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過樹梢簌簌作響,天青色窗紗上的樹影彎彎搖晃。
我斜倚在臨窗的床榻上,思緒紊亂地絞動著手中的絲帕,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居然懷孕了!懷了夏侯梟的孩子!我千算萬算,怎麼就漏算了自己會懷孕這一條?
“吱呀!”一聲,有宮女推開了宮門。屋外寒風穿透朝鳳殿的溫暖流光,撩動圓柱前淡黃薄紗幔來回起落。
她站在飄著幽香的青色銅鼎前向我福身一禮道,“娘娘,玖妃娘娘來看您了。”
我從走神中緩過神來,雙眼的焦距靜靜定在站在裊裊青煙後的宮女身上,“請玖妃娘娘進殿來。”
“是。”她雙手疊在腰側再向我一禮,便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功夫,只見一婀娜女子踩著蓮步帶著兩名宮女向我走來,她彎膝向我一禮,“玖兒拜見姐姐。”
“玖兒妹妹不必多禮。小葉給玖兒妹妹幫張椅子來。”我在小葉的攙扶下在靠窗的床榻上坐直了身子。
“謝姐姐。”玖兒緩緩抬起眼來,“聽姐姐有了身孕,玖兒今日特來送些補品,願姐姐平安產下龍子。”
我靜靜看她,見她嬌嫩的小臉上絲毫沒有嫉妒的影子,臉上顯現出的那種隱藏不住歡喜好像懷孕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我疑惑不解,隨後又想到這也許這只是她在做戲,宮中的女子素來是爾虞我詐慣了的。……只是見她這個樣子又不似是假裝出來的。
正在我皺眉思索的時候,門外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起來吧。”
隨後是一陣“吱呀”的推門聲,夏侯梟龍步跨門進朝鳳殿。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玖兒給夏侯梟行了禮。
“哦。玖兒也在?起來吧。”
夏侯淡淡地梟瞥了她一眼,便徑直走向我的榻邊,側身在床榻邊沿上坐了下來。
雙掌合起握住了我的雙手,“太醫回報你今日嘔吐的厲害,現在可好些了?”
“謝皇上掛心,殊兒現在好多了,只是一整天下來懶洋洋的,只想著睡覺。”我笑著回答。
夏侯梟的手掌貼在我的肚皮上,輕輕撫摸,溫柔道,“殊兒辛苦了。”
“皇上這是哪里的話?”我笑。
此時又聽玖兒說道,“臣妾不打擾皇上和姐姐相聚,就此告退了。”
我奇怪地望著她,以夏侯梟對她的寵愛來看,她應該很依賴夏侯梟才是,為何夏侯梟一來,她便要走了?這不符合常理。
見夏侯梟雙眼靜靜看著我的肚子,並不答話,我見她局促,便道,“妹妹慢走,小葉送淑妃娘娘!”
“是。”小葉應道。
玖兒喚人放下補品,向著我們的方向一禮,便轉身離去了。
凝著玖兒匆忙離去的背影,我疑惑地再次擰緊眉。
這個玖兒好生奇怪,她好像很懼怕夏侯梟。
──雖她掩飾的很好,但她眼中的那一刹的恐懼,還是讓我精確的撲捉到了。
按理說做為一個皇帝寵妃不應該會有如此的懼怕皇帝的眼神,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瞥了一眼夏侯梟,見他神色溫柔盯著我的肚子。好像玖兒對他的懼怕是理所當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事情……
***
清晨,橘黃的光线穿過天青色薄紗,灑進了屋里。我伸手接住一縷陽光,在陽光的照射下才發覺原來自己的一雙手竟是如此的瑩白嬌嫩。
“禾露,禾霜。扶我出去走走吧。”
“娘娘,殿外天涼。您還是不要出去了。”禾霜說道。
禾露、禾霜是夏侯梟從他宮中調過來的,她們不僅是夏侯梟的心腹,還是夏侯梟培育的死士。
既然是死士,那麼擁有一身的武功也是必然的。
正因為有她們的在,所以我想出點‘意外’都成不可能的事。
“太醫說過我現在應該多走走,這對將來的分娩會有好處的。我也是為了自己將來能順利的生產才不得不克制一身懶骨想出去走走的。”
我笑著說道。
禾露,禾霜相互交換了個眼。斂眉為難道,“只是……”
“半個時辰就好。”我笑道。
“那奴婢就陪娘娘出去走走。”
“嗯。”我撩起被褥,任她們給我著衣。在出去前,我不忘帶上我親手繡的絲帕。
***
從朝鳳殿走出來,穿過朱紅大圓門,順著九曲連廊,進了御花園。
一路行來,只見滿地青磚在陽光的滋潤下波光漣漣就如同青色的美玉一般。
逆著陽光,我往通到高處的亭台玉石石階走去。
“娘娘,還是不要上去了。”禾露覺得不妥的阻止了我的步伐。
“我想上去看下風景。”
“可是娘娘你有孕在身……”
“有你們在我還能出什麼事情?”
“可是,娘娘……”
“好了,你們扶我上去吧。”我板起臉命令道。
見我意已決,她們也不便反駁。只得小心翼翼地扶我上蹬上了石階。
禾露禾霜扶著我坐在亭子朱紅的倚欄邊上的木椅上。
因這亭子建在整個皇宮的正中央,所以這里的風景極好,站在亭子上可以俯視四面的大半的皇宮建築。
坐了一會兒,我假意摸摸手臂,道,“我有些冷了,禾霜回去幫我取件衣袍來。”禾霜較為難纏,我只要先打發掉她。
“娘娘,我們還是回去吧。”禾霜見我喊冷便提議道。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道,“難得出來一趟,我想再坐一會兒。”
“是,那奴婢去去就回。”她向我側身行禮後,轉頭小聲吩咐禾露,“好生照顧娘娘。”
“嗯。”禾露點了點頭。
待禾霜走遠,借著一陣風,我把手中絲帕不著痕跡地一松,眨眼看著絲帕飛走,我叫道,“哎呀~~我的絲帕……”
“禾露你快去幫我把絲帕撿回來。那可是我‘親手’繡的‘唯一’一條絲帕啊。”我故意強調道。
禾露為難道,“娘娘,還是等禾霜回來後奴婢再去幫娘娘拾回絲帕吧。”
我黛眉緊蹙,“絲帕輕飄飄的,現在下去撿,還能掌握個大概的位置。過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會被風吹到哪兒去了。再說那可是我的隨身物件,要是被吹到了某處水溝里去,那不是汙了我的絲帕了麼?”
禾露斂眼,雙手緊絞絲帕。
“好禾露,你就幫我去撿回來吧,那絲帕可是我親手繡的。”
禾露牙一咬,凝眸看我,“好吧,可是娘娘您一定要呆在這里,不要亂走動。”
娘娘要是出了是意外,依皇上對她的寵愛,她可擔當不起那個責任。
“嗯。我就坐在這里,你快去幫我撿回來。”
“那奴婢這就去了,娘娘切不可亂走動。”
“嗯,去吧去吧。禾露,我發現你越來越羅嗦了。”我故意打趣道。
“那奴婢下去了。”禾露拉起裙擺,快速地往我落了絲帕的樹叢跳了下去。
望著她跑進樹叢深處的身影,我雙手揪緊了胸口的衣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顫抖地撫摸上依舊扁平如昔的肚皮,我不可以再猶豫了!
因為我的一直猶豫,肚子里的這個孩子現在已經三個月。
要不現在流掉他,以後再想流掉恐怕會對我的身體造成更大的傷害。
“禾露,找到了麼?”我故意焦急地向下面喊話。
“娘娘,還沒有呢。奴婢再找找。”
“找仔細點!一定要把我的絲帕找回來。”
“知道了,娘娘。”
趁著她專心找絲帕的時候,我的腳佯裝一歪,整個人便往石階下面滾去。“啊──”
身體打滾著摔到了石階的最底層,當下體無意外地傳來一陣陣抽痛的時候,我的心抽痛如刀刮。
──因為這個孩子不僅僅是夏侯梟的,他還是我的孩子呀!
“孩子,對不起,對不起……”
“娘娘──”禾露驚到尖銳的嗓音劃破了此地的平靜。樹叢中的飛鳥群群撲翅飛起……
***
守在朝鳳殿的暗衛立即用輕功飛去,把此事稟報給了皇帝的貼身太監李鳴章 。
李鳴章 大驚失色,以他高明的察言觀色,自是知道殊妃娘娘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於是他便顧不得此刻皇帝正和群臣在談論機密的國家政事。
提著膽子敲了敲殿門。
顫聲道,“皇上,奴才有事稟報。”
皇帝擰起好看的眉,不悅道,“不知道朕正在處理國事麼?”
不過隨後他又想,李鳴章 跟在他身邊多年,他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如果沒有什麼大事量他不會有膽子這個時候來打攪。
“進來吧。”
“是。”李鳴章 用衣袖擦了擦大冷天里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滴。
李鳴章 推門而入,弓身快速地奔到皇帝身邊,在他耳邊嘰里咕嚕了幾下。
皇帝聽後臉色煞白,震驚地站起身去,把桌面上的折子撞掉了一地,一陣風似的奔了出去。
群臣見此,不明原因的交頭接耳。只有百里卿笑陰沈著臉。
皇帝撇下群臣焦急奔走,這會議也只得留給百里卿笑來‘善後’了。
百里卿笑從椅子站起身來,淡淡道,“好了,今日會議就到此為止,大家都散了吧。”
“是。下官告辭。”群臣立馬肅靜地跟著站起身來,向百里卿笑拱手一禮,便魚貫地推出了議會殿。
***
“殊兒!殊兒──”夏侯梟邊吼邊奔的踢開殿門入了朝鳳殿。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殿宮女陸續跪地叩拜。
夏侯梟穿過一地宮女直奔往床榻邊沿,雙手顫動地撫上了我的臉頰。“殊兒,殊兒……你……”他的顫抖的聲音的嘎啞地哽咽了起來。
我虛弱地張開了充滿了水液的眼睛,囁嚅叫喚道,“皇上……”
“殊兒,你一定很痛……看你滿臉都是虛汗。”他用他大大的手掌擦拭著我的額角的虛汗。
夏侯梟越擦拭越是心絞,他粗著脖子吼道,“太醫呢!太醫怎麼還沒來?”
“回皇上,已經去請了。”小葉顫顫巍巍地回答道。
“那怎麼現在還沒有來?!一群廢物!”
“可能還在來的路上吧。”
小葉雙手絞著衣袖。
就算太醫是用飛的也不可能來得這麼快就到啊!
只是皇上怎麼會在娘娘一出事就知道了?
還來得這般的快!
夏侯梟怒吼道,“再派人去傳!”
“是。”小葉弓了個身,連忙退出去喚人傳喚太醫。
過了一會兒,眾御醫便提著藥箱匆匆趕來了。
見夏侯梟臉色鐵青地轉頭瞪他們,便嚇得臉色煞白的立馬跪下來,“微臣參──”
“還不快起來看看殊妃情況怎麼樣了!”夏侯梟不耐煩地焦急怒吼。
小葉連忙從被褥里牽出我的手放在床沿邊上,又輕輕在我的手腕上覆蓋了絲帕。
“是!”眾御醫連忙爬起身來,一位領頭御醫跨步靠近床榻,三指隔著絲帕搭在我的脈上。
……
***
待下體的血止住了,夏侯梟終是緩過神來。開始了秋後算賬,“來人!把禾露、禾霜拖出去砍了!”
我心一驚,我此計只是為了流掉孩子,並沒有想傷人命。
我連忙從床榻上起身,緊緊扯住了夏侯梟的寬大的玄色衣袖,祈求道,“這件事錯不在她們,皇上您不要殺她們!”
他心疼地凝望著我,皺起眉來,“她們保護不利,應當受到懲罰。”
我搖搖頭,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事害了他人的性命,“這本是我自己不小心,您就依我一回,好不好,好不好?”
他深深勾唇,大手撫上我的臉,痴迷一嘆,“好吧,朕答應你就是了。”他該拿她怎麼辦呢?他好像已經再也不能拒絕她的任何要求了。
這時候小葉端著一碗粥進來,“娘娘,喝碗粥吧。”
“拿給朕吧。”夏侯梟伸手。
皇上要、要親手喂粥給娘娘?
“是。”小葉驚愕地把手中的粥遞給夏侯梟。
夏侯梟接過粥,用銀匙舀了一口,放在他的唇邊輕輕吹著,再喂到我唇邊。
我定定凝視著他,忘了張開口。
他疑惑地抬起頭來,問,“殊兒,怎麼了?”
我連忙收斂心思,搖了搖頭,乖乖張口含住他喂給我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