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立一家公司,請你們三位入股——不知三位有沒有興趣?”我懸著茶杯,開門見山的說罷,隨即便將視线從他們的臉上斂了回來,開始專注於品茶,明擺出一副對於他們有沒有興趣入股其實並不怎麼感興趣的做派,僅僅是出於某種心照不宣的目的,不抵觸與他們合作罷了,抑或者是不介意與他們分享同一塊蛋糕。
願意加入,我歡迎,一起喝茶,再論下文;不想參與,我不強迫,反正我邀請過您了,人情便已經送到了位,至於領還是不領,都是你自己的選擇——這是一種姿態,也是一種暗示,即,我為什麼請你來,而你又為什麼准時准點的來了,咱們各自心里有數,所以就省了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虛偽客套的橋段吧,更別指望能跟我討價還價,因為我的態度很明確,我並沒打算求你出錢出力的幫襯我,去解冉亦白的一時之困,這三個人里面,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請你來,僅僅是考慮到你一直都想同三小姐攀上關系,所以我就更不好越過你而直接去找你妹夫合作了,故不妨送出這樣一份順水人情,你沒興趣,我再去找你妹夫,於情於理,你都沒得挑,你若有興趣,亦可避免了從你妹夫口中得知了有這樣一個機會後,不得不放下身段擺低姿態的來求我帶你一起參與,這也算是兌現了我曾經對你柳家那位老爺子的承諾,防人之心我是不可能松懈的,但看在你老子和你妹子妹夫的面子上,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別再跟我較勁使心思,那麼有好處的事情,我自然會想著你,且不會對你擺出任何姿態,如拿捏、如施舍、如同情,如憐憫,當然,還有內疚……一如你不喜歡被當成弱勢的失敗者被看待,我也同樣不希望你覺得我善良寬容的像個聖人。
主動釋放善意,不是因為我大度,而是因為在我眼里,你丫忒的小肚雞腸,故而唯有利益捆綁,才能使你徹底的克制住對我的敵意,繼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反省並釋然自己的罪有應得,再不濟,利益腐蝕下,催眠自己將仇恨的情緒慢慢地從我這里完全轉移到張明傑身上去,也不算啥難事了吧?
沒錯,我這種不卑不亢的姿態,並不是擺給他們三個人一起看的,其實只是擺給柳曉笙一人看的——潛龍山莊最關鍵的三期工程因龍嘯天案的調查影響而深陷輿論與信任危機,導致銀行催貸、合伙人撤資止損、工程面臨停擺等一系列連鎖反應,在北天早已不算啥秘密,而柳曉笙亦不同於蕭三爺和邢思喆,以邢思喆為例,他之所以被鄭雨秋略作暗示忽悠,便深信不疑冉亦白並不是沒有解決當前困境的能力,而是希望通過我來幫助她渡過難關,不惜以自身為襯托,繼續造神般的捧高我,其實並非鄭雨秋向他透露或者展示過冉亦白的真正背景和實力,讓他舍得賭上身家性命的依據,僅僅是他篤定冉亦白不會坑害於她有救命之恩的我罷了,然而這種以道德為標准的依據真的可靠嗎?
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莫說看法肯定會因人而異,倘若讓邢思喆客觀評價一番,恐怕他自己也未必認同。
邢思喆選擇相信,更多是因為他如今的處境,除了相信以外,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如同溺水之人,眼前有浮木飄過,無論是出自本能的反應還是理性的考慮,他都會抓住不放的,莫說是一根浮木,即使是一根稻草,他都不會有太多的猶豫,更何況,冉亦白非但不是稻草,亦非普通的浮木,而是在邢思喆眼中,一艘足以乘風破浪的航空母艦,且不說錯過了這次機會,他還能在生死攸關的困境中堅持多久,縱然可以等到下一次時運出現,又豈能與這一次相提並論?
而某種意義上來說,三爺的情況比邢思喆還要糟糕,黑不黑白不白的背景,面臨風暴之後的北天必將進入很長一段時間非白即黑的極其敏感的生存環境,任誰都可以預見,他那個內憂外患一團糟的公司,滅亡是唯一的結局,唯有的懸念,僅僅是坐吃等死的,還是自己作死的……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三爺想洗白,太需要干淨的背景以及強大的盟友的襯托與庇護了。
但柳曉笙則不然,柳氏集團在他接手之後,雖然並沒有什麼跨越式的發展,卻勝在過渡平穩,調整改革十分順利,企業狀況健康且樂觀,目前正處在一個多點布局、蓄勢待發的戰略階段,所以柳公子即便有證明自己的野心,且野心還不小,實際上卻並沒有非得冒險博大的必要,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想踩風暢一頭,可陰差陽錯的被我壞了好事,怒極失智的報復我不成,還差點喪生狼口,結果非但沒有與我結怨更深,反而被閔柔狐假虎威的嚇了幾句之後,遂主動與我和解的緣故。
非是柳曉笙膽子小,他是忒的精於算計了,吃一塹長一智,將利害得失看的清楚透徹,當成優點說,是理性、克制,當成缺點說,無非是骨子里便缺少了一些冒險精神——這是柳曉笙比張明傑更容易對付的原因,卻也是我對他的忌憚猶勝張明傑的理由。
想要你死我活的對手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永遠是那些知道害怕的對手,因為他們越是不敢面對,心里就越是不能放下,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他們能記恨你多久,且一點點的仇怨,最終又會扭曲成什麼樣子,但你可以想象到的是,當他們終於出手報復你的那一刻,一定是你最沒有防備,且他最有把握將你‘一擊致命’的時候。
柳曉笙壓根兒也沒否認過,他是因為忌憚冉亦白,才不得不謝我狼口救命之恩,不敢與我計較毀容瘸腿之恨,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他好意思說他心里真的徹底放棄了報復我的念頭,我也不好意思相信啊——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不想被他這賊惦記著,便唯有和他成為‘一家人’才保險了,所以只憑此一點,我就一定是要拉他入股的。
愈是有這份渴求,就愈是得藏住這份心思,以免被柳曉笙識破,反過來成為他跟我討價還價的籌碼,而考慮到他驕傲的自尊心,也不好將姿態擺的太高,除了怕他覺得我是在施舍他,也擔心過猶不及,反倒讓他乃至是邢思喆都開始懷疑我是在欲擒故縱,繼而恍悟這可能就是我和冉亦白聯手做的一個請君入甕的局——雖然明知是局,他們多半也不會說破,仍會甘之如飴的跳進來,但這卻極有可能成為他倆以後同氣連枝的一個契機,那絕非我所願,要想三爺在新公司里不被排擠、壓制乃至架空,單有郭享那樣一個弱勢的盟友是遠遠不夠的,最關鍵的問題,就是一定不可以讓邢思喆和柳曉笙關系和諧,只有他倆互相鉗制互相消耗,三爺和郭享的價值才會被凸顯出來,繼而不易成為被針對的目標,且得以從中周旋,左右逢源。
“你想開公司?開公司好啊,小南你要開公司,我當然支持,必須支持!就是不知道,你打算開一家什麼樣的公司?想要投資什麼項目啊?咳,不管投資什麼項目,只要你看好,那我蕭戰赫沒說的,肯定是有多少投多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的就跟你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