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我和魏柔撤劍的同時,就聽唐三藏鼓掌笑道:“精彩、精彩!能一睹魏仙子、動少的風采,三藏真是三生有幸啊!”他話語頗為真誠:“看魏仙子這絕世一劍就知道百曉生果然生就一雙鬼眼,而動少能扳回局勢,也是出人意料,今年的十大恐怕真要改寫了。”
只是他眼中分明閃動著一絲迷惑,或許他沒想到我竟把春水劍派的武功演繹得如此出神入化,他心中那原本十分肯定的推斷恐怕要動搖起來了吧!
我從沒懷疑自己有十大的實力,在出徒的時候,就算是師父也已經很難打贏我了。只是聽到唐三藏這麼一說,我心中隱約察覺到了什麼,魏柔未經一戰就被百曉生高列名人錄的第九,顯然百曉生與隱湖有著極其深厚的關系,她肯與我一戰,甚至不惜一敗,除了想刺探我之外,是不是還想為了百曉生新譜名人錄而造勢呢?若不然,為什麼偏偏找了一個唐三藏在場的時機呢?
只是我心中對百曉生越發好奇的同時,一面暗忖:“把我推上十大,對隱湖又有什麼好處呢?”
不過唐三藏的話還是打斷了我對魏柔的注視,我眼前這個恍若天仙的絕色少女該是怎樣一個女子,我竟是捉摸不透,她輕易對我說出一個“敗”字,顯然沒有把那些江湖虛名放在眼里,只是她敗可以,隱湖敗也可以嗎?
當她說出這個“敗”字,她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師門呢?若是她連自己的師門榮譽都可以輕言不顧,那還有什麼能羈絆她的心靈呢?
“春水劍派會參加年底的武林茶話會吧!”魏柔收劍,突然問道。
“那可要看我的心情了。”我模棱兩可地笑道,轉頭對唐三藏道:“唐兄,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今日我和魏仙子的比試,唐門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我可不想屁股後面跟著一堆挑戰者天天來煩我。追著我問,『你這只癩蛤蟆究竟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招數,讓仙人似的魏姑娘答應與你一戰呢?』”
唐三藏不由噗哧一笑:“好,我答應你了。只是這麼英俊瀟灑的癩蛤蟆我還真是頭一回見到呢!”而魏柔眼中閃過的一絲羞澀讓我知道,她畢竟還是一個不滿二十的少女。
午時從靈隱寺出來,我和魏柔、唐三藏就分手了,魏柔不是個死纏爛打就能贏得她芳心的女子,我也做好了下水磨功夫的思想准備,相聚便不求一朝一夕。
只是回到悅來客棧卻意外地發現了蘇瑾、孫妙和陪同她們的齊功一票人馬,齊功見到我只說把孫蘇二位大家完好無缺地交給我就算勝利完成任務了,之後就起身告辭。
問過孫妙才知道,自從昨晚遇襲之後,大江盟已經進入高度戒備狀態,就連她和蘇瑾在江園的活動都受到了限制,聽說大江盟和江南道上那些門派的首腦一直在開會,只是討論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她們在為大江同盟會演出了一上午之後,就被客客氣氣地發送了江園。
“齊放還真是謹慎的很。”我心中暗嘆,只是清風、練青霓這兩個原本與大江盟關系最為密切的人雙雙離開江園,而隱湖辛垂楊、魏柔,少林悟性和唐門唐三藏等一批不甚相干的人卻留了下來,讓我知道大江盟要有大動作了。
不過孫蘇二女的歸來卻讓我失去了繼續留在杭州的借口。在齊功給齊放捎去了我對大江同盟會的祝願之後,我甚至不必親自去告辭了。而寶亭也跟隨師娘她們一道去了揚州,我在杭州似乎已經沒有了目標,剩下的只是收起行囊和滿腹的疑問,離開這座美麗的城市了。
杭州離余姚、寧波不算太遠,雖然才和老師見過面,可既然已經到了杭州,我索性就往南走一趟。我並不太擔心秦樓,有六娘照顧,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何況孫蘇二女失蹤的時間越久,再次露面引起的轟動就越大。
去余姚是要去拜會老師陽明公。自從他老人家自揭身份以後,我就覺得和他親近了許多,而他對我也不似對待其他門人那樣,滿口的道德文章,反是給我講了許多做官做人的訣竅,讓我思路頓開。
而寧波則是我關注的一個城市,蘇瑾當初出走揚州的時候曾經到過寧波。被神秘滅門的鷹爪門也有一個鏢局分號在寧波,而寧波更是珠寶走私的重要港口,霽月齋的走私渠道之一很可能就在寧波。
余杭這條路短短一個月里來來回回我已是走第三次了,再迷人的景色對我也失去了吸引力。懶洋洋躺在無瑕懷里,在馬車極有節奏的顛簸里,我竟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聽無瑕小聲“噓”了一聲,然後馬車似乎緩緩地停了下來,就聽車後傳來玉玲刻意壓低的聲音:“鐵叔叔,你已經跟了我們三十多里地了,究竟想做什麼?”
我緩緩睜開眼,無瑕正撩著馬車的窗簾向外探望,我身子微微一動,她就察覺出來,便投給我一個滿是歉意的微笑。
我往窗外看去,官道上玉玲正攔住了一人一騎的去路,而翻身下馬的那個漢子正是鐵平生。
“這老小子還真是痴情得緊呀!”我把無瑕攬在懷里,一只大手正捂在她的椒乳上,在她耳邊輕笑道。無瑕嬌軀一軟,不由得嗔了我一眼。
“玲兒,我要見你娘!”鐵平生憨厚的臉上滿是激動。
也不知是羞意或者怒意,玉玲的臉漲得通紅,就連說話的語氣也陡然冰冷起來:“鐵叔叔,玉玲已嫁入王門,鐵叔叔最好叫我一聲王夫人,玲兒二字休要再提!”
“你娘果然活著。”鐵平生的話里竟有種萬念俱灰的味道,而與我的目光正好相撞的目光里已滿是絕望:“既然得不到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說話間,他驀地抽出長劍往自己的脖頸抹去。
“喂,你想自殺也不必死在我眼前,汙了我的眼睛呀!”雖然鐵平生在江湖素以硬漢著稱,可當我聽到他不帶一絲生氣的話語,我已經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舉動,其實我並不關心他的死活,只是我不想讓他的死在無瑕心中留下什麼痕跡,便隨手拔下無瑕頭上的一根金簪用力擲了出去,那金簪去勢如電,正釘在鐵平生的手背上,他一吃痛,動作就慢了下來,讓緩過神來的玉玲一劍將他的長劍擊飛。
無瑕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緩緩把身子靠在我的背上。那邊鐵平生呆立在官道上,望著落在地上的長劍久久未挪動目光,等我已經示意玉玲上馬車准備啟程的時候,他突然道:“獨木不成林,王動,你秦樓該是很缺少人手吧!”
看他一臉的堅決絕不是像在開玩笑,連我心中都不免生出一絲驚訝,而玲瓏吃驚的樣子更是彷佛又回到了樓外樓與我的那場初遇,那時初出江湖的我毫無顧忌地提出要加入二百年來沒有一個男弟子的春水劍派。
“人若是得了相思病,是不是都變得這麼不可理喻呢?”不過,片刻間我就看到了鐵平生加入秦樓給我帶來的好處,六娘和白秀眼下都只能隱藏在暗處,秦樓實在是沒有一個可以公開露面震懾宵小的江湖好手,鐵平生的江湖口碑和一身武技都還說得過去,排除他是個臥底探子的危險,該是秦樓護院教頭的理想人選,而且在他自己暗戀的心上人眼皮底下,恐怕他也不會弄出什麼花樣來。
“秦樓護院教頭,月俸白銀二十四兩,年節雙俸,一口價,沒商量。”
於是去余姚的隊伍中,就多了一個沉默寡言的鐵平生。
無瑕並沒有問我為什麼留下了鐵平生,或許在她眼中,鐵就像她的眾多追求者一樣,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只是她甚至能忘掉鐵在江園究竟是如何羞辱她的,偶爾還會給鐵露出一張笑臉,這讓我看清了無瑕那顆善良的心。
“無瑕,你太善良了。”
為了照顧無瑕,馬車走得很慢,晚間我們便打尖住在了福瑞客棧。玉玲緊隨著妹妹也來了月信,而無瑕身子一日重似一日,我便落了個清閒。吩咐店家添湯注水,美美地躺在浴桶里享受著無瑕細心的搡拿。
“爺你怎麼這麼說?”她拿著絲瓜瓤子搓著我後背,輕笑著問道:“婢子覺得爺才最善良呢!”
“是嗎?”我含糊道,或許是江湖讓我變得更會偽裝自己了吧!我知道我現在絕不會再在齊放的壽筵上厥辭而別,或許我會找到一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齊放微笑著把我發送門去。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呀!”我感慨道:“為了我的心肝寶貝無瑕,爺怎麼也要善良善良了。”
正說話間,門口傳來一陣熟悉的清朗笑聲,接著就聽有人道:“老大,我能進來嗎?”
來人竟是沈熠。我一面示意無瑕披上件背子,一面笑道:“伯南,這麼巧!怎麼你也到了紹興,快進來吧!”
話音甫落,沈熠便闖了進來,邊走邊道:“聽說福瑞來了好幾個大美女,我就在想是不是你,一問老馬車行的人,果然……”
屋子里黑,他這時才看清楚浴桶里赤身裸體的我,不由笑道:“大少,你還真會享受啊!”又衝無瑕施了一禮,叫了聲“嫂子”,無瑕也忙還禮道了聲:“見過叔叔。”
我說伯南是自家兄弟,無瑕你不用理他,該搓你的還搓你的去。無瑕應了一聲,便拿起絲瓤繼續替我搓著後背,可動作還是有些扭捏起來。
我說我是來探望老師陽明公,又問了一遍他如何到了福瑞。沈熠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可坐下的時候,他臉上已是一副誠懇的表情。
“老大,我當你是真朋友,並不是經歷司的經歷,更不是巡檢司的總巡檢,若是我看錯人的話,我爹偌大的生意也遲早敗在我手里,還不如就把這場富貴送給老大你呢!”
他見我沒說話,接著道:“老大,我可是把沈家上下二百多口的性命都交給你了。不瞞你說,我是去寧波接一批番貨。”
沈熠他竟是如此推心置腹,我凝望著他,不由得想起了六娘的話來。再看沈熠,他慣常的嘻笑面孔早已不見,眼下這一本正經的面孔下竟有著少見的冷靜。
“是珠寶還是鹽茶?”
“老大,看來你對寧波的海上交易並不陌生呀!” 沈熠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不錯,我這次接的正是一批海珠。”
看我有些迷惑,便解釋道:“我們沈家並不以珠寶生意為主,從倭人那里輸入的主要還是茶器與兵器,只是最近寶大祥歇業引發珠寶價格一路攀升,便順手做幾單珠寶的生意。”
“寧波市泊司不是已經裁撤了嗎?與倭人打交道豈不招人耳目?”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沈熠坦白道:“我家原本都是通過松江跟倭人貿易的。可杭州衛不知為何突然加大了對松江市泊司的監督力度,而且還有人打探松江歷年的交易情況,我家不得不躲開這陣風頭。寧波這里因為市泊司已經裁撤,反倒少有人注目。”
原來竟是沈希儀的行動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心中暗道:“伯南,伯父的出身來歷我早有耳聞,不過伯南既然你信得過我,我也犯不著舉發你。走私這東西沒法禁絕,你沈家不作,還會有其他人來做,只要不危害我大明安全,我全當不知道這回事。只是,有件事我想知道,既然沈家不作珠寶生意,想來進口的海珠需要下家消化才行,那麼誰是你的下家呢?”
“我賣給寶大祥成不成?”沈熠見我並沒有出賣他的念頭,臉上又換上了那副嘻笑的招牌模樣:“聽說老大你很關心寶大祥的,看在你面子上我就只加一成,把送給你的彩禮賺出來如何?”
“你想害死寶大祥呀!”我隨口道,便不再追問。沈熠不肯將下家說出,這也在我預料之內,沈家能把生意做得這麼大,對客戶絕對是講誠信二字的。
只是沈熠話中已然給我透露出了不少信息,他這批貨有五千兩金子也就是二萬兩銀子的利潤,那麼貨的總價應在二十二萬兩左右,而下家只有一家,二十多萬兩銀子進批貨,說起來江東的珠寶業界沒有幾家能有如此大的手筆,目標已經縮小了許多,剩下的就要靠我自己去落實了。
“那上家總該告訴我了吧!”
沈熠說出來的名字我竟是很熟悉:“宋素卿?她不是日本貢使團的團長嗎?怎麼她也做起了走私的買賣?”我詫異道。
“那市泊司中官賴恩不也是一丘之貉嗎?”沈熠道。
“這貪官汙吏還真不分中國外國呢!”我隨口笑道,相比另一個燒殺搶掠無惡不做的日本貢使團團長宗設,宋素卿的口碑可要好得多,這也讓我心中安定了許多,畢竟若是宋素卿的話,我與沈熠翻臉的可能性要小了許多。
想起寶大祥缺少大檔手的事情,我便問沈熠在倭人中有沒有相熟的手藝高超的大工匠。
“老大,看來江湖傳言不虛呀,或許寶大祥的殷二姑娘真是老大的心上人呢!”
沈熠說完,才想起我身後的無瑕,忙偷眼看了看無瑕,似乎是怕引起她的不滿。
接著說他正好認識一個工匠,原來是給海上浪人做兵器的,最近改行做珠寶,在倭人中也很有些名氣:“寶大祥若是出得起銀子,估計問題不大。”只是他說起這個工匠的時候,語氣意外地有些惆悵。
“還真是巧哩!”我雖然有些奇怪,可卻為寶亭高興起來。又和沈熠打探了一番海上交易的種種情況,末了沈熠笑道:“老大,你既然這麼感興趣,干脆咱們合股一塊做如何?”
“你可別拖我下水,我在岸上,萬一你出事了,還有人來救你。”我笑道,想起他所說的沈家的主營業務,便問:“伯南,你家的鹽、茶、藥材都是從哪里得來的呢?”
沈熠微微一笑,避重就輕地道:“老大,如果你只是一個解元的話,或許你是真的不知道,可老大你已經在江湖行走了不短的日子,鹽茶和藥材都控制在誰手里該是一清二楚的吧!”
我心道我豈能不知,暗忖沈熠口風著實緊得很,和這樣的人合作倒是蠻有安全感的。兩人又議論了一番,沈熠這才告辭,末了留下一句話:“老大,明天我是單槍匹馬去接貨,若是你沒什麼事情,給我壓壓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