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沙之舟的關系,壓根兒就不是買凶賣凶,而是從一開始,即為同謀——”我斬釘截鐵道:“你所謂的我這一億身價,並非支付給沙之舟的買命錢,似乎剛好是你張家急於填補的債務窟窿吧?所以沙之舟肯賣命幫你,圖的也不可能是錢……”
估計是沒想到我這問題的目的並不是好奇他背後有無買家,又有多少買家,而是借此求證他與沙之舟的關系,張明傑眼中閃過一絲慌張,故作鎮靜道:“說了坦誠,可楚少又在套話。”
我激將道:“既然坦誠,那張少就告訴我唄,我猜對了,還是猜錯了?”
“楚少不妨接著猜,沙之舟圖的若不是錢,那他圖的又能是什麼?”一語雙關,既像默認,又似反駁。
我無視他耍著小聰明的坦誠,自顧自的推理分析,道:“你想綁架我,嫁禍給柳曉笙,為的是破壞墨柳兩家的關系,柳墨不和,張家便有可能得到柳氏更加堅定、更多方面的支持;你想知道許恒的下落,則是有備無患,萬一被精明的柳公子識破你在從中搗鬼,你還有許恒這張底牌——即使高傲的柳公子不心動這張底牌的隱性價值,仍與你撕破臉皮,可就像你說的,單是北天願意不惜代價買許恒命的人便不在少數,何況區區一億,還是借款?雖說與許恒這個名字扯上關系的買賣,再合理合法也多多少少要擔些風險,可相較之下,這無疑是沒有辦法的最好辦法,至少,不必擔心柳家翻臉揭你張家的長短了,因為柳家不會蠢到為了報復你張明傑一個人渣,就去得罪那些和你一起在許恒這張投名狀上簽過名字的一群人渣。對啊,這才是你們張家人做事的風格,低調謹慎,滴水不漏,絕不輕易挺而走險。你的目標是我,執著許恒,僅僅是擔心柳公子如果不能如你所願,你手里還有一張底牌,所以這張底牌,不到萬不得已,不被置之死地,你都絕不可能暴露。”
張明傑不掩驚訝,亦不掩惋惜,嘆道:“若非立場對立,真誠結交,楚少必是我人生中最好的知己,可惜,現在我對你,卻只有敬畏……可楚少你還是沒說,沙之舟既非圖財,他圖的又是什麼?”
“知道你張家圖什麼,才知道你張家能給他什麼,”我道:“綁我也好,謀許恒也罷,說到底,你的目的都只有一個,就是為了隱瞞和擺脫張家目前債務纏身的窘狀,藏好這條被絕對不能被墨家人抓到的小尾巴,繼續維持和穩固你們張家在風暢的地位與權威。因此我想來想去,覺得沙之舟想要的而你張家又能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就只有——未來,或者說,是一個新的開始。”
“聰明,”張明傑擊掌贊道:“楚少絕對是我張某人有生以來遇到過的最聰明的人。”
我搖頭,卻不是謙虛,“我不聰明,還很蠢,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早該想到的——沙之舟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我出手,如果只為求財,未免有些說不通,畢竟再多的錢,有命賺沒命花,又有什麼意義?更何況事情鬧得這麼大,他背後若有雇主,為免牽連暴露,恐怕也不會吝嗇破財消災,甚至是殺他滅口了吧,哪容得了他一再壞事?因此我才覺得,張少與他是一案同謀,而非雇傭關系,你們的背後,或有買家,卻絕無雇主,所以我也早該想到的,沙之舟寧可豁出自己的命也想要了我的命,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的……都說沙之舟為人義氣,可若說他是為了給他那兩個手下報仇,實在有些牽強,畢竟,他那兩個忠心卻智障的手下是折在警察手里,與我沒有太直接的關系,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他如此恨我,是因為我毀掉了他的未來啊……”
張明傑訕笑道:“確如楚少的猜測,沙之舟渴望重振門楣,想重新開始,他願意幫我,是因為我許諾給他與風暢合作的機會,可楚少卻為了包庇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許恒,讓他變成了和許恒一樣十惡不赦的殺人犯,這仇怨,是有些大了啊。”
“第一,我沒有包庇許恒,我只是沒有抓他的能力和義務,而他肯自首,卻是因為我接受了他並不在我義務范圍之內的請求;第二,許恒是不是十惡不赦的殺人犯,都輪不到你姓張的或者他姓沙的來審判發落;第三,是我讓他沙之舟變成十惡不赦的殺人犯的?張少爺,您這是謙虛還是謙讓啊?”我目光能剜肉,怒視他道:“你敢不敢摸著自己的良心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柳曉笙宴會那天沒出意外,你們順利得手將我綁了,今天的楚南,是一個還能像這樣坐在你面前說話的活人,還是一個死都尋不見屍的冤鬼?”
張明傑干笑兩聲,不接話茬,轉而說道:“楚少剛才的問題算是問完了嗎?”
丫回避,等同承認會撕票啊!
我怒不可遏,反而笑了,“當然沒有,我問題才說出一半就被你打斷了好嗎?”
張明傑被我嗆的一窒,尷尬且無奈,道:“那就請楚少問全。”
“倒也不用,”我大度的擺了擺手,道:“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單北天願意出價一億甚至更多買許恒命的人就不在少數,我只是好奇,這些人,都是誰啊?”
張明傑的回答十分干脆,“不知道。”
我皺了皺眉頭,斜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並未開口。
我知道,張明傑會補充的。
果不其然,張明傑賠笑說道:“楚少別誤會,我這麼回答,不是敷衍,而是因為我知道的,你也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的?”我心里一動,感覺自己好像疏忽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李星輝……楚少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曾經找過他吧?”張明傑展露出一種即使我不相信也無法否認他好像全無保留的坦誠態度,道:“牛程錦和李星輝的關系,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沙之舟在潛龍山莊度假村失手後,牛程錦暴露自殺,你第二天一早就約了李星輝見面,晾了他半天,卻一個字沒提一句話沒問,說沒有懷疑他,恐怕誰都不信,再說李星輝也不是傻子,回過頭就反應過來了,他當時強裝出來的冷靜,已經是最誠實的答案,你也用不著再問什麼,然後沒等我們做出反應,當天下午,龔凡林就失蹤了,晚上,你便向我們父子開出了風暢百分之七股份的條件——其實第二杯酒的答案,楚少和我都心知肚明。你開出百分之七的條件,為何我張家難以接受偏又難以拒絕?因為大家心照不宣,你只要把龔凡林交給警察,而他將我給供出來,那麼不管我是因為什麼事情被抓進去的,已是驚弓之鳥的李星輝都會被嚇尿了褲子,原本就在警方黑名單上的他無論是跑路還是自首,我恐怕都很難再出來了吧?即使李星輝本事大,一輩子不會被警察抓到,可他許諾借給我的一個億,短時間內卻肯定無法兌現了……說實話,我當時並不確定楚少是否已經知道了我們張家的經濟問題,可毫無疑問的是,楚少當時的所有反應,都是非常刻意的,絲毫沒有掩飾對我、李星輝、牛程錦、沙之舟之間關系的懷疑,即使你真的只是懷疑,因此開出百分之七這樣一個似乎合情合理又過分到充滿了試探的數字,可做賊心虛的我還是沒有膽量讓你去求證,因此,我能做出的選擇,只有兩個:接受,破財免災,與楚少求和;不接受,一路到底,繼續對楚少出手……”
張明傑似是詢問,又自問自答,道:“無論我怎麼選,其實都是楚少你願意接受的,對吧?我接受,就是攤牌和解,用風暢百分之七的股份,換楚少對我和沙之舟的高抬貴手;我不接受,勢必擔心楚少接下來的動作,定會急著再出手,同樣可以印證楚少對我的懷疑,而到那時候,風暢百分之七的股份,恐怕都買不來我的平安了……”
我沉默不語,表情平淡,也沒有讓張明傑從我臉上得到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