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後,一座墓地。
一處墓碑前,一個中年男人呆呆的坐在那里,守著一疊燒著的紙錢,盯著墓碑,墓碑上簡單幾個大字:“妻譚馨之墓”。
這時,遠遠走過來一個短發高挑的女孩,在他身邊站定,看著墓碑,也不說話。
“你跟了我好幾天了,找出什麼東西來了麼?”男人也不轉身,輕輕說:“你們刑警隊應該沒有關於我的案子吧?”
女孩不搭腔,過了會兒,輕輕哼笑了一聲,說:“趙升是吧,你本事還挺大的嘛,這個都知道。”
頓了頓又說:“對,我查你跟隊上沒關系,是我自己要查的。”
咬咬牙又說:“我要讓你知道,這個國家是有法律的,別以為你認識幾個當官的就可以無法無天!”
趙升緩緩轉過身,仍是坐在地上,笑笑說:“那就請歐陽純警官說說,我怎麼就無法無天了?”
歐陽純曲著腿蹲了下去,臉上的笑容比男人還要燦爛,盯著男人的眼,說:“好,咱們就好好聊聊,嗯,首先,你說我是該叫你趙升好呢,還是叫你吳峰?”
看著男人臉上的笑慢慢凝住,女孩笑的更是燦爛:“這世界很小呢,也不只你認識幾個高官,有那麼幾個門路的。嗯,要為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歐陽純扭頭看看那墓碑,喃喃又說:“嗯,今天是她的忌日吧。”頓了頓看著男人說:“不過,那個妻字寫的不對吧――當年你們沒結婚吧?”
男人淡淡說:“結了。”
“嗯?”
“只是沒領證,我沒到法定年紀,嗯,領沒領證重要麼?”
女孩沉默了一會兒,說:“知道我為什麼要調查你麼?”
男人笑:“我不想知道。”
女孩呆了一下,把腿盤開,坐到地上,笑笑說:“可是我想告訴你。”
頓了頓說:“前一陣子的那幾起輪奸案……嗯,也不能全叫‘案’,只有一起報案了呢,嗯,你知道吧?”
男人笑著不說話。
女孩又說:“最初是我受理的這個案子,可性質這麼惡劣的案子,我發現局里根本就不怎麼重視,也不讓我插手。嗯,所以,我就只好自己私下查了,一查才知道,這可是個連環案,幾個受害人都跟二十年前的一起輪奸殺人案有關,嗯,我查看了當年的卷宗,發現一個秘密。”
女孩子停下不說,坐在那里,笑眯眯與男人對視起來,男人也笑眯眯的看著她,遠遠看去,像是坐著一對熱戀的情人。
歐陽純輕輕說:“主犯是一個叫吳峰的人。是你。你當年認定你同居的女朋友外面有別的男人,便找了一幫小痞子輪奸她,當時,你對你女人說,‘既然你那麼喜歡偷男人,就一次讓你偷個夠。’”頓了頓,問:“是不是你當年的原話?嗯,他們輪奸你女人的時候,她卻衝著你笑,說你沒用,滿足不了她,說你們的女兒也不是你親生的。於是,你就惱羞成怒,一刀把她捅死了。嗯,對了,還有,你捅你女人的時候,正好被一個值班巡邏的片警看到了。是不是這樣?”
女孩頓了頓又笑,說:“聽說案子審理的時候,你是被當強奸犯關押的,嗯,那些個強奸犯在牢里,是什麼樣的待遇,我想你應該深有體會的吧,你屁眼沒被他們插爛吧?”
停了停,女孩輕笑出聲,看著男人的眼,又說:“跟我說說,什麼感覺,舒服麼?”
男人臉上的笑容一絲不減,緩緩說:“你想激怒我?”
男人搖搖頭:“歐陽警官,你太嫩了,這招數太老土了。嗯,如果你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的話,哪天我會幫你親自感受一下的。”
女孩臉上慢慢冷下來,嘆嘆氣,頓了頓又說:“檔案里紀錄的是,你在牢里受虐不過,跟那幫獄友毆打起來,結果給一刀砍在腦袋上,砍死了。”
女孩盯著男人臉上的那處刀疤說:“這個挨刀應該沒錯吧。可你真有本事啊,你後台很硬麼,一個活蹦亂跳的人硬給記錄成死的了。”
女孩看著男人,不再說話,男人等了半天,說:“就這些?”
女孩點點頭。
男人又說:“既然你知道的這麼清楚了,還有必要從我口里套出話來麼?你想再知道些什麼呢?”
沉默了一會兒,女孩說:“真相。我覺的事情遠沒這麼簡單。”
男人笑笑說:“真相,真相重要麼?”
女孩說:“嗯,也許過去那個案子真相不怎麼重要,我也管不著。可我關心的是現在這幾起輪奸案的真相。”
“嗯?這個與我有關麼?”
“幾個當事人我都找過了,開始的時候,他們都指向你。”
皺皺眉女孩接著說:“可我就不明白了,如果當年的案子像檔案里寫的那樣,你應該沒理由報復他們的啊。”
頓了頓女孩又說:“能跟我說說你為什麼要報復他們麼,告訴我你怎麼能有臉去報復他們,因為我覺得你最需要報復的人是你自己!”
男人不說話,默默看著旁邊墓碑。女孩又說:“你又給了他們什麼好處,或是怎麼威脅他們了?”
男人看著她:“嗯?”
女孩笑笑:“你不知道?――現在他們都改口了,說根本就什麼事也沒發生,他們都是瞎說的。”
頓了頓,女孩笑:“有意思吧,有個都給人切掉了三根指頭,竟高叫著什麼沒發生。”
死死盯著男人的眼,緩緩說:“你真有本事!”
“原來是這樣,你現在這連當事人都沒了。”
男人咯咯笑起來:“都已經沒有案子了,那你破個什麼。你來找我又有什麼用呢。”
頓了頓笑笑又說:“你是處女麼?”
女孩愣了愣,聽男人又說:“如果你把第一次給我的話,我什麼都告訴你。”
歐陽純盯著男人,從牙縫里冷冷擠出幾個字:“小子,你別狂,總有一天你會落在我手里!!”
男人看著她,笑:“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頓了頓又說:“對了,以後再有什麼事問我,直接問你爸就行了,你應該知道的吧,他是我們醫院的代理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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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過十點,城市一角。
歐陽純躲在屋子里,坐在床邊,皺著眉,看著鋪著一床的案件材料。
一個中年男人敲門走了進來,站在女孩身後,瞅著一床的紙張,說:“小純,該睡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女孩回過頭,說:“爸,我今天去見趙升了。”
歐陽宏點點頭,嗯了一聲,說:“有收獲麼?”
女孩搖搖頭,說:“我有種直覺,這些案子一定是他干的。”頓了頓女孩又說:“爸,如果真是他干的話,你會替他辯護的麼?”
歐陽宏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說:“當然了,我是他的律師。再說,現在不是還沒證據證明是他干的麼。”
頓了頓歐陽宏又說:“對了小純,這案子不是已經銷了麼,那個報案人都認罰了說自己是瞎說的了,怎麼你還追著不放呢。”
女孩說:“那些人肯定是被逼的……嗯?爸,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啊?”
男人呆了呆,說:“小純,你爸可是律師!嗯,小純,這案子你還是別管了,里面的事多著呢,你管不過來。”
女孩說:“爸,你是指二十年前的那個案子麼?”
頓了頓說:“我就不明白了,他都干了那樣殘忍的事了,而且人證,物證都全,也給判了死刑的,可為什麼沒執行呢?”
歐陽宏呆了呆,緩緩說:“小純,你還太小,這世上,很多事情,並不是表面看來那麼簡單。這案子的水太深,你真的別再參合了小純。”
女孩不再吭聲,過了會兒,忽的說:“爸,前陣子,我查了一下那次交通事故……”
歐陽宏瞬間冷了臉。
女孩看著他,平靜的說:“爸,我覺的那些傳言是真的。雖然屍體燒得很厲害,照片上他們當時就是抱在一起的,那個儉屍員說,當時媽媽跟叔叔抱的那麼緊,根本就分不開,他說不是一般相愛的人,是不會那樣的……”
歐陽宏大吼:“小純!”
女孩臉色仍是一片平靜:“你是不是一直跟我隱瞞著什麼,爸,媽媽當年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了?”
歐陽宏青著臉不再說話。
女孩走近一步,拉著他的手,說:“爸,我媽是不是個壞女人,怎麼家里沒有一張你跟媽媽的照片,爸,你是不是特別恨媽媽?”
歐陽宏仍是不說話。女孩又說:“爸,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好麼。你老不說,我現在都懷疑你是不是我爸爸了。”
過了會兒,女孩說:“爸,打小我就覺的自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從小到大,無論我惹出什麼事,你從來沒打過我,甚至沒罵過我……”
歐陽宏愣了愣,說:“小純,爸爸不打不罵你,那是因為爸爸疼你啊,你打小就沒了媽媽,爸爸不疼你誰疼你?”
女孩搖搖頭,說:“不是這樣的爸爸,我能感覺出來,對,就是能感覺出來……”
呆了半晌,歐陽宏把女孩抱在懷里,在她耳邊輕輕說:“小純,爸爸可以拿生命擔保,你媽媽是世上最好的媽媽。你叔叔……嗯,你叔叔,他雖然曾經做錯了一件事,可他已經改過自新了。”
歐陽純頭埋在爸爸懷里,喃喃說:“爸,我好怕……我怕哪天你會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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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趙升一身酒氣的回到家里――是真正的屬於他一個人的家,不是貓頭鷹小區臨時偽裝的那個。
趙升搖晃著開門進屋,玄關里聞到一縷幽香,打開燈,又看到地上一雙女式鞋。
他正換著拖鞋,迎出來一個女孩,遞給他一杯溫水,說:“叔叔,喝口水。”
男人呆呆的看著這張文靜的小臉,聽她又說:“叔叔,生日快樂啊!”
頓了頓,紅著臉把放到背後的手伸出來,把一只毛毛熊遞給男人,輕輕說:“叔叔,你的生日禮物。”
男人呆呆的看著她,仍不說話。
許靜給男人看的臉紅的更是厲害,說:“叔叔,媽媽其實也等了好久的,也打給你好多電話,可你手機一直關機。”
頓了頓又說:“叔叔,我其實想陪你去小馨阿姨墳上的,可我媽還是不讓我去,說我會打擾你跟小馨阿姨。”
女孩眼里慢慢濕了起來,微紅著臉說:“叔叔,你想哭就哭吧,好麼,就跟以前一樣。”
男人上前把女孩緊緊摟在懷里,幾息之後,忽的哇哇大哭起來,鼻涕眼淚跟著一齊涌了出來,語無倫次的嗚咽道:“小靜,我對不起你小馨阿姨……嗚……是我害了她……嗚……是我殺了她……小馨,你原諒我,啊,原諒我……嗚……小靜……你能原諒叔叔麼,原諒叔叔好麼……”
女孩抱著男人,濕著眼,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跟以往一樣,像在哄一個孩子似的說:“叔叔,我原諒你了,啊,我早原諒你了,別哭了叔叔,乖啊,別哭了,我們都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