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楚天羽並沒有和父母一起來首都給秦老爺子賀壽,而在在和父親徹底吵翻了之後,獨自一人到山區支教去了,這一去就是三年。
沒來過首都自然也就無緣親見這位在他的心中激起強烈波瀾的秦伯母。
有的時候,人們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大多是因為他們不懂得什麼叫心有靈犀。
兩個人的眼神里有太多相似的東西,以至於這驚鴻一瞥的初見,就讓兩顆心如磁石的正反兩極一樣,產生了超越禁忌和倫理的強力吸引。
紀美薇的心里也是砰砰的亂跳,她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之間如失了神一般,整個人變得軟綿綿的。
楚天羽只不過是二十幾歲的毛頭小伙子而已,怎麼可能對自己產生這麼大的吸引力。
她不相信那雙迷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來的驚人魅力是歲月積淀的結果,也許那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在那雙眼睛面前,她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不諳世事的懷春少女,她這麼多年來練就的高貴、優雅甚至有一點點世故的外衣,在他的面前似乎都被毫不客氣的層層剝去,只露出她最純真可愛的本質……
已經過了三十五周歲,但還是一副美艷新婦模樣的紀美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楚天羽那個誘人的青春肉體之中的心理年齡要比自己大很多。
雖然有些小小的晃神,可是紀美薇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
微微輕蹙了兩下眉頭,臉上的笑也就變得自然舒展開來。
她微笑著向楚天羽點了點頭,又和楚中平象征性的握了握手,然後就舒展開雙臂和古婉月緊緊地抱在一起。
她們見過幾次面,可是遠沒達到如此親密的程度。
不過,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場合,在秦家的貴客之前,這樣的動作是既熱情又合理的。
而且,和楚天羽的媽媽親密的挽在一起應該能讓這個小子看自己的火辣眼神稍稍忌憚一點兒,雖然她很喜歡他那樣痴迷的看著自己。
可是她深知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她是絕不敢玩火的,即使和這樣可愛的男子也不可以,況且他的年齡太小了,恐怕還不懂得如何保護女人……
一家人被讓進了客廳。雖然明天才是壽辰的正日子,可是整個房間里已經處處顯露出濃郁的喜慶氣氛。
幾個人寒暄了一會兒,里面傳出話來,說秦老聽說楚中平一家到了,急著想見一見。
於是秦啟南就當先領著楚中平一家徑直走進了秦老一向用來會見貴客的內庭。
秦老爺子和秦老夫人是一對相濡以沫的革命伉儷,一起走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如今已是恬靜如水,慈祥溫和的一對白發老人了。
秦老爺子的須發都白了,他當年那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威嚴和霸氣已經被平靜的歲月洗滌得差不多了,現在看起來更是慈眉善目的,一副標准的老壽星模樣。
老人的精神矍鑠,身子骨也硬朗,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的生活起居極有規律。
楚中平帶著妻兒給兩位老人鞠躬問候過了,又恭恭敬敬的坐在一邊陪著老人家說話。
楚中平明白,這是秦老給自己的極大禮遇。
雖然明天才是壽辰的正日,可是那個時候,以他的身份恐怕是沒有什麼和老人家說話的機會的。
秦家雖然只有秦啟南一條血脈,可是屆時從老人家鄉遠道而來的親朋故舊必然不在少數,再加上中央領導和各部委的主要領導必然要前來賀壽,他楚中平一定是連站著的地方都沒有的。
“中平啊,你怎麼頭發都白了啊……”秦老關心地看著楚中平。
“老首長,其實我也不年輕了啊……”楚中平欠了欠身子,笑著說。
“什麼不年輕啊,你那點兒歲數比我還差著遠呢,連我都沒服老呢……”秦老揮了揮大手,依然隱隱有一種指點江山的霸氣。
“你看看啟南,他還比你大兩歲呢,他的頭發還沒白呢……”
“啟南兄繼承了您二老的革命基因,自然是天賦異稟,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怎麼能比啊……”楚中平這句話說的既謙卑又得體,秦啟南聽著受用,看著他也不禁微笑著點頭,看來在地方上磨練了這麼多年,楚中平直來直去的火爆脾氣終於有了改觀。
秦老微微挑了挑眉頭,沉默了一下,“中平啊,我知道你的頭發為什麼白了……”老人家慢條斯理的說道。
“哦?”這一下眾人來了興致,無不聚精會神的洗耳恭聽。
“你小子是不是到了地方以後,為每天說假話空話發愁愁白了頭啊!還什麼基因,你小楚同志現在拍起馬屁來也頗有幾分功力啊……哈哈……”秦老爺子開懷大笑起來。
“老首長,我這可是實事求是啊……”楚中平紅著臉說道。
“實事求是個屁!”
秦老爺子笑得越發爽朗,連眉毛胡子都跟著顫動起來,“不過,你堂堂鋼八連的楚連長是出了名的炮筒子脾氣,聽你偶爾拍一次馬屁也是很難得的啊,哈哈,更何況我老了,如今也愛聽這個了……”
“老秦,人家小楚年紀也不小了……再說,孩子們都在這呢……”秦老夫人怕丈夫開玩笑開過了頭讓楚中平在妻兒面前下不來台,急忙出來打圓場。
“怕什麼!他楚中平就和我的親兒子一樣,難道我們爺倆說個笑話還要看著劇本啊!”秦老爺子難得如此開心。
眾人見老爺子定下了基調,也就笑著隨聲附和起來,不過旁邊那些工作人員看向楚中平的眼神里卻不免多了幾分敬畏。
“秦爺爺,其實我爸爸一直還是按部隊的傳統嚴格要求自己,每天早上的晨練就是不管風霜雨雪從來沒有間斷過的……爸爸的頭發其實是為我操心才白的……”
見眾人笑夠了,楚天羽尋了個縫隙,乖巧的補了一句。
本來在這樣的場合,老人家不問到他的頭上,他是不方便主動說話的。
不過,眼前這歡樂的氣氛有利於打破一些小小的禁忌,況且他也不願意父親最後真的落下一個學會了拍馬屁的名聲,即使這只不過是一個玩笑而已。
秦老眯起眼睛笑呵呵的看著坐在最末席的年輕人。
這小子看似普通的一句話其實卻遠沒有那麼簡單。
所謂“部隊的傳統”絕非每天出操而已,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其實是在強調楚中平的硬漢形象和優秀品質一點兒都沒變,甚至為孩子操心白了頭更加深了楚中平可愛的慈父形象,推而廣之,楚天羽這句話的最後含義就是讓秦老爺子也明白父親對他老人家的贊美實在是出於某種敬意和親情,而絕非玩笑中的拍馬屁……
“天羽,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兒……”楚中平瞪了瞪眼睛。看著秦老爺子高深莫測的神情,他的心里如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
“誰說這里沒有他說話的份兒……”秦老爺子擺了擺手,“我們又不是什麼封建家庭,搞什麼一言堂!再說,你楚中平是我的兒子,他就是我的孫子,這個你想不認都不行……”秦老轉向楚天羽,“人家說護犢情深,你小子竟然懂得護著自己的老子了,呵呵,好!你的事,我也聽過一些,年齡不大,脾氣不小,和你老子當年簡直是一模一樣!”
秦老贊賞的點了點頭。
“天羽啊,大學畢業了吧,有沒有什麼打算啊……”秦老爺子看著英姿勃發的楚天羽不覺心生疼愛。
其實,他早就和秦啟南商量過如果秦家一直沒有子嗣,干脆趁著天羽還小直接過繼到秦家算了。
可是秦啟南見楚中平夫妻倆這麼多年也只有這一個孩子,就一直沒好意思開口。
不過私下里,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許下了雪晴和天羽的娃娃親,也算是對父親有了一個交代。
到後來雪晴的母親過世,秦啟南娶了那年才二十四歲的紀美薇,第二年就開花結果得了一子,所以,有些話也就沒必要再提了。
“我本來想申請到邊遠山區支教的,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華夏若要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泱泱大國,教育才是根本……”楚天羽侃侃而談。
“嗯……我們黨許多領導人和傑出的將領當年就是學生兵,娃娃兵……”秦老爺子點了點頭,“我們當年就是喊著這樣的口號奔赴沙場的啊……”想起當年的金戈鐵馬,他的目光也變得凝重而深邃起來。
“可是,為什麼本來想?難道你有了新的打算……”秦老爺子敏銳的抓住了他留下的話柄。
“嗯,爸爸最近的身體不好,所以,我現在想留在江城也好隨時盡盡孝道……”楚天羽咬了咬嘴唇。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只有親身體會過生死相隔的滋味,才會懂得日夜相守的可貴。
秦老爺子微微愣了一下,楚天羽的眼神讓他的心中一震,那不是一個二十幾歲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眼神,那種眼神憂郁得讓人心動。
“中平啊,你的心髒……要不,我找幾個專家給你會會診?”
秦老爺子疼惜的問,他隱約聽說過楚中平心髒病發住院的事。
但一直以為並不嚴重,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如今聽楚天羽這樣一說,頓時感到了事態的嚴重。
“報告老首長,我的心髒沒問題!您別聽那個傻小子小題大做的!”
楚中平嘴上說著,可是心里卻覺得暖呼呼的,不是秦老爺子的關心,而是兒子說的那句留在他的身邊盡孝,讓他大為感動。
“這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秦老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中平啊,你看這樣行不行……天羽既然不到邊遠山區,那麼也別回什麼江城了,干脆讓天羽到首都來工作算了,你和婉月也一起過來。這一來呢,我老了,總希望家里人越是多越好,你們來了,我每天看著高興,沒准兒還能多活個幾年。二來呢,首都的發展機會多,無論是天羽,還是你們夫妻倆,想干一番事業還是有很多機會的……”
秦老爺子這語重心長的一番話,滴水不漏,處處玄機。
對於秦啟南來說,不要說自己沒意見,即使是自己有意見,一聽到父親多活個幾年的說法也就不得不點頭了。
而對於楚中平夫妻倆來說,如果當年對於秦老爺子的恩典謝而不受是風骨,那麼如今為了兒子的前程接受老人家的建議就純粹是親情了,這要是再推辭就顯得不懂人情了。
至於楚天羽的擔心,老人家礙於楚中平的面子沒有說出口,可是楚天羽自然懂得,首都的醫療條件絕非其他地方可比,而且在秦老爺子的身邊還隨時有眾多的御醫呢……
楚中平和古婉月面面相覷,激動地滿臉通紅。
這一次來的時候,他是打定主意要求秦啟南給自己的兒子安排工作的。
可是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秦老爺子就替他們安排妥當了!
只要兒子前程似錦,他們夫妻倆到哪里又有什麼所謂。
“天羽,你的意見呢……”秦啟南笑著問道。既然是父親發話了,自己這個時候就要積極主動的把整件事大包大攬過來,不然反而顯得尷尬了。
“秦爺爺,秦伯伯,到首都工作當然是好事……”楚天羽咬了咬牙,決定把那句話說出來。
在秦老爺子和秦啟南這樣的大人物面前,有的時候一句話就決定了一生。
他不想平庸下去,所以只能鋌而走險。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機……”
“哦,你有什麼想法,說來聽聽……”秦啟南對這個年輕人表現出的淡定神情感到十分好奇。
“隨著改革開放的日益深化,外面有些不好的東西也不可避免的混了進來,腐蝕了一些人的思想,一些以權謀私,貪汙腐化的行為已經在社會上引起極大的反響,群眾的意見很大。而且一些片面夸大市場化,追求無政府主義和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思潮也在愈演愈烈……”
“這個跟你來首都工作有什麼關系?”
古婉月顧不得在人前的禮儀,急忙打斷兒子。
看著丈夫那越來越陰沉的臉,她生怕兒子又犯了混,惹秦啟南和秦老爺子不高興,那樣話就萬事皆空了。
“當然有關系,首都很快就要面臨一場動蕩……”楚天羽清楚的記得那一場導致中央領導核心重新洗牌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