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醫院五號樓,主刀醫師辦公室。
一個女人懷里緊緊摟著兩個八、九歲的小女孩,神色呆滯的坐在沙發上。
那極為秀麗的臉上掛滿著憔悴,掩住了她幾乎所有的光彩,眉心處那一粒小小、孤單的美人痣,更襯出這一刻她的落寞。
她懷里的兩個小女孩,瞪大眼睛四下打量著,那神色里有恐懼,有不安。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面目和善,正耐心的問著女人什麼。
女人呆呆坐在那里,看著地面,一言不發,任由那白大褂男人問著,最多是輕輕的點點頭。
她旁邊那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倒是倒豆子似的,解釋個不停…
一個護士把周飛他們領進屋,走過去,在那個白大褂男人耳邊說了幾句。
男人站起身,剛伸出手,待看清周飛的模樣,愣了一下。
周飛也是呆了一下,尷尬的伸出手,輕握了一下,說:“方醫生,又見了…我爸爸就麻煩你了。嗯,這是我媽。”
“您是孫書記的…”方醫生看著孫倩伸出手。
“醫生,我,我家老周怎麼樣了現在?是不是得馬上動手術呀?哪張單子得要我簽字呀?來…”孫倩急急的說。
方醫生尷尬的把伸出去的縮了回來,又問:“請問,您是孫書記的…”
“啊,是妹妹…我媽小。”周飛忙在旁邊解釋,又衝著女人說:“媽媽!你別慌啊…先聽方醫生說…”
“可,小飛…”
周飛又轉向方醫生:“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方醫生,這會兒了,也就別打擾我舅舅了…我爸爸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方醫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就是地太滑,不小心滑了一下,嗯,頭磕到了床角…”這時旁邊一個小伙子急急的說。
周飛看向他,聽他接著說:“肯定是意外…真的…”
方醫生冷著臉,直直的盯著這個小伙子,小伙子給盯得低了頭,擡頭又說:“真是意外醫生!蘇姐那麼好,是不可能…不信…不信你問蘇姐…蘇姐,你說話啊!…”
方醫生不再理這個小伙子,轉身衝著周飛說:“他說是你爸的司機,你認識麼小飛?”
見周飛搖搖頭,小伙子急急的分辨說:“啊,醫生,這事我怎麼可能撒謊?!我確實是周局的司機,我調局里才剛幾個月呢,再說,再說周局也不住家…”
忽的覺察到說錯了話,猛的停了下來,紅了臉,喃喃的又為自己分辯說:“確實麼…”
“沒錯,他是老周的司機小魏,我認識。”孫倩這時輕輕的說。
又走到一直呆坐在那里的女人身前,說:“小蘇,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快說說啊…”
蘇雪緩緩的擡起頭,呆呆的看著孫倩,紅紅的眼里又淌下兩股淚,喃喃說:“孫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啊!…對不起…”
“…你說什麼呢小蘇?什麼對不起啊?”
“對不起孫姐姐,對…哇!…”女人痛哭出聲。
她懷里兩個小女孩也跟著大哭起來。
孫倩也隨著她們痛哭出聲,過了一會兒,琳琳和亭亭也湊過去,抱著媽媽哭起來。
方醫生瞅了一圈這一屋子哭泣的女人,最後視线定在周飛臉上,說:“小飛,可以跟我去一下隔壁屋麼?我想跟你單獨聊聊。”
“…”
周飛呆了一下,看著對面嚴肅的臉,輕輕的點了點頭。
隔壁。
“什麼?”周飛愣了一下,眼睛直直盯著對面男人。
“對,小飛,以我的經驗判斷,你爸爸這不是意外…”
“這…這怎麼回事…”周飛仍是呆呆看著對方。
“按他們說的,你爸爸頭上只會有一處傷,可我仔細看了,你爸爸頭上有兩處…有一處,應該是重物擊打產生的…嗯,當然,這只是我的經驗之談,具體怎麼回事兒,那還得專業的搞這塊的人來定…”
“這…”
“不過,我敢肯定的是,那個小子在撒謊。”
“謀殺?!”周飛想著那個女人柔弱的樣子。
“…”
方醫生點點頭:“嗯,小飛,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他們一起干的?”
“誰知道呢?”方醫生搖搖頭:“可,我覺得吧小飛,你爸爸那麼大的塊頭…嗯,雖說是從後面打的,可,如果僅僅一個女人的話…”
“…”
周飛臉上平靜了下來,認真的分析著醫生的話。
“另外,小飛,按你爸爸傷口的情況,那應該是傍晚的事兒,最晚也不過七八點,可,要知道,你爸爸也就送過來不到一個點…”
周飛隨著方醫生的視线看向牆上的鍾――大約凌晨兩點半。
“可,可如果是謀殺的話,方醫生,他們干嘛要把我爸爸送到醫院呢?”
“…”
方醫生半天不言語,皺著眉說:“我不是警察小飛,所以,我覺得還是把這事交給警察處理…”
“報警?”
“嗯,小飛,你要知道,你爸爸這情況,已拖到現在了,肯定是耽擱了,現在就是馬上手術,和先掛點滴挺著明天再手術,其實並沒太大區別…嗯,所以,我建議你們還是報警吧。”
“報警…報警…”周飛看著地面喃喃的說。
“…”
“方醫生,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周飛擡起頭看著對面,談談的問。
“…”
方醫生呆了一下,搖搖頭說:“也就我一個。”
“…”
周飛想了想又說:“方醫生,你實話跟我說,那個,現在手術的話,成功機率是多少…嗯,我爸爸能醒過來麼?”
“…”
過了半晌方醫生終於開口說:“小心,嗯…別難過…耽擱到現在,其實蘇醒的可能性…嗯,其實,多少還是有的,還是要看你爸爸的造化…”
“嗯,我明白了方醫生,”周飛想了想又說:“能不能這樣,別急著報警,嗯,這事你能不能讓我先跟那個女人,嗯,叫蘇雪吧…”
“蘇雪。”
“嗯,讓我先跟她好好聊聊,嗯,確定一下,別冤枉了人家,你說是吧方醫生?”
“…”
方醫生皺著眉,不是太明白,卻仍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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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閒置的房間里。
蘇雪仍是一幅呆呆的樣子,坐在椅子上。
周飛坐在她對面,上下仔細的把她打量一番,不由的感嘆:“這個周力知,別的本事沒有,這挑女人的眼光可真是地道…嗯,這樣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如果能配上一身白孝服,操起來那可是更帶勁了…”
想到這里,不由的咽了口唾沫,醒過神,忙又使勁晃了晃腦袋,定了定神,說:“蘇姐…”
“…”
女人呆了一下,擡頭有點迷惑的看著他,也不知是有感於男人的溫柔,還是他的稱呼。
“蘇姐,”周飛又喊了一聲,接著俯過身湊近她說:“你看著我的眼蘇姐,嘿,對,就這樣,你跟我說,我爸真是自己滑倒摔成那個樣子的?”
“…”
女人眼神游移不定的看著他,蒼白的小手顫抖起來,想張口說什麼,嘴唇卻又哆嗦起來。
“好了,”男人嘆了口氣,把身子縮回去,盯著女人:“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
男人說完便不再吭聲,女人也是靜靜的坐著,慢慢的又恢復到呆滯的樣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站起身來,在屋里左走走,右瞧瞧,一幅無所事事的樣子,隔一會兒便看一眼手機,似乎在等著什麼電話。
女人則像是一樽佛像一樣的坐在那里,只有眼睛偶爾的眨動,才讓人知道那是個活物。
“蘇姐,我爸,嗯就是那個周力知,平常對你還好吧?”男人忽的問道。
“…”
女人呆呆的不說話,半天才擡起頭,看著男人,又過了一會兒,輕輕的點點頭。
“對了,我媽說,你們的那個兒子,嗯,也算是我的弟弟呢…前陣子出車禍了…也在這家醫院吧?”
“…”
女人點點頭。
“他還好吧?”
“…”
女人身子猛的抖了一下,兩行淚從眼眶洶涌而出。
“…”
周飛呆呆的看著她,不再說話。
電話終於響了。
“凡哥,我到了…那個,是六樓吧?”
“對。”
“六樓658,對吧凡哥…這是什麼雞巴醫院,她媽的七歪八拐的,搞得跟個陰道一樣…我怎麼就找不到呢,658,嗯,658,這哪有啊…操!啊…找到了…”
傳來敲門聲。
門敞開著,周飛站在門內,小七站在門外,一臉的迷惑:“凡哥,是你麼?”
“…”
周飛點點頭,讓了讓身子,讓小七進屋,然後把門關上。
“凡哥,你,你又易容了?”小七直盯著他。
“…”
“嗯,凡哥,實話說,這次是你易得更好的一次了,嗯,不對,是最帥的一次,不過,有些太帥了,放人堆里太扎眼了,要知道,這可是易容的大忌…”
“小七,錢帶過來了?”周飛打斷他。
“嗯,”小七晾了晾手里的手提袋,忽的注意到坐在那里的女人,頓時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看著周飛,悄悄的說:“凡哥,你急著要錢,是因為她麼?”
“…”
周飛想了想,點了點頭。
“凡哥,”小七一臉的詭異,壓著嗓子說:“這個,打個胎用不著這麼多的啊,凡哥,是不是你不熟悉行情,被那幫孫子宰了啊…醫院這幫孫子可真她媽的黑,凡哥,那個如果不是特急的話,我介紹個地兒給你,其實也不遠,就…”
“小七!”周飛壓著嗓音狠狠的說:“沒別的事了吧?”
“有,”小七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今借幫會壹拾壹萬元整”,遞給周飛,說:“凡哥,麻煩你簽個字。”
又掏出支筆遞給周飛,忽的想起什麼說:“哦,對了凡哥,前幾天我老大說,以後我要跟你了,可…可別的什麼也沒交待,這是怎麼回事凡哥?什麼不交待,那我的工資…”
“小七,那個…”周飛把簽好字的紙條遞給小七,說:“我現在有點忙,這事咱們以後再說好麼?”
“可凡哥,我手下還有一群兄弟呢,他們怎麼辦呢?這,這每月,光工資就是很大一筆開支的凡哥…”
“…”
周飛呆了呆,明白過來,語重心長的說:“小七啊,我不是沒有錢…今天急著從你們幫會借這點錢呢,是因為我這一時半會兒走不開,讓你幫著跑個腿…嗯,還有點別的原因…不過,你就放一百個心,以後跟著我,我獎罰分明,是決不會虧待大家的,啊,這事咱們改天再談,我現在真的很忙…”
“嗯…”小七半信半疑的看著周飛。
“對了,這一捆是一萬吧小七。”周飛扒著袋子看。
“嗯。…對了凡哥,還得跟你交待點事…”小七看了眼蘇雪。
“沒事,說吧小七。”
“嗯,那個,前些天老大讓我們監視那個徐家,是你委托的吧凡哥…”
“…”
周飛點點頭,眉一皺,眼一瞪,問:“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
小七給瞪得不由的後退一步,忙說:“沒事凡哥,你別急啊…嗯…我那幾個兄弟說,他們發現除了咱們,還有一伙人也在監視那家人…”
“什麼樣的人?開著車麼?”周飛仍是皺著眉。
“嗯,還不如咱們的呢…破夏利…兄弟把車號抄下來了,記得好像是雞巴什麼XX1414…,現在我找人在查著呢,還不知道是哪伙兔崽子…”
“…”
眉頭展開,周飛舒了口氣,說:“好!小七,不錯!那幾個兄弟,明天你每人給他們一萬,算我出的,就說是給他們的獎勵。讓他們注意藏好了,別讓自己也暴露了。”
“可…”
“錢你們幫會先墊著小七,瞎不了你們的。”
“不是凡哥,我意思是,用不著那麼多吧。別一下子把他們胃口喂大了,這以後不好養…”
“沒事,這應該的…對了,那伙人你不用查了小七,我知道是誰…別理他們,你們的任務還是好好的看好那家人,特別那家的男人,你們要記下他去的每一個地方,見過的每一個人…嗯,他的安全是最重要的,絕不能讓他掉半根毛!有什麼事要趕緊通知我…嗯,好了,別的事以後再說小七…”
周飛從袋子里拿出一捆錢,放到小七手里,說:“這個是給今晚兄弟的跑腿費。”
“…”
小七呆呆的拿著錢:“凡哥,這,不用這麼多,那個,今晚沒兄弟的,就我一個,要給你就給點油錢就可以了…要知道凡哥,我那破車也太耗油了,現在這國際局勢又這麼動蕩,這油價…”
“操!”周飛不由打斷他:“拿著!什麼‘沒兄弟’,你不是兄弟麼?!看你那點出息,這點雞巴毛錢推三推四的,以後給你個幾百萬幾千萬還嚇死你了!”
“…”
小七張著嘴,半天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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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醫生辦公室,周飛和蘇雪輕輕走進來。
雨雨和葉葉正趴在亭亭和琳琳懷里睡得正香,亭亭也耷拉著腦袋。
看到哥哥回來,琳琳一臉困意的看著他,說:“哥哥,你回來了。”
孫倩從沙發上站起身,走上前拉著周飛的手,急急的說:“小飛,你們這是上哪兒了,你把媽媽急成什麼樣子了…”
“小倩!”周飛打斷女人,忽的瞟見蘇雪在旁邊驚疑的目光,忙改口說:“媽媽!別慌!啊,爸爸的事兒急不來的,別慌啊…我再跟方醫生談談,一會兒就好,啊,來,坐這兒,安心等著…”
伸手仔細把女人的長發梳理了一番,輕聲說:“啊,乖乖的,一會兒就好…”
“方醫生,麻煩到里面再談談…”男人轉過身說。
里屋。
“方醫生,我跟蘇阿姨認真聊過了,嗯,她是記錯了,你說的對,我爸爸的頭確實是磕了兩下的――先磕到古董架上,又磕到床角的。”
“可,可小飛…”方醫生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方醫生!”周飛打斷他:“我也跟我舅舅通過電話…”
“…”
“我舅舅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市里馬上就要換屆了…嗯,雖然確實是場意外,可如果一報警,傳到外人耳朵里,這白的也成了黑的,好的也成了壞的了,你說是不是方醫生?人心隔肚皮,保不准別人心里會怎麼想,編出什麼樣的瞎話來呢…”
“…”
方醫生呆呆的看著他。
“再者,方醫生你自己也說了,這手術做的越快,這成功率就會越高…嗯,是這樣吧方醫生?”
“嗯。”方醫生點點頭。
“…我跟我舅舅都是這麼想的方醫生――如果這會兒馬上把手術做了,我爸爸即使醒不過來,我們周家,嗯還有孫家,也是沒任何怨言的,可…方醫生,如果你報警的話,查不出什麼東西,而我爸爸又讓你耽擱了,有個三長兩短的話…”
周飛停下來,認真的看著對面。
“…”
方醫生呆了半晌,摸了摸額角的汗,說:“小飛,嗯,你說的對,這人命大如天,我馬上組織人動手術!”
他急急的起身,剛走了兩步,聽後面男人說:“方醫生,你掉東西了!”
“…”
方醫生轉身迷惑的看著男人。
周飛把手提袋塞到他手里:“方醫生,你的袋子掉了…”
手術室外。
“小飛,”孫倩忽的想起什麼問:“對了,是不是該你二叔打個電話,通知他一聲啊?”
“我打了媽媽,二叔在外地呢,最快得中午才能趕回來。”
“你姐姐?”
“我姐我也打了…”
“嗯?通了麼?她什麼時候回來?”
“…,嗯,不知道…”
“你姐到底怎麼回事?!”女人有些生氣:“她可是你爸親生…”
忽覺不對,女人愣在那里,隔了一會兒又問:“那你舅舅、姥爺他們,用不用…”
“小倩,嗯,媽媽,這都快天亮了,等我爸手術完再打也不遲。”
“嗯…”孫倩輕輕點頭,過了會兒又嘆了口氣,幽幽的說:“小飛,你說,你爸會不會死的啊?”
“媽媽,不要瞎想了,爸爸會沒事的。”
“小飛,我雖然咒過你爸爸死,可,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現在一點也不恨他了,也不咒他了,可為什麼…”
“媽媽,別瞎想了,爸爸事不怪你,跟你沒關系,唉,聽話…來,睡會兒…”男人把女人攬到懷里。
兩個女兒左右靠在懷里,蘇雪呆呆的坐在排椅上,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偶爾擡頭看向這一對母子。
“老周,如果你命大,醒了的話,你忍心把這嬌滴滴的大美人兒送進牢里麼?…對了,還有那個小魏,到底有沒有他的份呢?這對男女有沒有私情呢――感覺里倒應該是沒有的,可…這褲襠里的事兒,誰能有個准呢?”
周飛抱著媽媽看向對面那母女三人。
手術室的門給推開,方醫生走了出來。
“怎麼樣了方醫生?”周飛問。
“…”
方醫生點點頭,又搖了搖,說:“手術順利…不過,你爸還沒醒,嗯…還得觀察…”
“拍”的一聲,這時蘇雪手里的一件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周飛回身看去,見女人木然的站在走廊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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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病監護室玻璃牆幕後。
蘇雪靜靜的站在那里,盯著里面,不知過了多久,從眼里悄悄滑下兩行淚。
裹在晨光里,女人這一刻的憂傷,給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澤,悠遠而寧靜,像是帶著魔力,可以洗去人們心靈里的塵汙。
男人一時看得呆住了。
“是小宇?”
“…”
女人身子猛的抖了一下,急忙把臉上的淚擦去,轉身看著男人。
“這樣多長時間了?”
“…”
“哎!”周飛重重的嘆了口氣:“這父子倆…”
又轉身四下打量了一下,說:“嗯?這里條件怎麼這麼差?我這老爸也太摳門了吧?…嗯?這堂堂副局長,給自己兒子安排這樣的監護室,蘇姐,這小宇是我爸親生的吧?”
男人笑著看向女人。
“…”
女人嘴唇又顫抖起來。
從小宇病房那邊出來後,周飛找到方醫生。
“方醫生,就現在的手術結果,你說我爸恢復知覺的可能性有多大?”方醫生辦公室里,周飛問。
“…,小飛,這個很難說,不過,如果一周內醒不過來的話,嗯,就很難了…我們盡力了小飛…”
“嗯,當然,方醫生是咱們市里最好的腦外科醫生,我不是不相信方醫生…對了方醫生,你清不清楚,那個蘇雪的兒子,嗯,就是她跟我老爸的那個兒子,周宇,怎麼住院條件那麼差?嗯,問那邊的值班護士,聽她那話的意思,我爸從來就沒過去看過他那個兒子,這是怎麼回事方醫生?”
“…”
方醫生猶豫了半天,又下意識的看了眼門口,想了想終於開口說:“其實吧,小飛,這也算不得什麼秘密――那孩子不是你爸爸的親骨肉。”
“啊!”雖然已經猜到是這樣,周飛還是輕輕嘆了一聲。
“嗯,是這樣小飛…那孩子出車禍剛送來的時候,由於他的血型罕見,我們需要去血庫里臨時提,手術要耽擱一段時間,可你知道小飛,你爸爸那脾氣…我也是給他搞得沒辦法,就問他跟他…他那位的血型,看能不能恰好哪個跟他們兒子的一樣…”
“…”
“可,結果呢,按他們的血型,那孩子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也怪我們科室那小子,當時竟當著你爸的面喊出來了――說那不可能是他的孩子,嗯,就是這樣。”
“…”
周飛半天不言語,忽的明白過來,為什麼那一陣子,這個周力知為什麼忽的腦袋給驢踢了般,一個勁的去討好他――可不是,兩個兒子的時候,我是死是活他一點也不在乎的,可轉眼,我成了他唯一的兒子了。
“可是――”周飛接著想:“他那麼會播種,沒兒子就再生一個就是了,用不著那麼低聲下氣的找我吧?”
“這老周不會已經沒種了吧?”
想到這里,周飛不由“呵”的一笑。
接著便一笑不可收拾,“咯咯”的大笑起來。
“小飛…小飛…”方醫生一臉詫異的看著他。
周飛又“咯咯”笑了半晌,終於停了下來,擦了擦眼角上的淚,喃喃說:“老周啊,我都有些可憐你了,播了一輩子的種,女兒在你眼里只是根野草,只把兒子當寶,可,偏偏兩個兒子都不是你的,哈…這真是自作孽啊…”
男人嘿嘿又笑起來,笑著笑著卻忽的又捂著臉哭起來。
“…”
方醫生張大嘴,呆呆的看著男人。
“方醫生,”男人忽的面色從容的說,要不是臉上還掛著淚,沒人會想到剛才那個痛哭流涕的男人是他:“不過,我老爸也可以啊,雖說不是什麼親生的…那地兒雖破,可每天花的錢也不少吧?”
“…”
沉默了半天,方醫生淡淡的說:“小飛,我也不瞞你,他們這住院費又拖了好久沒交了…我們院里,前天就給她下了通知,三天內不把之前的費用補上,就把她兒子轉到普通病房去…”
“嗯?”
“對,那樣的話,那孩子肯定是不活了…”
“你們醫院…”周飛臉變得鐵青,忽覺人家醫院其實也沒什麼好指責的,緩了緩神說:“不過,方醫生,如果一直在重病房里那麼吊著,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啊…大部分家庭都是吃不消的吧?”
“…,其實吧小飛,那孩子有救,只是手術費,你爸爸不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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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第一醫院,西側,一處頗為幽靜的地方,一幢獨門獨院的別墅小樓。
這里是醫院為周力知安排的病房。
部長級別的,當然不是因為周力知。
為了這個活死人,醫院還專門安排了兩個年輕貌美的小護士,也不知是派來陪床上那位老爸的,還是陪床下那個兒子的。
周飛內心里沒有一點點的不好意思,也沒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對於特權,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當你只能看著,享受不到特權的時候,你會對它深惡痛絕,狠不能它能長出個肉逼讓你操上個七天八夜,而當享受特權的時候,卻又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從方醫生那里出來後,周飛在別墅周圍等了一些時候。
看到一群人走了出來,又慢慢走遠後,他悄悄從角落里走出。
這個時候,他不想也有些害怕與他們見面,怕自己會忍不住當面質問他們。
病房里,周力知靜靜的躺在床上,和藹而安詳。
孫倩坐在床邊凳子上,床頭櫃上放滿了水果、鮮花。
“小倩,誰來了?”周飛站在女人身後,明知故問。
“嗯,剛才你舅舅、舅媽,嗯,你姨父也一起過來了,剛走…小飛,你去哪兒了?打電話你也不接…”
“四處溜達了一下,散了散心…小姨沒過來?”
“沒,你姨父說她身體忽的有些不舒服。”
“琳琳她們呢?”
“你蘇阿姨還沒回來,她那兩個孩子又不喜歡呆在這兒,我就讓琳琳、亭亭帶她們去院子里玩了…你沒看到她們麼小飛?”
“…沒,”周飛輕輕撫著女人的秀發,臉龐,說:“小倩,看你,這麼憔悴…別難過了,容易變老的…”
“…”
女人良久不語,忽的撲到他懷里,死死的抱住他,輕輕啜泣道:“小飛,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愛上自己的兒子,是我自己造孽,老天要懲罰我,讓我下地獄我也情願…可,可為什麼要連累別人,嗚…小飛,你說我該怎麼辦…小飛,我不是沒有想過,跟以前那樣,我們能做一對正常的母子…可,小飛,我真的辦不到啊小飛,我辦不到…我該怎麼辦…”
男人撫著她的肩膀一直不說話,等她的啜泣聲漸漸低了下來,緩緩的說:“小倩,你相信我的話麼?”
“…”
女人擡頭看著男人,抽著鼻子嗯了一聲。
“小倩,我跟你說――這只是個意外,跟你沒有一點關系,啊,別再胡思亂想了。”
說著便俯下身去親吻女人的唇角,輕點了兩下,嘴唇便給女人猛的張口含住,病床前母子兩人瘋狂的親吻起來…
這時,窗外過道上,一個女人捂著嘴,圓睜著眼看著屋里…
這時又靜靜走來一個護士模樣的女孩,墊著腳好奇的隨著女人的目光看向屋里,也愣在那里――見屋里病人靜靜的躺在病床上,而那一男一女,一個應該是他的兒子,一個是他的老婆,應該是母子的兩個人緊緊的摟在一起,兩張嘴,兩只舌頭,不斷的吸吮、挑含,一副熱戀男女激情似火的模樣…
兩個人驚訝的目光之下,那個兒子的大手慢慢的滑到她媽媽的衣服里,隔了一會兒,女人胸前那那對傲人的突起猛的又高出一塊,那一塊衣服面料也給繃得緊緊的,扭曲著,隨著那一扭一曲,屋里傳來女人連續不斷的呻吟聲…
坐在床前,周飛呆呆的看著周力知。
孫倩在他懷里睡得正香。
那個護士輕輕的敲門進來,低著頭,臉紅得跟打了雞血。
抱著媽媽,周飛不由的納悶的多看了她一眼。
安排女孩守著周力知,周飛把熟睡的女人輕輕抱到隔壁臥室。
周飛從病房里出來,在別墅旁邊小樹林里,找到琳琳她們。
雨雨、葉葉兩個東竄西跳,哪有半分悲傷的樣子,琳琳、亭亭也給她們感染的似乎也忘了傷痛,又或許是因為,那個爸爸對於她們來說,早化作了一個符號。
蘇雪正坐在一道木制長椅上,面帶微笑的看著她的兩個女兒,笑容里卻有掩飾不住的傷感。
看到男人走過來,臉微微一紅,扭臉看別處。
周飛走到女孩們中間,這時,亭亭指著兩個小女孩說:“哥哥,好不公平啊,你看我跟姐姐也是雙胞胎的,可我們一點也不一樣…可,你看她們…”
忽的眼又一亮,調皮的說:“嗯,對了哥哥,你知道哪個是雨雨,哪個是葉葉麼?”
男人站在兩個小女孩前面,蹲下身,盯著她們,問:“哪個是雨雨,哪個是葉葉啊?”
其中一個小女孩撅起小嘴,說:“姐姐讓你自己猜的!”
“我知道了。”男人笑著說:“你就是雨雨!”
“哥哥,你是不是瞎碰的呀,你怎麼知道的哥哥?”亭亭好奇的問。
“…”
男人笑著不說話。
心里卻想:“這有什麼難猜的――雨雨跟你一樣――話多。”
“亭亭姐姐,他是誰呀?好高呀!”
“當然了,姐姐的哥哥呢,哥哥帥吧,雨雨。”
“我們有弟弟呢…”雨雨輕輕的說,臉色一暗。
“你是葉葉?”男人蹲在旁邊那個小女孩身前,這個小女孩自他過來就跟琳琳一樣,一直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看,見男人看向她,更是羞澀,卻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看著女孩羞澀的樣子,男人心里不由一動,扭頭對琳琳說:“琳琳,葉葉好像你啊。”
“妹妹像我呢!”雨雨撅著嘴說。
“好,葉葉像雨雨!…嗯?”男人呆了一下,注意到葉葉臉有些腫,嘴角還有點傷,扭頭看雨雨也是這樣。
“葉葉,雨雨,你們的臉怎麼回事?”
“…”
兩個女孩都不吭聲。
“哥!我都問了,人家都說了,是摔的,磕的…”亭亭不滿的說。
“媽媽打的?”男人不理亭亭,接著問著,又看向遠處的女人。
“媽媽不打人!!”雨雨生氣的喊。
“…,爸爸打的?”
“…”
“…”
周飛輕輕撫著葉葉嬌嫩的小臉,眼有些濕,忽的一笑,說:“來葉葉,讓哥哥抱抱好麼?”
葉葉澀澀的點了點頭,然後“啊”了一聲,給男人喊著“飛了”輕輕拋到了空里,接住,又拋向天,不多幾下,葉葉便在空里隨著男人喋喋不休的“飛了”聲里,“咯咯”的笑起來。
望著女兒的笑臉,聽著幾乎沒笑過的葉葉爽朗的笑聲,遠處的蘇雪不由的也輕輕笑起來,正笑著,忽的臉一僵,全身顫抖起來,急急的起身,向女兒方向衝了過去。
“我也要飛飛!我也要飛飛!”雨雨拽著男人的衣襟。
“好…”男人還沒完全把葉葉完全放下,已給她的媽媽猛的奪了過去,另一只手又拖著雨雨,急急的向別墅方向走去。
遠處傳來雨雨的抱怨聲:“媽媽,我也要哥哥抱,我也要飛飛!”
琳琳、亭亭呆呆的看著遠處。
過了一會兒,又看向哥哥。
見哥哥跟她們一樣,也是一臉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