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張明傑有樣學樣,卻是拿起手機當鏡子,檢查著除了下巴之外,以完全暴露身體為代價集中了所有防御力保護的還算妥善的臉,貌似不以為意的隨口問道:“這麼說,楚少是覺得,這兩天之所以有這麼多人來探望我,是我在募集幫手,想雇傭其中的某些人去擺平沙之舟嘍?”
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笑道:“大家心照不宣嘍。”
張明傑倒是頗有默認意味的大方說道:“就算楚少的臆想都是事實好了,可之前來探望我的人已經那麼多,之後還會源源不斷的有更多的人來,我都替你們發愁,該怎麼區分我收買了誰,又怎麼才能讓那些被我收買的人開口承認這些,並配合你們來拿我的口供,或者是幫你們去誘捕沙之舟呢?”
“一一詢問,一一去查,問不出來沒關系,查不出來也沒關系,只要一一盯死,讓他們什麼都做不了,我還怕沙之舟不會自己跳出來嗎?”
張明傑不屑道:“就怕北天警方沒有這麼多人手啊。”
“沒有可以借調,”我一副認定了張明傑已然黔驢技窮,故而完全不在意暴露自己底牌的自信模樣,道:“你錯就錯在不該利用許恒的案子為你想除掉我的動機打掩護,否則沙之舟鬧出來的動靜再大,也不至於引起方方面面如此的高度重視,被你們拖下水的前市局局長牛程錦,已經連累整個北天警界備受質疑,而這種質疑又讓無辜的北天警界異常敏感,上邊現在正發愁沒有一個既合理又能安撫北天方面的借口來介入更多的人手參與調查呢,你這一手,正好給了林志那條老狐狸這樣一個既不會在北天惹起抵觸乃至眾怒又足以討好上級領導的機會,也算間接幫我又賺了他一份人情,我該跟你說聲謝謝才對。”
我本來是想惡心張明傑的,可一說到林志,我此刻的感覺卻也沒比張明傑好到哪里去,都跟吃了口屎似的,忍不住嘴角抽搐,道:“說起來,你我都是林志的貴人,瞧丫那升官的速度,簡直像坐了火箭似的,最氣人的是他其實啥都沒干,許恒是因為我去自首的,老牛是因為你才落馬的,用不了多久,你和沙之舟也要自投羅網了……你總說我運氣好,要我說,他的運氣才是真的好,有些人是躺著就把錢賺了,而他則是躺著就把官升了,真真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偏偏就發生了,也不知那廝上輩子究竟做了什麼好事。”
張明傑嘲諷的笑道:“林大隊長……不,應該是林大局長了,他上輩子有沒有做過好事,我不知道,但他現在連升三級,你說他什麼都沒做過,我卻不敢苟同——楚少難道不覺得嗎?他之所以走運,你之所以倒霉,其實有一個共同的轉折點,即,都是從他安排冬小夜貼身保護你開始的……”
我面無表情的望著他,好一會,才不以為意的哈哈一笑,“我承認,你這種說法讓我十分不爽,但我並不會為此被你激怒,原因有二,第一,我不爽,不是因為我認同,而是因為我不認同,沒有小夜,潛龍莊園案,我一樣還是會硬著頭皮站出來,且如果我只做了墨菲一個人的英雄,那該是你張少爺更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才對吧?所以,若沒有小夜,自然也就不會在柳公子的宴會上暴露身份的沙之舟,十之八九是有機會在那天晚上就將我給結果掉,並如願嫁禍給柳公子的,不是嗎?這就是我為什麼會覺得十分不爽的緣故,而我克制憤怒的原因之二,便是我不會如你所願——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試圖刺激我跟你動手嗎?在沒有真憑實據證明你才是謀害我的幕後黑手的前提下,你想栽贓我,就如同我想報復你一樣簡單,因為法律就是法律,讓你有理有據的抓了我的把柄,便是林志也保不住我,一旦我被拘留,或者干脆讓我吃上牢飯,無疑就成了你對沙之舟最大的安撫……這種小心思,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你說的對,你我本是一類人,所以只需換位思考,你能想到的,我便都能想得到,區別僅在於,我的原則底线,比你高了那麼一丟丟,跌破原則和底线的事情,你做得出來,我做不出來罷了。”
“哦?我能想到的,你都能想到嗎?”張明傑傲氣道:“楚少會不會太自信了?”
“我說過,拭目以待,這個問題很快就會有結果的,不是嗎?”我聽見遠處的電梯‘叮’的一聲,隨即傳來兩個男人的交談聲,一個官僚腔,一個社會氣,顯然是張少爺的‘親朋好友’又來探病了,便調轉輪椅,回了房間,待進了門口,又回頭對他朗聲說道:“差點忘記了,我也有句話送給張少爺——自古以來,都是邪不壓正的,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張明傑絲毫不避諱他那二位已經走近到跟前的‘親朋好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回擊我道:“那我也再送楚少一句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古正邪不兩立,卻仍共存至今,為何?不過是勝者為王敗者賊!推薦楚少也看看西游記,真假美猴王以後,唐僧就再也沒念過緊箍咒,只因孫悟空從此性情大變,與之前判若兩人,那又焉知孫悟空還是不是原來的孫悟空?倘若是被六耳獼猴替代了,這結局,又說明了什麼呢?好人未必是好人,壞人也未必是壞人,邪魔外道,一樣有機會修成正果!”
“邪魔外道能不能修成正果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西游記看的太多了,想的也太多了,已經開始靠編故事來安慰自己了,這足以證明,你心里其實早就認同了,即便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既有怨業隨身,亦終須是要還賬的,因為不安,因為恐懼,你才願意去發掘、去相信那些荒誕到吳承恩都沒想過的故事,”我坦然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一如你知道我躲不了我的朵朵桃花債,那又憑什麼以為你能逃得過你的買凶殺人罪?我和小夜選擇正面面對,就是為了告訴你,張明傑,慫了的人,不是我們,而是你啊。”
張明傑欲言又止,發現自己竟無法反駁,羞惱之余,氣息不調,自然胸悶,再想將剛剛吸進去的那口氣吐出來,稍感不適,便咳了一下,原本沒什麼打緊的,可要知道,他才被流蘇猛踢狠踹了一頓,雖然沒傷著筋骨,但這一咳,卻牽動了渾身上下才消退的疼痛感,不自覺的便‘嘶’了一聲,一准兒是不想在正看著他的我面前示弱,他沒等這口涼氣吸利落,就硬生生的閉緊了嘴巴,結果反而嗆到了自己,誘發了一連串的咳嗽,他越是想忍住,就咳的越是厲害,咳得越厲害,身上被牽動的疼痛就越厲害,而疼痛越厲害,他面目猙獰扭曲的就越厲害,最後甚至引起了干嘔,倒是沒把早飯吐出來,可下巴挨了流蘇 一記重拳,嘴里是出了血的,丫之前裝作若無其事的都混著唾沫吞進肚子里了,現在一股腦的全倒了出來,那場面血腥的,嚇得那二位‘親朋好友’直以為他是被我給氣吐了血,一邊忙不迭的左右攙扶住好像咳得都快沒了命的張少爺,一邊用撕心裂肺般的破音兒大聲呼喚醫生,同時還不忘驚恐萬分的盯著坐在輪椅上已經看傻了眼的我,那四條想邁又不敢邁的腿,抖得比站不穩的張明傑還厲害,好像生怕我再一張嘴,也能將他倆也罵出個什麼致命的內傷來。
果然是人的名,樹的影,靠一張嘴活到現在的楚南,原來在別人眼中如此可怕……
我有點郁悶,因為我深切體會到了諸葛亮氣死周瑜、罵死王朗的那種感覺有多麼的舒適暢快,可惜,我卻沒本事罵死他張明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