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從空洞,到深邃,再到填滿深邃後五彩繽紛卻一目了然的豐富復雜,邢思喆的視线自始至終都鎖定在我一個人身上,好像我就是他能看到的整個世界,越來越炙熱的目光,既讓我松了口氣,又讓我忍不住提起一口氣……這廝那副強忍著興奮衝動的模樣,讓我不禁懷疑正連連點頭對鄭雨秋的一番話表示極度認可的陳若雅,剛才給他吃的其實不是什麼消腫止痛的藥,而是過了期的春藥。
幸而邢思喆並沒有看到若雅的反應表情,否則焉能識不破這位姐姐根本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呢?
最氣人的是這娘們還並非出於對我的喜惡,完完全全是好奇心作祟,想看我到底斗不斗得過蘇逐流,若斗不過,冉亦白又救我不救……陳若雅此人最容易看透又最是讓人看不透,就是因為她實在太簡單了吧?
既是精明人又是簡單人,所以哪怕只是很直白的情緒表達,也時常會讓人覺得她話里有話、神鬼莫測,其實不是因為她多麼的復雜善變,而是我們自己太復雜了。
鄭雨秋這小妞倒是很滿意邢思喆的反應,含春帶俏的朝我拋了個媚眼過來,可不是單純的邀功,更多是一種得意和炫耀,她這也算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報復我剛剛假裝說溜嘴實則乃趁她防備不夠套話的事情——事關三小姐的家族,且在那人才濟濟的龐大商業帝國中,也找不出可以解決問題的人,要來求助於我……拋開家族尊嚴,就憑冉亦白那驕傲的性子,哪怕明知道我吃軟不吃硬,也不太可能對我說這種有示弱嫌疑的話的,所以鄭雨秋借題發揮好似說溜嘴的向我吐露了這些,單衝我的濫好人屬性,就已經是命中要害了,何況我還欠了冉亦白那麼多人情,視而不見都覺得虧心,更別說狠心拒絕了。
而這話聽在邢思喆耳朵里,則必有另一番理解——不管我姓楚的是真的擁有那樣深不可測的能力或者潛力,又或依然無法改變僅僅就是一個在機緣巧合之下被餡餅砸中了腦袋的幸運兒的本質,都足以證明,我,切實具備著奇貨可居的價值。
由此可見,鄭雨秋確實或多或少的猜到了我主動向邢思喆透露我與三小姐未來關系的擔憂之用心了,只不過她多半誤以為我是在堅持某種原則上某種程度的坦白,於是借著我這個話題便防患於未然了——她一明一暗的向邢思喆強調了兩個關鍵點,明的是有求於我的並不僅僅是三小姐,她更像是家族的代表,故而亦暗示了邢思喆,對於我能力、潛力或利用價值的評估,得到的並非是只有三小姐一人的認同與肯定,甚至於那個神秘且龐大的家族都是沒有異議的。
一個必將有恩於三小姐家族的人,哪怕他現在再怎麼平凡,將來都注定不會平凡,斗不過蘇逐流又如何呢?
我便死活不去求冉亦白抑或冉亦白的家族,對於大恩人的我,他們就真的會袖手旁觀了嗎?
顯然不會!
這個道理我是真的不懂還是假裝不懂都無所謂,因為邢思喆懂,大家族里,人情也好恩情也罷,或許根本不被看重,但是,顏面,無論是個人的,還是家族的,卻一定是最被看重的東西!
所以我的身份越是卑微,我的人情,他們就越是欠不起,且退一萬步說,拋開我是否肯賺他們這一份人情,單就他們今天對我的評價與認可,也斷然不能容忍蘇逐流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們的眼光是錯誤的吧?
既然選擇我的是他們,那麼可以否定我踩死我的,也只能是他們——蘇逐流人稱狂爺,更自詡睚眥必報之輩,今天卻只能忍我讓我,固然是不屑仗勢欺人,可這份傲慢即便是十足十的,在旁人的分析理解中,也還是難免被認定他是有所忌憚的,至少邢思喆就是深以為然的,否則他也不會找上我了。
鄭雨秋話沒明說,甚至不像有意暗示,就讓邢思喆想不到這一點上都難,堪稱誅心啊——如此誘餌拋出來,就算我和冉亦白的事情真的大有可能談崩,估計再怎麼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攔不住邢思喆一頭熱的以為我就是在“習慣性的敲退堂鼓”了,鄭雨秋懸在眼角的洋洋得意,就是在炫耀的告訴我用不著有什麼心理負擔,就算我再怎麼直言不諱風險的存在,邢思喆也還是會堅定不移的縱身一躍……
對於鄭雨秋的自作聰明,我覺得好笑又好氣,卻也忍不住由衷贊一句,這女人的腦筋和應變反應確實快,然而這還不是她最厲害的地方,她最厲害的地方在於,哪怕是邢思喆這種根本就不可能小覷任何人更何況是她的人精,也還是無法避免的被她的表象所蒙騙,不知不覺中便將她當成了一個徒有其表的花瓶兒,以為自己套了她的話,殊不知,從一開始,他就跟著她的節奏,越陷越深……
對於事業型的女強人們而言,若天生麗質,那美貌便從來都是一個藏不住也避不開的話題,當男人們的傾慕和女人的嫉妒不可避免的成為話題或者問題,自然而然的就使人們很容易忽略掉她們自身的能力與努力,所以如墨菲,雖然私下里從不否認自己感情方面是個花痴,還常常將美貌作為攻陷我打擊流蘇的最有利武器,可工作上,她卻非常忌諱被人當成花瓶——骨子里明明是個痴女卻被無數人奉為冰山美人,若還拿她的精神創傷造成了性格孤僻說事兒就太可笑了,習慣了堅強的偽裝害怕被揭穿的確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源自她爭強好勝的事業心,她想向所有人證明,自己的成功,憑借的只是對工作百分之百的認真和專注,因此她尤其抵觸和排斥諸如繁星般眾多而閃亮的追求者們,越優秀,越避而遠之……
即使現在問墨菲,恐怕她也還是迷迷糊糊的說不出具體個所以然來——既然她那麼確定自己是沒有戀父情結的,當初怎麼就會對我這樣一個平凡無奇的小人物“一見傾心”了呢?
所以直到現在墨大小姐都不敢主動提及這個話題,誰敢提她跟誰急眼。
當然,我這麼說並不是覺得墨菲撒謊了,而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墨菲不知道,是因為她先入為主或者一廂情願的以為,答案一定是復雜並且浪漫的,事實卻是,答案太現實太簡單,簡單現實到哪怕有一天墨菲心里想通了,嘴上多半也是一輩子都不會承認的,因為太不浪漫了。
長相也好,性格也罷,我與墨亦然的相似,其實只是墨菲初見我時便對我產生莫大好感的原因,但這種好感十之八九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應該是好奇居多,而這種好奇,卻讓她有了關注我了解我的興趣和欲望,然後在這個過程中,她才漸漸地喜歡上了我……如此性質,與鄭雨秋可謂一般無二,她倆其實都不是覺得我哪方面特別優秀、出色,充其量是當時並有沒發現我有哪些方面表現的特別差勁罷了——想想看,兩個性取向十分正常卻因為各自自身的某些原因偏偏又對異性充滿了戒心的女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只關注著我這麼一個男人,漫說我相貌端正文質彬彬還有著那樣一副被老爺子嚴格調教出來的萬惡之源般的濫好人屬性了,但凡不是惡貫滿盈罪大惡極之徒,怕是這倆本就帶著主觀好感的花痴丫頭都能從我身上發掘出讓她們為之心動的閃光點來!