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秀娟嚇得腿都要軟了,就憑著一股沒從肺里吐出來的氣才堅持到了現在。
她手握銀簪,一步步戰戰兢兢的挪到窖口下方,決絕之後的恐懼讓她眼前陣陣發暈。
朱建滿襟鮮紅,‘吭哧吭哧’的大口吸氣卻不見吐出,眼瞅著已經離斷氣不遠了。
宋晗兒離他很近,反復侵入她感知的震驚與悚然頃刻奪去了她的聲音。
她也忍不住張嘴抽氣,蹬著雙腿從地上掙扎坐起然後快速爬到距離朱建更遠的位置。
他死了……死了……常秀娟殺人了……她會不會也要殺了她滅口?
動起來,動起來啊!
常秀娟不停在腦中朝自己大喊,再不行動起來盡快逃出去,等他的同伙找來她做的這一切就什麼用都沒有了!
可她殺了人了,她的夫君們會怎麼看她,怎麼看待她這個殺人凶手?
會厭棄她嗎?
會趕她走嗎?
會報官嗎?
還是會像他們說過的那樣,理解她?
可她不想死,也不想被侵害……不是為了誰,只是為了她自己。
她只想死在自己覺得安心的地方,只想跟自己喜歡的夫君親愛到老,她在決定對這個歹人下手的時候,就算有想過三個夫君,也不過是更堅定了她的決心。
她當時甚至都想了,哪怕被他們嫌棄,她也絕不要再受那生不如死的傷害。
是的,她這麼做全都是為了自己,她要自救,不論是今天也好未來也罷,她常秀娟再也不要去被迫隱忍束手無策,再也不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就算她的三個夫君對她的作為表示嫌惡,她也不會為今日的決定後悔半分。
將一切都想通了,常秀娟重新振起了意志。
她抑制著發抖發顫的手腳,爬上窖口的梯子一推上面的木板才發現那上頭上了鎖。
外頭未落的陽光離她那樣近,她甚至都能頭過木板的縫隙聞到外面象征自由的味道。
開口叫人是最不明智的,她從梯子上下來,轉眼就看見了腳落里供照明的幾根蠟燭,木頭易燃,如果她將上頭被鎖的木板點燃,好處是沒人發現她得以逃脫,壞處就是招來惡人的同伙,可事已至此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常秀娟將三根蠟燭全部拔下,吹熄兩根,拿著那根燃著火苗的蠟燭燒向被鎖的木板。
宋晗兒在光亮驟降後猛一打哆嗦,哭腫的眼睛陰鷙的瞟向正努力想要逃跑的常秀娟。
她看見常氏殺了人,從頭至尾……
她那麼狠,像被附身的惡鬼一樣用簪子戳爛了一個男人的喉嚨,她甚至在事後眼看著那個男人慢慢咽氣也沒有露出半點害怕,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恐怖?
這還是她之前拿捏譏諷的常氏嗎?
她殺了人啊……竟然還能冷靜的想著逃跑之法……
一個殺了人的女人,會讓人多害怕?族里怎會容許常氏繼續待在余家村?宋晗兒放輕了呼吸,心情莫名開始愉悅起來。
此時此刻她已經不是最慘的那個了,她是目擊證人,受害者,等出去以後,她一定要讓全村的人都知道,常氏是個殺人凶手……
慶哥哥、福哥哥、祥哥哥他們一家都是救死扶傷的醫者,怎麼會跟個殺人凶手在一起?
他們就是再不舍,族長也不會允許這樣一個敢動手殺人的女人留在村子里。
她的機會來了,只要她想好言辭對策,她就還有機會做幾位哥哥的娘子。
宋晗兒偷偷掙脫了已經松垮的綁繩,將自己被扯掉、扯碎、扯爛的衣裳摸索著穿好,她現在的模樣誰見了都知道是被歹徒毆打的不輕。
是的,她只是被打了,沒有被侵犯。
她還是完璧,還是能被八抬大轎抬入貴門的宋家二小姐。
歹徒綁了她們欲行不軌,她為了保護昏迷的常氏挺身而出慘遭欺凌痛打,常氏清醒之後只管拔簪傷人,她失手殺人。
可看上去並不是‘失手’,而是故意,那一招招精准無比,就算她不懂也總有明白的人能看出來,那簪子是朝著男人最致命的地方去了,還有那血……
像泉眼一樣不停的流……
常秀娟沒去注意蜷縮在角落里的宋晗兒,一是對她無話可說,二是她不想浪費一丁點兒的寶貴時間。
她仰頭看著已經被燒黑的木板,縷縷黑煙慢慢向著空氣流通的外部飄去,門板上壓著的一層葦席,那席子已經碎爛的看不出原來的形狀模樣,比起木板,它的可燃性顯然更高。
火苗燎著了葦席,火勢熒然而起,風氣流竄,黑煙彌漫。
“著火了。”
余福直直看向那冒煙的西側窗棱,也不知為何他心髒突然抽痛一下,腦海里突然響起了秀兒好像叫不出聲的求救,“秀兒……”
余慶雙眉緊蹙,聽他大哥輕一呼喚絲毫不肯再等,幾步助跑翻牆躍入。余福也松了牽馬的韁繩,隨他之後跳入余河家的院子里。
余河眼見不妙,慌張的想要從地上爬起卻又被余朝一腳踩趴。
“別急,他們倆是給你家救火去了,你該心存感激才是。”
余朝其實也早看余河不順眼,只是這熊人實在賊滑一直沒落在他手里,今天實屬好運,正好可以借機發泄一下連著幾日被親親媳婦踢下炕的怨氣。
兩兄弟奔至窗下都不打算走門了,一前一後,一人一腳將那破洞的窗棱踹散。
一陣粗暴至極的破窗聲音驚掉了秀兒手中的蠟燭,燭火掉地熄滅。
地窖里的兩個姑娘都嚇得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宋晗兒抱緊了自己更往黑暗的角落里縮去,常秀娟則跳下了梯子,手攥銀簪藏到窖口下的暗處。
心髒跳疼的好像要碎了,常秀娟怕得周身再次失溫,眼淚在眸中打轉,又被她生生忍下。
她告訴自己,不論今日結果如何,她拼盡了全力就不用後悔!
余福踢開燃燒的蘆葦席子,赫然看見了一塊上鎖的門板上燒出了一個不到兩指寬的黑黑小洞。
一向沉穩的男人首次怕的不敢出聲,怕萬一秀兒不在里面他們空歡喜一場,又怕她在里面受屈受傷,更怕地窖里還暗藏了歹人,聽見他出聲會對秀兒不利。
余慶反應極快,他大哥想的那些全從他腦中篩過,唯有這燒火的舉動讓他心緒稍有松動。
歹人不會燒火引人注意,定是下面的人得到機會想要求救或自救才做出的舉動,雖不夠聰明更可能熏害自己,但終歸是個機會。
“秀兒?”余慶沉聲一喚,他也有所擔心,擔心下面的不是她。
常秀娟整個人在那聲喚叫後都懵了,是她聽錯了嗎?她想開口,可聲音就卡在喉嚨里一點兒都發不出來,淚水已先決堤。
“秀兒?”余福緊跟著也喚了一聲,“秀兒,是夫君,你在下面嗎?”
宋晗兒聽見那兩聲又是驚喜又是激憤,他們為何來的這樣晚,為何不在那惡人對她出手之前,害她失身於此?
她從暗處爬出,邊顫抖的小聲啜泣,邊跟秀兒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可憐無比的哽咽道,“嗚……是慶哥哥跟福哥哥嗎……嗚嗚……你們終於來了……晗兒好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