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是站在海波上的麼?”古長啟說著,單膝跪下,行外門弟子晚輩禮。
“言央哪有那等武功,能踩波漂萍?言央蒙祖宗留下神鯨,借以游弋海上。古少俠不是亦獲白鯨救送過麼?”
古長啟一聽。
頓時雙膝跪地,磕下頭去,結結巴巴地道:“原來白鯨……是前輩所遣……那麼,晚輩受神光照射,干渴欲死……天上落下水柱,直入晚輩口中……都不是什麼天賜……而是前輩恩澤?”
“些須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晚輩何德何能,竟得如此恩賜?”
言央在海上笑道:“你初出江湖,當然無德無能。但你師父卻有德有能,他他一聲積德無量,這就叫前人積德後人享福。當然,老夫也不是全看在天君上人份上。你如不是與心仁厚,一身正氣,言央又哪容你從容受到靈智神珠的度化?從蠻依司過河起,老夫就一直跟在你後面。老夫為你耗了將近半年的時光,看來倒出沒有白費。可是……”
“前輩一直跟在……啊,前輩一直住在島上?”古長啟真正吃驚了。
“老夫一直坐在那火山口內。”
“哎!前輩真神人也!啟兒能遙感到數十里外的船只航行,前輩近在咫尺,晚輩卻半點感覺也沒有。前輩真神人也!”
“古少俠不必如此感慨。你此時的內力,其實已經是天下第一。只是你對許多御使真力的法門一竅不通。從你受完度化起,老夫用了龜息術,將大陰陽和合神功提至極至,全身體溫下降,自如水石一般了無生命,才將你騙過。你還需要假以時日,多悟出些御使真力的法門,才能真正成為天下第一人。”
“是。啟兒牢記教誨。”
“你起來吧。今日你似乎有些疲憊之色,我發現你似乎有哪里不對,但卻不知從何說起,總之要小心為妙啊!你的周圍布滿了奸佞小人,十分狡詐;好人難作啊,需要更加狡詐。神珠除了給你內力、武功之外,也給你無限的智慧,望你好生利用!言央要走了。”
“前輩不能就走!”古長啟急道:“這島上眼看就有一場殺劫,還求前輩慈悲予以化解。”
“你在島上,何須言央化解?再說:殺劫也是定數,能化則化,不能化也強化不了。其實,有一件事,言央一直想說而又不便說。不知古少俠願不願聽?”
古長啟又在沙灘上單膝跪下道:“請前輩賜教。”
“你雖受神珠度化,內力已經是天下第一人,但你記住,你並不是神人。”
“是。啟兒記住了,啟兒不敢居神作惡。”,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經連翻作惡了,只是沒有人發現而已,真是難得完人啊!
“古少俠,你會錯意了。我要你明白你並不是神人,並不是怕你居神作惡,這顆靈智神珠,究竟是不是神珠,當世其實並無一人知道。老夫坐在洞內,將神珠所說之活,一字不差地聽了下來,我仔細揣想,再根據北宋大文豪沈括當日記述此物和文字,我覺得我想通了一點。只是此地非談話之處。總之,你記住,你並不是神人。這天下只有技藝高強的人,沒有神。還有,希望你能盡快練化精髓,去其糟粕!”
言央自覺哪里有些不妥,但卻……
“是。啟兒記住了。”
“你此時功力高絕,人也比以前開郎活潑一些。但你仍舊心地仁厚,於宵小鬼蜮之技,絲毫不懂。你如將神珠帶回中原,萬一不慎,落入奸邪手中,豈不要為禍後世武林?”
“那以前輩的意思,是讓晚輩這就將神珠毀了。”
古長啟聲音一落,同時響起三個聲音:“不可!”言央在海上說不可。水夢薇站在船頭說不可。翠薇仙子在甲板上說不可。
古長啟想了想道:“前輩的意思,是要晚輩待神道教和另一艘船到後,當眾毀珠?這樣才真正斷了武林人的存想?”
“正是如此。少俠保重,言央走了。”這以後,海面上就沒有了聲音。
古長啟遙拜四拜,起身道,轉向水夢薇的大船:“水師妹,敵船近了。可否將船上燈熄了,將船移至別處避得一避?”
水夢薇見古長啟要毀去神珠,早已經滿臉怒火無處發泄,此時怒道:“就你一個人聰明?本公主四歲就學會這些本事了!要你指點?”
她隨即傳令部下將三盞燈布置在古長啟的木筏上,然後令將船上的燈熄了。
船上除水手炮手外其余一律上岸躲避,再令船漂回大海,悄悄埋伏,等敵船開過第一排炮,正填火藥之時,立即發炮將其擊沉。
古長啟見她的安排如此厲害,不禁暗道:“如非天意,誰能斗智勝她?”
他身子一晃,便向船頭射去。伸手抄起翠薇仙子,又向山岩射去,三個起落,已經在火山口下了。
水夢薇就是傳令之時,也一直望著古長啟,聽他一句話說完,“她”字還有余音,眼前已經沒有了人影,再看腳邊,連翠薇仙子也沒有了蹤影。
片刻,只見遠處海面上火光亂閃,隨後一陣轟然震響從海面傳來。緊接著,木筏周圍接連落下十二發火炮,將木筏炸成粉碎。
水夢薇一聲冷笑:“妖道找死!”話音一落,埋伏在海上的霸主宮戰船已經開炮了。刹時,只見一里外的海面上,頓時燃起一片大火……
古長啟也不去顧慮那些,將翠薇仙子帶到火山口旁,說道:“燕姑娘,你請待在這里歇息;”
“古少俠,你恨我如禍水,卻又為何要數次救我?”
“當時我怕種種糾纏隨船而來,急著要走。那圓木實在不能帶你同去。此刻時過境遷,總不成看你死於非命吧?你對家師一片真情,也當救你一救。”
說完,古長啟已經閃身下了火山口洞內。
他在島上破解神珠時,言央一直坐暗火山口下,他相信言央會在洞內留下一些教言之類的東西。
果然,他一下洞,就看見地上有一張紙,用石塊壓好擺在那里,古長啟磕了四個頭,拾起紙片,只見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兩個字:“善良。”
古長啟一呆,頓時明白,這是世人對天君上人的評價,也是言央對他破解神珠後的唯一希望。
突然洞外炮聲連連,古長啟失聲道:“殺劫亦是定數!”
世人為什麼喜歡殺戮呢。
古長啟的雙目中驟然涌上了兩行淚水,因為這時候,他想起了他的師父。
翠薇仙子在他身邊坐著,見他無端澆淚,便勸慰道:“那只起火的船是神道教的船,古少俠你又何必悲傷?”
古長啟聽而不聞。只顧想著自己的心事,臉上神情凝重,猶如老增人定。
翠薇仙子自從大難之後,心中常恨,對人從無柔情,此時一身好心,沒有半點回報,心中又生出了惡意:“呆子!”
她心中說道:“就算受神珠度化一百遍,只怕你還是個呆子!”
她忽然發覺這是搶奪神珠的最好的時機,翠微仙子將全部功力運集在右手,假作調息,忽然一指點出,正正點在古長啟的京門大穴上。
只聽一聲慘叫,在夜空中傳出去很遠。其時霸主宮人初戰獲勝,正在歡呼。這聲慘叫竟將那歡呼聲壓了下去,凡有生命者,無不聽得心驚肉跳。
古長啟睜開雙目,慢慢站起,走到飛躍在五丈遠處的翠薇仙子面前,看見她口中鮮血狂噴,不禁嘆道:“如此作孽,卻是何苦?這里有兩顆藥丸,是我魔殺門的獨門療傷靈藥,嘔血成升者也只須一粒足也。如今給你兩粒,服後調息,大約天明便能復原。你好自為之吧。”
他上到崖頂,盤坐懸崖邊,雙眼望著黑暗的海天深處,呢哺自語道:“師父,言央前輩說殺劫亦是定數,那麼弟子以後如遇大惡之徒,又該不該替天行道?”
天亮了。日輪還未跳出海平线,天就亮了。
古長啟那面向大海的身於,坐勢不變,忽然離地緩緩升起,然後在二尺高的空中徐徐調過面來,身子再緩緩落下,仍然是盤膝坐在岩石上,面向著圍在他身後三方的百余名各派人物。
霸主宮人、神道教人、玄極門人、翠薇仙子及其九少俠,從三更之後就陸續到了他的身後。
人們紛紛想要接近他搶掠他,卻無人能欺近他峰周十丈之內,無人能衝破他的罡氣罩。
古長啟想了想,高聲說:“當年我的父母設下大計謀將我作賭,送我去魔殺門學藝。他們以為是他們生下了我,就可以將我隨意處置,就可以在我藝成之日收回來作他們反血殺,甚至血殺別人的工具!”
他提高了聲音:“可是,他們不明白,在人的意旨之外,還有別人的意旨!更有天的意旨!從我被恩師抱回虎跳峽之日起,其實我就不在是他們的兒子了。我就已經成了天君上人的兒子,佛的兒子,天的兒子了!”
一說到他的師父,他就激動,淚水就從他的虎目中奪眶而出:“恩師,一身神功,但他為自己所謀的歡樂,卻連丐幫的一個小叫化都不及。五台山大戰後,他的一言一行只有一個字可以說明這個字就是:善。”
古長啟翻身向天跪下:“我對你們在場的人說過,我從入魔殺門那一天起,就成了天君上人的兒子。我的恩師,對他的十二個弟子從無所求,相反,他卻是有求必應。他寧願自己死了,也不會讓他的弟子作賭注,受大苦,涉大謀”
北刀梁建成和他夫人站在遠處的一個山頭上,二人極力控制自己的悲痛,一聲不吭。
梁建成只在他夫人喉頭哽塞時,伸手握住她的手,助她鎮定。
古長啟復又盤膝坐下。山崖上,這情景異常詭異。百數名武林豪客,平日作威作福,此時卻充滿恐懼地聽一個紅頭發紫臉膛的人宣講善和佛。
古長啟道:“你們是不喜歡聽宣善的,你們是專程來搶靈智神珠的。其實,你們根本就不該非分企圖神物……”
陶世恩忍不住了:“靈智神珠乃神道教的鎮教之物!古長啟,你仗持妖術。坐在那里夸夸其談。你若有真本事,何不將妖術收了,與道爺在武功上分一高低?”
古長啟望他一眼道,忽然將罡氣罩收了:“你來攻吧。”
陶世恩拔出長劍,身子一晃就攻了過去。
但他剛剛一閃動,就見一道白光一閃,咔地一聲脆向,他手中的長劍已經斷為了兩截,他立即覺得自己的身子被一只無形的鐵手抓住,舉了起來,縣在離地二丈高的空中。
古長後道:“陶世恩,這是真力箍功夫,你別又當作妖術了!”說完,伸著的手虛空一松,陶世恩落下地來。
古長啟道:“這顆神珠是九華佛門最先得到的,恩師告訴我它第一次被九華佛門的高僧通靈大師所破解,高僧圓寂之時,將秘密告訴了我恩師。天使長啟第二次破解神珠秘密。長啟發誓,將所受之力用於光大九華佛門。長啟將神珠回歸上蒼,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忽然,山岩上傳來兩聲驚叫。接著,一個聲音喊道:“古少俠!”
古長啟定睛一看, “陶仲文,你襲擊二位施主,制住之後,想作人質強換靈智神珠,對啊不對”
“正是如此。請將神珠交出來吧。你總不至於連自己的親生父母的不救吧,你自稱為善人,難道連人倫都不要嗎?”
古長啟笑了:“要的。我就算作了天之子善之子。這人倫還是不能廢的。”
說著抬手一抬,青天白日之下忽然驟起一股大風,將十五丈遠處的神道教人一個個吸到了水夢薇的面前,就象是這股大風吹過去的一樣,一直吸了十多名後,他才將先前搶珠時被制穴道躺在四丈遠處的陶世恩胡大順二人吸在左右掌心中,高高舉起,大喝道:“陶仲文,我也有人質?”
古長啟大喝之際,已經將一股集約成束的真力貫注其中,對准陶仲文噴去。
只見陶仲文忽然雙目圓睜,額頭逐漸沁出汗珠,顯然正在運集功力抵抗古長啟的真務聲功夫的真力衝擊。
誰知他隔著二十丈的空間,竟然抵敵不住。
他的身子開始搖晃。
他制在梁建成夫婦背心大穴的雙掌力不自禁地離開了人質的背心。
梁建成夫婦心意相通,同時往前一射,頓時就脫離了陶仲文的控制。
古長啟見父母已經得救,雙掌內力不吸反吐,將陶世恩胡大順推送過去。二人被推送到陶仲文身邊落下時。正好扶住搖晃欲倒的陶仲文。
古長啟收功,對梁建成夫婦磕頭道:“孩兒叩見父親母親!”
梁建成一把扯下蒙面黑巾,仰天大笑:“建成有子如此,今後行走武林,也不必處處蒙面了!”
梁夫人扯下蒙巾,淚流滿面,望著古長啟說不出話來。
古長啟道:“孩兒此生恐怕不能順應父母當日的初衷了。孩兒先行告罪,還望父母見諒。”
梁建成道:“什麼初衷?那不過是為父被逼急了出的下策,吾兒既蒙神授,錄行神道。為父哪敢逆了天意?夫人,咱們快些召集門人,回船准備,等啟兒辦完正事,就送他回大陸。”
梁夫人這才破涕為笑。
二人召集門人,下崖回船。
古長啟站在崖邊,再次施放出罡氣罩。
他先將長劍拔出,握於右手,然後才以左手將神珠摸出,置於岩石上,白光一閃,長劍已經劈下,靈智神珠砍成了兩半。
他這次動作極快,誰也來不及節外生枝。
神珠一被砍為兩半,只聽百多人齊聲驚叫。
驚叫聲尚未消失,翠薇仙子已經哇地一聲失聲痛哭起來。
九少俠圍在她身後,齊聲大罵大叫。
陶仲文氣得一聲大吼,隨著吼聲,血水如雨點一般噴出數丈開外。
百數十人中,只有水夢薇一直一聲不吭。她定睛看著古長啟,面無表情,猶如泥塑石雕一般。
古長啟望著地上的破碎珠片,沉思片刻,伸掌一吸,頓時將神珠破碎後的零碎及外殼一並吸入掌中,用力一振就將這些東西盡行扔向了大海。
驟然間,一片破空之聲大作。
尖銳的破空聲響好久,神珠的破片才落入數十丈之外的大海海水之中。
古長啟跪下,叩送神珠還歸上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