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適才一切情形,寧中則都清清楚楚地瞧在眼里,她深知令狐衝的為人,對岳靈珊自來敬愛有加,當她猶似天上神仙一般,決不敢有絲毫得罪,連一句重話也不會對她說,若說為她舍命,倒毫不稀奇,至於什麼逼奸不遂、將之殺害,簡直荒謬絕倫。
何況眼見他和盈盈如此情義深重,豈能更有異動?
他出劍制住丈夫,忍手不殺,而丈夫卻對他忽施毒手,如此卑鄙行徑,縱是旁門左道之士亦不屑為,堂堂五岳派掌門竟出此手段,當真令人齒冷,刹那間萬念俱灰,淡淡問道:“衝兒,珊兒真是給林平之害死的?”
令狐衝心中一酸,淚水滾滾而下,哽咽道:“弟子……我……我……”寧中則道:“他不當你是弟子,我卻仍當你是弟子。只要你喜歡,我仍是你師娘。”
令狐衝心中感激,拜伏在地,叫道:“師娘!師娘!”
寧中則撫摸他頭發,眼淚也流了下來,緩緩地道:“那麼這位任大小姐所說不錯,林平之也學了辟邪劍法,去投靠左冷禪,因此害死了珊兒?”
令狐衝道:“正是。”
寧中則哽咽道:“你轉過身來,我看看你的傷口。”
令狐衝應道:“是。”
轉過身來。
寧中則撕破他背上衣衫,點了他傷口四周的穴道,說道:“恒山派的傷藥,你還有麼?”
令狐衝道:“有的。”
盈盈到他懷中摸了出來,交給寧中則。
寧中則揩拭了他傷口血跡,敷上傷藥,從懷中取出一條潔白的手巾,按在他傷口上,又在自己裙子上撕下布條,給他包扎好了。
令狐衝向來當寧中則是母親,見她如此對待自己,心下大慰,竟忘了創口疼痛。
寧中則道:“將來殺林平之為珊兒報仇,這件事,自然是你去辦了。”
令狐衝垂淚道:“小師妹……小師妹……臨終之時,求孩兒照料林平之。孩兒不忍傷她之心,已答允了她。這件事……這件事可真為難得緊。”
寧中則長長嘆了口氣,道:“冤孽!冤孽!”
又道:“衝兒,你以後對人,不可心地太好了!”
令狐衝道:“是!”
突覺後頸中有熱熱的液汁流下,回過頭來,只見寧中則臉色慘白,吃了一驚,叫道:“師娘,師娘!”
忙站起身來扶住寧中則時,只見她胸前插了一柄匕首,對准心髒刺入,已然氣絕斃命。
令狐衝驚得呆了,張嘴大叫,卻一點聲音也叫不出來。
盈盈也驚駭無已,畢竟她對寧中則並無情誼,只驚訝悼惜,並不傷心,當即扶住了令狐衝,過了好一會,令狐衝才哭出聲來。
令狐衝抱著寧中則身體悲傷欲絕,看著懷中仿若熟睡般的師娘,想起師娘對自己的種種過往,嚴厲教導,慈愛關懷甚至有時寵溺和護短,不由悲從中來。
短匕插在師娘胸口,看著雖然不深,但是應已刺穿胸肌傷及心髒。
令狐衝想將匕首拔出,顫抖著手卻幾次未及刀柄又縮回,仿佛怕弄痛了師娘一般。
盈盈輕輕的扶助令狐衝肩膀,道:“衝哥,節哀!咱們還是盡早讓寧女俠入土為安吧!”
令狐衝扭頭握住了搭在肩膀上的纖手,剛欲搭聲,卻被盈盈衣袖上的一抹紅色刺痛了雙眼,忽然他的眼前一陣眩暈。
為什麼…難道…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令狐衝勉力向師娘雙手瞧去,只見師娘的雙手潤如蔥白,衣袖也白勝似雪。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可能,頓時覺得四肢無力,勉強摟著寧中則,卻雙腿無力癱倒在地。
盈盈大驚,跨前一步欲扶令狐衝,令狐衝緊緊握住師娘雙手,厲聲道:“站住!”盈盈止步,驚聲道:“衝哥你…這是為何?”
令狐衝顫聲道:“盈盈,告訴我,你的衣袖的血跡…從何而來?”
盈盈嬌軀一顫,明眸轉了幾轉,忽然悲聲苦笑道:“你想道了?”
令狐衝道:“為什麼?”
盈盈道:“因為…”
令狐衝忽然嘶吼起來:“這是你設的圈套,是也不是?從我師傅出現開始,你就設了局對不對?”
盈盈嬌軀急劇的顫抖著,忽然也大叫起來:“不錯,是我做的,你想知道原因?好,我告訴你,我那麼的喜歡你,可是你卻整天牽掛著你的師父,你的師娘,還喜歡著你的小師妹!可是我呢?你把我放在什麼位置?衝哥,你說!”
令狐衝默然無語,半晌才苦聲道:“盈盈,你知道的,我是喜歡你的!”
“是的,你喜歡我,可是我不想你還喜歡你的師妹,還天天牽掛著你的師父師娘,我要你心里只有我一個人!你知不知道,你師父刺你那一劍,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失去你,害怕你死掉。你把你師父看得比自己還重!我只希望和你兩個人一起,我不要其他人夾在我們中間!我想,你師父師娘師妹都死了,你心中就只有我了,不過你師妹是林平之殺的,可不關我的事情…”
令狐衝無語,只覺萬念俱灰,在地上癱坐半響,忽然慢慢爬起,抱起寧中則,踉蹌著走去…
盈盈急道:“衝哥,你要去哪里?”便欲跟上。
令狐衝垂頭說:“不要跟著我!”便加快腳步急奔而出。
盈盈不聽,待令狐衝走遠,依然遠遠跟著。
令狐衝發現後又急有恨,偏又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樣面對盈盈,不禁運起真氣,施起輕功急奔。
他的內力雄渾,逐漸將盈盈甩了開去。
奔馳了良久,令狐衝覺得玉枕穴和膻中穴兩處有真氣開始急速的在衝撞,耳中滿是萬馬奔騰之聲,有時又似一個個焦雷連續擊打,轟轟隆隆,一個響似一個。
然而他此時心情悲痛無比,真氣的衝痛折磨卻讓他有種莫名的疏解,雖然知道假如不停下來,內力亂象很可能反噬,後果堪憂,他卻沒有停下,依然急急的茫然奔馳著。
眼前忽然出現一道懸崖,陡峭的石峰直插而下,令狐衝連忙刹住腳步,腳下雲霧繚繞,深不可測,身上多股真氣交匯衝撞,只覺腦袋疼痛無比,眼前金星亂冒,天旋地轉,便欲摔倒,不得已停下身來讓真氣平息。
這時盈盈又跟了上來,看到令狐衝抱著寧中則在懸崖邊上茫然呆立,心中憂急,以為令狐衝會想不開,大聲喊道:“衝哥,千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