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船艙上的窗戶,天邊雲彩被夕陽染紅片片,河面夕陽的余暉波濤蕩漾。我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後, 緩緩地轉身坐到了圓桌旁邊。
“喲!小姐,你說要來軍營,原來是在這個地方享受來著。”一個戲謔的聲音由窗口上傳來。
我驚得跳起身,扭過頭去,只見韓衣一人斜斜坐在窗櫺上,左手慵懶地搭在曲起的左腿之上,一派風流倜儻。
顧宸則是站在他身前靜靜地望著我,眼底眉間皆是穩重的沈靜。
我微愣,的確來到軍營已經三月有余,我眼看著將士們被風霡的毒,害到腸穿肚爛也沒有發表過一個意見。
“你們來了!來,過來喝杯茶水。”夕陽余暉下的他們,臉上有許些汗滴,看來是直奔到我此處來的。
“嗯, 六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們將你這大小姐送回京中安頓好了。”韓衣跳下窗櫺徑直得走向桌邊在椅子上坐落,捧起茶杯緩緩飲茶。
他們陪我去鬼越制造兵器用了來回差不多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又躲了三個月,待今日見到他們,已經是六個月的是時間。
“你們遇到我爹爹要如何向他解釋?”我又把手手中的茶遞給了顧宸。
“自然是實話實說了。”韓衣橫了我一眼,那一眼的意思顯然是在顯我笨。
“實話實說了?說你們陪我來邊關麼?”我愣了一下。
“說陪自家主子來邊關。”顧宸呷了口茶,補充說道。
“你們本來有主子麼?”我怪異地問道。
“天下人沒有人知道我們有沒有主子。” 顧宸靜靜回道。
我斂眼不語。天下人?好大的口氣。顧宸和韓衣到底是什麼來頭?
“小姐,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何會在此處?你不是要去軍營麼?”韓衣問道。
“這里就是軍營啊。”我淡淡一笑,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水。
“小姐,我是問正經的。”韓衣哀嚎一聲。
“我也是答正經的。”我瞥了他一眼,捧杯淺酌一口茶水。
“小姐──”
韓衣剛要再嚷,被顧宸給阻止了,“聽小姐說完。”
我贊賞地對顧宸一笑,斂眼放下手中茶杯緩緩抬眼,道,“我在等時機。”
我手肘抵著桌沿,視线幽幽轉向船艙外面的夕陽盛,“戰場上時間雖然寶貴,但是我要是剛到軍營就提出我的策略,恐不但得不到重用,反而還會遭來皇帝的冷遇。”
“小姐,你要提出來的策略到底是什麼?”韓衣好奇得瞪大了他好看的雙目。
“棄城。”我鏗鏘有力地回答道。
“棄城?小姐你是不是傻了? 好好的城池為何要棄掉?”自古只有打了敗戰才會棄城的。
我從窗外調回視线,靜靜地望著他們,微微嘆氣,“連你們都說我是傻了,可想而知如果在剛來軍營的時候就提出來,他們心里會什麼想我?”
所以我現在在等待信任,得到了夏侯梟的信任時,我的這個計劃才能實行。
“小姐驚濤偉略,我們信小姐的策略。只是我們是看不懂為何小姐也不讓將士們現在在戰場上使用弩。”
據內報回報說小姐游說了皇帝,只讓軍士秘密操練,在這三個月里弩並沒有用在戰場之上。
“你們別忘了風霡也是鬼越弟子,他的制造術亦是天下一流,要是我們現在就用了 ,那弩也必定會為敵方所用。到那時候,不但我的苦心白費,而且還會給我軍帶來滅頂之災。所以要用弩之時必是把敵軍殲滅之時。”
一擊擊破,就不留後患。
顧宸臉色微變,弩經過鬼越的改良後,一箭可射百米遠,而且能穿(盔)甲而過,威力驚人,要是被敵方所用,再加上風霡那無孔不入的毒藥,後果將不堪設想。
“小姐所想周到。”
“不過,小姐一下子獻出五千張弩,就沒有引起皇帝的猜測?小姐又是什麼解釋你為何要制造出這麼多弩來?”
顧宸沈穩的臉上多了分好奇,她不怕皇帝認為她心懷不軌?
我眨眨眼,道,“我直接跟皇帝說這些弩是鬼越派制造的,我只不過是畫了個圖而已。還老實地告訴他,我和鬼越主的那個協議。最後再老實地告訴他,我本來就是要把這些弩獻給軍營的。在皇帝的心目中樹立起一個愛國熱血的光輝形象。”
一舉兩得。
韓衣和顧宸當場愣住,沒想過小姐的解決方法會是如此的‘簡單’。
見到他們眼底的震驚,我就明白他們一定是不肯相信我一個‘足智多謀’的人會用如此簡單的方法來解釋。
我慚愧低頭,其實我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偶然的穿越讓我有了這種超越時代的‘發明’。
說好聽點就是借鑒古人的智慧,說難聽點就是抄襲古人的智慧。
慚愧,慚愧~~
“小姐,你的臉低得都要壓上桌面了。”韓衣戲謔一笑。
倏地,我抬起頭來,狠狠地給了韓衣一個爆栗,“時間要緊,既然來了就給我秘密訪察一下漁夫,問他們這里的天氣。特別是這個時節河面上的。”
戰爭的勝與敗與天時地利人和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雖然我自己觀察多時了,但是還是要深入了解一下。
“小姐說要棄城就是為了──”顧宸恍然大悟。
韓衣皺眉了一會兒像是也茅塞頓開似的兩眼發亮。
此二人聰明絕頂、心思縝密,只要有一點的线索他們就知道了我要棄城的目的。
我暗暗懊惱,是我大意了,要是他們是炫垣派來的奸細,那麼就糟糕了。
見我臉色有異,心細如塵的顧宸立刻感應道,“小姐不信任我們?”
被看穿了,我也不惱,眼瞼微掀,笑道,“軍事機密重要在於嚴守,一旦泄露出去,死傷的就會是無數。”
我明確告訴他們,我還不太信任他們,畢竟對兩個相處才三個月的人,還是很難去相信。
“小姐!”韓衣的眼中盛滿哀傷。顧宸則低垂下眼。
“好了,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我微微輕嘆了口氣,縱然爹爹委托他們護送我回京,爹爹對他們的這份信任不亞於爹爹的暗衛,但這畢竟是事關千萬軍將的生死大事,我還是不得不防。
他們如同來時那般瀟灑得躍窗而去。
我站在窗邊,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不得不說他們好本事,在寬大的河面上,依然來去自如。
***
“在看什麼?”夏侯梟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
我猛地回頭望向他,連忙想跪身向他行禮。他快步行來,雙手扶住我的手肘,“白愛卿不必多禮。”
“謝皇上。”我頷首說道。
“白愛卿剛才在看什麼?”他又問道。
“顧宸和韓衣剛辦完事,過來向我匯報。”我恭敬回道。
夏侯梟笑道,“他們的本事倒是不小既然能在這河面上來去自如。”
“皇上過獎,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我可沒有完記他們現在是我的‘手下’,所以在皇帝面前維護他們也是我這個‘主子’應該做的。
他一笑,道,“愛卿陪朕出去走走。”
“是。”我恭敬應聲。
***
大船在禹江之上悠悠飄蕩,迎面晚風柔情如水。
他逆著夕陽余暉,負手而立,火紅的光线沈靜地勾勒出他线條分明的俊美輪廓。
我凝望著他臉龐,思緒飄渺。
我入軍營三月有余,卻未提出一個戰事的謀略,皇帝卻從未對此,向我試探、或尋問過。
我從來看不出他藏在平靜的背後會是什麼。
心思深沈到此,難怪就連爹爹會時時忌憚。
“白愛卿?”他勾起唇角愉悅地回望著凝著他到發了呆的少年。
我心底大驚,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帝皇是大忌, “皇上恕罪!”
他轉過頭去,像是並沒有生氣的樣子,笑道,“白愛卿像是很喜歡坐船。”
我一笑,接話道,“臣認為水上景致是陸上未能及的。特別是夕陽將落的時候,半江瑟瑟半江紅的景致更是美到令臣嘆息。”
夏侯梟轉眸,頓時愣住,這少年長得雖然不是極美,但是他臉龐精致,細頸修長,一雙含水黑眸更是清澈一片。
在夕陽余暉下,連同他的下顎线條、耳邊鬢角都精致的像是用細线勾勒出來的一般,他的美不在驚心動魄,只在雌雄末辨。
這樣的可人兒讓他恍然一悟,為什麼歷代會有那麼多君王、權臣不顧留下身後罵名,執意養了男寵。
原來男人也真得可以有讓人心動的,不在於他到底有多美,只在於那個人的某種神韻、某種氣度讓人見之不忘。
夏侯梟發愣到直的目光太過直接,我不可能未察覺。我不動聲色得握拳放置嘴邊輕輕咳了兩聲,他這才反應過來。
“傍晚風涼,白愛卿向來身子弱,我們還是進艙去。”
“是臣壞了皇上的雅興。”我佯裝慚愧地低垂下頭。
“哈哈,賞景要和愛卿一起才會有雅興。”夏侯梟不以為意地回眸一笑。
我卻聽得心都涼了一半,手心亦被濕冷的汗打黏了,從剛才他的發愣到現在的這句話,都讓我心驚膽顫的。
本來跟皇帝天天混在一起,只是想跟皇帝搞好關系。
──只要跟皇帝關系好了,那麼等將來我提出那個‘棄城’的策略時就有一個強大的靠山在。
不過現在看來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遲早會出事的。
“皇上,我們和炫垣的這一戰打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因為風霡用毒如鬼魅,我們只能守,攻打卻無力進行,照此下去,此戰恐怕會拖上好幾年甚至是幾十年,那時國力必將會被戰爭拖垮。”
我跪地說道。
夏侯梟連忙扶我起身,“殊兒,你身子骨弱,不必動不動就跪。”
我的身子一顫,被皇帝的這種親密的叫法嚇到了。
“殊兒,你怎麼了?”他察覺我的顫抖,他關切問道。
“晚風微涼,臣的身子骨不中用。”我淡笑搪塞。
“那就快進船艙里去罷。”皇帝的手扶在我的背上,我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
入了船艙,我被夏侯梟‘恩准’躺入床榻的被褥中,他坐落與圓桌旁邊的椅子上。
“白愛卿可是有退敵之策了?”他畢竟是一代梟雄,很快就恢復了帝皇的威嚴。
“回皇上,白殊是有一計,但是不知可行與否。”我緩緩道。
“哦?愛卿有何妙計速速說來!”夏侯梟雙眸一亮,像是等待這一刻等了很久般。
“臣最近常想,炫垣國之兵,因長年身在北方極寒之地,冰雪鍛就他們體格剽悍,要是在陸上交戰,我軍體力稍微要處於處於弱勢。加之風霡的戰術領導、毒藥交攻,就算我央御國有百里相爺和長空軍師這樣的奇才在還是難免處於下方。但是,如果要是在水上交戰的話,那麼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我在此停頓了下來。
“說下去。”夏侯梟聲音依然如初般平靜,我卻見他眸光卻在隱隱發亮。
“遵旨。因我央御國國內河流眾多,士兵會水、好水者居多。而炫垣國國內少河流多冰川,他們怕水、懼水者居多。所以,如果把戰場移到水上,那麼炫垣國之兵就會像是冬天里的蛇,只能冬眠。”
我說完,微微抬眼,偷偷觀察著他的神色。
夏侯梟盯著船艙里的某處,眸光深鎖,幽暗難明。
許久後,他才緩緩開口,“白愛卿是要朕把戰場搬到水上去?”
夏侯梟心思敏捷,我說到如此明白,他自然是知道的。
“這只是臣的提議。”我低垂下頭。畢竟要把西岸的易武、枋鳴、瑕珈三州‘輕易’棄掉,要有很大的魄力才成。
“你常呆在這里就是為了這個策略?”他抬眼看我,眸只光彩流離。
“是。”我低首,恭敬回道。
夏侯梟停頓了一回兒後,才緩緩說道,“今晚就是十五月圓之夜,水上望月圓,別有一番情趣。一年多來眾將領也辛苦,朕想請眾卿到船上一聚。白愛卿你說可好?”
他答應了?他采用了我的計策?我心里隱隱激動起來。
“臣榮幸之至,臣定親自備好酒席──”
夏侯梟按住我要起身的架勢,含笑道,“這些就不需要你親自准備,叫個下人准備就好。你且好好休息,今晚才精神。”
“臣遵旨。”我頷首一禮。
此船乃是大船只,僅是甲板上就可容得下九十余人,那些能和皇帝一起 ‘賞’月的將領最多也就十余人,這船只上足夠他們‘賞’月了。
“記得晚上多穿件衣服且不可著涼了。”
他臨走前的這句話,讓我的心隱隱地沈了下去……
***
天涯月明,海角水靜。
一輪圓月高掛夜空,明淨高潔。
我和爹爹、皇帝、還有長空瑜同坐一桌。另外五桌坐的則是其他的將領。
在這三個月里,我以白殊的名義不僅和皇帝的關系處的不錯,在一次無意的談論古今英雄成敗事又同時得到了爹爹和長空瑜的親近(其實那也只是因為在前世影視劇看得多了,模仿得說了一些對應這個時代歷史人物上的某些觀點而已。)
不得不說這是我意外的收獲。
我把我的戰略方案說了出來,宴席上除了夏侯梟、爹爹和長空瑜面色如初外,所有人的臉都變了顏色。
因我帶著紫紗斗笠,只有我看得清別人的臉,別人看不清我的臉。所以我可以自在大膽地觀察我想觀察的人。
此時一個沈不住氣的將領站起身來,“皇上,末將不同意白先生的戰略。自古只有打了敗戰才棄城,怎有自動棄城之理?頭可斷,血可流,但是城池萬萬是棄不得的!”
因為有人開了頭,所以隨後一批又一批的將領站出席來。最後席上除了我、爹爹、夏侯梟、長空瑜外其他的將領都站出列。
“白愛卿怎麼看?”夏侯梟在我耳邊輕聲低問。
“國,昌盛;將,必良。這些將士皆是鐵錚錚的鐵血漢子,白殊欽佩不已,但若不懂得迂回求勝,只懂得耿直死戰,那麼結局只能是付出多收獲少。”
我恭敬說道。
他淺笑地直直望著我,目光停留在我紫色斗笠的小臉上好一小會兒後,才淡淡轉開了眼。
晚風更烈,吹得所有人的衣袍都獵獵作響。空氣里一片沈靜,皇帝沒有開口,誰也不敢再次開口說話。
我瞟眼向夏侯梟,只見他依然靜坐,緩緩飲著他手中的竹青酒,兩眼望直直望向月影沈浮的河面,不知他是在凝視些什麼,又或者是在謀算些什麼?
夏侯梟此人心思深沈,越看越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眾將領抱拳、垂首、弓腰地站了大約有半個時辰後,爹爹才伸了個懶腰,在夏侯梟的耳邊低問道,“白殊平日里與皇上最是親近,他的這個策略恐怕早就跟皇上說過了吧?”
爹爹話外的意思就是‘若沒有皇上你的許可,白殊斷斷不可能如此大膽地在眾將領面前提出此策略。’
“還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卿笑啊。”夏侯梟勾唇愉悅地一笑,他對百里卿笑話里的那句‘白殊平日里與皇上最是親近’很是受用。
百里卿笑畢竟和夏侯梟相處多年,他又是有一顆絕頂的玲瓏心思,怎麼會看不出夏侯梟現在是想培育出另一個和他相抗衡的人來,帝皇畢竟是梟雄,他不會因為曾經的情義而放棄提防任何人。
眼前這位少年, 仿佛有種談笑間既可讓檣櫓灰飛煙滅的氣勢。──
這樣的戰略他聽了都驚嘆,更何況是身為帝皇的夏侯梟?他靜默半個時辰未開口說一句話,不就是想借助他的手幫助這個少年獲得軍心吧?
得到了皇帝的隱秘的命令,百里卿笑從椅上緩緩站起身來,夜來風大,他飛揚的白色裙裾裹著自由披散在身後的如緞青絲在空中,纖塵不染,如蓮盛開。
“棄城而去雖然看似荒謬,但是細細想來可謂是妙不可言。”
他衣袖飛揚,儀態從容地在排列整齊的眾將中間緩緩走動,“在陸地上,我們與風霡的軍隊雖然抗衡了一年有余,但是最近卻越來越力不從心。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棄了三城,就換了個作戰地點,情況完全就不一樣。炫垣國人多懼水,而我軍男兒幾乎個個好水,更重要的是水上風霡的一些陣法就用不了了……”
爹爹說的雖然是模仿我剛才說過的,但是在氣勢上卻大大的不一樣,我給人的感覺是勝負難定,而爹爹說出來給人的感覺是一定很勝。
原來同樣的話在不同人的口中說出卻有著不一樣的結果。
出現的分歧,因為爹爹的一席話全部消失掉。
我靜靜地看著爹爹的白色衣袖在空中自由翻滾,就像是一盞綻開的白蓮花──不染纖塵。
一瞬之間我沈在爹爹的風華里,感覺爹爹的聲音也在空氣里漸漸遠離……
有些權臣是不懂水滿則溢、物極必反的道理,但是爹爹是何等睿智之人?這連我都懂得道理他豈會有不懂之理?
很明顯這‘權傾朝野’不是爹爹苦心經營得來的,而是天下人心甘送給爹爹的‘權傾朝野’。
若說爹爹就是一塊磁性極強磁鐵,以本身的磁性吸引著天下人以他馬首是瞻也一點不為過。
可是我卻心驚的發現這種不是用心去經營的權傾朝野更是讓人心生忌憚!
皇帝不是聖人,自然也是免不得俗的。
所以爹爹才說他的退隱是勢在必行的……
***
視线還是不能自主地轉向長空瑜,只見他此刻雙眼緊閉,狐狸臉孔的面容傾世絕俗、妖異魅惑。像是周圍的一切事情早已經與他無關似的。
來到軍營我才知道長空瑜因為我的‘死’病了整整三個月,只到夏侯梟和我的到來到來才稍微好了一點點。
他靜坐如石,整個人安靜的恐怖,以前的他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是因為我麼?是因為我的‘死去’才讓他變成這般的行屍走肉?
長空瑜!你的反應是不是過了頭了?不就死了個妻子麼?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這個道理你不懂麼?!你不懂麼?!你怎麼能不懂……
我的心宛如刀刮,長空瑜你這是存心要我為你心痛死掉嗎?
“嗯……”我發出痛苦的呻吟。
“白殊,你怎麼了?”夏侯梟扶住了我痛得彎下去的身子。
“沒有事,我只是老毛病有犯了而已。”我來軍營時以身體弱為由,很少很人接觸。畢竟是假扮的男兒,接觸的人多了,難免會露出些馬腳來。
“那朕派人送你回去。”夏侯梟說道。
我點了點頭,“扶我進船艙休息一下就好。”
***
我的提議在爹爹的解說下,眾將皆贊同。最奇異的是既無一人再提出異議來,可見爹爹的寧聚力有多麼的可怕!
在爹爹的秘密安排下三城的百姓攜帶糧食、衣物,踏船移去了禹江東岸。將士們則在三個城的要塞都埋下了尖鐵利器,勢必要殺死敵軍幾萬人!
事情正順利進行,我卻憂心了起來:“要是風霡占領城池後並不急於進攻,而在城里修養,接來了炫垣的民眾,那麼等他們在我們的城池里生了根,那麼我們就很難再取回那些城池了。”
爹爹笑道,“此計是你想出來的,怎麼事到領頭最不安得反倒是你?”
爹爹停了停,眸光望向遠處,又道,“你放心吧,炫垣要在西岸各個地方落了根必須要很長的一段時期,多則十幾年,少則三、四年。風霡此人雖然極有耐心,但也終是年輕氣盛,他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再說鬼越派向來所持的戰略都‘兵貴神速’。所以風霡是不會拖很久的。”
我對爹爹的崇拜越來越盛,爹爹對什麼事情都看得很通透。
我慚愧地說道,“我只是有點小聰明,沒有一點大將之風,做事畏手畏腳的。”
我現在雖然擁有知識,但這些都只是紙上談兵,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適合現實的戰略,所以我總是不敢肯定。
“白先生此計勝妙,世人只知得,不知舍,哪里知道有失才有得?人生在世,懂得放棄才會得到得更多。”爹爹對我笑得出塵。
我看出這是爹爹真心的笑,我不由得也跟著笑了,我這個白殊的男兒身,好像很得他的器重……
“只是這戰還沒有打,現在說勝太──”
“不,我們必定會勝的。”爹爹氣定神閒截住了我未完的話。
***
到了禹江東岸,安排了從西岸帶過來百姓的生活問題後,爹爹、夏侯梟就一直把我帶到身邊,還時不時的問我一些策略。
顧宸與韓衣派人秘密運來了猛火油,看到這種棕黑色的粘稠可燃液體,直覺告訴我這就是前世的石油。
顧宸和韓衣運來這些是向我表明心跡麼?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顧宸和韓衣都很在意我的想法……
爹爹振奮地先把這些東西用蠟密封好的袋子里在離東岸300米的河底用石頭壓好。
這些石頭上則系著長長的粗线。
爹爹是想用石油燃火來燒船麼?
“相爺,您就不怕猛火油燃到我軍麼?”這河水是從北往南流的,而不是從東往西流的。
“白先生,難道你不知道顧宸手中有一種可以讓火燒不著的膝麼?我們只要把那些膝塗上,船就不會著火了。”
“有這樣的東西麼?”我歪著頭。
“嗯。”爹爹含笑應答,“我覺的你某些時候很像我的女兒。”
“相爺說笑了。”我驚出一身冷汗。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爹爹笑道,“你跟我來吧。”
爹爹領著我入了一個房內,手飛快得撫掉了遮住我的臉上的紫紗斗笠。
“殊兒真得是你?!”爹爹驚得雙目圓瞪,“我不是叫顧宸他們送你回京了麼?”
“爹爹,我只是想要留下來幫你們。”我十指緊緊相絞著。
“要不是因為你聲音變成男音,我早就懷疑是你了。”
不僅名字叫‘白殊’連行為舉止都像極了殊兒,只因為她的聲音是男音的,才胡弄了他一段時間。
後來又想到顧宸他們連假死之藥都有,怎麼可能會沒有變音的藥物。
所以這些天他一直在試探著,今天才終於確定了下來。
“我也知道你不放心我與長空瑜,但是你知道不知道這戰場很危險,你要是出了點意外可什麼辦?……”
“爹爹,我現在不是沒有事麼?”
“你還敢狡辯!”爹爹怒道。
“是。”我乖巧低下頭,適時出現的女兒嬌態換取爹爹的心軟憐愛。
爹爹見我越來越無辜的臉,罵也罵不下去了。他只能低低嘆息一聲,寵溺道,“你呀,爹爹真不知道該把你怎麼辦才好?”
“爹爹~~”我拉拉爹爹的衣袖撒嬌道。
“你現在趕快離開吧。”爹爹說道。
“為什麼要現在離開?”我瞪大雙眸。
“傻女兒,難道你看不出皇上看你的眼神有異嗎?”
“皇帝不是、不是也對你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殊兒,你很聰明,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你和顧宸、韓衣他們快走吧。”不然他怕殊兒以後想走也走不了了。
“爹爹是要我不告而別行?可是我答應鬼越主等戰爭結束後要把弩送回鬼越谷。”
“爹爹會送去的。”爹爹道。
“爹爹!你應該清楚夏侯──呃,皇上這人,如果我在此時走,那麼他必定不會讓爹爹把弩送回鬼越谷。”我道。
此時爹爹不說話,只是用他那憂慮的目光直直望著我。
見爹爹如此關心我,我的心頭一暖,笑道,“爹爹,你就放心吧。也不差那麼幾天,等戰事結束,我可以以送弩回鬼越谷來個金蟬脫殼。”
“爹爹知道殊兒聰慧,自會有計脫身。”爹爹眼底蘊含著深深的憂慮,“只是不知道為何爹爹的心里就是放心不下。”
“爹爹……”此時的爹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百里相爺,他只是我的爹爹……
***
果然不出我爹爹所料,風霡在等待了三個月後,一個大霧彌漫的夜間,終於按耐不住地渡河而來。
火。
一場由石油引發的大火燒開了風霡帶過來攻城的船只……
因在水上,風霡的陣行無法布置。
因我軍在百米之外,風霡的毒對我軍無奈。
又因我軍有了弩機,在將近百米之外五千張弩連連齊發,就算是在大霧中依然注定是我軍的勝出……
江上大火連續燒了三天三夜……
風霡被長空瑜用弩箭射入江中,不知所蹤……
因風霡失蹤,少了他那詭異的陣法和鬼魅一般的毒素,柏姩趁機攻打炫垣,三天三夜後江上大火平定,爹爹帶兵往西,奪回三座城池後就此按兵不動。
有將認為現在是進攻炫垣的最佳時期,但是爹爹則認為現在炫垣現在國內政治清明,且炫垣人驍勇,我軍在與風霡一戰中已經元氣大傷,無力再戰。
夏侯梟聽取爹爹的意見,不再攻打。
後來聽爹爹說,風霡之所以會來攻城,是因為實際上我軍實力在風霡的干涉下已經差炫垣太多。
在三城時的守城,我軍就已經出現敗局了。
風霡的厲害令爹爹心驚。
風霡會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太自負了,自認為天下再無敵手……
我聽後微愣,朦朧中,我記起那凝結在他眉間的那顆美人痣,絳紅如胭脂。
只是他眼底流露出的戾氣生生化掉了眉梢眼底的一份天然絕世的慈悲。
──雍容華貴卻又盛滿了一身的妖異。
他是太過自負,抓到敵軍的宰相卻不殺,反而捉他女兒要他們亂了倫常……
爹爹說他此招是陰毒。我卻從未這般認為……
我總覺得他更多的是憤世嫉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