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討論泳衣的話題,不無目的。
她今天之所以心情很爛,便是因為大清早的龍珊就打電話通知了她江老夫人飛來北天的事情,要她和我一起去探望江玉,苦思脫身之計而不得,這才憋出一肚子情緒,與流蘇火星撞了地球……但聽紫苑說了閔柔約我一事,就仿佛是穿透隱瞞的一线陽光,她當即動了心思,再聽我說老墨已經打消了讓我去探望江玉、討好江老夫人的念頭時,更是興奮不已——她也要去,借閔柔之約,躲江老夫人……
毫無疑問,這是以公徇私,但同樣毫無疑問的是,這理由天衣無縫——她昨天剛剛成為十三城計劃的負責人,在分公司主管、子公司高層齊聚集團總部之際,有太多事情需要她參與、商討,在這當口她想離開工作崗位,以此躲避江老夫人,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閔柔有請!
只要我們把嘴巴閉緊了,誰知道閔柔約我們是去玩的?
墨菲的小心思我懂,她最多躲個一天半天,早晚還是要去見江老夫人,但她就是要告訴江老夫人,這一天半天,她和我在一起,江玉是傷是死,她根本就不關心……
墨大小姐歡天喜地的上樓去請示老墨了,我們都認為老墨不會同意,可喝杯茶的功夫墨菲就回來了,進門便亮出一個勝利的姿勢,“婉兒收拾東西,跟我們一起去玩……不,是赴月之谷公司閔小姐的邀請。”
婉兒驚喜道:“我也一起去?可以嗎?”
“當然可以,”墨菲說道:“既然是去辦公事,我當然要帶上兩個助理,樣子裝足了,別人才不會懷疑。”
流蘇一聽可以帶兩個助理,忙道:“對對對,樣子要裝足才好……”
“所以……”墨菲拉了個長音,“就辛苦程小姐你留下了。”
“什麼?!”流蘇當即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為什麼我留下?!”
“因為我相信你,我只能帶兩個助理,紫苑算一個,另一個為什麼是婉兒而不是你?你要留下來暫管投資部,看,我是多麼的恩怨分明……”
“我呸!你是假公濟私吧?!”程姑奶奶不干,“閔柔請的是南南又不是你!我不管,你去我也去!”說罷,朝我瞥了一眼,顯然是不放心我和墨菲在一起……
“好吧,大家一起去,”就在我們都以為墨菲如此好說話,是心情大好的緣故時,她卻瞄著流蘇的胸脯,一聲冷笑,“你要自取其辱,我為什麼不給你這機會?出發,咱們先去買泳衣~”
程姑奶奶的臉色登時陰沉……
“等一下!”我拉住迫不及待的想要開溜的墨菲,訕笑著問紫苑,“合適嗎?”
紫苑淡淡道:“合不合適,我說了不算,你應該問閔柔。”聽到墨菲與流蘇也要一起去,這丫頭多少有點吃味,撥通了閔柔的電話,然後遞到了我手里。
也不曉得閔柔是真大方還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目的,很爽快的表示,人越多越好,玩嘛,圖的就是熱鬧……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紫苑也一早就知道閔柔不會反對,不然昨晚楚緣給老爺子和後媽打電話的時候,她就會勸阻,她不希望墨菲和流蘇也一起去,所以對閔柔的反應抱有一點點的期待罷了,結果,是讓她失望的。
我能理解,畢竟我和小紫的關系,家里的三個丫頭都已經知道了,我們相處起來,可以更自然、更親近一些,可墨菲與流蘇也一起去的話,不免就要多些避諱,紫苑回國之後一直刻意與我保持距離,好不容易有個機會甜蜜恩愛,旁邊卻亮起幾個電燈泡……
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說起電燈泡,就算流蘇和墨菲不去,就沒有了嗎?
楚緣那丫頭對今天也是滿懷期待的,而且小紫的事情,她並沒有完全釋懷,如果這時候再看到流蘇……
現在我是真的不敢惹那寶貝兒生氣了,天知道她吃起醋來會再做出點什麼來。
靈機一動,我忽然想起一個人,如果她也去的話……於是我笑道:“既然要裝樣子,索性就裝的更像一些,也帶上劉姐一起吧。”
。。。
墨菲和劉姐要交代工作,婉兒與紫苑手里亦有些瑣碎的事情沒做完,要拜托給秦嵐接手,我便拉著虎姐和流蘇先下了樓,在一樓大廳的休息區等候,之所以提前下來,是有目的的,但絕不是為了像張明傑一樣來這里守株待兔,更不是為了撞見上班遲到的司馬洋!
司馬同學臉皮極厚,看見我坐在大廳,微微一愕,隨即老熟人一般走了過來,禮貌的對流蘇與虎姐點了點頭,然後才問:“楚兄,我可以坐下聊兩句嗎?”
我笑道:“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司馬洋無奈的聳聳肩,“那就只能等改天楚兄說可以了再聊,打擾了。”
以退為進?
這回答讓我有些意外,倒叫我不好強硬了,對流蘇和虎姐使了個眼神,兩女心領神會,起身坐到了隔壁桌,我道:“不用改天了,司馬兄請坐吧。”
“請字可不敢當,楚兄還是不要對我太客氣了,不然我反而會提心吊膽,不曉得你是不是也要給我來一招聲東擊西,那我可就糗大了,”司馬洋邊說笑邊坐了下來,揉著太陽穴道:“兄弟昨晚多喝了兩杯,今早睡過了頭,被張副董電話叫醒,說是張少被你給送進了醫院,哈哈,的確符合楚兄你的作風。”
“我的作風?”
“不惹你時,你是只羊,很容易相處,惹怒了你,你是只狼,誰惹了你,誰才是羊,張少就是沒整明白自己今天惹的是羊還是狼,才活該被咬的。”
我笑問:“司馬兄是在罵我嗎?”
“不敢,”司馬洋趕忙搖頭,“你聽我名字起的,洋。”
“但我的名字里卻沒有狼。”
“因為你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與司馬洋對視著,片刻之後,兩人齊聲大笑,笑得隔壁桌的流蘇虎姐莫名其妙,不知道笑點在哪里——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摸不透司馬洋心里在想什麼,你說他是罵我嗎?
不像,他態度誠懇認真,可你說他沒罵我嗎?
又句句帶刺……笑,不過是在掩飾我的茫然,也有可能被他理解為一種反擊,繼而成為一種威懾。
“司馬兄不是來和我講冷笑話的吧?”
“不是,”司馬洋總算切入正題,“楚兄可知早上張少找你何事?”
“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
“有區別嗎?”
“有,”司馬洋雙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叉,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但不想知道,是你已經知道,只是不想聽他說。”
“是不知道。”
“不,是不想知道,楚兄太謙虛了,你貶低自己智商的同時,也貶低了我的智商。”
我笑望著他,“司馬兄難道比我還了解我自己?”
“狼不需要了解自己的實力,也知道羊是可以吃的,這不可笑,但羊不了解狼的實力,以為狼是可以吃的,這未免就太可笑了,我喜歡把自己擺放在弱者的位置,這樣我才可以不小覷任何人,我是一只羊,所以我了解狼的可怕,”司馬洋感慨道:“張副董目前為止犯下的唯一的錯誤,就是誤以為你是只羊,而接下來他可能犯的另一個錯誤,是覺得你和他一樣,都是狼。”
“哦?”
司馬洋侃侃說道:“狼與狼可以談條件,因為誰看誰都是一種威脅,成為朋友比成為對手劃算,但羊與狼沒有條件可談,因為在狼眼中,羊就是一塊肉,狼需要煩惱的僅僅是將它煮著吃燉著吃還是烤著吃,張副董要請你吃飯,其實是把自己送上餐桌變成了一盤菜,這很可笑。”
“司馬兄是替張副董來給我下請帖的?”
“正是,”司馬洋苦笑,本就因為宿醉而憔悴的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有落寞,有失望,“我個人覺得,像狼一樣廝殺至死,敗就敗了,尊嚴猶存,承認失敗的勇氣也是值得人尊敬的,可惜……可惜……可惜……”
司馬洋連說三句可惜,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道:“可惜張副董不肯承認失敗,讓你流失了對他的尊敬,是嗎?”
“勝負未分時已然拉攏不到你,更何況現在勝負已分呢?”司馬洋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跳過了這個話題,“楚兄肯不肯賞張副董一個面子,晚上一起吃個飯?”
我故作沉思片刻,笑道:“既然司馬兄了解我,勝過我了解我自己,你覺得我肯呢?”
“你肯,”司馬洋非常確定,“大朵快頤,樂顯贏家之風度,悅覽敗者之頹喪,即逞了威風,又占了便宜,可謂一舉兩得,何其痛哉快哉?再說,楚兄你並沒有那種吃了悶虧也能一笑了之的肚量,不發只因時機未到,最懂得隱忍的人,也是最懂得報復的人,否則楚兄早上也不至於一拳便將張少送進醫院,不是嗎?”
“司馬兄確實了解我,”我哈哈一笑,但緊接著語氣一轉,“不過要讓你失望了,兄弟這兩天有事,要隨墨總一起去月之谷公司,說話就走,所以張副董這頓飯……”
司馬洋道:“過幾天再吃也是一樣的,對嗎?”
我哈哈一笑,聰明人面前,有些謊話是沒必要的,“煩勞司馬兄向張副董解釋了。”
“好說,”司馬洋要的只是我一個答復,既然得到了,也就不再羅嗦,起身道:“如此兄弟就告辭了。”
這貨一句不問我去月之谷做些什麼,極為討巧,明知他是存心不想惹我嫌,我還是對他好感倍增,他的確是個人才。
“司馬兄,還記得上次我們在洗手間里聊過的話題嗎?”
司馬洋頓住腳步,好一會才轉過身來,訕訕笑道:“或許我當時就應該被楚兄說服。”
我真誠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話,現在也不晚。”
司馬洋尚未給我答復,就見姚婉兒從電梯里跑了出來,手里舉著一封信,大呼小叫道:“南哥,小夜姐,不好了,許恒、許恒來咱們公司了!”
不止冬小夜與流蘇被嚇了一跳,就是司馬洋也不禁駭然色變,大廳里來來往往的人像被定了格似的不約而同的僵住,不等我暗呼一聲糟糕,已然尖叫四起,就像老鼠窩里鑽進了一只貓,沒頭沒腦的四處逃竄,這叫什麼?
恐慌!
北天……不,全國,還有誰不知道許恒是誰?
天曉得自己腳底下有沒有他埋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