春光大泄。濕淋淋的褻衣貼在臀間,能清楚看到她下體那處秘境嬌美的輪廓……
屋體忽然一晃,程宗揚立足不穩,一下跌到雲丹琉身上。
“該死的小人!”
雲丹琉羞憤地撐起身體,毫不猶豫地一腳把程宗揚踹開。程宗揚猝不及防,像騰雲駕霧一樣撞上屋頂,接著蛋屋又是一震,險些傾斜過來。程宗揚背脊在屋頂一彈,又張牙舞爪地撲下來,“篷”的一聲砸在雲丹琉身上,兩人摟抱著滾成一團。程宗揚只覺自己左手一軟,被充滿彈性的臀肉包裹住,甚至還觸到臀間那團令人銷魂的軟膩……
雲丹琉一張俏臉頓時漲得通紅,奪過程宗揚手里的匕首,就要跟他拚命。
程宗揚顧不得解釋,大叫道:“外面有人!”
又一次震動傳來,雲丹琉停住手,這次她也意識到外面有人正在轟擊蛋屋。
程宗揚知道,這只蛋屋雖然堅韌異常,但並不是堅不可摧。在太泉古陣時,潘金蓮就曾經一劍將蛋屋擊碎。若不是河水的阻力減緩了力道,蛋屋說不定早已碎裂。他收起腰包,撲到屋角,往床邊的機括上一按,堅固的屋體變得像絲綢一樣柔順,瞬間便收入蛋殼內。
河水擠壓著屋內排出的空氣,發出一聲爆破般的轟鳴,接著一個胖乎乎的身影被潮水帶動,舉掌往河底拍來。
程宗揚一手摟著雲丹琉,一手舉起匕首,往他掌心扎去。
室火豬粗短肥胖的手掌出奇的靈巧,電光火石間,已經改掌為指,彈在匕首側面。
程宗揚掌心一震,匕首險些脫手飛出。兩人在水中連交數招,程宗揚心下大駭,這死胖子一臉豬像,身手卻極為強橫,絕對是六級的修為,而且出手刁鑽陰狠,單憑一雙肉掌就將自己壓得死死的。程宗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與他周旋,稍有疏漏,自己只怕就要變成一具浮屍。
幸好室火豬的水性確實差點意思,比程宗揚還早一步堅持不住,不得不浮上水面換氣。程宗揚抓住機會往對岸游去。剛到岸邊,那死胖子就一路狗刨地追上來,而且一邊游一邊還發出利嘯。
不多時遠處先後響起兩聲尖嘯,斗木獬和危月燕已經聞聲趕來。
雲丹琉身上有傷,又因為噬血蛭大損精血,此時已經無力再戰。程宗揚背著她衝到岸上,忽然轉身擲出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叫道:“給你!”
室火豬已經登岸,見狀旋風般往旁邊一撲。只聽“撲通”一聲,那只曾經頃刻間就將虛日鼠撕成碎片的手雷,掉到河里只聽了聲響就沒了,卻是一塊河邊撿來的鵝卵石。
室火豬不怒反喜,抹了把臉上的泥水,笑眯眯往前追去。
面前的蘆葦不停搖晃著,那兩人早已不見蹤影。室火豬雙掌一錯,周圍丈許的蘆葦無風自燃,騰起一片火焰。
忽然,一只修長的手掌從火光中伸出,從容不迫地拍向室火豬掌心。
雙掌相交,室火豬臉色大變,他往後退了一步,然後雙膝不由自主地一軟,直挺挺跪倒在地。接著一只衣袖灑然一甩,落在室火豬頭頂。伴隨著顱骨碎裂的聲響,他聽到一個文雅的聲音:“多日不見,家主別來無恙?”
周圍的蘆葦烈焰滾滾,程宗揚滿臉是泥,笑容卻十分開心,“你個死奸臣!怎麼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