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頓飯吃得時間不短,不過終歸有吃完的時候。
侍者撤下桌上所有的餐具,按照陳忱的要求為他們嚴密地關上了包廂門,把一片安靜隔絕的空間還給了他們兩個人,方念意識到這次是開始交談的信號。
他躊躇了一下,還沒張嘴,先聽到陳忱說:“該從哪里開始說呢……”陳忱的語氣遲緩,似乎真的很困擾如何開始,方念咬了咬嘴唇,逼迫自己打破了沉默。
“已經是很久……”
剛剛起了一個頭,陳忱去抬手制止了他。
“沒事,你聽我說好了,”他的陳先生朝他笑,线條深刻的眉眼因為笑容和暖黃昏暗的燈光而顯得溫柔,“你這一臉為難的樣子,我看著可是會心疼的,所以我來說。”
“心疼”兩個字,哄得方念整顆心都又酸又軟,一抬眼就是滿滿的欽慕,多到眼睛里都裝不下。
陳忱迎著他的目光,用這樣一句話當做了開頭,他說:“所以,結論就是你喜歡了很多很多年的那個人,是我?”
方念一愣,沒想到第一個話題會是這個,一時間好像踏空了一腳一樣,精神恍惚了一下,隨後臉上迅速爬上了一層薄紅,尷尬地回避了陳忱的眼神。
“害羞?”陳忱盯著他不放,“喜歡我是這麼見不得人的事嗎?為什麼你還臉紅了?”
方念被他拿話趕得沒辦法,猶豫了一下,小聲地說:“不是的,沒有見不得人。我……”我什麼?
他說不出,害羞的是當時以為陳忱永遠想不起來時那段令人羞恥的告白吧?
也許陳忱都忘了,但是他自己忘不了啊!
“‘他人很好,很溫柔,可卻是一個我一直追趕不上、碰觸不到的對象……我喜歡他很長時間,現在也喜歡,以後應該也會一直喜歡下去的。’原來我在你眼里是這樣的嗎?”
陳忱看著他的表情,狹促地說,“以為我忘記了?抱歉,除了你說的這些優點,我還有很好的記憶力。”
方念終於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臉,談話的氛圍拐向了一個他想都沒想到的方向,有點窘迫,又莫名覺得整個人都軟軟的,只好隨著陳忱的心意,被他戲弄。
陳忱亦不手軟,隔著桌子都要伸手過來,硬是將他的臉捧進了自己手里,拇指揉著方念的下唇,眼神幽深地說:“不知道是罵你兩句好還是哄你一天好。”
方念被他揉搓著,毫不反抗,甚至腦子一熱,張嘴把陳忱的手指含進了齒間,眼看包廂里的氣氛曖昧了起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愣了一會兒才又各自規矩地坐好,擺出好好談話的樣子。
只是這一攪合,方念緊張了兩天的心情,到底是放松了一些。
陳忱清了清嗓子,努力又把話題正了回來。
“關於失憶這件事,如果沒有人提起,我是怎麼也不會朝這個方向去想的,但是一旦提到了,這兩天我也有梳理自己的記憶,確實能發現很多蛛絲馬跡。比如我那一年暑假的記憶確實特別模糊,很多細節不連貫,沒有邏輯;又比如直到我快要畢業工作了,我才逐漸逐漸不去見心理醫生,而在這之前最頻繁的時候我每周都會有咨詢預約。家里以前給到我的理由是alpha未成熟期的心理輔導,但現在回想,好像不止這麼回事,對不對?”
方念兩只手的手指糾纏在一起,像一個奇怪的中國結那樣擺在桌子上,他還在整理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講述這個故事,但顯然陳忱並不會為難他。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
引導式的問話,溫柔地好像情人間的愛語,方念以為這分明該是一場質問,實際上陳忱卻顯得興致勃勃又十分欣喜,似乎更深的羈絆和更早就有的淵源遠比欺瞞更令他在乎。
“我14歲的時候,在別瑤山,那時候裴家在那里也有一棟小別墅。”
陳忱說:“和我猜的差不多。應該是暑假的時候?”
方念點點頭,“那時候我剛剛做了那個手術……不方便住回裴家,所以裴女士當時讓我在那里休養。”
聽方念提起裴瑜,陳忱的臉色明顯沉了下去,怒氣很外露。
“休養?是不管不顧才對吧?”
方念聞言,苦笑了一聲:“你以前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那一年,還介於少年與成人之間的陳忱已經隱隱頗有氣勢,聽聞“裴佳康”的遭遇,說出了一樣的話語,甚至連語氣都差不多。
陳忱倒是並不意外的樣子,甚至表揚自己說:“看來記憶有沒有斷層並不影響我正常的判斷,即使只有17歲,我腦袋也挺正常的。”
方念嘴角的笑意更深,忍不住跟了一句:“你一直都很好的。”
“可還是沒有好到讓你放心地把所有事情跟我分享,不是嗎?”沒想到,陳忱卻這樣說。
方念明顯一愣,陳忱卻很快地進行到了下一個問題。
“那麼我為什麼會遇到你?散步偶遇?”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顯得苦澀多了,方念不知道陳忱聽完會是個什麼反應,躊躇著沒開口。
然而,他在有所准備的陳忱面前明顯並不能藏住事,陳忱看到他的表情就說:“別再瞞著了,告訴我實話。不要糊弄你失憶的可憐戀人。”
方念笑了一聲,就是笑容多少有點苦。
“因為裴女士的不聞不問,在別瑤山照顧我的人也不太上心,時不時就會消失幾天,那次是我挨餓了2天,實在沒辦法了,自己走出來,一不小心跑到了你那邊……”
方念說一句,陳忱的臉色就沉一分,幾句話的時間,已經稱得上陰雲密布了。
方念抬眼瞥了一眼他的臉色,頓時有些不敢說了。
陳忱卻說:“說下去。”
“我……”他舔了一下嘴唇,明顯有些緊張,“我想從廚房的後門溜進去偷東西吃……但是又不敢,站在站在窗戶外面偷看,被人發現了……”
“然後呢?”陳忱問他。
“我很害怕,想跑又跑不動,結果你讓人給我盛了一碗甜湯……”
說話間,方念的舌尖仿佛又依稀泛出了那種滋味,那是他這輩子嘗過的、最誘人的滋味。
“所以,我用一碗甜湯就把你哄得對我死心塌地這麼多年?”陳忱皺著眉頭,滿臉都是糾結。
方念卻說:“不是的,你給過我的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