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琅聽了許清清的話,腦海里一閃而過剛才親眼見到的恐怖畫面,腐爛且布滿蟲卵的頭顱,浸泡在散發濃烈腥臭的液體、在清醒狀態下飼育蜂蟲的軀體……
她感覺自己的胃被再次擠作一團,惡心感再次涌上來,只能結結實實地一頓狂吐,直到胃里食物被清空,才堪堪停下來,辛辣的胃液不斷向上涌動,漫過喉管,帶來陣陣灼痛,她痛苦地倒咽下幾口唾沫和涼氣來緩解疼痛,平復著心底的躁動。
許清清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想要上來扶元琅,卻見她一臉痛苦地擺手拒絕,只能作罷,坐在一旁安靜等待著,這種時候只能讓她吐個痛快才是真,頭一次見到如此惡心的畫面,真的非常挑戰感官極限,任是誰都無法忍受。
艷陽越攀越高,細碎光影游移不止,隨樹葉縫隙交織垂下的暖光滾動,懶洋洋地揮灑在遠近山林間,林地上的草葉濕潤細嫩,透出幾分幽幽的綠,縱橫交錯的樹根上長滿地衣與苔蘚,懸掛枝頭的絲蘿輕搖著,空氣中散發一股清冽的植物氣息。
元琅緩了一陣,才逐漸平靜了下來,手背忽然傳來刺痛,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將手放在榕樹的一條青藤上,擋了棕黑色螞蟻的路,對方正張著鋸齒啃咬著自己的手部皮膚。
她忍痛甩去手背上的螞蟻,拍干淨膝蓋上的落葉,站起身來,開口問道:“清清,他們正打算把那猿猴帶到河邊去嗎?”
“唔……應該是這樣的沒有錯,這個部落的獸人每隔三天就會去一趟河邊,今天碰巧又是他們捕魚的日子……”許清清轉動著眼珠子,回憶片刻後點頭回答,她將手帕折好塞回口袋,指著來時的方向說:“我們是選擇原路返回,還是?”
她們所在的這片林地靠近獸人部落,因此並不存在危險的動植物,二人就在原地蹲著,唧唧呱呱地商量了一小會兒,終是決定偷偷摸摸跟在那幾個人後頭,遠遠地窺探他們的行動,反正現在該吐的都吐光了,不該吐的也吐掉了,大不了就把肝膽給嘔出來好了。
遙遠清瘦的群山間籠罩著雲霧,蒼松古柏的重疊枝葉隨風輕顫,她們開始沿著彎彎曲曲的林蔭小路前行,前方隊伍中的獸人們各個牛高馬大,腳下生風,哪怕是扛著一個巨大的黑色巨桶,他們的行進速度也非常快,巨獸和墨色巨蟒更不用說,動作敏捷得緊,一閃一動間已是幾十上百米開外。
這就可苦了在後頭緊緊跟隨的兩個小女子,她們絲毫不敢松懈,相互拖拉著對方,連跑帶走地前行,很快就來到了一個大瀑布下方的湖泊處,發現湖邊已經有好幾個個頭稍矮、裝備齊全的雄性獸人在等待著了,他們的身旁有一小堆燃起的火焰。
見到男人們扛著猿彘越走越近,雄性獸人們張嘴朝巨獸他們吆喝幾聲,發出興奮的叫聲,他們紛紛揮舞起削得尖銳無比的魚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直至嗅到那東西身上的濃烈臭氣,才往後退開幾步,等待來人的下一步驟。
巨大的瀑布激蕩聲不絕於耳,近瀑流處白色水霧迷漫,底層的各色鋒利石岩破水而出,長勢良好的墨綠色水草隨波搖曳,細細密密地在深不見底的平靜湖面撐開,明澈陽光照耀下來,竟在朦朧水霧中搭起一條色澤明艷的虹橋。
巨獸和墨色巨蟒順著湖泊线走出幾步,姿態慵懶地坐了下來,一副翹首看好戲的模樣,男人們走到淺灘上,終於將手上的巨桶放了下來,伸手驅趕幾下圍桶飛舞的蜂蟲,昂首望了望不遠處的深色湖水,對篝火旁的幾頭獸人大聲吆喝了幾句,一個矮小的獸人就將燃燒得正旺的火焰用粗長木棍引走,一手拿火棍,一手握魚叉,朝黑色棺材走過來。
其中一個身形最高的類長臂猿獸人接過魚叉,微眯起眼,在桶內用力翻攪幾下後,朝猿彘的左側用力一插,很快就從黏濕黃黑的液體中叉出一條濕淋淋的斷肢來,由於泡在臭水中已久,肢體已經完全膨脹變形,讓人分不清是他的手臂還是腿腳,松垮皮膚下密密麻麻的細小曲线在不斷涌動。
“他們要直接丟下去嗎?”許清清被那根在魚叉上搖晃不止的肉條,面色發青,猛地握緊元琅的手,神情虛弱地低下頭。
元琅經過剛才的強烈反應,現在倒平靜下來了,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灌木叢外忙碌個不停地男人們,並伸出手摟住許清清的肩膀,將她帶入懷中,輕聲安慰兩句。
類長臂猿獸人舉著斷肢,邁步往水中走去,剛走到湖水沒過自己大腿時,將魚叉搖晃幾下,用力朝湖心的方向拋擲出去。
散發著惡臭的斷肢被拋入湖中,帶出圈圈漣漪,開始在水面上悠悠飄浮起來,大片油花迅速在湖面化開,細小的白色蠕蟲開始在水中舞動,湖水卻像死了一樣,安安靜靜的,半天連一絲水花都沒有。
“用這麼惡心的誘餌,真的會有魚上鈎嗎?”厭惡感終究被好奇心所戰勝,許清清從元琅懷里探出腦袋,從灌木叢間隙往湖邊看。
就在兩個女人一臉懵逼,目不轉睛的盯梢半晌,以為不會有什麼動靜時,一派平靜的湖面卻突然像沸騰的滾水,噗通噗通地向外冒出許多透明的小氣泡,斷肢像是被無數的看不見的手推擠著,很快就變成了瘋狂爭搶的對象。
只見幾張布滿彎曲利齒的嘴從深水中浮出,‘咔咔咔——’地飛速開合著,開始不停地撕咬爭奪起這一小塊肉條,將深黃色肉塊連同白色蠕蟲一起吞下,濺起陣陣水花,一分鍾不到,這根膨脹的斷肢就被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見獵物已經上鈎,岸邊的其他獸人紛紛握緊魚叉,動作迅速地往湖水中走去,站在桶旁一臉嫌棄的另一頭類長臂猿獸人咬咬牙,閉住一口氣,從桶中叉出另外幾根斷肢,也朝湖水里走去。
惡臭難聞、布滿蛆蟲的肉塊在這種怪異魚類的眼中就成了至高無上的美味,漸漸的,浮上湖面的魚越來越多,它們銀灰色身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撲騰跳躍,層層堆疊著,如一個攢動個不停的狹小島嶼。
“這是食人魚嗎?”看著逐漸熱鬧起來的湖面,元琅不確定地開口。
“就是那種一截小腿下水,只剩半截白骨出來的魚嗎?”許清清打了個哆嗦。
這種怪魚啃食肉塊骨頭的速度極快,獸人們為了把握時間,毫不留情地將魚叉懟下,動作干脆利落,一條條睜著銅鈴大眼、側身帶有三條紅线,頭大身小的銀灰色魚兒被拋上岸,生猛鮮活地盡情蹦跳著。
很快幾條肢干就被分食個精光,湖面上的魚瞬間變少許多,看來得下一劑猛藥才好,類人猿獸人正打算轉頭將最大軀干搬過來,卻發現頭頂迅速劃過一片陰影。
他抬起頭,發現那棺材正懸在空中,容器正中央纏繞著一條布滿黑鱗的繩狀物——那是蛇尾!
原本安靜盤踞在岸邊的碩大蟒蛇不知何時卷著巨大容器靠了過來,他朝眾獸點點頭,傾斜起容器,將長臂猿的整具身軀倒入水中,並趁泥黃色液體未滴落太多時就快速收起,放回岸上。
“咕嚕嚕嚕——”長臂猿睜著僅剩的一只眼,痛苦聳動翻騰,他雙肩扭動著,在水中瞪住墨色巨蟒,一副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的模樣。
大群食人魚立刻浮出水面,激起朵朵浪花,張開血盆大口,紛紛朝他撲過來,很快他唯一的一顆眼球就被魚群用力扯脫,鼻子也被咬了下來,潰爛腫脹的面部被啃個精光,肩頸處的森森白骨顯露無疑,腹腔內髒被很快掏出,殘酷畫面一發不可收拾。
周圍的獸人面對如此場景卻沒有什麼反應,面色平靜地繼續干著自己手上的活,將爭奪血肉蠕蟲的食人魚繼續一條條叉起來,丟上岸放好。
夜幕降臨,獸人部落的營地中,迎著灼灼火光,望著在木架子上被火焰炙烤到發出陣陣誘人香氣,並不斷向下流著金黃色魚油的一排排食人魚,想起它們在湖中瘋狂撕咬爭奪長臂猿腐爛身軀和斷肢,將混雜蛆蟲和排泄物的水花大口大口吞下的畫面,元琅和許清清頓時都感覺胃口缺缺,飢餓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謝你,我不餓,喝湯就好了——”元琅擺擺手,婉拒墨色巨蟒給自己遞上來的一條烤到焦香的食人魚,她拍拍小肚子,舉起腳旁裝著野菜湯的碗,示意自己現在更喜歡喝菜湯而不是吃魚。
奇怪,你平時不是挺喜歡吃魚嗎?
皮糙肉厚不怕燙,正拿著一條魚大快朵頤,順便豎起耳朵偷聽自家大哥和小雌獸互動的巨獸,歪頭看過來,見元琅柔柔地笑著,拒絕動作明顯,他挑眉,將食人魚最軟嫩腹部上的肉撕扯下來,放到她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