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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七卷 第7章

江山如此多嬌 泥人 5344 2024-03-02 14:29

  充耀拿著我的豐厚禮物去游說他岳父蔣雲竹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寧馨。

  我一面含笑望著盯著我不放、恨不得從我汗毛孔里發現點什麼的寧馨,一面仔細擦拭著新月一文字。

  離開蘇州上京的時候,怕帶多了兵器惹人注目,便把斬龍刃和碎月刀都放在了家中,身上只帶了這把尺半短刀和翌王弓,而翌王弓和箭壺又都留在了白府,眼下自己內力受損,要對付赫伯權甚至華青山,在兵器上就不敢有絲毫馬虎。

  “你這把刀很古怪,雖然短,卻讓人害怕。”寧馨突然道。

  “再怎麼古怪,也比不上你的那把匕首。”我隨口道,卻把下半句咽回肚子里:“否則,你如何能傷得了我!”

  細想那一晚的一切,在匕首刺進我小腹之前,我竟沒感覺到一絲寒意;而發覺被刺,肌肉卻封不住利刃,我就知道她那把匕首定然大有來歷。

  “『墨漪』是皇帝哥哥賜給我的,據說還是西域的貢品呢!”寧馨得意道,只是臉上旋即浮起一層懊惱:“它想殺的人,就只跑了你一個哩!”

  “多謝郡主夸獎。”

  我夸張地深施一禮,順手把一文字掛在腰間,一文字的刀鞘被我故意鑲金嵌玉,看上去珠光寶氣的,倒和京城紈褲子弟腰間挎著斗富的飾刀毫無二致。

  走到鏡前,對著鏡子正了正衣冠,那里面便映出一個俊俏風流的小官兒來。

  “你要出去?喂,你別是沒聽見我哥哥的話吧!”一張娃娃臉從我肩頭探出來,貼著我的耳朵道。

  雖然她人離我還有半尺遠,可那對豐挺的乳已經頂在了我的後背,透過輕薄的衣衫,我都能感覺到那粒微微有點發硬的凸起,我心中不免心猿意馬起來。

  只是想到充耀的話,才皺起眉頭,道:“王爺的話我當然聽到了,可王爺並沒有說三天里不許我便宜行事,在下有公務在身,自然一切以公務為重。”

  見我臉色突然變得沉重,寧馨一時摸不著頭腦,眨了眨眼睛,欲語還休,半晌倒賠出個笑臉來,道:“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算了,你正在氣頭上,我可不想你一怒之下再在背後捅我一刀。”

  我一口回絕道。

  “可你若是個守禮君子,我怎麼會去刺你!”寧馨忍不住唬著臉道。

  “我天生就是個淫賊,你不是也喊過我半天淫賊嗎?那我倒要問問了,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淫賊對美女守過禮呢?”

  “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難道說你是郡主,身份高貴,淫賊就不動心了嗎?”

  我微微一笑:“說實話,在蘭丫頭家的小店里,我就猜到了你的來歷。”

  “你——”

  寧馨一下子被我激怒,氣得臉色煞白,想都沒想,抬手一掌擊向我的後心。

  我暗運不動明王心法,背肌一陣奇異的蠕動,非但化解了她的掌力,而且將她的手掌猛的帶向一旁,她趔趄了一下才站定身形,捧著自己的手腕痛苦地呻吟起來——那手腕竟然脫臼了。

  “干嘛使這麼大的力,我只不過說說而已,就想殺我啊!”我邊說邊握住寧馨的那只玉手,它就和她的身材一樣,肉乎乎的卻不失骨感:“我要去的地方,男人說的比這還難聽呢!”

  “我不怕!”可凶巴巴的聲音卻立刻換成了痛苦的尖叫:“輕點、輕點!”

  見我一攤手,她甩了甩腕子,那手腕已活動自如,臉色微有好轉,白了我一眼,怨道:“你這人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又指著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你又要去找那些婊子?!”

  “別講的那麼難聽。再說了,你又不是沒去過。”

  “人家只是好奇……”

  “我也只是去辦案。”

  “對呀,我倒忘了你不僅是個舉人,還是個捕快哪!”她反身坐進了逍遙椅里,手里驀地變出一只赤銅腰牌,正是南直隸下發的捕快腰牌,想來是替我收拾衣服的時候發現了它。

  她把腰牌在兩手間拋來拋去:“一個小小捕快,竟然富比王侯,還真是天下少有呢!”她譏諷了一句,可見我身形欲動,她卻飛快地把腰牌塞進了自己的香囊里,笑道:“那好,姑且信你一回,不過,不管你上哪兒,本郡主是跟定了!”

  一連走了六家妓院,我都是叫來妓院所有的琴師,見沒有魏柔,我連一首曲子都不聽,就打發她們離開,順便也把自己打發出了妓院。

  “你在找人?”寧馨終於明白了我的用意。

  “是啊!”我落落寡歡地道。雖然希望渺茫,可我心里總存著一絲幻想——下一家,就是下一家,魏柔就會抱著那把古琴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天你在雲仙那兒究竟出了什麼事兒,為什麼昏倒了?我看過你的傷口,好像沒那麼嚴重,哥哥似乎知道點什麼,問他偏偏又不說,真是氣死人了!”

  他瞞著你的東西多著呢!難道要他告訴你,白牡丹已經被贖了出來,不日就成了你的另一個嫂子?

  就是你,不也是一問起顯靈宮那晚的事情來就支吾以對嗎?

  我心中暗哂,嘴上卻道:“你倒說得輕巧,我天生血液難凝,若不是回春堂的大夫真有回春妙手,我早就死在你手里了,王爺不過是怕你內疚罷了。”

  寧馨一臉狐疑地望著我,手下意識地搭在了墨漪上,似乎是想再在我身上劃出一道口子,來驗證我話中的真偽。

  “別疑神疑鬼的了,只要跟著我,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你武功為何這麼差?你師傅練青霓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呀!”

  “父王讓我們習武只是為了健身罷了,師傅也難得進府教大家,只是到了這兩年,她進府的次數才多起來,但加起來每年也不過個把月而已。”又偏頭問道:“師傅她真的很有名嗎?哥哥倒是說過,自從習武之後,打架就很少吃虧了。”

  “你爹爹不喜歡你師傅?”寧馨的模樣倒不似假裝出來的,如果練青霓想借機拉近與代王府的關系,顯然不算太成功。

  “父王是不太喜歡出家人,說出家人斷絕親情,有悖倫常,故不可深交。”她說著,臉色微微一紅,聲音也轉低了下來:“其實,他的話也未必全對,出家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欲啊!”

  我卻聽出了其中的門道,俊仗若真是全然不喜出家人,練青霓怎麼會做了他兒女的師傅?大概是因為前任皇上正德帝喜歡密宗歡喜禪,佛道不相容,他不敢和道門中人來往密切罷了,而今皇上漸有喜好青詞的跡象,練出入代王府才較以往頻繁。

  而俊仗未被練青霓所惑,看來他迂腐王爺的大號倒是名副其實,也難怪充耀寧馨一旦離開他的視线,行為就極其放肆,卻又十分懼怕他爹知道。

  “美人易傷春,你師傅國色天香,自然耐不住寂寞。”我自然不會告訴她,練青霓很有可能是和邵元節在修煉丹道之術。

  可讓我意外的是,寧馨的眼中竟倏地閃過一絲不以為然,旋即撅著小嘴兒嗔道:“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來!”斜著鳳眼問道:“你這話是不是在指桑罵槐啊?”

  “想哪兒去了?有我在,你會寂寞,那才出鬼了哪!”

  “咦?你想陪我一輩子?那我以後嫁人了,你怎麼陪呀?”寧馨眼珠一轉,目光飛快地瞥了我下體一眼,詭笑道:“我倒有個主意哩,不若你淨身入我代王府,就能陪我一輩子了。”

  我頓時氣結,這丫頭竟然沒想過要嫁給我!或許她眼下還滿腦子門當戶對吧,自己倒白擔心了半天,可轉念一想,充耀的囑托換個方式或許一樣可以實現,自己真要惹動了寧馨的情懷,日後怎麼安置她可是一點譜兒都沒有哪!

  心里剛松口氣,卻突然發現寧馨的眼中露出一絲揶揄的笑意。

  “我妻妾成群,若是引刀自宮,頭上怕是要綠油油的了。”

  “就知道你這淫賊家里定然少不了女人!”寧馨笑著嘟囔了一句:“你這人,就只會哄人高興而已。”

  說話間,兩人已出了粉子胡同,天色漸晚,不少人家都掌起燈來,周圍酒肆飯莊的伙計已經開始大聲的招呼客人,我也覺得肚子有點餓了,抬腿想去一家飯莊,寧馨卻一把拉住了我。

  “你很奇怪哩,百花樓是粉子胡同最大的妓院,換做是我,第一個就去百花樓找人,你卻過門而不入,莫非你知道所要找的人不在那里?”

  我錯愕的望著她,半是夸張半是驚訝,想不到她心思不僅靈動,而且相當縝密!

  想到或許今生與魏柔都不再相干,反而不怕寧馨知道了,便道:“記得那晚在隔壁彈琴的那個琴師嗎?我從顯靈宮出來,去百花樓找雲仙,和她不期而遇,卻發現她竟是我苦戀的情人,當時兩人都誤會了對方,我怒火攻心,以致昏厥,卻正巧碰上了王爺,而她想來也不會再在百花樓待下去了。”

  “活該!”一番話半真半假,寧馨果然信了,幸災樂禍地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那些騷狐狸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偏偏勾著你們往那種地方跑,哼,怪不得叫勾欄院呢!”

  “還不是你師徒惹的禍!”我不滿道。

  寧馨欲言又止,一跺腳回頭朝百花樓走去,我忙追了上去,她也不看我,道:“若是她真心喜歡你,她就一定會在百花樓等著你。”

  魏柔真心喜歡我?

  我腳下頓時一滯,寧馨看似淺白的話語卻一下子擊中了我心靈最不願意觸動的地方。和魏柔的交往充滿了權謀的味道,我的每一次接近應該都是為了完成師傅的遺命,達成征服她的目標,雖然我覺得付出的感情越來越多,可這目標卻像一座大山始終橫亘在我的心中。

  而把魏柔和隱湖聯系到一起的結果,就是讓魏柔的每一個舉動看起來都像是代表著隱湖的利益,都含有較量的意味——究竟是我征服了她,還是她征服了我?

  我幾乎沒有想過,或者我內心深處根本就不願意去想,作為一個獨立的存在,魏柔這個二十歲的花樣少女,是不是也付出了一段真情呢?

  像愛寶亭、無瑕那樣去愛魏柔,難道就一定是違背了師傅的遺願嗎?

  我默然跟在寧馨的身後,一同進了百花樓,心緒百轉千回。

  寧馨還記得魏柔的假名,未等我開口,她已對迎來的龜奴道:“去,把陸昕陸姑娘給我請來。”

  見龜奴竟然應了一聲就出去了,我心底猛的涌起一陣狂喜,就連臉上都藏不住那喜色。

  寧馨見狀不由輕哼了一聲,酸酸地道:“我今兒倒要見識見識,這個陸昕是怎樣一個女子!”

  可隨著一陣香風進來的卻不是魏柔,而是老鴇,那晚我贖白牡丹蒙著面,她並不認得我,可見了我之後,她一愣神兒,才一甩香帕扭著身子走到我近前道:“公子是李佟李大官人?”

  見我點頭,她埋怨道:“奴家琢磨著您就該來了,加上今兒,陸姑娘在這兒可等了您三天了!”

  “她人哪?”

  “大官人別急,先聽我說呀!”老鴇小心翼翼地瞧了瞧我,沉吟道:“陸姑娘出門應酬去了……”見我臉色不豫,目光冷厲,她連忙陪笑道:“大官人,百花樓不敢得罪客人,陸姑娘既然在百花樓,總也得守行規吧!”

  老鴇講的自然在理,我吸了口氣,問道:“是誰請她出局?”可不知不覺間,語氣中竟有了醋意。

  “就是通達車行的洪老板。”

  “洪七發?怎麼,他很喜歡聽琴嗎?”我頓時一怔,魏柔自從向解雨習得易容術後,此番易容的容貌與在寧波時已大不相同,寧波時尚能看出幾分謫仙的底子,而今已是化身成了一個平凡少女。洪七發自然不太可能是對她的容貌產生了興趣,再加上他與赫伯權過從甚密,不禁讓我心中泛起一絲不安來。

  “他一個粗人哪里會喜歡這麼文雅的東西!”老鴇笑道:“聽說他做東請客,是客人點名要請陸姑娘出局的。”

  問清楚洪七發請客的地點就在粉子胡同隔壁街的一品樓,我一刻也沒停留,就直奔一品樓而去。

  剛到一品樓門口,卻被幾個壯漢攔住:“兄弟,你換個地方吧,今兒晚上一品樓被我大哥全包下來了!”

  聽樓上傳來的清幽琴聲中夾雜著男人淫蕩的笑聲,我心頭稍安的同時卻禁不住涌起一團怒火,挑釁道:“你們大哥挺能擺譜的啊,他怎麼不把整個京城都包了?”

  “噯,你這小子怎麼說話呀!”那幾個人一撩就著,其中一個更是認出我來,叫道:“是那天在老蘭家多管閒事的臭小子,哥幾個揍他呀!”邊喊邊當胸給了我一拳。

  “你敢打人!”本來就想生事的我立刻翻臉,右手含憤擊出,自是雷霆萬鈞,同樣的金蛇纏絲手,威力卻與充耀手下有著天壤之別,幾人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胳膊已俱被我卸了臼,直疼得大聲叫嚷起來:“大哥,不好了!有人砸場子來了。”

  七八個壯漢聞聲從一品樓里衝了出來,卻被我和寧馨聯手一口氣打趴在地上,寧馨本來就因為蘭家的事情對洪七發一肚子怨氣,此時得了機會,自然不肯放過,一邊打一邊大呼過癮。

  而我望著一地哀嚎的漢子,怒氣總算發泄了大半,只是奇怪樓下打得熱鬧,怎麼卻不見赫伯權出面阻攔。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撒潑撒到爺爺頭上來了!”洪七發人未到,聲先到,只是一眼看到我,他突然一怔。

  “李老弟?”

  他詫異地望了望我,又看了看地上趴著的十幾個手下,又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番寧馨,臉上慍色漸漸消退,突然笑了起來:“洪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李公子竟是文武雙全,只是李公子為博佳人一笑,也犯不著拿我手下弟兄開刀吧!”

  “洪老大,我今兒來不是和你打架的,趙姑娘也沒求我來替她出口惡氣,找你另有其事,可你手下攔著不讓我上樓,我只好先擺平他們。”我注視著洪七發,雙瞳寒光四射:“可是你請了陸姑娘出局?”

  “陸昕?那個彈琴的妞兒?”

  洪七發一呆,脫口道,目光下意識地轉到了寧馨身上,大概在他的腦海里,我為了貌美如花的寧馨大鬧一場尚算合情合理,可為了相貌平平的陸昕,則未免有點匪夷所思了。

  “失言,失言。”洪七發很快回過神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明白我的來意,他語氣也強硬起來:“我是請了陸姑娘。不過是百花樓一姑娘,怎麼,請不得嗎?”

  “你說對了!”

  我原本漸趨平靜的心緒卻被洪七發兩句話又撩撥起來,一股強大的殺氣猝然而發,驚得洪七發登登倒退了兩步,面上驚疑不定。

  “洪七發你聽著,她是老子的女人!趕快放她下來,萬事皆休;否則,老子讓你通達車行灰飛煙滅!”

  我的聲音里似是挾著北冥極地的玄冰,攪得周遭寒澈無比,饒是暑意正盛,身邊的寧馨都不禁微微打了個冷顫。

  而話語中不容置疑的絕強氣勢更是壓得洪七發幾乎喘不過氣來,求救似的朝樓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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