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陸……兄弟?”
在寧馨面前,蔣遲收斂了許多,可見到易容男裝後貌不出眾的魏柔,他還是忍不住評論起來:“子愚,你的眼光……嘿嘿,她不是有內媚吧?”
“不是內媚而是內秀,賤內彈得一手好琴。”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魏柔生得究竟有多美,不過看蔣遲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歪了道兒。
轉眼見那邊蔣嬤嬤蔣煙已經拉起了剛從馬車下來的寧馨的手,便笑道:“蔣大姐,你倒是葷腥不忌,男女不分呀!”
“大姐這雙眼睛,還不至於那麼走神兒,連姑娘小子都看不出來!這是李大人的妹子?”
易釵而弁的寧馨與我有著五六分相似,乍一看,就像親兄弟一般。
不過偷兒和媒婆都極講究察言觀色,蔣煙很快發覺寧馨的眼神絕不是一個妹妹應該有的,就偷偷問我道:“是姑表親,還是姨表親?”
我含糊一笑,李佟的身份要盡快傳揚出去,少不得借助這些媒婆的力量,認錯了關系,對我自然有百利而無一害。
“媽的,一看到俊俏小官兒你就發騷!”蔣遲見蔣煙離開我和魏寧二人,重新膩在了他身上,忍不住開口罵道。
兩人打情罵俏了一番,蔣煙才帶著我們去看房子,可連走了四家,不是我沒相中,就是魏柔寧馨看不上眼。
眾女依舊興致勃勃,可蔣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待過纓子胡同再往南走,進了一個窄小得僅能容一輛馬車通過的胡同,蔣遲沒走進幾步,往前望了望,見里面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門臉,街上又沒一個行人,他終於忍不住,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唬著臉道:“蔣嬤嬤,你說的到底是哪一家,咱還要走多遠?”
“小侯爺就是心急。”蔣煙風騷地嗔了一句,抱著蔣遲的胳膊朝胡同深處行去,我帶著兩女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寧馨雖然年幼,可身子有著極強的恢復力,蹦蹦跳跳地渾不似一個剛剛失去處子之身的少女;倒是魏柔不時蹙起蛾眉,想是嫩枝不堪攀折,我便放慢了腳步,示意她依偎到我懷里,偷偷笑她道:“讓你在家歇著,你偏不聽,這會兒辛苦了吧!”
走了近二百步,才發現這是一條死胡同,蔣遲罵道:“媽的,怪不得叫口袋胡同呢,看著就邪氣。”
那邊已經開始叫門的蔣煙接言道:“小侯爺,您別看不起這口袋胡同,這兒不顯山不顯水的,住的可都是些殷實人家。”
半天才見一個老管家模樣的人來開門,見都是陌生的面孔,老人遲疑地問找誰。蔣煙上前笑道:“您是唐管家吧,我是燈市口的蔣嬤嬤,聽板腸胡同的馬大善人說你們這幢宅子要兌出去,就帶幾個朋友過來看看,不知這宅子兌出去了嗎?”
又隨口問了一句:“你家老爺的病好了吧?”
“燈市口的蔣嬤嬤?哦,我想起來了,馬家二小姐就是你給保的媒吧!馬老爺還真上心,我也只是和他隨口說那麼一句罷了。”老管家一面把我們讓進來,一面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當初要賣的不是這幢宅子,而是對面那幢,不過這兩幢宅子格局倒是一模一樣。為了它們,我家老爺可著實費了一番心血,現在他病也見強了,賣不賣還兩說哪!”
蔣遲一聽,頓時就要翻臉,我忙給他使了個眼色,在他耳邊低聲道:“這老管家看著糊塗,其實精明的很,他若真不想賣,怎麼會讓我們進來?”
蔣煙也是明白人,衝衝老管家笑道:“看看無妨,反正我朋友也不急。”
進了外院,我一眼就看見了那精致的垂花門,心中頓時暗贊一聲。
向外一側的麻葉梁頭彷佛紅雲漫卷,梁頭下一對倒懸的短柱雕飾出朵朵蓮葉,將垂柱裝點得宛若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垂蓮柱間的梁上雕刻著“玉棠富貴”的圖案更是喜慶吉祥。
外面的那道楠木棋盤門上包著六排銅箍兒,顯得十分結實厚重,里面的屏門更是用了上好的鐵木,油漆明亮幾可鑒人,可見老管家所言不虛。
待過了垂花門,眾人眼前更是一亮。三正四耳的堂屋高大氣派,東西廂房也是雕梁畫棟;庭院內十字甬道全是青石鋪就,余處則是綠草茵茵;正房前面種著幾株棗樹,枝頭青果累累;東邊是一溜葡萄架子,西側則遍栽丁香,甬道正中擺著一只巨大的荷花缸,缸內荷花正盛,不時見到幾尾金鯉躍出水面,發出劈啪的聲音。
院子相當優美幽靜,就連東西廂房傳出的讀書聲都相當輕柔。
“不錯啊!”蔣遲四下張望了一圈,不由贊道。
老管家拿了鑰匙出來,聞言面有得色,笑道:“這兩幢宅子在口袋胡同排不上第一,也是頭三名。”
寧馨悄悄碰了我一下,小聲喊了一聲:“三哥~”
看寧馨的眼神就知道她極是喜歡這地方,可總不能讓賣家看出自己的心思,我便忙示意她別出聲,那邊蔣遲卻裝傻道:“哦,這胡同里還有更好的宅子?那他賣不賣呀?”
老管家干笑了兩聲,聲音里不免帶了兩分嘲笑,蔣遲頓時不樂意了:“老頭你笑什麼?小爺我買他房子是看得起他……”
他話沒說完,人已被我拉到一旁去,蔣煙陪著笑臉對老管家道:“唐大爺您別生氣,我家少爺就這脾氣,受不得一丁點委屈。”她衝我一努嘴:“買房子的正主兒是這位李公子,外地來京做買賣的,想把家眷安置在京城。這宅子若是賣的話,大爺您說個價兒。”
“老頭就是一管家,哪兒能做得了主啊!”話雖這麼說,可老管家還是帶我們去了對面。
進去一看,兩處宅子果然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就連庭院里的花樹荷花缸都一模一樣。只是院子雖然收拾的干干淨淨,可花壇里仍可見雜草蔓生,正房廂房也聽不到一絲起居的聲響,顯然是沒人居住了。
看過正房,就連魏柔都露出喜歡的神色。那邊老管家似乎禁不住蔣煙的軟磨硬泡,偷偷把東家的底牌泄露出來:“聽老爺說,這宅子帶上家俱沒有一萬五千兩銀子是絕不會賣的。”
蔣煙一呆,大概是這個數目大大超出了她的想像。寧馨卻喜上眉梢,偷偷搖了搖我的胳膊。
我卻猶豫起來。萬五是個相當公道的價錢,別說宅子本身就值七八千兩銀子,單是那些做工精美用材極其講究的家俱怕是萬兩也擋不住。
可因為竹園的資金都有他用,我此番上京不過帶了八萬兩銀票而已,除去送給桂萼方獻夫沈希儀三人各三千兩,白瀾二千兩,贖白牡丹一萬兩,買沈籬子胡同地產近一萬兩,被皇上訛詐賑災一萬兩以及桂萼幫我購置的住宅約五千兩,所余不足三萬五,若是再花去萬五,勢必要影響到沈籬子胡同的建設,從而引起別人對李佟實力的懷疑。可若在蔣遲面前顯得底氣不足,一樣對我不利。
寧馨心思玲瓏,眼珠一轉,貼近我耳朵細聲道:“三哥,進京的時候,我娘給我帶了一千兩銀子,人家只花了一小半;蔣伯伯還給了一千兩的見面禮……”
寧馨一番好意卻激起了我心中豪氣:“區區萬五還沒放在你三哥眼里,你手上的私房錢還是留著日後體貼房里的姐妹吧!”
宅子主人臥病不起,便由他太太出面接待了我們。我和蔣遲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毫無商場經驗又相當羞澀的少婦,輪番用話擠兌。
那邊蔣煙則纏住了老管家,又有意無意地透露了我的身份,最終那幢宅子以一萬兩千五百兩的低價成交了。
“唐勉?我怎麼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蔣遲望著房契上的主人印簽,突然開口問管家道:“你們家老爺是做什麼生意的?”
“是茶葉。”
“茶商?”蔣遲端詳著手中那盞精致的三足白瓷茶碗,然後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起茶來,不再出聲了。
“人家今天就想搬過來哪!”地契轉到寧馨手里,她自是興奮異常,拉著魏柔在新購下的宅子里轉來轉去。
蔣煙是個自來熟,又見多識廣,便熱心替寧馨出起主意來,從仆人丫鬟到內堂擺設,兩人越說越熱絡,看寧馨的架勢,甚至要把蔣煙拉來做總管,我忙借故打斷兩人的對話。
“寧馨兒,你和你陸姐先回府去,我去找萬金,明兒再請蔣大姐給咱介紹幾個得力的丫鬟。”
寧馨一點就透,含笑稱是。蔣遲卻隨口問道:“萬金?百花樓的那個萬金?”
我贊了他一句交友廣泛,蔣遲卻壓低了聲音詭笑道:“正好,我也有日子沒去百花樓了,就陪你走一遭,見不到白牡丹了,可還有姚碧蓮哪!”說著嘿嘿一陣淫笑。
於是先把魏寧二女送回長寧侯府,蔣煙這才知道我與蔣家關系極為密切,可拐彎抹角地打探二女的身份,蔣遲卻擺出安平侯世子的架子,警告她不要多問。
蔣煙並不如何害怕,膩在他身上,笑道:“大不了是個郡主娘娘唄,不過,脾氣這麼好的郡主,奴家真還沒見過哪,奴家心里自然喜歡!”
“她脾氣好?她脾氣好的話,太啟腦袋也不會開花了!”蔣遲一撇嘴:“也就是遇上子愚了,媽的,這才是老鼠怕貓,一物降一物哩!”
說著這兒,他才品出蔣煙話里有話,瞪了她一眼,罵道:“奶奶的,你是不是嫌我媳婦太厲害啊?”伸手就去掐女人的豐乳。
蔣煙假意躲閃了兩下,就伏在蔣遲身上任他放肆,只是眼角余光偷偷遞過一絲幽怨。我不為所動,含笑望著兩人嬉鬧,心中卻暗暗揣測兩人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
百花樓很快就到了,三人都是輕車熟路,姚碧蓮雖然有客,可那客人不敢得罪蔣遲,蔣遲自然抱著美人雲雨高唐去了。
蔣煙則鑽進那些妓女的房間,一面推銷自己在豪門深宅里見到的新奇玩意,一面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聊,倒是讓她打探出不少隱私來。
我告訴萬金准備辭職,約好了明天見面的時間,之後便找來了雲仙。
聽說我要贖她,她自是喜出望外,低眉淺笑說那幾日照顧陸昕的辛苦總算沒白費。
而老鴇似乎也覺得雲仙年齡偏大,又因為讀過幾天書而不太願意狐媚客人,加之忌憚蔣遲,故而沒拉鋸幾個回合就答應了我八百兩贖金的條件。
銀契兩清,老鴇笑道:“陸昕、雲仙都只有讀書人才喜歡,李大人看著也是個讀書人,沒想到拳腳卻那麼厲害!”
在一品樓與洪七發、廖喜發生衝突的那晚,陪侍的歌女舞女都是百花樓的人,老鴇得到信兒自不奇怪。我隨口笑著說了一句狗急還跳牆哪,便問這兩日可有廖洪兩人的消息。
“怎麼沒有!洪……七發已經放出風來了,說要大人好看,不過,大人有蔣小侯爺這樣的朋友,自然不會怕他!”老鴇諂笑道。
“洪七發不過是個跳梁小丑罷了。”我打了個哈哈:“他手下也只有一個叫什麼白師傅的還能上得了台面。”
“白師傅?”老鴇怔了一下,方才醒悟道:“大人說得是白曲白老頭吧,他可不是洪七發的手下,只是聽說他好像賠了生意,才寄人籬下,幫著洪七發訓練車把式,順便教他們幾招拳腳,還指點過敝樓的護院哪!不過,看來也就是些花拳繡腿而已,要不,怎麼那麼多人都沒傷著大人一根寒毛呢?”
“哦,這是多久的事兒?”
“有三四個月了吧!”老鴇也拿不准。
我心中微微一怔,如此算來,赫伯權在松江沈家一戰之後,就脫離宗設集團,秘密潛回京城了,顯然他和宗設之間的關系並不如何密切。
可宗設能得到那麼多的馬匹,除了赫伯權,我還真找不出第二個可疑之人。聯想在杭州西湖快馬堂弟子的對話,我心中漸漸生出一絲疑念,快馬堂的生意驟然滑落,中間會不會是有人搗鬼,他加入大江盟又會不會是另有內幕呢?
不過洪七發似乎並不知道赫伯權的真實身份,否則不會輕易讓他露面,白曲的身份想來是赫伯權早就預備好了的,那麼他當初的馬匹生意恐怕就問題多多了。
和老鴇閒聊了沒多久,很快弄清楚赫伯權眼下就住在通達車行。我有心前去一探,便欲去找蔣遲,告訴他我要先走了。
“帶奴一起走吧,奴一刻都不想在這兒多留了。”雲仙抱緊我央求道。
換了前兩日,我或許真的會帶她離開,可昨夜一場盤腸大戰已經讓我郁積了近兩個月的心火得到了發泄,對她自然沒有太多欲望,更何況千嬌百媚的魏寧兩大絕色美女也一定在凝翠閣里等著我回去溫存,我就借口宅子需要修繕,溫言安撫了幾句,讓她在百花樓里再待上一晚。
摟著雲仙送她回自己的住處,一路之上就有幾個得到信兒的姐妹龜奴向她祝賀,她復又高興起來,甫一進後花園,她就送上了香唇。
“呦,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雲仙姐姐怎麼也傍起情郎來了?”
卻見假山後面接連轉出七八個人來,男男女女摟抱在一起,其中一女驚訝地笑謔起來,她依偎著的那個男人也詫異地望著我道:“子愚,聽我大哥說,你是個風月魁首、花柳班頭,沒想到真是這般大膽風流,你就不怕寧馨吃醋嗎?”卻是蔣逵蔣太啟。
“人不風流枉少年!四少不也是家有賢妻嘛!再說了,沒那金剛鑽,咱也不攬這瓷器活兒。”蔣逵能知道我和寧馨的關系,想必是充耀開始散布消息了,而蔣家自然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情報。
“你丫跟誰說話哪!”蔣逵旁邊一白淨的公子哥兒聽我言語沒有半點敬意,便尖聲喝問,卻被蔣逵喝止。
他瞥了雲仙一眼,笑道:“子愚,也難怪小七無禮,你堂堂錦衣百戶,來百花樓即便不是姚碧蓮葛曇作陪,也要是李櫻柳芳這等出色的人物相伴,雲仙姑娘麼,嘿嘿……”說話間一臉哂笑。
雲仙頓時花容失色,怯怯地躲在我身後。我卻冷笑道:“四少此言差矣!姚碧蓮葛曇之流,不過得妖媚二字而已,豈能與雲仙相提並論?!再說了,雲仙已被我贖出成為在下的姬妾,日後誰敢出言無狀,別怪我李佟心狠手辣!”
“哈哈,笑死人了,你贖了雲仙那老屄貨……”那小七譏笑之聲方起,我已輕輕推開了雲仙,一步跨到他跟前,掄起鐵拳狠狠砸向他的面門。
眼看就要打上他的鼻尖,卻猛然覺得一道目光落在我臉上,那目光陰冷凌厲有如毒蛇一般,竟讓我覺得極不舒服。
“蔣逵身邊有高手!”
我目光微微一轉,卻見蔣逵身後兩艷女正親昵地依偎在一文弱秀美的青年懷里,那青年目光灼灼的望著我,目光里分明帶著幾分驚訝,那張面孔卻極是熟悉,竟是唐門三少唐五經!
咦,他怎麼來京城了?又怎麼和蔣逵走到了一處?
心念電轉,拳頭已然砸在了小七臉上,只聽他一聲哀嚎,身子頓時飛了出去,砰然落在了兩丈之外,再看他已是血流滿面。
哄笑聲戛然而止,蔣逵和同伴一下子都愣住了,後花園里只能聽到小七痛苦的呻吟。
半晌,蔣逵才色厲內荏地罵道:“李佟,你丫太放肆了!打狗還要看主人……”
“四少,您瞧我,就這副驢脾氣!我也是發賤,跟他媽一條狗一般見識個什麼勁兒呀!”
我打斷蔣逵的話,一抹手上的血痕,嬉笑道,突然一指唐五經,臉變得比翻書還快,挑釁道:“小白臉,別他媽的像個女人似地看我,就算老子喜歡操屁眼,也只喜歡女人的。”說著大手在雲仙臀上揉了兩下。
唐五經雖說為人狠毒又貪花好色,可卻是唐門的後起之秀,一身武功甚至不在解雨之下,且其父唐天威在易容術上的造詣頗深,估計他這方面也不會太弱。
我易容成李佟能不能瞞得過他,殊難預料,看他眼神,想必已是起了疑心,我只好反客為主,心里卻道:“媽的,這小子真是礙手礙腳,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干掉他呢?”
月色中,唐五經白皙的臉一下子漲得血紅,胳膊突然一分,將懷中兩女齊齊震開,上前一步與蔣逵站在一處,眼角余光望了蔣逵一眼,見他臉黑得如同鍋底一般,目光更是恨不得把我殺了似的,便一抬手,摺扇唰地一攏,指著我森然道:“李佟,你敢辱罵於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只是目光里卻透著一絲猶豫。
“呵,誰這麼大膽,敢對錦衣百戶不客氣?”假山後面無巧不成書地傳來蔣遲的聲音,就見他摟著一麗人嘻嘻哈哈地從一幫人身後走到蔣逵旁邊,上下打量了唐五經一眼,笑道:“挺斯文的一個人,火氣干嘛那麼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