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慘叫聲一連串響起,彷彿一把長刀沿著森林橫掃而過,最後在離總部半里猛然停止。
接著一陣恐怖的咆哮聲響徹森林,那聲音,對迦凌遙來說很熟悉,她聽出來,那是在召喚自己。
迦凌遙平靜地說道:“命令所有受傷的士兵退回帝都,能夠戰斗的,統一由龐萊斯萬騎長指揮。森林不必再守。”
“殿下,您去哪里?”
“我去會會一個老朋友。”
迦凌遙用心選了一柄長槍,提著它,朝自己的坐騎走去。
陽光透過綠葉,在黑豹光亮的皮毛上印下斑駁而耀眼的花紋,一切都像初夏的景象。
然而黑豹身下那層白雪,卻顯示出季節的迥異。
迦凌遙吸了口冷冽的空氣,淡淡想到,“三千人,需要用一整天才能殺完吧。”
********************
上一次是一年前,自己帶著五百豹騎兵和一百術士,在深山追蹤月余,最後擊潰了三千人的蠻族部隊。
敵我比例5:1;戰果:全勝。
但如果換作面前這三千人,迦凌遙估計至少需要一萬名豹騎兵,戰果還難以預料。
“怎麼可能?”
迦凌遙有種被愚弄的荒唐感,“那些獠牙和肌肉,是他們故意化裝用來嚇唬我的吧?”
一年前,三千人的蠻族部隊,擁有六名黑武士。
現在有三千名。
整整三千名黑武士。
一樣尖利的獠牙,一樣結實的肌肉,一樣的銅皮鐵骨。
最前面那個披著獸皮的大漢,長著雄獅一般的頭顱,正是圖爾特人的首領,圖瓦。
四周散落著帝國士兵的屍體,隨樹木遷居於此的鳥獸,早己逃離血腥的戰場。
樹木顯出不正常的枯萎,葉片還飽含水分,只是奇怪地失去綠色,變得淺黃。
黃葉蕭蕭落下,騎著黑豹的少女緩緩放下長槍,“能不能給我一個解釋?我想,我並沒有忽略任何枝節。”
圖瓦搖了搖毛發聳然的獅首,“驕傲的女人,你犯了許多不可饒恕的錯誤。”
迦凌遙不客氣地打斷他,“我只想知道,你們為何會擁有這麼多黑武士?”
“這超出了你的理解。”
圖瓦沒有回答她的疑問,逕自說道:“有一場屬於你的賭賽,假如你能夠得勝……”
********************
十二月七日,當最後一片樹葉飄落雪野,戰爭宣告結束。
除了守衛帝都的一支千人隊之外,剛剛重組一年的瑞棠軍團全軍覆沒。
荊棘與藤蔓以奇跡般的速度破土而出,沿著枯死的巨樹攀緣而上,尖利的黑色幾乎刺破了蒼穹。
神聖的防護森林,成為囚禁帝都的第一道藩籬。
第二道藩籬是帝都周圍連綿的群山。
來自北疆的蠻族在一夜之間占據了五座關隘,扼斷了帝都的咽喉。
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占領沒有防御能力的帝都。
只有一個蠻族武士作為信使,向帝國政府通報了現狀,並獻上一只木匣,最後希望政府能夠提供五萬人的食物。
除此之外,戰勝者再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信使走後,華若翰把自己關在房中,關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人們打開房間,才發現他用佩刀切斷了自己的喉嚨。
在他桌上,放著那只木匣,和一封書信。
華若翰的遺物被很快送到榮雪天後座前。
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人們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帶著光環的神聖家族身上,希冀榮雪天後能夠象從前那樣,用智慧和權威繼續瑞棠王朝的光榮與輝煌。
身邊再沒有任何助手,榮雪天後孤寂地坐在會議廳中。
周圍是那樣空曠,她彷彿坐在無邊無際的空虛中,既疲倦又無助。
她已經有了預感,但看到木匣中白發蒼蒼的頭顱時,榮雪天後還是象被人生生折斷了翅膀一樣,痛苦地戰栗起來。
那是首相白理安的頭顱,很明顯,蠻族人用這種方式宣告:帝國的繼承人,迦凌陽王子已經落到他們手中。
“媽媽……”
迦凌潔悄悄來到她身邊,拂去母親臉上的淚珠,“弟弟不會有事的。”
榮雪天後怔怔望著唯一的女兒,她僅存的明珠。
“我能感應到……弟弟就在城外。他在森林里。並沒有不開心。”
迦凌潔的目光象泉水一樣清澈。
“我該怎麼做……”
榮雪天後象被封裹在熾熱的鉛水中,窒息般的痛苦使她難以呼吸。
在她手邊,是華若翰用血寫成的書信:服從神的裁決。
********************
第二天東石軍團的前鋒抵達帝都,卻被蠻族武士阻擋在關外。
經過短暫的戰斗,狂猛的黑武士們輕易便擊潰了遠道而來的東石軍團。
在此後的半個月內,西林軍團、北武軍團,包括南翔軍團都嘗到帝都雄關天險和黑武士的苦頭。
沒有一個人,一匹馬能進關一步。
同樣,困守帝都的居民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越過森林。
誰也不知道敵軍的總部設在森林的哪一個角落,甚至沒有人見過敵軍的影子。
最晚抵達的蠻族武士成了森林的統治者,接收食物、負責警戒,並牢牢控制著帝都通向外界的五座關隘。
但他們並沒有截斷帝都與外界的通訊,表面看來,政府還在維持著對帝國的統治。
動亂在極短的時間內席卷了整個帝國。
正如華若翰當初所預言的那樣,失去實際控制能力的政府,再難以約束人們的野心。
各城市當權者憑藉武鳳帝姬當初的禁令,成為實質上的獨裁勢力。
而帝國民眾最大的威脅,則來自於失去指揮的軍隊。
他們或被阻於關外,或在行軍途中,還有一部分駐守邊疆。
這些散布整個帝國的軍隊,很快分裂成無數派系。
有些依付於當地城市,有些成為獨立武裝,彼此攻伐不斷。
而忠於帝國的軍隊,則陷入既無給養,又無駐地的困境,進退兩難。
久違的烽煙,開始在廣袤的帝國燃起。
鮮血與屠殺,這些只發生異族的慘劇,終於降臨到帝國子民身上。
迦凌皇室的神聖權威,在連綿的兵戈中搖搖欲墜。
往日的輝煌漸漸遠去。
********************
最彷徨的莫過於帝國最高統治者,榮雪天後。
一連串的危機,使她失去了曾經的明斷,變得遲疑而猶豫。
短短一個月內,白理安、華若翰、鶴瑜,以及軍方將領全部喪失殆盡,政府精英為之一空,她身邊連一個可以商討政務的人都沒有。
尤其是迦凌遙的慘敗,使榮雪天後的自信徹底淪喪。
榮雪天後無法相信自己的每一個判斷,更無法確定自己的命令是否正確,可是需要她決定的事務又那麼多,那麼重要。
每一天,各地的告急情報都像雪片一般飛來,在她面前堆積如山。
無法選擇的榮雪天後就像一個溺水者,緊緊抓住手里唯一一根稻草。
即使是當聖女時,她也沒有如此頻繁地出入過聖殿。
每天,榮雪天後都會帶著難以決斷的要務來到聖殿,乞求神明的明示。
有時一天內,她會連去幾次,詢問不同的問題。
而每一次,她都要把自己的肉體當做禮物獻給大祭司,任他恣意凌辱。
為了維持丈夫遺留下來的帝國,榮雪天後拋棄所有的矜持和尊嚴,不惜象娼妓一樣討好迦凌赫,承受種種屈辱和玩弄,以博得他的歡心。
因為大祭司的滿意,是通往神明的唯一途徑。
迦凌赫對自己的鮮血越來越珍惜,享用完榮雪天後的肉體之後,他只用針在指尖輕輕一刺,在池水中劃兩下就算完事。
幸好寬宏的明穹大神並不介意他的敷衍,也沒有責備榮雪天後頻繁將他喚醒。
而再復雜的問題,都會在明穹大神的明示下輕易解決。
榮雪天後訊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迦凌遙的下落。
“你的女兒非常勇敢。”
明穹大神安祥地說:“她始終沒有放下手中的武器。就在剛才,她又殺死了一名強大的敵人。死在她劍下的勇士不計其數。遲早她會戰勝一切,帶著你的兒子,帝國的繼承人回到你的身邊。”
明穹大神每次只回答一個問題,榮雪天後不得不在迦凌赫面前用各種器具表演出使他滿意的自慰,才得到再次進入聖殿。
“是為了你的兒子吧,榮雪。”
不等她開口,明穹大神就說出了她的來意。
“迦凌陽會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他會擁有蒼鷹的冷靜、雲豹的敏捷、雄獅的意志和猛虎的力量。任何人都將服從於他的旨意。當他回到你身邊的那一刻起,帝國將恢復和平,他的子孫會遍布天下,永世不絕,而迦凌氏將會擁有無比的榮耀。”
榮雪天後感動得熱淚盈眶,神諭使她充滿了希望。
自己所受的屈辱和痛苦,都變得無足輕重。
拜倒在明穹大神腳下的榮雪天後愈發虔誠。
在民眾中心目中,她曾經有著天神一般的地位。
無與倫比的丈夫和兒女,以及帝國子民的膜拜,使她曾經高高在上,俯覽眾生。
然而現在,在明穹大神面前,她感覺自己是如此微不足道。
只有明穹大神,才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榮雪天後暗暗發誓,等女兒和兒子回來,帝國恢復和平,一定要為明穹大神建造一座更華麗的聖殿,獻上一切珍貴的禮物作為祭品。
明穹大神一定能庇護帝國渡過難關,使迦凌皇室重建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