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一年又一年,我發現自己的心情是越來越無力,從遙兒的身上,深刻體驗到什麼是事與願違。
為了它的將來著想,我刻意減少與它見面的次數,甚至是不見面。
結果換來的是它六歲以前的哭哭啼啼,六歲以後則日漸淡漠的涼薄個性。
說實在,我是滿高興它將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我身上,可矛盾的又開始厭惡這樣的狀況,畢竟我是它的爹爹,它卻不需要我,那麼我在它心目中的地位,是不是一如我的爹娘在我心目中,那樣除了個頭銜,連印象都沒有的東西?
而且,看得出來,它不快樂,很不快樂。
我為它取名為逍遙,卻成了諷刺,它的不快樂,無論在任何時候我看到它都感覺得出來。
“到底要拿你怎麼辦呢?我的遙兒。”深深的嘆息著,我坐在它的床邊,愛憐的輕撫著它的臉。
不擔心她會醒來,因為每晚侍侯它的人都會再我的授意下,點燃一種讓它睡得更沉,對身體無害的香,只為了讓我在深夜能更好的與它相處。
如果,它知道我對它的希翼,如果,它知道我每一個夜都會陪伴著它直至天明,如果它知道它的一舉一動都被仔細匯報給我,如果,它知道我有多心疼它現在的不快樂,如果它知道,它的不快樂讓我也跟著很不快樂……
那麼它會不會至少露出個笑容?
天知道,我有多少年再也沒見到過它的笑,那樣燦爛溫暖的笑容,惟獨只給我的笑。
看著它在睡眠中無意識的偏過臉蛋磨蹭我的手掌,我垂下眼,滿是矛盾。
俯低下頭,在它光潔的額頭印上疼惜的一吻,“遙兒,我的遙兒。”這麼個小小的家伙,如此的牽動我的心,在看到它獨自默默落淚時,我的心都揪起來,恨不得將它用力的擁入懷里,告訴它,我是關心它的,我不是不要它的……
可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在暗處看著它,只能在夜里觸摸它,僅此而已。
為什麼當一個爹是件這麼困難的事?
用食指勾勒著它精美小巧的五官,細細的眉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粉嫩嫩的小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家伙怎麼怎麼看怎麼長得嬌嫩欲滴的像個女娃娃?
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知道自己長得比較起其他的男人是要俊美些許,可也不至於生出的兒子長得完全不像個男的吧?
難道它繼承的是它娘的面容?
可從它的眉眼里看起來,還是像我的多……
難道是歲數太小的緣故?
我沒想到這個疑惑一直跟隨了我很多年,在它十多歲,接近及冠的歲數時,它的模樣愈發的漂亮,也愈發的讓我擔心。
只要是個男的,長成這樣,一定內心覺得恥辱吧?
因為我的緣故,它已經很郁悶了,再加上它這面貌,它會不會想不開?
平生第一次,我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正在胡思亂想,明明是沒有理由的,也擔憂不已,到最後,甚至開始反思我自己的容顏是不是也太俊美了,才導致出它的目前悲慘境界?
它會不會因此憎恨我這個爹?
有些恐慌,立刻決定,去找些加強男子漢氣概的藥來偷偷灌它喝,好讓它不要把自己過於漂亮的外貌歸咎於我的身上。
才想完,就聽見外頭傳來長老焦急的大喊:“主子,不好了!少主子暈倒了!”
猛的起身,我飛身往它的居所而去。
“怎麼回事?”才入門,就見長老們聚集一堂,堵在遙兒臥室的外廳,不讓我過去。
擔心和焦急讓我的口吻很惡劣,遙兒自幼就用各類藥物養著,身子百毒不侵健健康康,從不曾染過任何小疾,怎麼會突然暈倒了?
長老們互相對望一眼,突然齊唰唰的跪了下去。
劍眉一揚,眯上了眼,怎麼回事?
“少主子,少主子沒事。”為首的長老哆嗦著身軀低垂著腦袋道。
“滾開。”有沒有事我都要親自去看看才能放心,現在的我沒心情和這群老頭子面面相覷。
長老們驚嚇得身體都趴下去了,顫抖著小聲道:“少、少主子只是、只是、只是……”
開始思考要不要一腳踹飛他們。
“只是葵水來了!”終於有一個膽子大的吼了出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他們在說什麼混話?
“主子,少主子只是葵水來了,身子虛了些。”口齒突然伶俐起來,長老們一個接一個道:“少主子是個女娃娃,來葵水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少主子即將成年了,真是恭喜主子了。”
用力閉一下眼,我咬了咬牙,眯眼瞪向前面這群不知死活的老頭們,“給、我、滾!”
不用我再說第三遍,身後四條黑影整齊一致的抽刀聲讓一群老頭以著完全不是老頭的速度逃竄離開。
揮袖大步踏入屋內,直接走到遙兒的床前,看著它蒼白的小小面孔,我猶豫了一下,竟然伸不出手去探它的脈搏。
難道是因為它的身體從不出任何狀況,而讓我從不曾幫它把脈而忽略了它的性別,還是因為我太自大的一開始就定位於它是個兒子?
無論它是男是女都沒有太大關系,我只是不太接受得了這麼多年下來認定的“兒子”突然變成了“女兒”……會不會是那群老頭找死的在騙我?
掙扎了一下,還是將食指和中指並攏搭上了它細細的手腕上。
無言的閉上雙目——我一直以為的兒子是個女兒……之前我到底都在做什麼
啊?
以為自己是世界最疼愛孩子的爹爹,卻連自己的孩子的性別都沒弄清楚,遙兒若是知道了,定然不會原諒我的!
“爹爹……”輕輕的叫喚揚起。
我幾乎是慌亂的掀開眼對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怔了怔,猛的抽開手,轉身疾步走開,不行,我接受不了它憎恨偉的目光,如果它真的討厭我了,那我一定會難過得要命的!
快速走在半路上,心頭的絞痛讓我低吟一聲,停步搗住胸口。
這麼多年我做了什麼啊,如果遙兒是女娃娃,那麼它喜歡我,喜歡男人是正常的性別選擇,我居然自大的錯誤認定了這件事,還刻意的疏遠了它這麼久,它一定是恨我的,一定是恨我的了!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白痴……”要是遙兒是兒子就好了……”是兒子,就不會導致現在的情形,就不會讓我如此懊悔羞愧又憎恨自己,怎麼辦?我竟然讓遙兒委屈了這麼多年,我沒臉見它了……
“主子,您還好吧?”身後是玄武他們擔心的低問。
苦澀一笑,我怎麼會好?
我竟然讓我最寶貝的遙兒難過了這麼多年,她若是真的恨我,我也絕無話說,因為我的太過愚蠢。
深深的厭惡著自己了,太自我,太驕傲,又太自信。
這樣的我,無地自容啊,我怎麼可以再去見遙兒?
再讓它見著它這個愚昧到極點的爹爹?
它一定是以我為恥,一定是無比的怨恨我了……
我的遙兒,我無法再原諒自己了,也再也沒臉去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