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這個紅山區，還真是比較偏僻貧困嘛————”
林偉雄說道，拿起茶幾上楚天羽敬給他的那支香煙，尚未放到嘴邊，楚天羽已經掏出打火機，打著了火遞了過來。
林偉雄索性裝作對楚天羽的政治生涯一無所知，徹底和周建國之流的所作所為撇清關系。
林蕙心的爸爸要抽煙，楚天羽當得大獻殷勤。
林偉雄到此也不推辭，就著他手里，點著了香煙。
“確實是這樣。越是偏僻落後的地方，經濟越不發達，民智就越不開化，村民們農閒時節，無所事事，就容易因為小小的糾紛，引發出大規模的宗族械斗。所以，要改變紅山這種強悍的民風，首先就是要盡力發展經濟。所謂倉麋足知禮儀，經濟發展了，大伙有了奔頭……宗族械斗事件才能逐漸消除。日子過得越好，大家就越不願意去破壞這種好日子。”
楚天羽微笑點頭著說道。
林偉雄是真的有點訝異了。楚天羽確實頗有自己的見解，這個思路很清晰，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源頭。
“嗯，理論上是對的。但紅山區既然那麼落後，發展經濟只怕困難不小吧？”
林偉雄竟似乎忘了自己想要“興師問罪……的初衷，反倒饒有興趣地和楚天羽討論起紅山區的建設舉措來，臉色也完全恢復了平和。
此時林蕙心也從廚房里退了出來，不打算繼續和老媽辯論下去，剛好就聽到了林偉雄這句問話，不由大感詫異，瞥了楚天羽一眼。
他還真有點本事啊，竟然能夠把握談話的主動權。
要知道，如同林偉雄這樣的高官，與人談話時，會自然而然地掌握談話的主動權。
這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不料楚天羽還能引導林偉雄了。
楚天羽笑了笑，說道：“林伯伯，紅山區確實是落後，譬如交通不便，底子差等等，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干部隊伍思想僵化，缺乏活力得過且過的思想很嚴重。所以，我認為紅山區要想真正的發展上去，首要一點，就是改變干部的思想作風，讓大家都能睜開眼來看世界。現在嘗試的這些舉措，也能刺激干部隊伍思想的轉變，增加活力。一旦干部隊伍建設上了正軌整個地方的經濟發展就會駛入快車道。單純靠我一個人的努力，是遠遠不夠的，必須集眾人之智，才算是真正的為紅山的持續發展打下了基礎，就算我以後調走了，只要這支干部隊伍還在，這種力爭上游的思想傳承還在，紅山就能持續高速發展下去……”
聽了這話，林蕙心不禁背過身去，拼命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楚書記越來越“離譜”了……竟然給林部長上起了“思想教育課……
林偉雄眼里閃過一抹震驚之色。
楚天羽這話娓娓道來，沒有絲毫窒滯之處，完全是即興之作，不是預先准備好的說辭。要說這種話，在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干部……嘴里說出來，全然不足為怪。有些黨的領導干部干別的本事如何且不去說他，做報告那絕對是拿手好戲。天花亂墜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將死的說活活的說死亦不過等閒。但楚天羽不是“老干部” 這就很讓人震驚了。
門鈴再次響了起來。
林偉雄和楚天羽都是端坐不動，林蕙心腳步輕快，跑去打開了房門，刹那間臉上露出驚訝和尷尬之色。
門外這人，長身玉立，穿著白襯衣黑西褲，風度優雅，神態沉穩，正是京城劉家的長孫劉正陽。
劉家在這場風波中也屬於既得利益者，雖然在平日里劉家屬於牆頭草，老好人的作風，可是在平定風波的關鍵時刻，卻堅定地站在了鄧老一邊。
這樣一來，原來在林偉雄眼里不屑一顧的劉家竟然飛上枝頭變鳳凰，瞬間變成了強者。
劉正陽一直對林蕙心有意思，可是林家壓根兒就沒看上對方的門庭。
不過，這一次乾坤倒轉，人家現在勢頭正盛。
而且劉家又主動上門來提親，這事兒就不好辦了。
林家的勢力正面臨分崩離析的危險，如果有劉家拉上一把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所以，林偉雄雖然心里不太樂意，可是也並沒有拒絕人家的理由。
在政治斗爭中不落井下石的人已經很難得了，像劉家這樣願意聯姻的就更是絕無僅有。
不過，這不是劉家平日的作風，說到底倒像是趁人之危的做法。
林蕙心知道今天要來登門拜訪，方華一大早就帶著傭人在廚房里忙活，不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不過真的面對面看到對方的時候，林蕙心還是覺得心里怪怪的。
“你好，蕙心！”
很顯然，劉正陽似乎沒想到這個時候，林蕙心會在家里，更沒想到會在客廳看到楚天羽，饒是劉正陽鎮定無比，也略略愣怔了一下，才臉帶微笑，彬彬有禮地向林蕙心問好。
“你好，請進吧……”
林蕙心臉上的驚訝與尷尬之意，也是一閃而過，隨即微笑著招呼劉正陽。
“呵呵，正陽啊，回來了？”
林偉雄大步迎了上去，笑呵呵地說道，對待劉正陽的態度，和對待楚天羽的態度，區別有點大。
“是，林叔叔。到部委跑幾個項目。”
劉正陽彬彬有禮地給林偉雄鞠躬，又和林偉雄握手。
“好，好。來，過來坐過來坐……”
林偉雄握著劉正陽的手，一連拍打了幾下，笑容滿面地邀請劉正陽入座。
楚天羽站在那里，等劉正陽走了過來，才微笑著說道：“劉公子，你好！”
“呵呵，是楚書記啊，你也來了。你好你好！”
劉正陽一直臉帶微笑，主動朝楚天羽伸出了手，叫得也很親切。世家子氣度儼然。
不知為什麼，見到劉正陽這個樣子，林蕙心心中卻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寒氣，只覺得在他斯文溫和的外表之下，隱藏著一股濃濃的戾氣。
此人，實在城府太深了。林蕙心在政商兩界游走，拜訪過很多高官顯貴，大都是睿智的中老年人，似乎有些人的城府，還不如劉正陽那麼深沉。
楚天羽笑著說道：“蕙心聽說我到了首都，就約我一起逛街，給林伯伯和方阿姨買了點東西送過來。順便在這里蹭頓飯吃，呵呵……”
不知不覺間，“林蕙心”變成了“蕙心……”
一字之別，內中含義，卻是大不相同。劉正陽何等聰明，哪能聽不出楚天羽話里的意思？
好小子，什麼意思，和我較上勁了？秦家和林家不是死對頭嗎，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
劉正陽瞥了楚天羽一眼，眼神有點冷。
“來來……正陽，坐，坐！”
由於陣營的關系，林偉雄顯得對劉正陽十分客氣，不待見楚天羽，卻也不願意兩人在自己家里爭執起來，讓外人覺得是林家在挑撥勝利一方的內部斗爭。
“好的，林叔叔！”
劉正陽隨即轉移視线，在右側沙發上坐了。
“正陽來了？”
方華適時從廚房里出來，笑著跟劉正陽打招呼。
剛剛楚天羽來的時候，方教授可是在廚房里和女兒拌嘴，不曾出來見面。
或許方華就是想要以這種方式提醒一下楚天羽：咱們林家，歡迎的是劉正陽。
至於您楚書記，還是請自重吧！
“方阿姨好！”
劉正陽連忙起身，給方華鞠躬問好。
楚天羽也站起身來，給方華微微鞠了一躬，卻不說話。
人家也沒跟他楚天羽說話來著。
“呵呵，好，好……蕙心，給正陽倒茶水。你們先聊著，我去廚房幫幫手，馬上就吃飯了……
“麻煩方阿姨了。能吃到方阿姨親手做的菜，可是好口福。”
劉正陽微笑著說道。
“你這孩子，還跟方阿姨客氣什麼？住後回了首都，就過來吃飯，啊……
方華笑眯眯的，望向劉正陽的眼神里滿是喜愛。
正陽這孩子穩重，沒那麼多心機。
不想那個什麼楚天羽長得就讓人不放心，又聰明得讓人害怕，哪個女人能降得住他啊！
在林家危難的時候，劉正陽依然對林蕙心那麼執著，更讓方華感動。
才是她中意的姑爺嘛。
至於楚天羽，方教授只是以眼睛的余光瞥了一下，沒有什麼表示。
“好的，謝謝方阿姨。”
劉正陽微微一笑，傲慢的斜了楚天羽一眼，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林蕙心有點擔憂地望了楚天羽一眼。
這個家伙，別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骨子里頭有多驕傲，林蕙心可是知道得很清楚。他絕不是那種喜歡吃癟的性格。
到偉鴻臉色坦然，帶著微笑，沒有什麼不快的表示。
林蕙心才算是略略放心，給劉正陽倒了茶水。
“正陽，工作還順利吧？”
林偉雄問道。
劉正陽微笑道：“還算順利……班子里的同志都比較配合。”
那場政治風波之後，劉家作為勝利的一方，自然也獲得了相當的福利。
讓劉正陽下去出任縣委書記掛職鍛煉就是福利之一。
當然，劉家選擇的地方和老少邊窮的紅山絕然不同，他們選擇可是京城邊上的富饒之地。
這樣在中央領導的眼皮底下晃來晃去的，容易出成績，進步自然也快。
林偉雄點點頭，說道：“嗯，你在富平那邊修路，大力整頓干部隊伍的作風建設，都是很不錯的。符合現在的主旋律。”
劉正陽主政的那個縣，就叫富平縣。
林偉雄隨口說出劉正陽在富平的一些舉措，可見平日里對劉正陽十分關注。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林偉雄一直在心里希望重組政治聯盟，以圖再戰，雖然劉家主動示好，可是按照他的脾氣只是要掂量掂量劉家現在的斤兩才行。
劉正陽笑著點頭：“富平的基礎不是太好，尤其道路交通狀況不佳，改善交通現狀，是促進經濟建設的關鍵。黨員干部隊伍的建設，也很重要。建設好了干部隊伍，對促進地方經濟發展，有著決定性的意義。”
一縷詫異之色在林偉雄眼中一閃而過。
這位的看法，與楚天羽倒是不謀而合。
“年輕人果然很有見識。現在中組部和中宣部正在尋找這樣的典型，可謂機不可失啊。誰在這個風口浪尖上獨占鰲頭，必然會受到上面的賞識，贏得先手之利……我看你們兩個都大有機會啊……”
林偉雄以長輩的身份語重心長的說道。
劉正陽心中一凜，鄭重的點了點頭。
總結經驗，樹立典型。
他不是沒有想過，而是要做的工作實在太多，他剛剛接觸地方事務還是兩眼一摸黑，嘴上說說倒是可以。
可是如果具體落實起來，就處處為難了。
不過，林偉雄這樣一說倒給他提了個醒，管它做的怎麼樣，先把匯報材料准備出來，再搞一兩個面子工程，請上面下來晃一圈，自己的通天之路不就就此打通了嗎！
劉正陽心中大喜，可是又警惕的看了楚天羽一眼。
自己能明白其中的厲害，恐怕這位楚書記也不會想不清楚。
這樣看來，他們二人之間的一番明爭暗斗恐怕是不可避免了。
不過劉正陽心里也有相當的自信。
以他現在的位置，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肯定比紅山區那個窮鄉僻壤容易出成績。
再說，楚天羽再能折騰，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區委書記。
他的手里可調用的資源太少了，怎麼能和自己比。
劉正陽這邊躊躇滿志，楚天羽那邊卻氣定神閒，似乎根本沒把林偉雄的提醒放在心上。
這小子又在搞什麼鬼？楚天羽越是這樣，林偉雄就越是心里沒底……
好在這個時候，方華和保姆已經做好了飯菜，笑著招呼大家入席。
席上不但有劉正陽愛吃的清淡口味，也有楚天羽喜歡的紅燒肉，大家有說有笑的入了席，林蕙心和楚天羽挨在一起。
在方華的提議下，喝了一點紅酒，席間的氣氛倒也還算融洽。
不過林蕙心不時給楚天羽夾菜，神態比較親密，讓林偉雄方華與劉正陽心里，都有點尷尬。
也不知道林蕙心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所有人都明白，從這一刻開始，劉正陽與楚天羽之間，算是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