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水一樣的流過,每月和媽媽見面一次,就這麼在期待和甜蜜交織中走過了四季。
我沒有再見過媽媽像那天晚上那樣開放過,雖然我很喜歡,但是得體諒媽媽……每次叫幾聲“好哥哥”“好老公”就夠啦,嗯,其實一切順其自然最美好。
大二下學期的春夏之交,我基本上已經學完了國外大學的物理課程。
斯蒂文森博士不遺余力地點撥我,直到有一天,我去他家的時候,他微笑著看著我,睿智的眼睛閃爍著期待的光:“馮磊,我這個學期結束就要歸國。”
我其實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
心里緊張,語言卻很平靜:“謝謝博士這兩年的指導。”
“你要不要考考我回去的那所學校試試?”
“當然,我一直期待著這一天。”
“對了,你的英語水平應該夠過雅思了,跟我交談已經沒有障礙。”
“我剛考過了,四個七。”
博士大笑起來,重重地拍著我的肩膀:“好。還有一個月,我幫你聯系秋季入學考試。”
放假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打工回宿舍,一位同學交給我一只國際信封。
我已預料到那是什麼,並沒有特別激動,同學卻叫起來:“XXXX大學,馮磊,這是什麼玩意?”
我撕開信封,抽出那薄薄的通知書,全額獎學金。
這個在意料之中,我淡淡地笑著:“錄取通知書。”
同學們的喧鬧,疑問和羨慕似乎離我很遠,又看了一遍這份通知,我突然覺得不像想象中那麼高興。
想起在故鄉等待我回去的媽媽,心里涌起一絲惆悵。
媽媽……我真的要走了……去很遠的地方,要很久的時間,是很痛苦的離別……可是,為了我們的未來,我一定要去……感謝上天,不但把你給了我,還給了我們幸福的希望……
剩下的這段時間我都過得又激動又難過,以至於有些糊里糊塗。
斯蒂文森博士一結束學期就歸國了。
臨行前再三叮囑我,到了美國就聯系他。
幸好有這麼個熟人,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獨自面對那遙遠的異鄉。
每次跟博士在一起我都很自在,是不是因為他部分填補了我缺失的父愛?
在國內的最後一個暑假我沒能好好過,退學手續,出國手續……等到一切辦妥,已經離開學不遠了。
無論我多麼珍惜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無論我多麼舍不得,想要徒勞地把時光留住,可是分別的日子還是無情地來到……
離別的上午像是一瞬,我和媽媽偎依在機場的長椅上久久的對視,直到登機通知無情的響起:“飛往美國XXX的航班還有半個小時就要起飛了,請各位旅客抓緊時間安檢。”
我走到安檢口,媽媽緊緊地抓住我的手,顫抖的手心有些冰涼。
我不知道下次見面會在多久以後,媽媽更不知道,畢竟隔了半個地球,不是以前那樣,動車組兩小時的車程。
到我了。
我轉過身,最後痴痴地看了媽媽一眼,媽媽已經是淚流滿面,一直在強忍著哭聲,我只好柔聲道:“別哭,小慧,笑一個。”
媽媽的笑容有一種燦爛的傷感,我微笑著伸手抹去媽媽的淚水,安檢員又喊了一聲:“下一個!”語氣已經開始不耐煩。
緊擁媽媽入懷,狠狠的吻了一口,我沒有再說話,轉身進了安檢。
回過頭,上午的陽光照在媽媽的身上,溫暖而聖潔。
七四七轟鳴著拔地而起,衝上雲霄。
我有些眩暈,第一次坐飛機就是去遙遠的異國,我連坐火車都沒坐過那麼久呢……
往事點點滴滴地涌上心頭,最後匯成剛才媽媽在陽光照耀下的身影。
昨天晚上在上海的賓館,沒有和媽媽做愛。
我一點性欲都沒有了,只想抱著媽媽,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因為……小慧啊,你不但是我的愛人,還是我的媽媽……
目光投向舷窗以外,城市變得越來越小,徒勞地搜索著媽媽的身影,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十六個小時的飛行讓我渾身像散了架,最後在我迷迷糊糊之間飛機降落,抵達了美國東部這個城市,卻正是中午剛過。
機場里看到了一排公用電話,我正想走過去給媽媽報個平安,轉眼就發現了時差的威力,中國應該是凌晨。
媽媽睡了吧,不要打擾她。
舉步想走,我還是停住了。
媽媽一定在擔心我,睡不著。
換來零錢撥通媽媽的手機,電話鈴只響了一聲,媽媽緊張的聲音就響起來:“小磊,你到了?”
我微笑道:“妹妹還沒睡啊,我剛下飛機。”
“睡不著……”
“我知道啊,所以現在給你打電話,這里是……對了,中午一點。”
“哦……美國怎麼樣?”
“還沒出機場呢。天很藍,空氣很好。好啦,夜深了,乖妹妹早點睡覺,不然哥哥會心疼。”
我故意用愛憐的語氣說話,試圖讓媽媽忘記以媽媽的身份擔心我。
我輕松的語氣安撫了媽媽,媽媽笑道:“哥哥親妹妹一下,妹妹就睡覺。”
我對著話筒輕輕地:“啵”了一聲,戀戀不舍地掛斷了電話。
照著地址找到學校,先去拜訪了斯蒂文森博士。
博士夫妻熱情地歡迎了我,我這才知道斯蒂文森小姐已經和邁克爾結婚了。
博士夫人是一位優雅的女子,雖然已年過半百,但是明亮的眼睛依然能讓人很容易想象她年輕時的風韻。
我笑著遞上一份小小的禮物:“我妻子親手繡的。”
博士夫人打開禮物,贊嘆著收下了那塊媽媽繡的手帕。
然後笑著將我讓進屋,倒來一杯咖啡:“從這塊手帕就能想象你太太的美麗。”
我微笑著謝過,和博士聊了一會,告辭去學校報到了。
這里的宿舍比國內的條件好多了,兩人一套二居室,還帶起居室和衛生間、廚房……室友是一位高大健壯的白人小伙子,我身高近一米八,在國內已經算高個子了,可是比他矮半個頭。
看樣子他已經安頓好了,看見我進來,熱情地走過來對我伸出手:“嗨,弗里德曼。”
我伸出手握住他粗壯有力的手:“你好,馮。”
等我安頓好自己的臥室,回到起居室的時候,他正在沙發上坐著,手里拿著一瓶酒笑著對我晃了晃:“來一杯?”
我趕緊笑道:“謝謝。”
拿出自己的杯子,他為我斟上半杯:“為了狗日的大學生活,干杯。”
我和他碰了一下杯子,突然想到:“本州的法定飲酒年齡是多少?”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二十一歲。”
說著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我松了口氣:“幸好,我剛剛滿了二十一歲。”
他大笑起來:“去他的法定飲酒年齡,我也才剛剛滿。但是如果沒有酒給我勇氣,怎麼面對地獄般的大學?”
我微笑著端起酒杯,喝下了第一口酒,不難喝。
外國人的熱情真是讓我無法拒絕,和國內的人際關系那種小心翼翼差距太大了。
我笑道:“在中國,大學很輕松。”
他又喝了一口酒,夸張地喊著:“啊啊,你們這些天殺的中國人。我知道你們要麼努力得像個瘋子,完全沒有人性,要麼有錢得幾乎可以買下整個學校,天天開著跑車泡光了我們所有的美妞。不管哪種都讓我壓力很大啊,所以我說大學像地獄一般。”
我大笑起來,輕輕地抿了一口。
酒精使我臉開始發熱,我想到中國現在出國留學的的確是這兩種:拼命考出去拼命讀書的,和官二代富二代出國混文憑的。
弗里德曼繼續笑著:“第二種越來越多,我希望你是這種。怎麼樣,你的跑車在哪?我也跟著沾點光。”
我搖搖頭:“很抱歉,我來美國是第一次坐飛機,在貴國全靠獎學金。”
“其實我很奇怪,你們中國人為什麼這麼勤奮。”
他的眼神非常好奇。
我拿出暑假和媽媽照的合影遞給他:“別人我不清楚,不過我個人是為了她。”
他看了一下照片,輕輕地吹了個口哨:“很漂亮。”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慢慢地把一瓶酒喝光了。
我暈乎乎地站起來:“睡覺吧。要……”突然發現在我記得的英語詞匯里找不到適合解釋“熄燈”的詞。
弗里德曼也有些大著舌頭,他喝得比我多得多:“要什麼?”
我一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這是美國……只好敷衍道:“要睡覺了。”
暈乎乎地洗完澡,躺到床上,酒意涌上來。
國內現在應該是中午,媽媽應該像往常一樣,下了班回家吃飯。
媽媽應該能習慣這種寂寞,看來先在國內讀兩年是對的,讓我們能逐漸習慣對方不在身邊的日子。
否則,突然相隔這麼遠,思念會使人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