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意思？”
我能清楚感覺到額頭的汗珠隨著身體的顫抖沿著臉頰滾落而下——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此刻流蘇一提，我才發現，答案竟是如此簡單，即使明知虎姐此刻安然無恙，可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亦絲毫不亞於當時眼睜睜看著匕首刺入她的胸膛……
流蘇心有余悸的笑了笑，知道我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不需要她的回答，墨菲則冷哼一聲，不屑回答一般，賭氣似的扭頭，目光所視，卻是冬小夜所在的隔壁房間。
紫苑用手指輕輕撥弄著我的頭發，低聲細語道：“話不好聽，卻是我們的心里話……小南，我們都覺得，夜夜挨了那一刀，雖然差點送了命，但就結果而言，反倒是莫大一件幸事——住院總比坐牢強，尤其是為張明傑這種人去坐牢，不是嗎？”
我能想象到我此刻僵硬的笑容有多麼不自然，“你們不會是覺得，小夜根本就沒想放沙之舟走，而是打算連他同張明傑一起做掉吧？”
“冬老虎三言兩語就確定張明傑不是真無辜，知道他和沙之舟兩個人渣是在演戲，怎麼可能會放虎歸山，給他們再害你的機會？”墨菲指著天佑，道：“這丫頭親眼看到的，沙之舟偷襲之前，冬老虎一直偷瞄掉在地上的手槍，她分明是想等他們離開辦公室、離開你身邊之後追出去，將那兩只畜生打成篩子，因為換了我，我也會那麼做……你挨了那麼多刀，流了那麼多血，萬一……萬一……”
墨菲有些哽咽，我知道她想說，萬一我救不回來，就等於讓沙之舟白白跑掉了，我想說，冬小夜不會像她那樣不理智，可理智卻告訴我，那個認識第一天，誤以為我是色狼就用槍口頂在我腦門上的衝動女人，那個不忍看我下跪受辱，便能狠下心用兩片軟軟的嘴唇去咬向那鋒利的刀片、想吞下刀片自盡的瘋狂女人，如果知道什麼是理智，她就不是我認識的冬小夜了。
我愛她，愛到舍不得、放不下，就是因為她的衝動、她的瘋狂，太讓我揪心，太讓我牽掛……冬小夜強悍，但並不堅強，這種性格，在感情方面體現的尤為明顯。
沙之舟了解，他當然了解激怒冬小夜的後果，他就是為此失去了一顆卵蛋啊！
最後那一刀，他刺向冬小夜，或許，真的僅僅只是想活命罷了……
流蘇握著我的手，用寬慰的口吻說道：“別看蕭一可天天找張家人鬧，前天更是把張培文給傷得不輕，可張家人真正害怕的，還是小夜姐。他們借題發揮鬧著轉院，不是怕了蕭一可，而是想躲小夜姐遠一些，這不，小夜姐說不行，他們立馬就不敢轉了，提出來的唯一條件，就是讓林局收了小夜姐的槍。”
我這小心髒一陣抽搐，“她用槍去頂張明傑的腦門了？”
“沒頂腦門，”墨菲難得提到冬小夜的時候沒冒酸氣，“冬老虎被送到醫院之後死活不進手術室，搶了同事一把槍，塞到張明傑嘴里，也不讓他進，任誰勸都不聽，就一句話，你救不活，她也不活了，張明傑更別想好死，她要把一梭子子彈都招呼他臉上——這幾天你沒心沒肺睡了個夠，張明傑提心吊膽，怕是一秒鍾踏實覺都沒睡過，不知道該盼你醒了好，還是醒不了好。”
將一梭子子彈都招呼在臉上，是沙之舟想對我做的事情，冬小夜揚言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顯然是怒不可遏，而非單純的嚇唬人，難怪張明傑如此恐懼……
林志這貨毫無作為一個警察頭子的自覺，頗為自豪的感慨道：“我帶出來的兵，都是真性情、有血性的。”
“就是沒腦子！”明知道虎姐不可能聽見，我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加了百倍小心。
天佑作勢又要踹我，怒道：“不許你罵夜姐。”
這丫頭似乎忘了，她的夜姐和她的哥在職業上是天敵關系，儼然將那脾氣比她還要衝動暴躁的妞兒視為了心目中的超級偶像……
我心有余悸，沒過腦子就駁了天佑一句，“我罵我女人，你管得著嗎？”
天佑一窒，旋兒滿臉鄙夷的冷笑，“我管不著，我就是替夜姐不平，想知道，除了她，你還敢罵哪個女人？”
我相信天佑這話真的只是在替小夜鳴不平，可聽到別人耳朵里，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好像是在強調，我能想罵就罵，是因為冬小夜才是名副其實的我的女人。
墨菲寫在臉上的情緒，流蘇冰涼且顫抖的小手，讓我猛地意識到，對冬小夜的真情流露，對她們，卻是一種安全感的流失。
原本很擔心冬小夜持槍恐嚇張明傑，不讓丫進手術室，有沒有為此惹上官司，現在怕火上澆油，也不太敢問了，隨後一想，真惹了官司，冬小夜身上就不會再配槍了，張明傑還至於嚇到睡覺都睜著一只眼？
轉即釋然——警方、蕭家、三小姐，全部護著冬小夜，張家有鬧的心思，也沒有鬧的膽量啊。
張家怕的不是冬小夜一個人，而是給冬小夜撐腰的所有人！
“李星輝呢？跑路了嗎？”
“上哪兒跑？”林志知道我是存心轉移話題，配合的更加默契了，道：“像他這種和龍嘯天有過較深瓜葛的家伙，潛龍莊園案發之後就被我盯上了，雖然一直有來自上面的壓力阻礙查案，可這是為什麼？還不就是因為涉黑、行賄、不當競爭，他和龍嘯天一起干過的那些勾當，根本就不經查嘛。”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提到李星輝，林志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道：“李星輝這個人，不好說是簡單還是復雜，他是村痞出身，沒學歷，做建築包工頭起家，有些投機的眼光，踩上時運成了暴發戶，雖然發家過程中難免有些黑歷史，但勉強也能算是腳踏實地的成功者，可有所成就之後並不知足，一山望著一山高，野心勃勃想做北天第二個龍嘯天，所以為人處世，樣樣都學，事實則是，盜版的就是盜版的，山寨的就是山寨的，無論做人做事，他都遠不及龍嘯天嚴謹周密。龍嘯天的高調被他學成了張揚，龍嘯天的犀利被他學成了浮夸，龍嘯天的老奸巨猾，被他學成了陰險毒辣，他倆看似是臭味相投的一類人，然而境界層次卻天差地別，當年龍嘯天有了更好的發展機遇就果斷甩掉他，其實並非完全是無情無義的一種體現，更多原因還是出在李星輝自己身上，草莽氣太重了，始終分不清什麼能露什麼該藏，市里那麼多人支持龍氏與三小姐合作，也是擔心龍嘯天與李星輝合作太深、合作太久，遲早得出事，到時候牽連一片。”
“聽你這麼說，我怎麼感覺李星輝的問題比龍嘯天還嚴重？”
“差遠了，李星輝問題雖多，和龍嘯天比起來，也只能算小打小鬧，不過是太招搖罷了，蕭老三嘔心瀝血折騰出的那份舉報材料，當年為什麼扳不倒龍嘯天？內容虛假？不是，是不能查的人太多，所以不讓查的人也太多，多到蕭老三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得罪的又都是什麼人。可反觀李星輝，單說他和老牛的人情往來，我甚至沒去刻意調查就知道個底兒掉，你當老牛不想瞞啊？是李星輝不會瞞，丫太講排場太愛顯擺，老牛一時貪嘴，再想跟他撇清關系可就難了，但說句不負責任的話，無論是老牛還是李星輝，他們那些事，沒人捅，不叫事，捅出來，想捂住，不是難事，捂不住，爆出來，也不是能掉腦袋的事，反觀龍嘯天呢？想查，難，因為查出來就不是小事。那份舉報材料里也有李星輝和龍嘯天勾結過的一些髒事，老牛不可能沒告訴他，他當時要跑路，還是有機會的，干嘛不跑？不就是知道不至於掉腦袋，所以心存僥幸嗎？結果玩火玩大了，老牛死了，他自己的腦袋快被自己給玩丟了，再想跑，不成白日做夢了？看看我這雙眼睛，盯他盯得全是血絲！他要覺得跑路有戲，也不至於許諾給張明傑和沙之舟那麼大一筆錢，非得跟你魚死網破了吧？你出事之後，我第一時間將這老小子給抓了，不過……”林志長嘆一聲，臉上笑容散去，語氣亦隨之沉重，“這老小子嘴硬的緊，就是不承認與沙之舟幾次襲擊你的事情有關系，反倒是許恒自首以後，蘇家發聲，龍嘯天的案子要徹查，沒等我把材料擺到他面前，他就一五一十的全交代清楚了，似乎對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