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比好奇,她的家族到底向她提出了怎樣一個條件?
而與她的家族毫無關系的我,又為什麼可以幫她滿足那個感覺上似乎極端苛刻的條件?
我更想不明白,她說她在四年前,知道了世界上居然真的有楚南這麼個混蛋小子,那豈非是說,在那之前,她以為世界上也可能沒有楚南?
可她明明知道我媽媽,還說我媽媽對她很好啊,甚至知道我媽媽是因懷我生我而徹底垮了身體……這些話,不是嚴重的前後矛盾嗎?
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從沒有我得不到的……果然是物以類聚,臭味相投啊,無論是她還是她那位好閨蜜,似乎都很喜歡說這句話,並引以為傲。
“我可不覺得莫名其妙,”邊哭邊笑忍著笑,道:“一個從小到大用爛了的蹩腳借口,自己都沒當過真,卻在那時開始被家里和家族的人都當成了真……姐不是沒底氣,而是從一開始,就相信命運。”
她長長嘆了口氣,用不知喜惡的復雜口吻,感慨說道:“也許是吧,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巧合,如果遇到了,那只能是命運。我遇到他,是命運,他遇到我,不是命運,但他不是以我預想中的方式遇到我,就是命運——命中注定,我左右不了他的人生,命中注定,我的人生是要被他左右的……”
雖然我聽不懂她想表達什麼,可字面意義我便無法認同——貌似始終是你在左右擺布著我,我何曾左右過你?
就算我想,也得有那個本事啊!
兩個女人都不說話,不知是認同還是不敢接她的話,便聽她又神經質的發脾氣道:“我氣他,說他奪走了我生存的意義,難道不是嗎?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可無論是我想得到的,還是我的家庭、我的家族需要的,他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臭小子卻輕而易舉便能給予和滿足……他讓我羨慕,讓我覺得自己好蠢,也讓我別無選擇,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
“姐,如果有辦法,可以拒絕,其實……你也不想拒絕吧?”
哭哭啼啼試探多於調侃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她用不再感慨的口吻,淡淡說道:“就像沒有巧合,世界上也沒有如果,即使有那樣的如果,想或者不想也是排在能還是不能之後的問題,既然不能,想也好,不想也好,還重要嗎?反正我這輩子是注定要欠他的哄他的,那張家父子我肯定就不能動、不敢動,至於沙之舟……就算是突發事件,可風暢大樓里里外外有那麼多人,居然還是被他給逃了,於表於里,我都是要追究到底的,這個禍害太危險了,必須要盡快的、徹底的清除,所以不用你們倆說,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動用我們可以動用的所有資源,但是……惟獨不能讓小奏插手。”
果然,還是被沙之舟逃掉了……
我失望,但並非驚訝,既不是悲觀,亦不是覺得警方無能,僅僅是沒有低估張明傑罷了 ……
即使沒有料到會發生沙之舟執意要殺冬小夜這個意外環節,張明傑也一定做過其他種種計劃進展不利的預想——助沙之舟脫身,是毫無疑問的重中之重。
除非沙之舟死在風暢大樓里,否則只要落網,他張少爺便沒辦法洗清關系!
可沙之舟畢竟不是傻子,不可能對張明傑毫無防備,所以張少爺在對我動手之前,先讓沙之舟捅了自己一刀,目的便絕非是執著於完勝這麼簡單幼稚了——沙之舟和我一樣,是懂裝不懂,故意氣張明傑,其實心里明鏡似的,張明傑自殘,是想讓他對自己完全放心,不然誰敢相信這廝不會過河拆橋、背後捅刀子,等沙之舟干掉了我,他再干掉沙之舟啊?
張明傑先傷了自己,沙之舟自然就沒了如此擔心,同時也證明,不打算殺人滅口的張明傑,確有絕對的自信和完美的計劃,力保沙之舟脫身,大概,這也是早就對張明傑沒了任何信任可言的沙之舟,依然肆無忌憚對我下手的原因吧?
在我看來,張明傑遠比沙之舟可怕百倍千倍……
相比沙之舟理所當然的逃脫,我倒是更好奇這婆娘口中冒出的那句頗耐人尋味的於表於里——表是做給誰看?
里又是做給誰看?
我覺得這四個字里,似乎包含了很豐富的內容,且多半就是我一直好奇的,可不等琢磨,便聽哭哭啼啼急道:“為什麼不能讓曲小姐出手呀?!姐,我知道沙之舟這件事情很敏感,曲小姐如果大張旗鼓的將那只畜生找出來干掉,勢必會給她和你都招惹出一些麻煩,可那姓沙的現在就是一條被逼入絕路的瘋狗,若不盡快處理掉,等他喘息過來,亡命反撲,不止楚小弟危險,就是他身邊的人也不安全啊!姐,曲小姐後邊不是還有朱家這座大山嗎?咱們先處理了沙之舟,如果真有什麼麻煩是咱們擺不平的,大不了,讓曲小姐求朱家出面擺平,就算咱們欠朱家一個人情好了……”
“蠢話!”她厲聲打斷,道:“我不怕麻煩,怕的就是小奏有麻煩!而對小奏來說,最大的麻煩,就是那個朱家!朱家認小奏是朱家人,可小奏早就不認自己是朱家人了,更視朱家為仇人,你們兩個是不知道嗎?!朱家非但不是她的靠山,反而是壓在她肩上的一座大山!我怎麼能為我的事情,讓她去求朱家,去欠朱家的人情?再說,我也不想欠朱家什麼人情——朱老太爺年高,身體越來越差,去年十月和今年三月已經傳了兩次病危,可既不肯在醫院靜養也不肯出國療養,仍堅持住回朱家老宅,為什麼?就是想在那里咽下最後一口氣!待他哪次真的熬不過了,撒手一走,即使小奏不與朱家翻臉,沒了唯一肯護著小奏的老太爺,朱家就不會和小奏翻臉了嗎?”
兩女噤若寒蟬,她語調減緩,轉柔和了一些,嘆道:“五年前,我為何任性,與蘇逐流爭潛龍山莊這個項目?難道真的與現在同風暢的合作一樣是為了楚南,當初我也是為了楚南所以才找了這麼一個能夠常回北天的借口嗎?家里人不知,你們兩個總是知道的,回報生養土地確實出自真心,但更多還是借口,卻與楚南這混蛋小子不沾半點關系——小奏是我的姐妹,她女兒是我的干女兒,那無論她願不願意,她的事情我都不能坐視不理!可那畢竟是她的家事,她不讓我插手,我也不該插手,所以我才來了北天,能離她近些,也可以在她察覺不到的情況下,給她一些幫助和照顧,這也是我讓你經營月之谷俱樂部的初衷——我與蘇逐流搶山龍山莊這個項目不是目的,借此機會與蘇家接觸建立往來關系才是目的,有了蘇家和利用蘇家經營而來的這些人脈資源,才有更多的機會和更自然的方式向京城發展、滲透,繼而以最隱蔽的方式幫助小奏成長,我為什麼沒有直接介入京城?一是擔心小奏拒絕排斥,可重要的,還是不想惹朱家注意,不想讓朱家察覺、摸清甚至知曉小奏和我的關系!”
哭哭啼啼道:“我感覺,曲小姐從一開始就知道姐有在暗中幫她……”
“她那麼精明,想完全瞞過她怎麼可能呢?做到能她沒辦法拒絕就足夠了,”說到這里,她又嘆了口氣,道:“所以沙之舟這件事情,我更不能向她開口。小奏這幾年的發展已經讓朱家那位自認了得也確實非常了得的太子爺漸感不安,幸於還在他能夠接受和掌控的范圍,可一旦察覺到小奏背後還有我的存在,其實羽翼已遠比他了解的豐滿厚重,你們說,那個斷了一條腿瞎了一只眼、已經隱忍待發了六七年的太子爺還能耐得住性子繼續等著老太爺咽氣嗎?他不會放小奏離開朱家,更不可能無視小奏成長為一個一旦被其他繼承人拉攏就會對他形成致命威脅的存在,所以他一定會先下手為強,不動則已,動,則朱家必然內亂——小奏一直忍著沒有和朱家徹底翻臉,強迫自己留在朱家,不去找那個偷了她心和魂兒的男人還有寶貝女兒一家團圓,就是希望老太爺能安詳長眠,看不到那些兒孫丑態,對老太爺的這份孝心,是她對朱家僅存的情感,而我一旦開口,她再是不忍,也會毫不猶豫的將之斬斷,因為始終還是朱家欠她、欺她,可老太爺不得善終,這份心理上的歉疚和罪惡感,她難道就不會背負一輩子了嗎?上次她來北天,就是想解決掉沙之舟給我出氣,你們以為我為什麼故意刁難她,讓她答應我那般苛刻的條件?結果……結果還讓他誤會了我有多在乎楚南這混蛋小子,我……哎,我是太了解她了,脾氣太衝,攔是攔不住的,可把話說明白了,以她那口是心非的性子,反而會更加無所忌憚的在北天掀起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