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小夜表情稍緩,給紫苑遞了個眼色,正拍著胸口長舒氣的紫苑一臉慶幸的說道:“你猜中了,一開始伯父的確是不相信小夜姐真的沒受傷的,好在知父莫如女,小夜姐同樣想到了這種可能,根本沒有強硬死撐,馬上就以退為進的說他們二老如果不信,非要在她最忙碌的時候來打擾她,那便來好了,而且在我們從樓上下來的路上,小夜姐就未雨綢繆的全部安排好了,就算伯父伯母搞突襲也不怕,不管是去單位,還是來醫院,她的同事非但不會說漏小夜姐受傷住院的事情,還會以小夜姐正在執行重要任務為名,第一時間限制住伯父伯母的行動,不會讓他們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既然不見到小夜姐不放心,那小夜姐出院去見他們,不也是一樣嗎?”
“對啊,出院去見他們,也是一樣的,”我不敢招惹虎姐,只好單獨點名紫苑,用無奈又可氣的眼神望著她,苦澀澀的笑道:“紫姑娘,我原本想問你是不是將耳朵落在樓上了,現在看來,你其實是將腦子落在樓上了吧?你再給我重復一遍,伯父伯母為什麼突然打電話說要來北天啊?”
“因為張明傑那個混蛋已經被你一步又一步的安排緊逼給嚇破了膽,完全不敢再相信沙之舟有能力、有機會從北天這座圍城中破網出逃了,所以哪怕他明知道這樣一來恰如你意,他也別無選擇了,他必須要搶時間,搶在走投無路的沙之舟落網或者自首之前找到他,要麼收買安撫,要麼,咔~,殺了滅口——”紫姑娘配合語氣,做了個掌刀下劈的動作,雖然連點掌風都沒有,可煞有其事的那股子氣勢,還是讓被她對准的本心老哥脖頸一涼,不自覺的抖了個大大的冷顫,紫姑娘眼角一閃而過的狡獪得意,讓我好笑又好氣,敢情楚緣她們鄙視我、忌憚她,並非沒有依據道理,在她還偶爾尿床的年齡就已經與她形影不離自詡最了解她的我,的確是最後一個發現的,這丫頭便的確是個天使,也是心里住著一只小惡魔的天使,其實相當的腹黑……
紫苑誤解了我的問題,將前因當成了答案,總結說道:“張明傑不想坐以待斃,便只能挺而走險,現在的百客登門不就是用來分散警方警力以提高他行動成功率的嗎?但相較方方面面對他的關注和監視,他最忌憚的,終歸還是你,他一准本就挖空心思琢磨要怎樣給你添亂找麻煩呢,恰有如此機會,他又怎麼可能放過?所以他就找人冒充了小夜姐的同事,告訴了伯父伯父,小夜姐她……她……”
紫苑突然卡帶一般,說了兩個‘她’,便沒有了後文,小嘴未合,同眼睛一樣,越張越大。
冬小夜亦是如雷灌頂,猛然醒悟,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沒錯,伯父伯母是因為聽說小夜受了傷才要來北天的,那麼不管在哪里見到她,結果都是一樣的,因為傷口就在你身上,你父母來,就是來驗傷的……”我嘆了口氣,對小夜道:“聽小紫方才的意思,你父母跟你說了不會來北天,對嗎?既然搞定了,你怕我不放心,讓小紫下來告訴我一聲就足夠了,結果你卻顧不得尷尬,而且也是這麼多天,第一次主動過來找我,其實不單單是因為你一下子就猜到了是張明傑指使人冒充你同事誘你父母來北天,更是源於向來強勢霸道說一不二的你爸竟然難得輕易向你妥協的態度,於是你覺得有些古怪和不安,而現在,你終於意識到了根結所在,沒錯吧?”
虎姐未答,卻等同默認。
紫苑慌道:“那就以執行重要任務,暫時無法抽身這個理由……”
“避之不見嗎?”
紫苑怔了怔,語氣愈加不自信了,“只要用這個理由撐上幾天,伯父伯母為了工作,也不得不先回家了吧?”
虎姐面無表情的瞟了她一眼,沒說話,倒是楚緣抖著聲音提醒她道:“冬……兩位長輩,都是老師,現在……現在應該都放了暑假。”臭丫頭在虎姐面前,更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冬爸冬媽了——既是伯父伯母叔叔阿姨姥爺姥姥,似乎都不妥當,最後只能稱了長輩。
“伯父伯母有的是時間尚在次要,避而不見本身才是最大的問題,等同於不打自招,只會讓伯父伯母越加認定你有事瞞著他們,那麼幫你撒謊的人越多,反倒越像是在證明你想隱瞞的這件事情的不簡單和嚴重性了,”我道:“而且你們要知道,張明傑誘冬伯父冬伯母來北天的目的,是為了給我找麻煩,那理由之中,又怎麼可能不裹挾上我呢?所以莫說他們沒有那麼容易相信你未受傷了,就算確定你安然無恙,最終也還是會來北天的,不單單是因為親眼見到你,他們才能徹底放心,他們更想知道,你是不是為了一個男人擋了刀子?是不是有個男人為你挨了刀子?傷了你的幕後主使是否依舊逍遙法外?甚至那個可恨的人渣是否依舊每天若無其事的你面前得瑟挑釁……張明傑想要你父母相信他的話,這些因由緣故,他就不會有絲毫隱瞞。你爸媽必然會考慮到,他們對我的好奇,你於私,可能會有抵觸情緒,他們對張明傑的憤怒,你於公,又一定會阻止他們來對峙宣泄,所以稍稍試探,明白你不希望他們來北天看你的態度之後,關於這些問題,你爸媽在方才的那通電話里,就必然不會再吐露絲毫了,第一,擔心激起你更叛逆更堅決的反對、隱瞞,第二,便是怕你做出類似你下樓時那般未雨綢繆的應對措施吧?知父莫如女,可同樣的,最知女者,亦莫過父母啊。”
冬小夜驚然站起之後,就一直沒有坐下,心中不安可見一斑,我說話的時候,她便沒有停止過咬指甲的動作,待我說完,她將手放下,不止指甲咬壞了,指尖都咬破了,絲絲鮮血染紅了嘴唇,她卻毫無察覺,問我道:“所以……然後?”
她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敢想,又或想到了,盼著我能給她一個不同的答案吧?
遺憾的是,我沒有不同的答案,“所以,你爸媽剛才打給你的那通電話,只是為了確認你安好無恙罷了,你若坦然答應了,然後再借工作忙任務多,拖上個把月,或許還有可能,前提還得是張明傑不繼續整幺蛾子爆更大的料,至於現在……抗拒的態度加重了他們的疑心,為人父母的天性使然,我是敢斷言的,最快三五天,最遲也不會超過十天半個月,你爸媽就會用一個不是特意只是順便來看你的理由,以先斬後奏的方式突然出現在你我面前了——到時候,所有的事情,就算你不說,我不說,張明傑也肯定會替咱倆說的,因為那正是他真正想要的結果。站在他的角度看,從一開始,他就沒覺得咱倆敢跟你父母如實坦白一切, 他渴望的,就是在你父母面前,將你我可能極力隱瞞的真相一一戳破……最穩妥,也最有禍害人和報復人的快感。”
“無恥!”甄諾爆喝,嚇得天佑以為她又要突襲自己,緊忙將手里的小刀藏壓到屁股下邊,“張明傑真的是陰險下賤,卑鄙至極!”
“厲害……”辛去疾道:“張明傑厲害,楚南你比他更厲害,果然是他有、可、能想到的,你都想到了啊。”
咬重了‘有可能’這三個字,辛去疾這話便不是褒贊了,有點似褒似貶,甚至是似褒實貶的意思,卻在情理之中,畢竟,現實得以印證之前,這一切都不過是我的臆想,辛去疾也不過是在警示我過猶不及,切莫著了心魔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