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雨秋的反應讓我有所恍悟——雖然是因為我有意淡化方才鄭小姐與端木少爺的火爆衝突所造成的緊張氣氛,再加上端木夫人與張力各懷心事的沉默著,才將話題始終游離在這頓飯的實際目的之外,可仔細一想,題外話為什麼如我所願般開展的這麼順利?
又真的是我在引導著話題嗎?
顯然不是!
我只是沒有代入主題,故而繼續著與鄭雨秋的題外話罷了!
換言之,是鄭雨秋將原本只是我們兩人之間談論的內容擺到桌上來說,才成功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盡管期間她話里帶刺諷過端木夫人,笑里藏刀罵了端木流水,而且端木少爺也險些掀了桌子,可三小姐這三個字,沒有人不感興趣,所以他最終忍氣吞聲的坐下,安安靜靜的聽著,也在大家意料之中……
回憶之前,鄭雨秋對我隱瞞三小姐的事情,可是能做到滴水不露的,哪怕被我當面質問,她都能面不改色的玩文字游戲耍我,邏輯思維之緊密可見一斑,但今天怎就如此冒失的吐露了這麼多關於三小姐的信息呢?
我對三年零八個月之前三小姐為何知道楚南的存在、又為何對那時比現在還要平凡一百倍的我產生了興趣,與鄭雨秋為何會說溜嘴是同樣好奇的,所以目光下意識的轉向坐在她另一邊的端木夫人……
端木夫人與我視线一對,似乎也反應過來了,鄭雨秋一直在主導話題的原因和用意……到底是老江湖,她眼中有波動,但一閃即逝,臉上更是未見波瀾,便對我道:“小南,你還不明白嗎?這個問題涉及了三小姐的隱私,小秋是無權代答的,何況她與三小姐感情雖好,親如姐妹,可畢竟不是親姐妹,說到底,她和你一樣,都是給人打工的,你就別難為她了。”
端木夫人這性格也夠讓人頭疼的,以她的圓滑,我絕不相信不是親姐妹和給人打工的這種明明可以有更婉轉的措辭,卻非得這麼直白的強調,她不是故意的,鄭小姐肯定不愛聽啊,眉頭微蹙,可見我聞言後,一臉的理解與無奈,還算奏效,她忍住沒吱聲。
我若不理解、不無奈,姐妹倆一准得擦出火來——其實鄭雨秋方才緊張懊悔的反應已經證明了,三小姐確如以前閔柔所說,並沒想過刻意對我隱瞞身份及其動機,否則鄭雨秋大可一句我姐不讓說就將我打發了,因此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不是三小姐交代過不讓她說,應該是三小姐沒交代過讓她說,不說,是她自己的判斷。
她沒反駁端木夫人,也不無端木夫人說的是一句大實話的原因,官場、商場都一樣,領導、上司讓你說的,你不想說也一定要說,不讓你說的,你再想說也千萬別說,那些可說可不說的……想說不想說都不能說,因為換了你是領導、上司,你也不可能喜歡大嘴巴的下屬,重用就更不可能了!
同理,領導、上司不想讓你問的,你再好奇也不能接著問下去——我要將端木夫人爭取回來,不惹她討厭倒在其次,首先得讓她知道,我是個體貼有分寸的下屬,只要你給我一個光明的機會,我就絕對能發亮給你看。
“也對,瞧她那脾氣和為人,確實不是什麼心胸寬廣、大氣易相處的上司,什麼大庭廣眾羞辱過她、拐彎抹角貶低過她雲雲,我救過她一條命她竟然忘了,記住的都是些她自以為是的、根本就莫須有的東西,貌似是極要面子其實渾然不覺自己是極不要臉的,哪像您二位,小子我不懂事,相繼的罪過您二位的公子,可您二位一點不記仇,是非分明不說,還不擺長輩的架子也不用上司的身份壓人,主動請我吃飯化解恩怨,讓我羞愧汗顏,你們的氣量,你們這種博大的胸懷,才是令人尊敬崇拜的成功者啊,三小姐和你們一比,那就是個幼稚、無聊、除了身體以外就沒有一處發育成熟的小屁孩啊。”
端木夫人幫鄭雨秋解圍,轉移話題,勢必言歸正傳,我自然要先下手為強——不單是罵了三小姐,討巧、討好於端木夫人,也借著我與端木流水和張明傑都有恩怨,將端木夫人與老張綁在一起,自以為是的定義了他們請我吃飯的動機,再一頂頂高帽戴下去,讓他倆摘都不好摘,只要端木夫人不否認,老張便只能默認。
既然承認自己是為道歉而來,老張再開口為那百分之七的股份討價還價,就是自己抽自己的臉了——我滿懷期待而來,你沒誠意,你猜我會不會滿意?
別說鄭雨秋現在明擺著偏向於我,即便她態度含糊,以老張的謹慎,也沒那個膽量和魄力去押一手五五開的牌——正因為他不敢,我才要逼著他提。
老張城府深,但心理素質實在一般,與擅於談判的端木夫人沒得比,鄭雨秋的出現和立場對立,對她的衝擊力不會比老張更小,畢竟搞不好就是姐妹反目啊,可是在感情方面極為敏感的端木夫人愣可以掩飾的不露痕跡,反應機敏亦得當,似是避重就輕,但頗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巧妙,反問道:“你說你羞愧汗顏,還反過來請我們吃這頓飯,是覺得自己也有錯嗎?呵呵,那我真要表揚你了,年輕人,貴在知錯能改,多交朋友少樹敵,少砌牆,多鋪路,才能走得更順,走得更遠。”
老張長吁了口氣,我小吃了一驚——鄭雨秋態度如此明了,端木夫人依然幫他,這讓我意外了,不可能直到現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我昨天裝醉不來,為的就是今天有備而來吧?
“夫人教育的對,我就是錯在年輕易衝動、點火就著、不計後果,小時候我就沒少為此吃虧,因為脾氣和方法一樣直,不懂圓滑,不是給自己砌牆就是給自己挖坑,其實端木少爺的事情也好,張少爺的事情也罷,不動腦子動拳頭,都是我不夠成熟的表現,還好現在醒悟不算太晚,端木少爺和張少爺的事情更讓我成長了也成熟了,所以我現在不是正努力彌補和修正錯誤嗎?呵呵。”
端木夫人笑道:“說說看,你打算怎麼彌補和修正?”
我一臉苦笑,道:“牆砌了、坑挖了,事實已經形成了,我光用嘴巴說後悔也沒用了啊,只能在買單錯誤的同時,保證以後不會再犯了。”
老張面露喜色,一來是我說這話有點認慫,二來是鄭雨秋見我慫了也沒說話。
端木夫人欣慰而期待道:“說來聽聽,你要如何買單你的錯誤呢?”
我對視著端木夫人,一臉懺悔,堅決而簡單的答道:“把牆推了,填坑。”
老張的表情登時僵了——他哪里看得到,鄭雨秋之所以沉默,是因為我在桌下握緊了她的小手……
端木夫人也怔了,似乎在琢磨我這句意義並不復雜的話,又似乎在等我的下文,好一會,才耐不住這尷尬的沉默似的,問道:“就這些?”
我撓著頭,使勁想了想,補充道:“還有這頓飯,我也會買單。”
“噗——”
“哈哈哈哈——”
兩人同時笑出聲來,卻是鄭雨秋與端木流水這一對天敵,不同的是,鄭雨秋在欣賞和享受端木夫人的表情,而端木流水則是沒心沒肺且肆無忌憚的對著老張幸災樂禍。
司馬洋還算仗義,不忍去看張力那張像吃了蛆蟲一樣惡心、又像吃了毒藥一樣絕望的臉。
經常笑著的端木夫人不笑了,臉上只剩嚴肅這一種表情,“用風暢百分之七的股份為這一頓飯買單?小南,你確定你是認真的?”
我能感覺到,她在威脅我,這讓我隱感不安,但我依然篤定,“這頓飯是我買單,但半分之七的股份不屬於我。”
喜歡笑的老張也笑不出來了,眼中只有陰沉這一種色彩,“如果它屬於墨菲,它只是不直接屬於你。”
我個人覺得以老張的身份和輩分……當然,輩分上他並不長於鄭雨秋,可年齡上鄭雨秋卻比他兒子還要小著一兩歲,他好歹多活了幾十年,是見過大放大浪的人,此時卻以如此不入流的言辭挑撥離間,實在幼稚的令人難以置信——就算用屁股思考,也該明白用這招刺激鄭雨秋是沒用的,第一,我為墨家賣命,全世界都知道,第二,我喜歡墨菲,全世界都不知道,她鄭雨秋也不可能不知道,因為她姐就是老子以命換命的見證人,我為墨菲,命都可以不要,何況要你丫百分之七的股份?
鄭雨秋若在乎我有女人,莫說她來都不會來,她看都不會多看我一眼,我有多少花邊緋聞,還有誰比老張你更清楚的嗎?
這麼輸不起,讓人有點看不起了,但我還是如實回答道:“這百分之七我也不是為墨菲要的,甚至不是為墨家要的。”
“什麼?!”
不止老張與端木夫人,鄭雨秋、端木流水、司馬洋,皆大吃一驚。
端木夫人費解了,也憤怒了,“不為你自己,不為菲兒,也不為墨家,那你為誰?又為了什麼?”
“為了一個我深愛的和深愛我的女人——百分之七的股份,是我想要付給她的分手費,為了她在風暢有一個穩定的未來,也為了告訴所有的人,曾經有一個不值得她愛的男人,一廂情願的為她算計了風暢上上下下所有人,所以,別欺負她……僅此而已。”
我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