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
秀兒站直身體抬起頭,大大的伸展雙臂松緩了一下酸累的後背及肩臂。
她看向西面天空,明晃晃的太陽還懸在西山頂上,西廂房映出的陰影將將夠著最邊上一排草藥竹籃的邊沿。
陽光依舊溫暖,晾曬的草藥是時候該收起來了。
她准備好防潮紙,麻利的把草藥分好收起,再把紙包好扎緊,這活兒她已經做得極為順手,紙包大小均勻,便是常做此事的余祥都夸贊說她的手巧。
就這樣,她趕著太陽麻利收藥,突然聽見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這聲音讓正專心干活兒的秀兒忍不住回頭看,結果就看見余慶一臉漠然的信步走來。
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在他沒注意到之前快點兒躲起來。
人一慌就容易亂,明明院子四通八達,可前後左右這麼多選擇,瞬間她就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跑了。
腳步聲更近了,秀兒猛一憋氣,忽原地蹲了下去。
然後,走下幾登樓梯的余慶就看見她像突發了急症似的矮下身,他眉頭一緊,兩步跨到她跟前,大手攬住她的細腰稍一使勁兒就把人摟起。
秀兒手里還端著紙包,突然被人摟抱起來她本能仰頭去看,見余慶表情極嚴肅,她神經抽緊,一雙本該與他對視的明亮眸子明顯逃避一樣的瞥向了一邊。
觀她面色神態都無異處,再看她那不敢與他對望的眼睛,余慶哪還想不到她剛才的舉動是為了什麼?
無非是想躲他罷了。
心中不爽,也是因果。
余慶松開了手,扭頭看向竹篩里還曬著的草藥尋到他需要的,等找到了他也不多說話,拿起防潮紙包了一些就准備離開。
盡力平復緊張情緒的秀兒腦子發鈍,可剛才那一幕,明顯余慶是擔心她的,哪怕他臉上不顯,摟她起來的動作卻是難得的輕柔。
害她現在意識到了,心髒都快要跳出喉嚨。
余慶已經越過她身旁,秀兒咬唇,見他已經要步上台階了,她忽然開口喚道,“夫、夫君……”
腳步一頓,男人對她這聲呼喚也似消化了一會兒才側轉過身,淡道,“何事?”
秀兒朝他走近兩步,訕訕道,“你說……你說教我醫術,是、哄我的嗎?”
說完,背著陽光的女人臉上已經紅霞密布,畢竟那些話是在那樣羞恥的情況下應承的,他若不認她也沒有辦法,可心里終究還是抱了個希望,要是不趁早問出,到他真忘了的時候她就連這點兒機會都沒有了。
余慶走近她,隨手把紙包放在一個竹篩里,低頭問道,“真的想學?”
“恩。”秀兒怕他後悔,連猶豫都沒有一下便用力點頭。
“右手給我。”余慶朝她攤開自己的手掌,待她遞上小手的時候替她把衣袖掀開,然後右手三指搭上她右腕脈搏處。
骨節分明,指骨修長的漂亮食指抬動一下,余慶道,“這里稱作寸,對應肺經。”
中指動,“這里稱作關,對應脾經。”
無名指動,“這里稱作尺,對應腎經。”
“左手腕的寸、關、尺位,分別對應的是心經、肝經、腎經。”
余慶又對她的手腕加注不同的力道,“按脈分輕觸、重按和中度使力,三種力度下,輕觸為浮,重壓為沉,中度為平和正常,摸不到或者觸覺強都待觀察,不同部位代表不同的髒腑問題。”
秀兒眸光閃爍,極認真的聽著余慶講解。
她的心髒跳的尤為厲害,總覺過了今日,她就會變得跟以往不同了,這可是真的醫術,不是隨便說說的。
“醫者入門是望聞問切,望,指觀氣色;聞,指聽聲息;問,指詢問症狀;切,便是指摸脈象,合稱四診。”
看著女人那似發光的雙眸,余慶禁不住又多說了兩句。
“恩。”這次秀兒連點頭都帶了歡快。
余慶拿起藥包走了,等走到垂花門前時他忍不住透過花株縫隙往院中去尋秀兒的身影,他是第一次從人身上看到‘雀躍’一詞,連帶她那張清麗的笑臉都洋溢起比陽光都還要絢爛的色彩。
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淡笑攀上余慶的嘴角,下一瞬便被他意識到快速掩去了。
秀兒收好草藥,邊准備晚膳邊自己摸脈,雖然她什麼都診不出來,可只是數著那頻頻跳動的脈搏,她都覺得無比神奇。
本來還想找人好好炫耀今日所學,又想起余大哥離家外出,她忍不住又消沉了一會兒。
等晚膳擺上飯桌,前院忙著的兩兄弟也一起回來了。
桌上依舊是三菜一湯。
三人默默吃了飯,余慶吃完就又回去前院忙了,余祥想收拾碗筷結果被秀兒推了出去。
只剩她的廚房里顯得有些安靜,可干慣了家務活兒的人根本不會在意這份安靜。她又提前備好了洗澡水,心里猶豫一番後先洗了。
天氣漸熱後他們便由東屋搬去了西屋,今日余福不在,怎麼鋪擺被褥成了難題,秀兒突然不知道自己該睡哪里了?
以往都是跟余福睡在一起,余祥也賴著她,她便被他們夾在中間,余慶歸家後,他們也是這樣睡著,只余慶一人睡在最右。
現在……她總不能也睡到他們倆人的中間吧?
想想都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她糾結來思慮去,最後還是把自己的被褥鋪在最左邊靠牆的位置,余祥的被褥鋪在中間,右邊是余慶,然後被褥間留著半尺寬的間距,反正是夏天了,靠在一起睡很熱。
夜幕垂臨,當墨色的天空布滿繁星時,秀兒已經悄悄睡去。
不是她不想等那兩位夫婿,實在是不知今夜該如何面對,以往她從未比她的夫君們早睡過,偶爾為之心中及其不安,可也不知是不是這幾日真的累著了,她裝著裝著竟真睡著了。
余慶跟余祥兩個人先後洗了澡,就藥品研制的問題倆人本打算細談,結果看見秀兒蜷在一邊已經睡著,便齊齊住了口。
余祥一看鋪好的被褥,笑開了。無視掉被褥間的隔距,他把被褥往她那邊一拖,翻身上炕,掀了秀兒的薄被整個人就貼到了她的身上。
余慶冷冷瞅了那倆人一眼,吹了蠟燭也上炕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