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眉凝思,不得其解,林志同樣困惑,滿臉苦笑。
本來還算寬敞卻因為凌雜髒亂和糟糕天氣而顯得昏沉窄小了許多的辦公室里登時安靜了下來,我吹著已經涼透的茶,他吸著忘記點燃的煙——人最豁達和最虛偽的器官,永遠是那一張嘴巴,說著好奇只是天性,而非一種必須,可這種程度的一知半解,卻遠比什麼都不知道更讓人心癢難受,林志作為事不關己的旁觀者尚難高高掛起,我作為最主要的當事人,想不琢磨不心煩,更談何容易?
東方和楚緣要好,礙著我什麼事了?
說起來,她倆雖然閨蜜了很多年,可我知道東方憐人,都是在楚緣搬來與我同居之後,之前,三小姐們知道楚南,楚南可從不知道三小姐們,更不知道她們的家族背景。
我與林志各想各的,忽聽一邊的天佑冷冰冰又怯生生的冒出一句,“她家里人就是因為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你,所以你才變成了她能不能繼承家業的關鍵。”
我與林志都是一愣,齊刷刷地望向她,“你說誰?”
天佑被我們的異口同聲嚇得渾身一激靈,“那個女騙子……就是你們說的三小姐吧?”
我驚訝道:“你能聽懂我們在說什麼?”
“我又不是笨蛋!”天佑俏臉漲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氣勢洶洶的瞪著我,可再往下說,卻又欠了七分底氣,“有些聽不懂,有些聽得懂……你不就是好奇她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嗎?”
林志點頭,我卻嘴硬反問道:“她對我好?”好字提了很高音。
天佑冷嗤一聲,送了我一記白眼,知道自己猜的不錯,語氣就硬了,“那天我被她灌醉了,但她自己也喝……咳,她也被我給灌醉了,發牢騷似的說了很多話,笑笑罵罵的,話題只有一個人,當時我不知道她說的那個踩了狗屎運的王八蛋是誰,可現在,用腳趾蓋想都知道那個王八蛋就是你了。”
這姑娘吹牛不打草稿,三小姐若真醉了,笑我罵我,還能不吐露我的名字?
你若有灌醉她的心機,還能被她套話,連你哥許恒都給賣了?
我沒計較她兩個王八蛋都咬了重音,更沒揭穿她遮羞挽自尊的小謊言,就怕她一氣之下不肯說了,臉上驚喜是真的,佩服是裝的,用哀求的口吻道:“她都說了什麼?”
天佑果然很是受用,表面從容可自打進了這間辦公室就渾身繃的緊緊的她,這會兒就剩腰杆繃的挺直了,可惜,再怎麼挺,胸前還是一馬平川的不輸給楚緣流蘇——我越發好奇,難道真是我的錯覺?
那晚她和仇媚媚被裸綁於浴室,我無意中窺到了一眼,水嫩如梨,盈盈一握,雖不甚挺拔,但確實有溝啊……
可莫小看了或者是看小了這不甚挺拔,要知道,當時在她身旁的,可是有著那雙戰勝了地心引力的逆天挺拔的仇媚媚啊!
在我先入為主並根深蒂固的假小子意識下,沒被旁邊那頭身材惹火的小乳牛給比沒了,已經是頗有規模的鐵證了。
我猜天佑若知道此刻我臉上愈發濃郁的好奇究竟是為了什麼,她就不會得意洋洋的往我臉上噴唾沫星子了,百分百會惱羞成怒,把腳踩到我臉上來……
“她也沒說什麼,只說有個王八蛋不識好歹,人家對他那麼好,他當人家是棵草,想起來就是一肚子氣,還說那個王八蛋除了裝模作樣就喜歡得便宜賣乖,偽聖人真小人!自己好心好意成全了他和他的初戀,他倒好,初戀抱上床,媒人丟過牆,一邊洞房,一邊罵娘……”
我又臊又氣,憋得老臉通紅,偏又無從反駁——三小姐是不是好心好意成全我與紫苑,有待求證,但哥們將初戀抱上床,一邊洞房一邊罵娘,得便宜賣乖的偽聖人真小人行徑,卻是百口莫辯的。
好在林志機靈,知道我若難堪,十有八九會遷怒他一臉,趕緊打斷了天佑,道:“你說她家里人是因為知道她早就知道楚南,所以楚南才成為她能夠繼承家業的關鍵,到底是什麼意思?”
天佑一頓,聳了聳肩,“我不知道。”臭小娘滿臉遺憾,也不曉得是遺憾沒有答案,還是難得借題發揮一次,罵得不夠盡興。
要不是知道兩個我也打不過她,我早就像懲罰楚緣那樣,將她拉過來打一頓屁股了,沒好氣道:“不知道你還這麼多廢話?!”
天佑不服,“是你問我她都說了什麼的!後面還有一籮筐呢,你不願意聽我還不願意說呢,省了小爺兩口唾沫!”
我伸手抹臉,氣笑道:“省了也好,免得我擦。”
天佑臉上一紅,羞不可遏——據說某些容易緊張的人,或者是對外界環境和刺激比較敏感的人,在精神壓力大抑或突然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或事時,唾液腺就會條件反射一般分泌出比平時較多的唾液,總是冷冰冰又很自卑且不太擅言辭的天佑,大概就是這類人。
人無完人,我其實不愛嘲人短處,這次不夠大度,主要還是自己傷了自尊,有點遷怒天佑,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可覆水難收,見一口一個小爺的霸氣小娘竟然紅了眼圈,我真想抽自己倆耳光,暗罵自己也太不像個爺們,三小姐和天佑又罵錯了嗎?
偽聖人,真小人,字字誅心啊。
可能是看穿我眼中有愧,天佑抽了抽鼻子,轉頭望向窗外,有點堵塞鼻音,道:“有一句話,她說的認真,我記得清楚,不過當時沒聽懂,現在也不懂,她沒指名道姓,我也不知道說的是不是你——她說:我不確定那個人應不應該是他,可既然他們都覺得是他,那我也就想明白了,滿足那個條件的人,要麼永遠都不可能出現,要麼,就只能是他……”
我與林志對望一眼,林志問道:“什麼條件?”
天佑道:“我問了,她沒答,只是紅著臉搖了搖頭,一口氣喝了三杯酒,所以那晚的事情我忘了七七八八,可這句話卻記得清清楚楚。”
林志奇道:“為什麼呢?”
天佑卻將目光轉回我臉上,“因為她喝了一晚上酒,說了一晚上話,可只有說完這句話,喝完這三杯酒,她安靜了一分鍾,臉紅了一分鍾,然後就開始罵那個王八蛋,再也沒停過嘴。”
丫到底有多恨我啊?!
林志點燃了第三根煙,將自己的臉藏在煙霧里,似乎是怕我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語氣里夾著一絲努力卻仍未能完全藏起來的笑意,道:“三小姐口中的他們,應該就是家族里面的人,可聽這話里的意思,好像三小姐也不太清楚,為什麼滿足她繼任家族掌舵者條件的人,只能是你……”
我冷冷盯著面前這條大狗腿,陰沉說道:“但她肯定清楚,那個狗屁條件是什麼!”
林志無辜的笑了笑,“你瞪我也沒用,我與她的關系說好聽了是合作互惠,說難聽了就是彼此利用,別說我問了她也不可能告訴我,就是她肯說,我也不敢問啊,我這般上趕著巴結圖什麼?無非是傍上她這座大靠山,不想一次合作之後就一拍兩散嘛,所以幫我也只能幫她說話,幫你?有好處嗎?”
我揶揄道:“你倒誠實。”
“是現實,”林志重復強調了這個詞,呵呵笑道:“世上也許不止一個楚南,但世上肯定有太多太多林志。你為許恒就像我為三小姐,咱們都是為了某種理想,可不同的是,你不在乎現實的代價,而我圖的就是現實的代價。”
天佑又聽不懂了,我卻是不想聽懂。
“我第二個問題就是,三小姐究竟許諾你什麼了,能讓你變得如此現實?只是坐穩你現在屁股下邊的這張椅子嗎?”
林志笑道:“你可不像是會對這種問題感興趣的人。”
我沒否認,“替小夜問的。”
林志一怔,旋兒用夾著煙的手指虛點了我幾下,笑得頗是無奈,“偽聖人真小人這六個字,不是三小姐故意誹謗你,就是她看走了眼,我還是覺得,濫好人多情種,這六個字貼在你腦門上更貼切——用不著你替我解釋或者掩飾,維護我在小夜心目中的形象,不是我豁達,而是小夜沒你想的這麼脆弱,我對了也好錯了也罷,她有她自己的理解和堅持,就不枉我教她一場,這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第一步啊。”
頓了一頓,林志坦然道:“坐穩這張椅子尚在其次,保住頭上一頂官帽才是最主要的,若能挺過北天這場風暴,三小姐可保我三年內做到一市之長。當官的講究平衡,經商的渴望傾斜,平衡需要資本,傾斜需要權力。其實潛龍山莊的麻煩一掃,以三小姐這尊大財神的口碑實力,不知多少官場人要爭相巴結,她願意將這個機會便宜我,多半還是看了你的面子……呵呵,保我三年內做到一市之長,還是今早才由東方大小姐帶到的話,說是為了補償小夜,給她培養個靠山,可那瘋丫頭為什麼想吞刀自盡?恪盡職守?算了吧,我的徒弟我還不知道?若非為你,以她的精明彪悍,可想不起來這麼蠢笨自虐的法子,三小姐們也是愛屋及烏了。”
我暗嘆了口氣。
愛屋及烏嗎?
三小姐,又送了我一份還不起的人情啊。
可這次,我一點都不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