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亭,雞鳴五更了。”
“嗯~是喜鵲叫嘛~”
“寶亭,天放亮了!”
“嗯~十五的月亮……十八圓。”
直到日上三杆,寶亭才戀戀不舍地從我懷中爬起,雖未真個銷魂,可寶亭也心滿意足了。
只是她卻不肯讓我起來,自個兒對著鏡子好一番梳洗,都打扮妥當了,又叫伙計送來早點之後,才服侍我穿衣洗盥,又服侍我吃飯,竟十足一副妻子模樣。
“賤妾不日即往揚州應天處理那邊分號的善後事宜,正巧師娘也要回揚州,賤妾就隨她們一道去,夫君大人且放寬心。”寶亭笑道,見我若有所思,便問還有什麼事。
“為夫相信你有自保之道,”我輕捻了她的臉蛋一把:“寶大祥根基深厚,或許還和江湖有些淵源,要不你這手易容術可就沒了來歷。不過,江湖日趨緊張,寶亭你還要多加小心。”
我想起了六娘身邊的莊紫煙,這丫頭江湖不見其經傳,人機靈,武功又高,倒是最適合給寶亭使喚的,反正無論水旱兩路回揚州都要經過蘇州,屆時向六娘要了她服侍寶亭,路上也安全些。
寶亭微微一笑:“既為君婦,豈敢相欺!爹爹早年曾救過一位江湖女子,後來嫁給了爹爹,就是賤妾的四娘,四娘無兒無女,待我如同親生一般,這易容之術就是她傳給賤妾的。”
說著她眼睛一垂,聲音漸低道:“她還傳了賤妾一樣奇術,若是賤妾不從,任誰也破不了賤妾清白之身!”
早聽師父說起過江湖上確有此等鎖陰奇術,卻不成想叫寶亭學會了,我心中大定,倒想拜會一下這位四娘了,寶亭看出了我的心事,說等於歸郎君了,再見四娘豈不是名正言順,說話的時候,她滿臉俱是憧憬。
正午,西子湖畔樓外樓。
遠遠望著這棟掩映在湖光山色中的古色古香的二層小樓,玲瓏對望了一眼,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而玲瓏那聲清脆的“淫賊看劍!”也似乎又回蕩在我的耳中。
“淫賊看劍!”
我正陶醉在往事的回憶中,突聽樓外樓上傳來一聲暴喝,接著一道劍浪在驕陽的照耀下帶著刺眼的光芒如天河倒掛一般從樓上傾泄而下,氣勢竟頗為不凡!
我這才想起來我今天是來決斗的,雖然我已經有心化干戈為玉帛,可對方看來和我想的並不相同。
鐵平生那張憨厚的臉上布滿了怨怒,那劍法也帶著凜然之氣,顯然他真的要和我決一死戰了。
雲破、月來、花弄影。
斬龍刃在我手中如同精靈一般跳動著,我眼前的那股劍浪頓時失去了形狀,劍勢霎那間便被我分割的四分五裂,那把精鋼劍也被斬龍刃段段震碎,在半空中劃出十幾道弧线激射而出。鐵平生的攻勢就像冰河開裂,立刻潰不成軍。
“饒爾不死,去吧!”
“士可殺不可辱!淫賊,我跟你拼了!”
三擊三破,鐵平生的精鋼劍已經換了三把,兀自不退。而樓外樓的陽台上此時已站滿了人,每張窗戶後面都是一張張熱血沸騰的臉。
“鐵大俠又站起來了!他、他再度換了一把劍!太讓人感動了,這是怎樣的一種大無畏的革命精神呀!讓我們一起為鐵大俠加油!鐵大俠——加油!鐵大俠——加油!”
“……卑鄙啊!卑鄙!今天的這場決斗讓大家總算看清楚了王三麻子的丑惡嘴臉,他、他竟然把劍賣給了那位白衣俠客,這種錢他也敢昧著良心收嗎!?難道他是個沒心沒肺之徒,鐵大俠如此俠肝義膽竟也感動不了他嗎!?這位兄台,怎麼稱呼?華青山?袖里乾坤華大俠?”
“好!鐵大俠再度使出了成名絕技『回首西北射天狼』!啊不,糾正一下,華大俠說這招其實是『三星伴月雲飛揚』,果然是妙絕人寰的一招呀!只是、只是,我想大家都看到了,他的對手實在、實在太恐怖了!鐵大俠的劍……又碎了!”
“阿彌陀佛!朋友們,我們今天不幸目睹了史上最強淫賊王動的誕生!鐵大俠一身功夫,在他面前就像孩童一般,他破去『三星伴月雲飛揚』就像拉屎放屁一般容易,江湖歷史上或許從來沒有這麼強悍的淫賊吧!我看只有空聞大師、清風真人和齊盟主這樣的絕頂高手才能斬殺他吧!請大家……自求多福了!好在我只有三個兒子……”
我不知道那個現場解說的猥瑣漢子是不是就是江湖有名的大嘴巴郭小小,不過他那沙啞的聲音還真的很富有煽動性,配合著後面人群中不斷發出的“鐵大俠加油!加油!”的呼喊聲,我想就算鐵平生有心放棄恐怕也放不下這張老臉吧!
當然,若是他像我一般六識敏銳,能在那般呼喊聲里聽到類似“我買王動三招之內廢了他,這麼大的差距鐵平生還好意思再打下去,臉皮也真夠厚的,換我干脆抹脖子算了!”之類的對話,或許他真的早抹脖子見閻王了。
可眼下他嘴角已經沁出血絲卻依舊又換了一把長劍,我不由得衝遞給他劍的華青山也就是昨天坐在鐵平生身邊的那個白衣漢子一拱手:“華兄莫非與鐵平生有仇?”目光掠過樓上樓下,卻不見大江盟的蹤跡。
“淫賊人人得而誅之,華某恨不得以身相替鐵兄。可惜鐵兄與你訂得是生死決斗,吾等正道中人,豈能像你這淫賊一樣,將信義二字拋在腦後!?”華青山義正嚴辭地道,又輕蔑地望了一眼無瑕、玲瓏。
“我呸!”聽到華青山的話我知道自己昨晚有些天真了,淫賊還是淫賊,人心怎麼能說變就變,特別是這些自命白道的大俠們,大江盟就算勢大也無法禁錮他們的思想吧!
轉眼看無瑕、玲瓏臉色也是微微一變,心中越發討厭華青山,正巧鐵平生又搖搖晃晃地刺來一劍,我身形便僅是稍稍一躲,卻讓那鋒利的長劍在我臂上劃出一道口子來。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我是有心想讓,場外的那聲歡呼剛剛響起便極快地湮沒在一片驚訝聲中。
鐵平生也是一怔,或許是早到了燈盡油枯的地步,他表情一松,竟一頭栽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鐵大俠刺中了我一劍,自己也累昏了。這場決斗就算個平手如何?”
樓外樓上下寂靜了半刻,才零星聽有人喊好,更多人臉上卻是露出意猶未足的表情。華青山陰沉著臉,上前想把鐵平生抱起來,卻被我攔住了。
“華兄不是說淫賊人人得而誅之嗎?你老人家又口口聲聲說我是個淫賊,那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誅殺我的機會,如何?”
周圍眾人又都喧嘩起來,華青山挺直身軀,自有一股威嚴,他微微一笑道:“好,你這淫賊既然願意受死,就別怪我不講江湖規矩了。”
他話音甫落,猛的從人群中衝出四五十個人來,高矮胖瘦,年老年幼各不相同,卻都穿著短打短靠,各舉刀劍,顯然都是些江湖人物。
這幫人並沒有向我撲來,卻是直奔無瑕、玲瓏而去。離三女還有七八步遠的時候,這些人突然分成了五隊,一下子便把無瑕、玲瓏圍了進去。
我心頭一凜,華青山雖然也是江湖名人錄上的成名人物,卻沒聽說他入了哪門哪派,怎麼會糾集了這麼多武林中人呢,究竟是鐵平生的人緣太好還是我的口碑太差,真是人人得而誅之呢?
我剛想轉身相救,華青山的日月乾坤圈已經砸了過來。
“滾!”我反手就是一劍,將鋼圈蕩開。而那幫江湖人已經動了手,隨著你一刀我一劍的是在青樓楚館都很難聽到的漫罵:“淫娃蕩婦!”“騷貨!”“賣騷的賤女人!”
無瑕已經抽劍御敵,只是她臉上茫然中竟真的隱隱有些羞愧,那劍勢有氣無力的僅能自保而已,反倒是玲瓏姐妹氣的雙頰青白,手中長劍含憤而出,轉眼間就傷了兩人。
“華青山,你竟敢聚眾鬧事!”我一腳踢開一個拿著開山斧張牙舞爪呼喝的漢子,一邊喝道。
華青山冷笑一聲:“我等是奮勇抓賊,豈是鬧事!”說著,手中兩只日月乾坤圈一並削了過來。
“瞎了你的狗眼!”斬龍刃壓制住雙圈,我的捕快腰牌已經亮在了華青山的眼前:“敢當眾襲擊朝廷命官,想造反呀!?”
用佛門獅子吼喊出了這句話一下子讓那幫江湖漢子俱是一呆,手上的招式全慢了下來,紛紛回頭望著華青山;而華青山也是一臉莫名其妙,似乎沒料到我這淫賊竟是一個朝廷命官。
“刑部腰牌?你這淫……真是官府中人?”華青山兀自不信,揉了揉眼睛,定睛朝腰牌望去。
他這副模樣反讓我心生狐疑,雖說江湖上知道我來歷的人並不多,可江湖上那些有頭有臉的大門派十有八九知曉我是個官場上的人物,依照江湖傳言的傳播速度,這早該不是什麼秘密了吧,可為什麼華青山和這幫江湖漢子都似不知呢?難道是這些門派都刻意收束消息的流傳,並且刻意模糊我的背景不成?
華青山仔細把腰牌看了幾遍,才把雙環一撤,喝了聲:“且住!”見大家都望著他如何收場,他臉一沉,冷笑道:“哼,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就算你是個官差,在下也要扳倒你!走,弟兄們,上衙門告狀去!”
那群人呼啦一聲都隨華青山而去了,我卻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暗自嘆息,回頭看無瑕、玲瓏俱是滿臉的沮喪,全沒有早間的歡欣。
“爺,婢子真的是……蕩婦淫娃嗎?”
無瑕白皙豐膩的身子上滿是細小的汗珠,陽光照射,發出晶瑩的光芒,彷佛身上鑲滿了鑽石一般妖艷奪目。
“是啊!無瑕,他們說得沒錯,你就是爺的小淫婦,爺是淫賊,你是淫婦,豈不正是一對兒。”我有心排解無瑕心中的自卑,便開玩笑道。
“婢子只是心愛爺,只是想做爺的女人,礙著他們什麼了,他們這般作踐婢子?”無瑕目泫欲泣。
是呀,名教真是害死人!
“管他呢!”我正色道:“無瑕,你只為你我、玲瓏和肚子里的孩子活著,你並不為隱湖、武當、大江盟那一干人活著。只要爺疼你、兒女孝敬你,無瑕你還求什麼呢?”
無瑕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這個婢子也知道,有爺疼著,別人說什麼,婢子都不怕。只是……”她捧起一只如新剝雞頭的玉乳送到我的嘴邊,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我撥弄著那粒紅得發紫的乳珠,含含糊糊地問道。
“只是怕妾年四十絲滿頭,郎年五十封公侯……”無瑕眼中換上了另一種淡淡的哀愁。
“胡說!”我呵斥了一聲,在她雪臀上使勁拍了兩巴掌,心中卻悚然而驚,這詩的頭兩句可是“妾貌漸衰郎漸薄,時時強笑意索寞”啊!無瑕她分明是在恐懼色衰愛弛!
不過,這也怨不得她多心,她今年已是三十有四,在諸妾中最是年長,加之又有身孕,心神不易寧定,最容易胡思亂想,難怪她這些日子勤修春水譜呢。
“無瑕,你可知道爺走馬章台的往事吧!”
無瑕點頭:“爺是揚州有名的風流大少嘛。”
“無瑕,女人我見多了,就說揚州吧,無瑕你的眸子不比李玉那般勾魂奪魄,雙手也不似孫碧那般天地回春,腰肢也不如王曲那般恰似流風,當然你的歌喉也不像蘇瑾那般宛如天籟,可天地之大,只生就了你一個無瑕,在爺心目中,你溫柔似水,堅貞似玉,一點都不辜負你玉無瑕的名字。”
我溫柔地望著她的雙眼,堅定地道:“爺愛的是你整個人,不是光愛你的身子,就算你八十歲一百歲了,爺也一樣疼你愛你。無瑕,爺會與你相守一生!”
一行熱淚止不住地從無瑕俏目中流出,滴滴落在我的額頭上,轉眼她已是泣不成聲。
我起身把她壓在身下,她那梨花帶雨的樣子倍加惹人憐愛。
細心抹去她臉上的淚珠,我笑道:“只是,無瑕,等到我們都一百歲了,都是老頭老太太了,恐怕就不能……這樣了。”說著,我的分身已經溫柔地刺進了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